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似我——三更水平
时间:2021-08-04 09:10:21

  ……
  诸如此类,符舟照顾起符临来十分熟练。并且每次在病房一待就是一整天。等夜幕降临才会回家。
  今天回到家时,周蕊和符远山正从外面过二人世界回来。
  因为符临出事,原本复婚的计划一切从简。周蕊和符远山领了证,但没心情再举办婚礼,只通知了下亲戚朋友就完事。
  复婚以来,他们两人感情也一直很好。这是让符舟最感欣慰的事。她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家庭的完整。只没料想到的是,符临却出了意外……人生万里风尘,真总难逃磕磕绊绊。
  “舟舟,今天辛苦了。”别墅客厅里,周蕊一边脱着针织外衫,一边问符舟,“你哥状态怎么样?”
  符舟笑着回答:“挺好的,今天天气不错,给他晒了会儿太阳。还有他喜欢的歌手最近出了新歌,我就给他听了几次。他眨眼频率都高了,应该是很高兴。”
  听到符舟这样说,周蕊眼角又湿润了。
  旁边符远山也是心头一酸,拎着超市购物袋走去了一体式厨房:“回来路上买了些菜,明天该按医嘱给小临调整下饮食搭配了。”
  两年来,符临成为一家人全部生活的重心。但凡他有了变化,哪怕是一点点的微末,也能引起全家人心中巨大的风暴。
  符舟感慨万千,也跟着去厨房帮符远山整理瓜果蔬菜。
  随后符远山在捯饬冰箱时,突然诧异道:“你这孩子,怎么又把我买的西红柿丢冷冻层去了?”原是冰箱的冷冻层里被放了一盒四个装的西红柿。
  “昨天我想做个西红柿炒蛋,难怪到处没找着西红柿……”
  洗碗池前,符舟愣了愣,解释:“啊,我放错了,可能之前在想工作上的事……真闹笑话了。”
  “那扔了吧。”
  客厅里周蕊的声音传了过来。
  符舟急忙又道:“没事,还能吃。”说着她走过去,从冷冻层里拿出了一个西红柿,又放在水槽里冲洗了一下,告诉符远山,“冻西红柿可以吃的,我来吃就好。”
  “……行吧。”符远山点了点头,觉得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就没再多言,继续捯饬冰箱去了。
  只有符舟自己知道,这两年来,她像是得了种病,偶尔魔障,不知不觉就把西红柿丢到了冰箱里的冷冻层。
  事实上,她是害怕看见西红柿的。回到巴黎,她从没买过西红柿,一次都没有,尽管西红柿是她自小最爱。
  回到房间,符舟没有开灯,只蜷缩着坐在床边的地毯上,默默吃起了手里冰凉的西红柿。一方月光透过前头的窗户投映下来,照亮她身上所有的失魂落魄。
  她又怎么不明白呢。
  她不是害怕看见西红柿,只是害怕看见西红柿而想起秦照罢了。为了不要想起秦照,她刚回巴黎时,就把手腕上的蝴蝶手链摘下来放进了梳妆台,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以及她也再没有联系过帝都心理咨询中心的那些同事们,她害怕从他们口中听到任何和秦照有关的消息。
  她在尽所有可能地不去想起他。
  因为她知道,她承受不住那种痛。
  想念的痛一旦萌发,要么歇斯底里,要么麻木浑噩。就像现在,符舟唇舌都要跟着被冻住了,但直到吃完了一整个西红柿,她都没有丝毫感觉。只是不停地流泪。
  又怕惊动房外的周蕊和符远山,她只能竭力压抑,不敢哭出声音。
  每当这样的时候,她就想着没关系,哭一哭就好了。第二天醒来,又可以如常微笑,如常工作和生活。
  可实际上呢,自我催眠的假象之下,内里的创口从没有愈合。反在无限增大。
  符舟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
  又过一周。
  到了周末,巴黎一位女性朋友拉着符舟一起去大皇宫看画展。
  对于画展,符舟本来是没什么兴趣,但近日心情越来越压抑,她是心理医生,最有要适时调节情绪的主动性,于是她没有拒绝,周日上午就出门看画展去了。
  意外的是,画展上,正欣赏着一幅捷克抽象派画作时,符舟竟遇到了个故人。
  闵乔。
  两年不见,有缘重逢,自然要聚一聚。
  随即跟朋友道了个歉,符舟就和闵乔转移了地方,在附近挑了家咖啡厅叙旧。
  靠窗的位置,两个人面对面而坐。
  符舟仔细打量着闵乔,顿觉闵乔发生了很大变化。两年前那个总是妆容明艳的女人如今外出却是素面朝天。并且全身上下没有佩戴半点首饰,就穿着条简单的黑色雪纺连衣裙。
  全然不是她印象中闵乔的模样与神采。
  点了杯拿铁,符舟浅笑着询问:“闵小姐,你特意来巴黎看画展么?”
  闵乔也笑得寡淡:“对。那符医生你呢,怎么也在巴黎?”
  “这两年,我一直都在巴黎。”
  符舟语气平淡。
  但这也足以引发闵乔的猜测:“你跟秦照分开了?”
  “嗯。”符舟轻轻应声。
  早在刚才遇见闵乔时,她就知道避不开要谈论起秦照。但不想有时候哪怕一个字的回应,也这么沉重,让她呼吸不畅。
  好在闵乔也没多问,只眸色一黯,怔怔地感慨:“看来爱情,真的是个很难圆满的东西。”
  符舟依旧敏锐,问了句:“上官呢?”
  而闵乔同样似是有所预料,视线移到窗外的街景上,淡淡开口:“死了。”
  “……”
  这无疑是更加沉重的一个字。
  突如其来,不敢置信。符舟忽然觉得人生就像个大大的玩笑。她惊愕不已,瞠目看着闵乔,等着闵乔下一句纠正这个玩笑。
  可闵乔没有。
  纵然刚才回话时有多么淡定,可这一刻,闵乔摸着咖啡杯的手在不停发抖。
  最后咖啡还是没喝。
  杯子被闵乔重重地放了下去,跟下面的碟子碰撞出尖锐的声音。闵乔也随之开口:“一年前他妈病危,他一个人回帝都去探望,结果在病床前,他妈用最恶毒的话语骂他,诅咒他,然后带着对他的恨和失望病逝了……”
  今天依旧又是个好天气。
  窗外街景美丽,日光灿烂,微风和煦。
  只在符舟眼中,这一切突然变成了幻象。她听着闵乔的讲述,只觉她和她,不是在咖啡厅里喝咖啡,而是同在炼狱里受刑。
  “我知道,上官家的人都很痛恨上官的离家出走,恨他选择了我而放弃了家族。可是,可是我一直以为离开帝都就好了,他们恨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还是可以幸福下去的……直到他妈病逝,他受了很大打击。带来的影响也非常糟糕。”
  “心理师说上官有着极其强烈的自责感和罪恶感,就这样,他抑郁症变成重度,严重影响到了他的工作和生活……那段日子,我一边要工作,一边要照顾他的病情,身心俱疲。有一次受不住他凌晨发病,又哭又闹……”
  说到这里,闵乔的情绪可见地失控了。
  她双眼泛红,面容因痛苦和懊悔而扭曲,一只手搭在桌面上,五指紧绷地拱起,指尖用力刮蹭着桌面,几要刮断指甲。
  “是我不好,我不该抱怨我很久没休息好,不该留他一个人冷静,不该去另一个房间睡觉……等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就发现他已经在浴缸里……”
  发颤的声音,裹挟着多少悲怆和哀凉。
  但更多的,还是闵乔的懊悔。“都是我的错,为什么我没有再多一点耐心,明明他那么脆弱敏感,容易受伤……是我,都是我害了他!两年前我回国带走了他,却让他永远地离开了我……我真坏啊,于是我想我再也没有苟活的资格了。”
  “本来我无父无母,没有牵挂。死对我来说,是很容易的事。上官不在,我还活着干什么呢。可他那晚写了遗书,搞笑死了,说什么命令我忘了他,长命百岁……”眼泪不停划落,闵乔一吸一顿地抽噎起来,“为了就这么活着,我是必须忘记他。在他走后的这一年,从早到晚,我每天都在做一件事,就是努力忘记他。”
  “但事实上我也很搞笑……明明想要忘记他,这一年来,我却每天都只穿黑色,每一天,都像在是在参加他的葬礼。”
  “我怎么可能忘记他呢?”
  “根本不能啊……”
  至此,闵乔彻底崩溃。
  越来越大的哭泣声吸引了店内很多人的注意。很快有两三个热心的客人上前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符舟简单沟通了下,示意没有关系。
  她知道,人一旦隐忍压抑地太久,总是需要个发泄口的。
  起了身走过去,符舟在闵乔旁边的位置就座,又轻轻揽过闵乔肩头,予以闵乔一个怀抱。一个哭泣的空间。
  但她自己也同样悲伤到了极点,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她此刻竟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就在刚才闵乔说话期间,上官景曾经各种各样的音容笑貌浮现在了符舟脑海。但很快,这些画面又像被打碎的镜子般四分五裂。
  那个清朗、俊逸,表面爱开玩笑实则落寞伤愁的男人,永远地不在了。
  符舟早湿了眼眶,时不时抬起手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湿润。不觉质疑起生命的本来样貌和内核实质,倒底是悲是喜。
  ……
  不知过了多久,桌面上两杯没人品尝的热咖啡早已冷了。
  见闵乔情绪平稳了很多,符舟收回手臂,终于说出句鼓励的话:“那就记着他活下去,虽然痛,但是值得。”
  一句值得,骤然让闵乔瞳孔一震。
  闵乔体悟,片刻后,啜泣着告诉符舟:“符医生,希望你永远不用像我这样后悔……趁现在还来得及。”
  回赠了符舟一句意味深长。
 
 
第53章 五蕴皆空(三)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
  离开咖啡厅后, 和闵乔作了别。
  符舟没有再回画展,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走停停。浑若一具丢了魂的行尸走肉。头脑麻木,表情僵硬。
  到入夜后才回到家里。
  一开门, 就看见周蕊和符远山两个人正在玄关换鞋。
  周蕊穿着光鲜, 显然特意打扮过。“你回来啦,画展好看吗, 吃饭了吗?”换好鞋,周蕊叮嘱符舟,“要是没吃就自己做或者点外卖, 我和你爸有个重要聚餐。”
  可符舟恍若未闻, 只盯着周蕊右手腕怔楞说:“妈, 这是我的手链……”
  没错,周蕊手腕上正戴着那条玫瑰金的蝴蝶手链。
  “啊, 刚才我这条裙子没找到好搭配的首饰,就去你梳妆台翻了翻。”周蕊理了理身上的紫色礼服裙,又晃了晃右手腕,解释说:“我看这条手链你应该不喜欢,没见你戴过, 就拿来应急。”
  本以为这不是什么事,周蕊说着就要出门,然而符舟拦在了前头,面色为难:“妈, 我那还有很多手链,你换一条吧, 这条还我……”
  周蕊生性敏感,一瞬有了猜测:“这手链,是不是秦照送的?”
  “……”符舟不想撒谎, 索性沉默。
  周蕊了然:“都两年了,你还没有忘了他?”提及秦照,周蕊仍旧气不打出一处来,立即摘下手链,狠狠摔在地上。
  符舟无奈,弯腰捡起手链。
  她垂头,安心于那一圈蝴蝶又回到她掌心,她呢喃:“有些人,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再抬眸,符舟认真看向周蕊:“妈,我已经应你要求和秦照分开了,但是灵魂思想,我总可以自己拥有。”
  说完,符舟换了拖鞋,径直回到房间。
  “你……”留下周蕊还愣在玄关。
  旁边符远山叹气:“这孩子也够苦了,理解下她吧。”
  ……
  房间里,符舟又缩成一团,靠在床尾。
  离别时秦照对她说的话,她还清楚记得。他说他好像明白了,爱是他想得到她全部身心,但灵魂,他要她自己拥有。
  那个曾经对感情无比缺乏觉知的男人,竟然自主有了对喜欢和爱的定义。符舟不知道是要替秦照感到高兴还是难过。
  又想起白日里闵乔在咖啡厅说的最后一句话,希望她不用后悔……趁现在还来得及。
  在那以后,符舟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在疯狂沸腾。为了冷静,她在外头晃荡了一整天。可直到现在,她半点都没有平复下来。
  心中还是有个念头在蠢蠢欲动。
  ……她再也受不了了。
  两年过去,她现在终于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去任性一回。
  她真的不想后悔。
  ***
  第二天清晨。
  周蕊起得很早,特意做了顿丰盛的早餐,等着符舟起床。
  可不同于往日,快到上班时间,符舟房里还迟迟没得动静。周蕊就去敲了敲门,喊了几声。但不得回应。
  等直接推门而入,才发现符舟房里,人和行李箱都不见了……
  是的,就在昨天半夜,符舟收拾了行李,带着护照出门了。但她没有直接去机场,先去的医院看望符临。
  病房里,符舟怕太惊扰符临,没有开灯,只借着月光视物,轻轻走到了符临床前,柔声说:“哥,我来看你啦。”
  符临也并未睡着,一直睁着眼,瞳仁一转望向符舟。
  符舟继续说:“我想跟你说件事。我打算回帝都几天,你放心,我会很快回来的。只是这次回去……我想去找秦照。”如实把意图告诉符临,她握住他的手,真挚地请求,“哥,请你谅解。”
  “其实秦照一点都不像你们以为的那样,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他了……他全身上下都是疤,大的小的,是过去十年都不会抹灭的痕迹。他是在绝境中走出来的人,从小就在虐待和施暴中成长,所以他对这个社会没具备什么善意,即使曾经他也不是真心想救我,可是我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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