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世子坐下,点头:“让你帮忙照拂一二。”
顾芙华思索了一下,随即道:“我听姑姑说,这次去金月庵,还有七公主,是皇上旨意的,说是七公主常年待在宫中,憋闷太久了,也让她随着太后出去走走。”
顾世子微微一诧,随即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忽然一笑:“这沈三郎还真有本事,竟然能求得皇上让七公主一同前去。”
顾芙华疑惑的问:“哥哥是怎么看出是沈三郎求的?”
顾世子笑道:“沈三郎我多少有几分了解的,他若是真想做什么,必定会做诸多准备。太后是因李清宁而针对沈三娘子,而七公主又是因李清宁而变成如今这副痴痴傻傻的模样。皇上的用意,无非是想让太后娘娘时常看到七公主,同时也提醒太后娘娘,李清宁所做过的一切,也让娘娘多疼疼七公主。”
太后毕竟是皇上的生母,她又尚未明面上的为难温氏,皇上也不好说些什么。
顾芙华明白了她兄长的意思,接口道:“如此此行,太后娘娘本意是要为难沈三娘子的。但也会因看到七公主,而时时记起百般疼爱的李清宁到底有多么的不堪,因此也不会过分的为难沈三娘子。”
顾世子点头:“他这次前来,估计不怕太后为难,也怕旁人为难,所以才特意来一趟国公府的。”说到这,感觉到有趣,脸上露出了笑意:“还记得许多年前,我就和长震打赌过,打赌会不会有那么一个姑娘能让这石头有心,不曾想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让长震赢了。”
确实有趣。
顾芙华道:“母亲嘱咐我了,在不得罪太后娘娘的情况下,确实可帮衬沈三娘子。”
顾世子点了头,端起茶水饮了一口气,放下杯盏后,才淡淡的道:“你为何要与太子殿下说你不想做太子妃了?”
顾芙华也不惊讶:“是太子哥哥与哥哥说的吧。”
顾世子:“昨日他特来寻了我,让我好好的劝说你。”说道这,顿了一下 :“我记得你自小就喜欢太子殿下,如今怎就变了?”
顾芙华低下了头,踌躇了半晌,才小声说道:“我怕往后太子哥哥的身边会一个接着一个添人。我也怕我会因此逐渐的变得不像自己了。也怕那扇高耸的宫墙隔绝了我与外边的一切。”
听到亲妹妹这么说,顾世子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此事你还是想清楚吧,等从金月庵回来,你再做决定,只要圣旨还没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顾芙华只能轻“嗯”了一声。
——
沈寒霁从国公府回侯府的路上,马车被人拦了下来。
拦路的婢女跑了过来,在马车旁道:“沈大人,奴婢是户部尚书家的奴仆,我家五姑娘有重要的事情想要与沈大人私下说,不知沈大人可行个方便去一下云凤茶楼?”
马车中的沈寒霁嘴角勾了勾,悠然漫声道:“你家姑娘尚未出阁,私下约见外男,恐有不妥,若有重要的事,便送上拜帖,在侯府见。”
传话的婢女愣了愣,随即又听到那温润的男声吩咐赶马车的小厮:“绕道到北街,娘子爱吃天香楼的点心,去买些点心再回去。”
马车从视线中消失后,婢女才转身回去传消息。
刘语馨想着沈家三郎也差不多到了,心里头不知为何总有几分紧张,摸出了从家中带出来的小铜镜。
整理了一番仪容后,才把小铜镜藏好,直腰端坐的看着门口。
不多时,只有婢女一个人回来了。
婢女把沈寒霁所言转告了她。
刘语馨眉头轻蹙,眼底有些失望。
她本想着趁着这次去金月庵前,暗中提醒沈寒霁一些重要的事情,比如上辈子——裕王造反的事情。
可他却不来……
也是,她这样贸然的约他,传出去确实不好听,可她又有些不敢去侯府,她怕永宁侯知道是她唆使的沈五郎去仗势欺人的。
看到主子眉头紧皱,婢女又道:“方才沈大人说要去天香楼给沈娘子买糕点,估摸着这会还在天香楼,姑娘可要前去?”
刘语馨听到沈寒霁特意去给温氏买糕点,羡慕嫉妒的同时又心酸自己上辈子的命不好,遇上了那等祸害人的男人。
“姑娘?”婢女唤了一声。
刘语馨回过了神来,思索了一下,起了身出了茶楼。
永宁侯府的马车有标记,刘语馨在云香楼外边看到了沈寒霁马车,心中一喜,戴上了帷帽,随即从马车中下来。
走了过去,停在了马车外边,低声询问:“沈大人可在马车中?”
沈寒霁正在眯眼假寐,听到这声音,缓缓的睁开了双眸。
黑眸清冷淡漠,嘴角更是平得毫无弧度。
小片刻后,当刘语馨以为马车无人的时候,马车竹帘被撩开了。
看到了穿着官服的温润公子从马车中出来,刘语馨怔愣了片刻,随即才缓过神来,急道:“我确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沈大人,还望沈大人给片刻时间。”
沈寒霁听得出她话语中的急切,沉默了片刻,看了人来人往的地方,再而淡淡的道:“城外半坡亭。”
说着便回了马车,刘语馨明白了他的话,嘴角露出了笑意,随即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
半个时辰后,刘语馨已经到半坡亭中等候着了。
许久后,看到了沈寒霁的马车,刘语馨才暗暗的呼了一口气。
沈寒霁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不是先前的那身官服,而是一身白衣。
显然,他来迟了,是回府换了一身衣裳。
远远看去,与上辈子所见的画面重合了。那人居高临下,高雅矜贵,温雅从容,貌胜潘安。
刘语馨的帷帽还是带着,她的马车候在了不远处。
半坡亭没有什么隐蔽的,下人也都在不远处,二人见面,光明正大。
沈寒霁只身入了半坡亭,面色淡淡:“不知刘五姑娘想要与我说些什么?”
刘语馨踌躇了片刻,才按照自己想好的说词道:“虽然我说的有些荒谬,但沈大人且听我先说完。”
沈寒霁不点头也不应,似是默认。
斟酌了一下,她才道:“我先前落水,病了一场,许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看到了一些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说到这,刘语馨忐忑的看了眼面色淡淡的沈寒霁,随即又急忙的道:“沈大人只需要听一听,也可不信。但我总觉得这事该与一个人说一说,而沈大人则是最适合的人选。”
沈寒霁扬眉:“为何是我?”
刘语馨没说报恩这一事,只是说了别的借口:“因为沈大人与裕王殿下之间的关系。”
因清宁郡主的事情,裕王对沈寒霁已然是相见生怒的程度。
沈寒霁略一挑眉,不成想还会牵扯到裕王的身上。
刘语馨低下了头,继而道:“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许多事情又真真切切的发生了,我怕被当成邪祟,所以从未敢与旁人说,可是这梦里边有一事让我胆颤心,我不得不说。”
裕王造反的事,刘语馨与父亲说了。
她也是以同一套说词与父亲说的。父亲起初不信,但接着有些事情她先说,后来确切的也发生了,刘尚书也只能相信她是真的梦到了未来的事情。
还让她不要胡乱说,他也不会把这事捅出来,只会站在太子那边,绝对不沾惹裕王,以此明哲保身。
可刘语馨想报恩,也想与沈寒霁交好,他往后可是权倾朝野的权臣,与他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么一座大靠山,她怎能白白错过了?
沈寒霁本就聪明,没等她把话说出来,便以她方才提到的裕王而联想到了一些事情。
刘语馨还要再言,沈寒霁适时打断了她:“你无须再多言,若是为了这些荒谬的事情而约我来这里,大可不必,往后也切莫再如此。”
“沈大人,你且听我……”
沈寒霁那向来温和的眼神沉了下来,多了几分冷冽。
被他这冷冰冰的眼神看着,刘语馨的话语戛然而止。
沈寒霁看了眼马车的方向,声音漠然的道:“议论朝廷中的政事和皇室贵族,刘五姑娘是不想要自己的脑袋了?还是觉得父母双亲,家中族人的脑袋也在项上待太久了?”
刘语馨脸一白,话语一塞。
沈寒霁收回目光,冷漠的看向她,毫无温润之色。
“刘五姑娘,容我问你一句,你如此愚笨,你双亲可知?”
刘语馨只觉得原本只是想着帮他,可忽然被他骂愚蠢,她瞪大了眼,觉得自己的一腔热意全然喂了狗,也被狠狠的泼了一盆冷水。
沈寒霁清冷一笑,继而缓缓的道:“莫要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就妄想把别人玩弄与股掌之间。”
话到最后,刘语馨似乎听出了些什么,心中慌了慌。
“我不明白沈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明白。”沈寒霁淡淡的道。他又继而道:“你唆使五弟仗势欺人抢夺铺子的事情,本不想拆穿,但你一而再地接近永宁侯府的人,我便不能忍。”
“我只是,只是……”想报恩!
这话她没办法说呀!
隔着一层薄纱,沈寒霁也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轻悠悠的道:“任何的借口,都不能改变你利用永宁侯府的名头,利用五弟抢自家人的东西。且所谓的借口,也不过是你给自己的私心寻的正当由头罢了。”
被他这么一说,刘语馨白了脸,她并没有……没有给自己的私心寻正当由头。
不知为什么。
以前她都是以报恩这个由头正大光明的接近侯府的人,可为什么听了他这么说,她心底有些虚了起来?
未让自己思索原因,她随即抓住了重点。
“抢自家人的东西……?”什么意思?
沈寒霁道:“你想尽办法要得到的东街铺子,是我娘子先定下的。”
闻言,刘语馨心底大骇。
“那铺子是温……是沈三娘子看中的?!”
沈寒霁未回她,只是佯装疑惑道:“尚有一事,我疑惑了许久,你是怎么知道调香阁东家的母亲是东疆人的?连锦衣卫都没有查出来,你又是怎么知晓的?莫要否认,我去调香阁寻过齐东家了,他也坦白了。”
沈寒霁的话语一落,刘语馨的身子一抖,险些站不稳,忙扶住了亭子的柱子。
她颤颤的解释:“我、我只是偶然得知的,我只想着他母亲虽为东疆人,可他父亲是大启人,定然不是什么暗探逆贼,所以才以此做借口来让他给我供货的,我并没有什么不轨的心思!”
上辈子,刘语馨远在千里之外的锦州。但也隐约听说过调香阁的事情,调香阁东家生母为东疆人,因此被抓去审问,但没过多久又被放了出来。
既然能平安无事的放出来,那便也说明了这调香阁东家不会是什么暗探,只是平民百姓。
但生母是东疆人的身份总归是极其敏感的,她想着若是以此要挟来促进合作,只要她不对外说,其实对谁都没有任何的损失。
沈寒霁听她所言,便知又给自己寻了什么正当的由头。
随而轻笑反问:“你说你无不轨的心思,可锦衣卫会信?圣上会信?”
话语顿了一下,继而悠悠的道:“刘尚书是清官,是忠臣,怎生了你这么一个愚笨的女儿?容我提醒你一句,最好安分守己的过日子,莫要想着该如何算计。你便是真的梦到了什么,也请闭紧嘴巴,不然刘家满门皆会被你所累。”
留了这话,沈寒霁从半坡亭走出。
如此愚钝的女子,若非有那些机缘,她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此世已然有了诸多的变故,稍有不慎,刘家没准还真的会被她连累得满门抄斩。
一国之母若是此等人,真真成了个笑话。
梦中的他或许是想要从她的身上探寻一些什么,所以才会容忍她接近,可最终却是累及温盈。
如今他也有那些莫名的机缘,又何须从她的口中探寻什么线索?
有了这些机缘,他倘若是连自己调查真相的本事也没有,那便也如她一样蠢笨了。
刘语馨看着沈寒霁离去的背影,身子发软的扶着柱子,深深呼吸着的同时也后怕了起来。
便是调香阁没什么,可她却知道齐东家的母亲是东疆人,这事她又该如何解释?
锦衣卫一查,必定会进诏狱。
她真的又做错了吗?
她上辈子做错了,所以老天爷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不想太浪费这个机会。所以她想把握住这个机会多挣一些银子,让自己过得更好,更好。
从而让自己有权有势,也让任何男人再也不能欺负她而已呀……
目光追随着沈寒霁的背影,看着他停在了马车旁。
而下一瞬,马车帘子被撩开,一身淡紫色衣裙,温婉柔顺的温氏从马车上下来,然后朝着她这边温婉一笑,再一颔首。
原来他不是特意回府换衣服,而是特意回去把妻子接来的。
与未出阁的女子见面,妻子也在,旁人又何来的闲言碎语?
刘语馨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她心里忽然有了一个阴暗的想法——温氏一年多以后会死,那死便死吧。
那是她的命数,是命数让她死的,她往后绝对不会再插手了!
目光落在那挺拔白色背影上,帷帽下,目光含了泪。
重生回来后,这抹白色总是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她隐隐知道自己移情别恋了,迷恋上了有妇之夫,这份情愫让她无地自容。
所以她去强迫自己把这份刚刚萌芽的情愫全部埋了起来。
说服自己,只需要报恩就行了。报完恩,这情愫就会消失的。
可谁曾想这情愫竟越来越强烈了。
今日被羞辱后,她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将会带来的影响而感到后怕。
也因发现自己在沈寒霁的眼里是那种愚蠢的形象而变得极其的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