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琛回过神,微微转头看向身后侧的她,“嗯?”了一声。
李幼侬垂着脑袋,小声道:“我想靳评事肯定因为赐婚的事情觉得很困扰,我会想办法让父皇收回成命的,靳评事不要太过困扰。”
她说的办法,也就是“假意离宫出走”,靳琛已经在沈寒霁那处听说过了。
“不是很困扰。”靳琛脚步一顿。
李幼侬没反应过来,直接就与他并肩了,然后愣愣的侧头抬眸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走了。
靳琛转身看向她,面色沉静:“那日在山洞中已有冒犯,若公主是寻常女子,臣也会自请负责。”
“可你没有冒犯我呀?”李幼侬睁着一双眼眸,纯净得没有一点杂质。
靳琛闻言,微微蹙眉,而后道:“宫中,无人与殿下说男女之防的事情吗?”
李幼侬摇头:“有呀,我母妃和嬷嬷都常与我说不能与男子亲近,不可让男子看了身子。”说到这,李幼侬回想了一下,然后耳朵微红的问:“难道我们算是亲近了?你也看了我的……”话语忽然戛然而止。
她说着话的时候见靳琛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的变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手忙脚乱的把自己的嘴巴捂了起来。
虽然不懂男女之事,但也是知道羞的,且也隐约的感觉到了自己方才的话似乎很羞耻。
靳琛原本是雷打都不动的人,且也不解风情,但就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生出了一种被调戏了的错觉。
还是被眼前这个只到他胸口处,性子软软的公主调戏的错觉。
靳琛轻咳了两声,继而转身继续往前走,李幼侬见他走,她也跟着走。
靳琛思索了半晌后,才想到了合适的说词:“那日,臣与公主衣衫不整的相见,后来背着公主出来还被外人见了,已经有损公主的名声了,我若不负责,只怕会让公主被人非议。”
听到这,身后传来一道非常软非常轻的声音。
“可我也被人议论习惯了,我不怕的。”
声音非常非常的轻,但靳琛的耳力何其的好,怎么可能听不见。
听到她的话,他想起了以往只要在金都听人提起这个七公主,都是说她如何如何的痴傻。又说没人真心愿意娶这么一个姑娘,要是肯娶的,都不是真心的,不是想要得到财势权势的,就事见色起意,毕竟公主还是个美人儿。
娶了公主能得到财权,美色,何乐而不为?
皇上至今未给她择婿,约莫也是这个原因。怕她下嫁后,就她那又软又乖的脾气,估摸着受了委屈也憋着不说。
“既然赐婚已下,我也不觉得为难,若是公主愿意,这婚便可成。若是公主嫌弃臣官衔低下,配不上公主,臣便与公主一同到皇上的跟前,跪求皇上收回成命。”
李幼侬还从来没想过愿不愿意这回事,她一直都想着他不会愿意,他现下忽然这么一说,她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可她知道的是……
“不成的,你若是去求的话,父皇肯定会迁怒与你的。我去求,父皇肯定以为是我不想嫁,而不是你不想娶……”
靳琛叹息了一口气:“殿下,离宫出走不可取。”
李幼侬瞪大了双眼,惊讶的看向他,片刻便红了耳根,因自己要做的蠢事被发现了,很是窘迫。
靳琛淡淡的问道:“皇上疼爱殿下,若是殿下失踪了,会让皇上和贵妃娘娘心急如焚,食寝不安,殿下就不心疼吗?”
李幼侬思索了一下,然后点头:“心疼。”
“而这婚事已经人人尽知了,往后公主的婚事……便是臣的婚事,或许都受到影响。”靳琛想了想,还是如实与她说了自己的影响。
还想向走,衣摆却是被人轻轻的拽住了。
靳琛低头一瞧,便见自己的衣摆被一只白嫩柔软的小手给拽住了。
视线往上抬,便见七公主表情为难,一双似乎氤氲着水光的凤眸直直的看着他。
李幼侬似乎要下一个很大的决定一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开口:“若不然我们先成婚,等过一两年,我再与父皇说我们不合适,到时候和离,靳评事你再娶你喜欢得姑娘,你看如何?”
靳琛眉梢微微往上挑,想要告诉她,他对待婚姻并非儿戏。但看她如此,知晓要是不应,或许她还会想其他会伤到她自个的办法。
沉思了片刻,靳琛点了点头:“那便如公主所言。”
听到他终于认同了,李幼侬瞬间松了一口气。霎时间朝着靳琛绽开了笑颜,娇媚不胜收。
“终于想到法子了,那我是不是不算是恩将仇报了?”李幼侬笑着问靳琛。
靳琛微微撇开了视线,点头。
李幼侬的心里头顿时轻松不已,转头看向满林子的绯色树叶。
此时恰好有一阵风,吹落了枫叶,也卷起了地上的枫叶,霎时间美不胜收。
李幼侬瞧直了眼,惊叹了一声“真美”后,便欢快跑进了那卷起的枫叶中,朝着靳琛笑吟吟道:“靳评事,这枫林真美,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林子。”
李幼侬不爱出宫,是因为总能听到一些不好听的话,所以基本上都是芙华进宫寻她。就是那次去金月庵,也是因想帮温盈才去的。
靳琛负手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七公主笑靥如花,笑容纯净,反倒觉得是自己配不上这样单纯的姑娘。
许久后,顾芙华才看见他们二人从林中出来,李幼侬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顾芙华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算是成事了,等回去后,再给温娘子传去这个好消息。
——
温盈收到七公主和靳琛的婚事算是半成的消息,已经是傍晚了。
之所以说是半成,是因为七公主提的那个“过个一两年就和离”的话。
七公主虽是这么说,但温盈多少有些了解靳表兄的。他对任何事情都是认真对待的,大概不会同意和离。
但愿经过一两年磨合后,二人会相守相伴,白头偕老。
再说她会这么晚才知道这个消息,是因与沈寒霁也去了枫林。
虽去了枫林,但也特意避开了七公主靳琛他们那一行人。
靳琛他们约在南边的林子,他们则去了北边的林子。
说是去看景色,但沈寒霁却是吩咐人在地上铺了毯子后,在她的身旁睡了半个时辰。
等他醒来,天色也不怎么早了。
他本说只睡半个时辰的,但温盈见他睡得比较沉,也就没有唤他,让他再睡一会儿。
看着他沉睡的样子,温盈隐约察觉出一些不对劲。他白日睡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但都是睡个把时辰,这样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她担心他是晚上不睡,只有白日睡那么一小会。
这人是肉体凡胎,吃食与睡眠都是缺一不可。吃食偶尔吃得少一些是可以的,但长期吃得少,人都会扛不住,更别说这睡眠睡得少了,久而久之,会死人的。
因为心中的顾虑,温盈悄悄地蹲守。假意睡着,半夜再试探他是不是真的睡了。
夜半,闭着眼眸假睡的温盈感觉到了身旁的动静。
沈寒霁似乎坐了起来,就坐在床头,便是没有睁开双眸,温盈也隐约的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他指尖悬浮在她的眉上。
描绘着她的眉形,她的鼻梁,她的唇瓣。
好似在用指尖来把她的样貌刻进心底一般。
温盈心底微微一颤,但随之而来的是因他这等举动带来的困惑。
他曾说过,梦中那躺在身侧的死人,变成了她的脸。
会不会……如今困扰他的,已然不是那乳娘的心结了,而是关于她的心结?
半年前,在淮州去青山寺那一次,他们二人分开算命。
起初她不知晓那算命的和沈寒霁说了什么。
但后来青竹与蓉儿念叨过算命先生满口胡诌,说三爷注定无妻无子,更过分的是,竟然说娘子天生短命之相,青竹说他当时差些没把摊子给掀翻了。
蓉儿后来也与温盈提起了,她便也就知道了。
或许旁人都觉得这算命是无稽之谈,荒谬至极。可只有她与沈寒霁是最为清楚这到底是荒谬,还是事实。
当时,温盈也觉着那时梦中出现过的梦,不会虚梦实现。
可如今一次又一次的遇险,总让人想多几分。她尚且会多想,难免沈寒霁不会比她想得更多。
虽如今不想谈什么感情,只做一对寻常夫妻,有亲情便可了,可她还是隐约感觉到了沈寒霁对她的感情。
情情爱爱一事,半年前的她最为了解。
若换做是她。那会她在经历过沈寒霁多次遇险,回回都差些丢了性命之后,得知他可能真的注定会死,那她也会寝食难安。
她尚且会寝食难安,对于本就被梦魇了几乎二十年的沈寒霁来说,这折磨恐会增涨数倍。
或许白日在她的身旁入睡,是因她是醒着的,若有危险,能第一时间喊醒他,所以才能有几分安心。
而晚上,夜深人静,悄无声息,更是让他分不清梦魇是真是假,也不知她是否还是平平安安的,所以难以入眠。
温盈在心底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在这么一会,她对他生出了几分心疼。
沈寒霁在看着温盈的时候,感觉到了有一只软若无骨的小手从他的膝盖处轻抚而上,落在了大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让人尾椎骨顿时酥麻。
手再而往上,沈寒霁闷哼了一声,伸手进被衾之中抓住了温盈作乱的手。
温盈睁开了眼眸,杏眸中泛着盈盈笑意,似会勾人一般,轻笑道:“长夜漫漫,夫君若睡不着,我们便做些别的。”
沈寒霁眸色幽深,低沉着嗓音:“阿盈你的胆子,似乎大了。”
温盈的耳根虽然都是红的,且耳热脸热,但嘴角却还是勾着笑意,眼神带着几分妩媚,声音轻轻柔柔:“那还是因夫君教导有方,多次都借肩伤来诱哄我主动,我如何能胆子不大?”
沈寒霁闻言,松开了她的手,眉梢上挑,薄唇勾起笑意,两臂放在两侧,一副任妻采撷的模样。一双黝黑的黑眸中更是噙着暧I昧的笑意,嗓音低低沉沉的道:“既然如此,便望妻多怜惜。”
温盈:……
沈寒霁真的是——太妖冶了!
第78章 陌生男子
翌日一早,温盈便听到下人带回来的消息。
外边的大街小巷,都在说昨日她在忠敬伯府的事情。
不仅是大街小巷,便是几乎半个金都的贵女命妇也在说这事。
那些个贵女命妇平日里料理了家中中馈后,闲暇时间最多,这茶席,宴席最少都是两天一办,所以哪家有什么大事,都传得极快。
她们不过就是隔岸观火看热闹,对于想看温氏和忠敬伯府遭殃的好戏,其中人数各自参半。
本就是裕王府与永宁侯府温氏两家的恩怨,那忠敬伯府竟然掺了一脚进去,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而且还听说在这忠敬伯府席上,那裕王妃差点矢口否认了数日前温氏在永宁侯府险些被疯妇泼了狗血的事,是她指使的。
但这与承不承认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十个人就有八个人认定是裕王妃指使人干的。
蛇蝎心肠的女儿既是下I毒,又是派人去谋杀,做娘的不羞愧便罢了,竟然还派人去给这被害的人泼狗血,还道人家是灾星。
不仅不觉得羞愧,反倒觉得女儿这般害人,错的人还成了那被害的沈娘子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往后呀,他们遇上裕王府的人,都得绕着走才行,不然他们被欺辱了,裕王府的人还先委屈上了呢。
再说忠敬伯府这事,也都成了老百姓们茶足饭饱的谈资了。
昨日晌午听说了一个说法,谁承想下午又有另一个说法传出来。
先前说的是与那些贵女命妇听到所差无几。可下午的说法却是截然不同的说法。
——忠敬伯府娘子与沈娘子在金月庵的时候起了龉龌。如今回了金都,伯府娘子便设下一场赔礼的宴席,可谁承想那沈娘子到了伯府就发飙,又摔杯子又指着伯府娘子来骂,好不讲道理。
后来那前来伯府看老太太的裕王妃看不过去了,便出来说了两句。可谁知道那沈娘子更是借题发挥,把泼狗血的事情扣到了裕王妃的头上,更是胆大妄为的骂得裕王妃脸红脖子粗的。
裕王妃因自己女儿的事情,对沈娘子心有愧疚,所以便没有反驳半句话。
自从出了清宁郡主的事情之后,裕王妃一直都在王府中深居简出,求神拜佛的为自己的女儿恕罪,不成想就是出了一趟门,便与那沈娘子遇上了。
沈娘子也就给她扣了个帽子,再骂了一通后就匆匆离开了。
两个不一样的说法,似乎都很有道理。
那沈娘子差些没了命,生气也是理所应当。
可这后边的说法,却有一个疑点。
整个金都的人都几乎知道永宁侯府与裕王府有过过节,难道那伯府娘子就不知道?
若是裕王妃前来,伯府娘子理应把赔礼宴席延期才是呀,怎么就让两人给对上了?
后来又有人解释说,倒是派人去了永宁侯府,可那传话的人恰好与沈娘子的马车错开了,也就没有传上话。
众说纷纭,可到底是当时那李清宁做的事情太过歹毒了,以至于百姓们对这裕王府的观感极差。
这时有人忽然提起当时李清宁入狱后,那裕王夫妇是去过永宁侯府的。夫妇二人强硬的要沈三郎和沈娘子不要与他们的女儿计较。
小夫妻二人自然是不愿意的的,所以还被那裕王夫妇二人指着鼻子羞辱了。
这事大家也都有些许的印象。
这么一说,七八成的人都觉得第一个说法是对的,而第二个说法是那伯府娘子和裕王妃让人传出来的。
现在谁人经过那裕王府和忠敬伯府不想啐一口痰的?
但因是小老百姓,不敢得罪权贵,所以皆是经过之时捂着脸急急走过。
这些话传来传去,传进了裕王耳中。
最近因女儿自寻短见,后来金月庵之事未能一箭三雕,心里正堵得慌呢。
后来更知道又是那沈三郎搅的局,一口老血险些吐了出来。近来调香阁又被查,诸多事情叠在了一起,心力交瘁得直接老了好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