约莫一刻后,温霆和靳琛也回来了。
三人入了客房,随从在外边看守。
温霆道:“我与阿琛打听了一圈,这镇上的百姓都说半个月前确实有过几百人到镇上,穿着官差的衣服,说是来调查过往官船的,他们也就没有怀疑。”
发生官船被劫一案后,朝廷也派了人来调查,镇上的百姓也是一样的说法。
但根据锦衣卫调查所知——那日,不仅是淮州的府衙,还是县城的县衙,都没有几百人的外勤。
可见那些人是伪装成了官差的模样来迷惑镇民的。
“有不同的说法吗?”沈寒霁淡淡的问。
温霆摇了摇头:“都是大同小异的说法,我也询问过了几岁的稚童,他们也说来了好多带着大刀,带着黑帽子的人。”
沈寒霁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才与他们说:“那今日暂且就先这样吧,明日再乘小船到附近的运河看一看。”
温霆和靳琛起了身,拱了拱手,随即出了屋子。
沈寒霁坐在原处,思索了小半个时辰后,小二送来了热水,才起了身去开门。
梳洗之后,沈寒霁拿出了从工部处讨来的运河路线图,还有小镇方圆百里的地形图,细细查看,同时也思索着多种可能性。
直到深夜,困意上来,头有些隐隐作痛,沈寒霁才把两张地图收了起来。
揉了揉额头后,才上了床。
便是在侯府,沈寒霁也是三日才用一次能让自己睡得深沉的药物。如今出门在外,须得提防,更不可能用药。
赶了两日路,身体多少有些疲惫,闭上双眼酝酿睡意,睡意袭来,意识有几分恍惚。
便是像沈寒霁这般沉稳谨慎的,都有一瞬间不知现今身处何地。
下意识的伸手往身侧一探,似乎想抓住些什么。
但摸索了一会,可却是什么都没有摸到,困意顿时一消,倏然睁开了双眼。
睁开了双眼的下一瞬间,也顿时清醒了过来,看了眼空荡荡的身侧,沈寒霁略有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以前分房而睡,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身旁空荡荡的,竟有些不习惯了。
这么一搅和,困意倒消了一半。
起了身,下了床。
走到了窗前,把半掩的窗户打开。
今日是十七,月亮正圆,月色也正浓。月色清辉落在楼下一层的瓦房上和空无一人的小镇小径上,显得有些冷冷清清的。
沈寒霁往金都的方向望去,淡淡的笑了笑,笑意有几分无奈。
他不在,阿盈估摸能睡得更好。
——
第二日,几人寻来了小船,去那日水寇劫船的地方查看。
已经过了半个月,先前便是有证据,也被锦衣卫所察,便是没有察觉到的,如今也已经没有了痕迹。
再次到了那日水寇劫船的地方,也是温盈落水的地方。
温霆下意识的看了眼堂妹夫。只见沈寒霁面色冷冷淡淡的,眸色也有几分清冷,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日水寇劫船时,另一方为了确定消息的准确,应当会有人在四周某个地方盯着。”沈寒霁道。
沈寒霁站在船上,环视了四周一圈,能藏人且高处的地方有很多个。可那日水寇肯定也会在这些个地方匿藏观察。
若是如此,那另一方的人,不仅不能给官船的人发现,更不能让水寇的人发现,那么匿藏的地方得更加隐蔽。
如此,另一方观察的人,估计比水寇还要熟悉这四周的环境。
熟悉此地的人……
沈寒霁想到了码头小镇的镇民。
船停靠到了附近的河滩上,沈寒霁四处观察了一遍。
就在这时,身旁的靳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猛地一推沈寒霁。就在下一瞬,一支冷箭从方才沈寒霁所站过的地方呼啸而过。
五人全部警戒了起来,又有好几支箭从前方射来,几人非常利落的躲到了遮挡物后面。
温霆与靳琛二人身后默契,所以相看了一眼后,温霆做掩护,从遮掩物冲了出去。
待他吸引了那些刺客的注意,靳琛便从另一处绕过去,绕到那些刺客的身后去。
两个随从看到他们的行动,也分头行动,一个帮温霆,一个帮靳琛。
沈寒霁则也是吸引注意力。
沈寒霁几乎一出来,那些箭矢几乎都向着他而来。
不难看出,那些人的目的是要沈寒霁的命。
虽然向来不携带任何的兵器,但今日却是带了。
因普通打铁铺,不能随意打造兵器。所以沈寒霁去了镇长那处亮了身份,要了一把长剑。
而现下的环境树木错落,不是用弓箭的好地方,所以很多箭矢都没入了树木之中。
那些躲不开的箭矢,沈寒霁用长剑挡开,也有箭矢穿过了身上的广袖,但却未伤到他一分。
不过是片刻,靳琛与随从已经发现了刺客躲藏的地方,便直接打了起来。
箭矢逐渐停了下来。
沈寒霁与温霆也发现了刺客的藏身之地。
顿时从树上跃下了八个穿着黑衣,裹着红脸面具的刺客。
加上与靳琛和随从交手的,共十二个人。
如今的形势是敌众我寡。
与之交手,那些人的身手俨然也不差。
两个人缠着一个,剩余的四个面具刺客都朝沈寒霁攻来。逸埖
沈寒霁又非高手,四人出招狠绝,招招都似要他的命。
沈寒霁逐渐落了下风,一把刀向着他砍来,他正与其他三人交手,脚步迅速的往后退,但还是让刀划到了手臂。
红色的血瞬间染红了雪白的宽袖。
另一个执剑的刺客,长剑向沈寒霁的侧面刺来。
那边的靳琛快速的解决了两个人,举刀疾步而来,腰刀一落,刺耳“铮”的一声,悍猛得直接用腰刀把那长剑砍成了两截。
今日,靳琛救了两回沈寒霁。
刺客心中大骇,从未听说过沈寒霁的身边有这么一个能人。
二人瞬间背靠背,看着围着他们的四个人。
靳琛双眸凌厉的盯着刺客,问身后的人:“可有事?”
沈寒霁即便身在险中,却依旧从容不迫的笑了笑:“皮外伤,无碍。”
一双淡定的黑眸,也多了几分锐利。
两个人,对四个人,便简单得许多了。
——
温盈正专注的看着账册拨弄着算盘,外边忽然传来“啪啦”一声响,吓得温盈身子一激灵。
轻拍了拍胸口。随即起了身,往外走去,只见蓉儿在拾着地上的破碟子。
“怎了?”
蓉儿抬头回道:“方才上阶梯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脚,托盘上盛着茶菓的碟子便摔了。”
温盈嘱咐道:“小心些,拿个扫帚来扫了,莫要这样捡,容易划破手。”
蓉儿站了起来,应了声是,随即退下去拿扫帚。
温盈看了眼地上的碎瓷片和四散的茶菓,微微颦眉。
心里头,好像忽然间生出了些烦躁。
这是沈寒霁走了三天后,第一次生出了烦躁。
沈寒霁不在府中,温盈自己一个人睡一张床,晚上也没有再被热醒过,也能一觉睡到天明了。
睡得好,吃得也好,这几日根本就没有可烦躁的。
也不知今日怎么了。
暗暗的呼了一息,转身回了房中,继续去做还未做完的事情。
沈寒霁说过这回出公差,短则六七日,长则半个月。
温盈也没有多在意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
敌众我寡,便是对方多了七个人,但靳琛的身手便能以一敌五,所以这场刺杀不过是一刻多便结束了。
随从拿刀架在一个刺客的脖子上,逼问他们是什么人。
有三个刺客未死,面具被打掉,恨恨的瞪着沈寒霁,咬牙切齿的道:“沈寒霁,你可千万小心一些,你坏了我们的事,我们的人不会放过你的。”
沈寒霁似乎察觉出了些什么,微阖长眸,四目相对,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像是要杀人。
那刺客直接闭上了眼,就在沈寒霁动手的同一时间。其他两个刺客都纷纷把脖子往锋利的刀锋上一抹,自尽了。
架着刀子的温霆和随从都猝不及防。
沈寒霁剑刃一抬,用剑柄直接把人打晕了过去。
自尽的刺客和被打晕的刺客是同一时间倒在地上的。
沈寒霁扔下剑,压住了自己被砍伤的手臂,镇定自若的吩咐随从:“把他捆绑起来,塞着口,盯紧他,莫要让他也自尽了。”
温霆惊诧的回过神来,看向沈寒霁:“你怎么知道他们要自尽的?”
沈寒霁看了眼地上昏迷的刺客,淡淡道:“话本上不都这么说的?刺杀未遂,未免泄露信息,不畏生死的自尽。不管是与不是,总归先打晕一个,留个活口。”
刘家女的话本上,太子遇刺,未死的刺客皆被擒后,都纷纷服毒自尽了。
沈寒霁看了眼地上另外两具尸体,看来他没有料想错。
靳琛和温霆沉默的对视了一眼,心说他可真是涉猎广泛,竟连话本都看。
沈寒霁走到了靳琛身前,松开了握着的手臂,鲜血没有疾涌而出,但也渐渐的把他整个雪白的袖子染成了红色。
他抬起受伤的手,对靳琛拱手作揖:“方才,多谢相救。”
纵使受了伤,身上衣袍被刀剑箭划破,也被血染红了一整个袖子,但沈寒霁依旧镇定自若,毫无慌乱。
那等清傲君子忽然向自己道谢,靳琛怔愣了一下。自己也不是什么能言善道的,只干巴巴的回了声:“不谢。”
第54章 甚是想念
温霆把沈寒霁那被血染红的袖子捋了上去。只见小手臂有一道手掌长的刀伤,有些深,里边的血肉都翻了出来,且鲜血还在溢出来。
随从立即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和纱布。
温霆把药粉撒在了伤口上,随即快速简单的包扎了起来。
沈寒霁紧抿唇,便是一声抽气声都没有。
此地不宜久留,匆匆包扎便直接回到了河滩,上了船回码头镇。
船上,温霆疑惑不解的道:“这些刺客怎么知道我们会到这来的?”
沈寒霁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了许多,但依旧不慌不乱分析道:“一则是我们离开金都就已经被盯上了,二则是到镇上的时候被盯上的。”
说到这,沈寒霁看向被绑在床上的刺客,又道:“这些刺客显然是冲我来的,而方才这刺客说我坏了他们的事,若没猜错,他们这些人是因先前官船一事记恨上了我。”
靳琛想了想,猜测道:“探子会不会就是小镇上的百姓之一?”
沈寒霁看向他,微微点了点头:“小镇上的百姓,人人会武,隐藏在其中也很容易。”
温霆:“那需要我们暗中去调查吗?”
沈寒霁摇头,看向看似平静的河面,淡淡道:“不需要暗中调查了,我们现在得想想如何活着离开小镇。”
几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
沈寒霁看了眼船上的刺客,微微摇头。
大家明白了他摇头的意思——船上有耳。
随后没有再继续议论。
沈寒霁朝着随从招了招手。随从凑了过去,他说了几句话,随后给了他令牌。
船一回到小镇,随从便先行上了船。先行回客栈寻马,随即骑马出了码头镇。
因另外一个随从也受了些伤,所以一同去了医馆。
大夫给沈寒霁重新包扎伤口,关切的问:“这怎么伤成了这样,这像是刀伤吧?”
沈寒霁淡淡的道:“在游船出行的时候,遇上水寇了。”
大夫一惊:“又有水寇?!”
沈寒霁点了点头:“大家伙多加小心一些,我也已经让人报了官,估摸着不用半日,官差就会到小镇。”
大夫听到官差到小镇来,包扎伤口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但极快的缓了过来,呼了几口气:“有官差来了,那就好,那就好。”
沈寒霁与随从包扎好了伤口,付了银子后,便出了医馆。
回到客栈,侍卫看着被绑着的刺客,沈寒霁则回屋换下一身狼狈的衣服。
即便伤了手,似乎也影响不到他换衣。
过了一刻后,他便让温霆和靳琛进了屋中,三人坐到了一处。
靳琛压低声音,敏锐的问道:“方才在医馆,大人为何要特意与大夫说官差的事情?”
沈寒霁若是不想让人知道半点消息,是绝对不可能多说一句的。
沈寒霁饮了一口茶水,压下了手臂的疼痛感,笑了笑:“官差来不来,是我们能不能活着离开小镇的关键。”
温霆与靳琛相视一眼,暗暗琢磨了一下沈寒霁的话。
沈寒霁放下了杯盏,继而道:“近来不管是吃食,亦或者是就寝时,都得保持万分的警惕。”说到这,沈寒霁顿了顿,眸色微敛:“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沈寒霁素来观察入微,心思缜密,再者根据那些怪诞离奇的梦,所以能察觉到旁人所不觉。
温霆和靳琛都屏声敛气的看着他,等着他的猜测。
半晌过后,未等到他的猜测。
沈寒霁看了眼他们,微微挑眉:“你们怎这般严肃?”
温霆:……
靳琛:……
看到他们二人无言的模样,便是手臂疼痛,沈寒霁还是忍不住一笑:“只是猜测,还未证实,等证实后,便与你们说。”
二人也没追问下去。温霆反问了另一件事:“那我们还得在小镇停留多少日?”
沈寒霁看了眼连着隔壁屋的墙壁,黑眸深不可测:“刺客什么时候死,便什么时候走。”
二人虽有些懵,但到底是捕快出身,心思敏锐,很快便从沈寒霁的话语察觉出了一些细微的线索——会有会杀人灭口,有可能就在这客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