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都不免在靳琛的身上探究。
何止是番邦人惊诧,便是大臣也很是不能理解皇上为什么有将军不派,偏要派这么一个小评事上场。
再这么捧自己的女婿,也不是这么捧的吧?
若是以一个年轻小评事就能赢了丹苎高手,确实能狠狠地锉一锉丹苎的锐气。
可别到最后不仅没有锉对方锐气,便先丢了皇家的面子,也丢了大启的面子。
但皇上话都落下了,也没有人敢劝,只是都提起一口气。
正殿之中的气氛似乎变了,温盈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这时候手不知碰到了什么,吓了她一跳,转头一看,便见七公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旁,伸着脖子往正殿望了出去。
李幼侬看到了正殿台上那魁梧壮硕的丹苎人,脸上有些急道:“那人那么可怕,拳头都快有我的脸大了,靳评事要是不小心被打到了,怎么办?”
这时芙华来了一句调侃:“都还没成婚呢,就这么担心靳评事?”
李幼侬软软的瞪了一眼她,然后嘟囔道:“靳评事救过我,我怎么不能担心?”
本来还有些紧张的,温盈被她们逗笑了,便问:“殿下觉得谁会赢?”
李幼侬往外边往了出去,道:“靳评事会赢,但那人那般壮硕,靳评事若是挨他一拳,肯定会痛得很。”
谁说不是呢,吃那一拳,恐会得内伤的。而且靳琛的身高在大启已然算是高的了,可那丹苎高手竟比靳琛还高一个头,俨然像是一个巨人,谁能不胆战心惊的?
温盈的笑意也敛了下来,露出了担心之色。
因要比试,其他女眷也都纷纷走到了珠帘后边,翘首望出正殿。
殿中舞姬跳舞的平台为圆形,除却一前一后是通道,周围是水深一尺的池子。
靳琛已经与丹苎高手站在了方才舞姬跳舞的台上,规矩言明,谁先落到池子中,谁便输。且不能伤人性命,点到即止。
鼓声起,二人一拱手,随即便开始拳脚向搏。
丹苎高手力气确实很大,起先靳琛挡住那拳头的时候,都会被逼退几步。
开始的十数招,靳琛确实先落于下风,但逐渐摸清了丹苎高手招式路数。
东疆高手力气大,也灵活,但招式还是过于单薄了。
靳琛眼眸微微一阖,眼神瞬间锐利了起来,好似方才是准备,现在才是正场。
一刻下来,被逼落到池子中的,是丹苎高手。
皇帝和文武百官嘴角都勾了起来,便是腰板子也不约而同地微微一挺。
反观好胜心强烈的丹苎使臣,面色有些不大好,但还是强颜欢笑。
若是今日与他们比的是一个将军,他们也不至于脸色那么难看。
此次比试也是有若得头筹,也有所奖励,是一把黑钢腰刀,锋利至极,能砍断普通的刀剑,再配上靳琛的伸手,绝配。
这奖赏似乎就是为靳琛准备的。
殿中不能持刀剑,等宴会散去,明日再送到府上。
靳琛回了座,沈寒霁问:“无事吧?”
方才丹苎高手的拳头在他的胸膛落了一圈。
靳琛摸了摸胸膛,道:“还能扛到年宴散后,方才多谢提醒。”
沈寒霁道:“不用我提醒,你也很快便能察觉到,再者换做其他人,便是知晓这丹苎高手的弱点,也不见得是其对手。”
沈寒霁自己斟满了杯盏,提起对靳琛一敬,靳琛也端起酒杯与他一碰,随而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的时候,沈寒霁看到东疆使臣,也就是东疆三王子的皇叔从座上起来,微一眯眸,随即道:“看来,我也得遭殃了。”
靳琛放下杯子,有些不解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往年都是丹苎来事,但今年东疆竟然也要掺上一脚。
东疆内斗,暗中分成了三派,主和,主乱,中立。
前来的是东疆亲王,东疆太后的人,主乱。
东疆亲王行到大殿,抱胸行礼后,便与皇上道:“素来听闻大启皇朝文武并重,今年所取状元更是三科状元,还会些许武。而东疆今年正好与有以为三科及第的状元,这状元来时便想与大启皇朝的状元切磋文韬武略,不知大启皇上可恩准给他一个切磋的机会?”
殿中文武百官的笑意缓了,便是皇上的笑意都淡了。
今年这个年,不想让人好好过了是不是?
珠帘后边,几乎所有女眷都看向了温盈。
温盈:……
她也莫名呀,也担心呀。
这时李幼侬小声问:“温娘子,你觉得沈司直能赢吗?”
温盈:“……能吧。”比文,温盈觉得没有人能比得过沈寒霁,但若是比武的话,有些悬。
毕竟没有些把握,那东疆人敢说文武皆比吗?
东疆重武,不重文,便是文状元,身手也不弱。
比文,毋庸置疑是沈寒霁赢,若比武,沈寒霁悬。
沈寒霁在所有人的眼中都太过完美了,所以但凡要输一样,不管他才能多出众,在旁人眼中,他身上的光彩便会淡了,便是皇帝也会对他有所失望。
东疆人,在盘算什么?
温盈目光不自觉的落在裕王那边。
心中猜测裕王与那东疆亲王会不会早就串通好了要落沈寒霁的脸。削弱皇上对沈寒霁的重视,再谋其他?
温盈心有担忧,但仔细一想,能见过沈寒霁动武的刺客和水寇,都已经被制伏。而那日云麗山刺杀之时,场面混乱,沈寒霁又穿着普通将士的衣服,谁又能知道他是大启的状元郎。
再者沈寒霁从未轻易在人前动武,便是她也没见过几回,沈寒霁制伏水寇的时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动武。
现在回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想到这,温盈看向李幼侬,眼里多了些方才没有的信任,粲然一笑:“肯定能。”
随而转头,视线透过珠帘落在了沈寒霁的身上。
沈寒霁似乎感觉到了温盈的视线,也转头看了一眼她这边,目光交汇,相视一笑。
这时,座上的皇上思索了几息,再而看向沈寒霁,开口道:“沈司直,你自己做决定,应还不是不应?”
沈寒霁随而站了起来,朝着上边的皇帝拱手作揖:“皇上,臣应下了。”
温盈眼中更是没有了任何的怀疑。
他既敢应下,那便是他清楚自己的实力,更清楚那东疆状元的实力。
沈寒霁目光落在对方的状元身上,温润一笑。
从知道东疆使臣的一行人中还有东疆的状元,沈寒霁便知晓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当下,若无准备,他自会想旁的法子来阻挡这比试。
东疆状元看到沈寒霁那温润如玉一般的性子,再看他举手投足间都是温雅之气,顿时信心备涨。
亲王早有吩咐,文不需要比得过他,只需要武压过他便成。
如此文弱书生,他怎可能比不过?
第83章 他的才能
因沈寒霁应下比试,皇上心底也有数,便允了。
大启状元和东疆的状元,文武皆比。
比文,以除夕为题,一炷香内写出一篇辞赋。
内侍抬上两张桌子,备好了笔墨纸砚后,二人分别撩袖,提笔蘸墨就落笔,洋洋洒洒丝毫没有间断。
终还是沈寒霁先行写完,然后由内侍宣读。
赞赋宣读了一半,那边的东疆状元才停了笔,面色隐约有些不对。
除夕本就是家家团圆宴,所以沈寒霁的这辞赋由百姓到富贵人家,再到天子的天下之家。
由温馨到庄严,再到蓬勃大气,终句又归于平静。
座上的皇帝听了,连说了三声好。
轮到东疆状元的辞赋,字里行间皆为喜气,但还是有些索然无味了。
虽然这东疆状元确实也文采过人,可珠玉在前,他这辞赋便是在一众文人中是出彩的,与沈寒霁的辞赋一比起来,却是逊色了不少。
小草包李幼侬问温盈:“温娘子,谁更厉害?”
温盈转头与她笑了笑,一旁的芙华道:“估摸着在大启没几个人能比得过沈三郎,更莫说是东疆。”
温盈目光回到沈寒霁的身上,他朝着那东疆状元悠然从容的拱手作揖,温然一哂。
他身上气度,犹如是身临战场上,却依旧从容不迫,让人折服。
温盈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他由里而外的才华和这种气度。
意气风发,独领风骚。
现在回想,自己以前成婚那时对他的那种喜欢——
因他是丈夫而喜欢。
因他样貌过人而喜欢。
因他性子温润而喜欢。
都是基于表面的喜欢,从不是因他内在而喜欢,现在,温盈倒是对他生出了丝丝喜欢。
不是那种肤浅的喜欢。
沈寒霁从容不迫的态度,让东疆状元感觉到了羞辱,但面上还是带着笑意恭维沈寒霁的才华名不虚传,他甘拜下风。
第二场比武。
毕竟不是靳琛和丹苎高手那般的功夫底子的高手,可以赤手空拳的来交手,且也不雅观,所以便比剑。
沈寒霁穿着官服不便比武,皇帝便让内侍去寻一身合适的新衣物给他换上,再让人寻来两把未开锋的剑过来。
宫中有尚司局,平日多给皇上皇子们准备衣服。
皇子中也有和沈寒霁身形相近的,寻了一身练武时穿的新衣换了上来。
黑色武服,衣服上有银线绣的祥云纹,腰身紧束,袍脚到小腿处,显得他的身形更加挺拔修长,更是让他多了那种武者的阳刚。
沈寒霁进入殿中的时候,温盈望过去,喉间不自觉的轻咽了一下,更是无意识的扶了扶身旁的柱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沈寒霁是这大启出了名的美男子,不知有多少姑娘家是因他的样貌而爱慕与他的,这么一想,温盈倒觉得自己还是继续偏向于肤浅的程度吧。
她果然还是最喜欢他这样貌的。
东疆状元便没有这等的样貌了,样貌普普通通,与沈寒霁站到一块,尤为逊色。
比剑,剑先碰到对方的身体,或者打落对方的剑,为胜。
东疆状元握着了未开锋的剑,暗暗用力收紧。想起方才比文时,那大启状元轻而易举便赢了自己,他心中尽是严阵以待,不敢再放松。
鼓声起,二人两剑相碰,发出清脆的铮鸣声,动作皆行云流水一般。
东疆状元也非草包,比试自是不可能草草便结束了的。
大殿之上,二人你来我往,除却鼓声,便是那长剑的铮鸣声。
旁人不由的噤声摒气。
不知沈寒霁身手的人,看见这场比试,心底都震撼不已。
可转念一想,那永宁侯府是将臣,子孙会武也理所应当。
只是那沈寒霁从来不露才,又端的是君子之态,谁能想到他这么一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文臣,拿起长剑与人交起手来,竟然有儒将之风。
虎父无犬子,那永宁侯年轻时也是这金都城中让人惊艳的鲜衣怒马好儿郎,他的儿子还能差到哪里去?
显然,大家都已经忘了还有那么一个沈五郎。
那东疆亲王握进了手中的酒杯,几乎要捏碎。目光朝着面色同样难看的裕王望去。
一段鼓声停,东疆状元的剑落了地,脖子上多了一把不锋利的剑。
那种羞辱感从地上窜入,蔓延心底,尽管如此,那东疆状元却还是心服口服了,略一拱手,道:“是在下技不如人,输了。沈大人果然不亏是天纵良才,在下佩服。”
沈寒霁收了剑,垂剑拱手一笑:“承让。”
殿外瑞雪纷纷,殿内又恢复了一派的热闹,大启文武百官,脸上皆是喜意。
一众的心声:今年,可真是个好年呀。
因是除夕,对女眷倒是没了那么多的束缚。毕竟未出阁的女子和未成亲的男子,在这宫宴还有了个名正言顺相看机会。
所以皇后便让女眷们到殿外玩投壶,藏钩,握槊,曲水流觞行酒令等游戏。
刘语馨目光落在沈寒霁的身上,心下的感情复杂矛盾。
她是有些喜欢这个人的,但如今更多的是畏惧之意。
一个月前,她被人接走,并非是去养病,而是被沈寒霁的人给带走的。
她被关在一处小屋子,每日都会有人来盘问她,盘问得她心力交瘁。
她被带走前,她父亲与她说了她若是把她的奇遇说出来,有人会觉得她得上天眷顾。也会有人觉得她是被邪魅鬼怪附身了,如此,性命也难保。
活到刘尚书这个岁数,且身居高位的,怎可能看不透?
他更是与女儿说了帝王怎可容许有这般上天眷顾,或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存在世上?
天子是上天之子,有一个便足够了。
或许一开始会有无尽的荣华富贵和权势,可久而久之,再者又没了可利用的价值,凭什么还留下你?
到这个时候,与其有关的一切人和物都会被毁灭。
听了父亲的一席话,刘语馨才知道这重活一世便是一把双刃的剑,若是一步错,便满盘皆输。
而她,便已经走错了。
因这事,刘语馨在这年宴上也都没有多大的心思,只有牵强的赔笑。若非被容家姑娘拉着起来出了外殿,她也不会出去。
出了外殿后,便百般无聊的看着她们玩,随而好似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她才转身,便看到了个熟悉的人。
实在茶楼中见过的人,那人对着自己便露出了一个笑容。
刘语馨收回目光,不再留意。
温盈没那么厚的脸皮子去寻沈寒霁,便在一旁看着芙华与太子比投壶。
太子有意放水,便让顾芙华赢了他,得了他的玉佩。
满殿欢笑,似乎衬托出了大启的太平盛世,繁荣昌盛。
可今日过后,来年后到底会有什么样的腥风血雨,谁也不知道。
温盈正抚掌间,身旁有熟悉的冷香气息袭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蓦地转头望去,便望进了沈寒霁含笑的黑眸中。
沈寒霁一身武服还未换下,在人群中更显气宇轩昂。
他当着旁人的面,温柔的问:“娘子,可要与我也比一比投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