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借机弹劾了范家, 尤其是棉城那老家那边, 再加上当时有人还说什么范家去北容买过羊皮之后,北容就来进犯了。
所以, 这事肯定与范家有关系。
皇帝正因为北容与西曲之事愁得头秃,有了这么一个发泄口。
饶是皇帝不处理范家, 范家当时也要立誓证自己清白。
所以,那段时间,范家的生意就停了。
宁桃现在也算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临行前,宁桃又抓着黄先生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范家到底有没有与北容勾结?”
黄先生笑道:“你觉得呢?现在揪这个还有什么意思, 就算是他们没有与北容勾结, 他们家与福王一并造反,那可是铁定的事实。”
宁桃算是明白了,范家其实与北容无关。
但是造反却是事实。
所以不管哪一条都是死罪。
如今两罪并罚,也只不过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并非皇帝无情,而是他们做得太过分。
福王家里头给留了个康康。
范家给留了个老太后。
这就显出了皇帝的仁慈。
宁桃道:“先生,圣上今日让我去参加春闱,所以,这段时间如果有一品楼和书局有什么事情,您且帮忙照看着,下单的话,直接找柱子便成。”
黄先生道:“放心吧,掌柜的也是咱们的人,所以你不必担心。”
宁桃呵呵两声。
他就说嘛,就算是范二当时表示过什么。
掌柜的对他也太好了些。
敢情,是这么一回事。
也不知道,当时范二知不知道,一直在她手底下办事的是皇帝的人。
宁桃回到家里,把自己从黄先生这儿得到的消息,与自己的推断给大家一说。
众人均沉默了。
胖师兄道:“这么说,与北容有勾结的人并非范家,也并非福王,那么那个人又是谁?连皇帝看了之后,都能吐血。”
宁桃心里隐隐有个人。
只不过不好乱下定论。
这个人即要与皇帝熟悉,又要与之亲近。
甚至关系比福王和太后再近一步,因为皇帝一直对这两人有提防,然而,那个人却没有。
岳贵山抬起四根手指。
众人轻轻点头。
好么,这下子所有事情差不多都对上了。
柱子道:“如此说来,皇家还有一场纷争没完。”
胖师兄道:“这可就与咱们无关了,人家父子之间的事,关起门来哪怕打出屎来,咱们也管不着,既然所有事情都明了了,那么咱们从今日开始便准备会试吧。”
林大公子笑道:“今年可真是运气好。”
热总比冷强。
一群男人热了考试的时候大可以不穿衣服,可冷的时候。
因为京里二月一般还会下雪,冻死人都不在少数,更别说有些年纪大的,身子骨不太好的,这一场试不管过没过,倒是把自己给冻出了好歹来了。
宁桃笑道:“确实挺好。”
比照秋闱来,他还是蛮有经验的。
和岳贵山他们说完,宁桃才和柱子一并到了他的房间。
柱子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与你一道出来的是黄先生?”
宁桃把黄先生与黄樱的身份简单说了一下,苦笑道:“如今,那一摊子,全成咱们的了,所以以后咱们自己上点心吧。”
柱子:“……”
所以,范二没把他们吞了,他们现在把范二给吞了。
基本上是这个意思,不过还有一点,宁桃道:“咱们现在其实说白了就是范二的角色。”
所以,说只要他们不做死,这辈子肯定都有钱赚。
当然也那得看皇帝怎么想的了。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就是没罪,对方也给你安一个,所以万事小心谨慎吧,都走到这一步了,还能怎么办?失摞挑子不干了,肯定头一个被罚。
柱子着实没想到,发展到了如今,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宁桃道:“我会写信与二狗他们说一声,如果可行的话,咱们可以在南边几个省府先各立一个书局。”
柱子道:“若是如此的话,那咱们的原先的那些代理那边是不是不好交待。”
宁桃道:“货物先不通过书局,南边的书局先只卖书,他们应该有自我收集情报的方式,咱们可以从中学习一些。”
柱子眼皮一跳,小声道:“二毛,你这不就是与虎谋皮吗?”
胆子也太大了。
宁桃无所谓道:“胆子放大点,现在咱们身份不一样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也先给自己谋点利。”
先前是与范二合作,也就是个供货商。
如今,他是皇帝的代言人,突突突地升了好几个台阶。
只要不做死,一般都没什么问题。
柱子道:“话是这么说,可谁都知道伴君如伴虎。”
宁桃笑道:“所以,咱们不能走范家的老路。”
他决定先从书局那边发个通告出去,搞个什么文学创作比赛。
奖项什么的,主要是为了扶持一些天下穷苦的读书人。
再顺道找找李师兄他们几个,看看这事能不能以官方的名义。
这样一样,不止名头好听了,他也不必担一些乱七八糟的,网罗读书人的风险,还让朝廷在读书人中立了名头。
如果有机会,他还想以书局的名义为各书院、学宫等设立奖学金,帮助那些因为没钱而读不起书的人。
再在书局办一个精准扶贫读书卡。
买不起书的人,可以每天下午到书局免费看书。
这是新东家的上任新福利。
柱子:“……”
你要不先扶扶我吧,我已经快半年没见我老婆孩子了。
柱子忧怨地想了一晚上老婆孩子,第二天,宁桃把信都写好了,一封让他到赵州顺便捎给宁少源,另一封让石头带给二狗他们。
柱子毫不留恋地飞奔南下了。
宁桃送走了小伙伴,一回到家,就瞧见门口停了辆马车。
看那形制,忍不住抹了把冷汗。
他就知道黄樱这丫头从来都是不听话的主,黄先生让她别来打扰他,她肯定当场答应,转头就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令宁桃意外的是,这次与黄樱一道来的还有惠公公。
惠公公笑道:“圣上让老奴过来与东家说一声,今年的商队可以准备了。”
宁桃一拍脑门,哎呦了一声,“您怎么不说早,我刚把人给打发走。”
说完,对小武道:“快快快把柱子他们给我追回来。”
惠公公:“……”
这不能怪我,我来的时候,你已经出门去了。
柱子也很郁闷,好不容易想着马上能抱他家大闺女。
结果,这还没出城,就被人给追了回来。
一听这个,立马垂头丧气起来。
宁桃咳了两声,对惠公公小声道:“瞧见没,长期工作不让休假,都闹脾气了。”
惠公公:“……”
咱家这辈子还没休过假。
柱子情绪低落了一会,就接受了这个新任务。
宁桃道:“不如把翠珠和孩子接过来吧,这事大牛肯定得也帮忙。”
柱子不回去了,宁桃想了想,就让小武把信帮他给寄了出去,同时柱子也加了一封。
以前商队是范家牵头,现在范家都下大牢了,具体怎么办,宁桃半点都没头绪,可怜巴巴地看着惠公公和黄先生。
惠公公拍着胸脯道:“这事老奴和黄先生可以在一旁协助,掌柜的也可,东家只管好好准备会试便是了。”
宁桃道:“那就拜托大了,我先去读书了。”
惠公公:“……”
我就是客气一下啊!
宁桃走得特别潇洒。
两年前出去过一次了,这一次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把消息一传出去,众人该干嘛干嘛去,到时候按章程办事就成了。
惠公公叹息,他就不该接着这烂摊子。
宁桃也觉得他就不该跟皇帝合作,他需要你时,你脑袋能保住,还把你夸得跟朵花似的,他心情不好时,你指不定就得脑袋搬家。
该死的,昨天他还觉得,他暴富了。
现在猛然感觉,他是把脑袋挂在裤腰袋上呀。
所以这事——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实在不行,他告老还乡。
>_<
宁桃刚准备和林大一并去宁家拜访一下王氏。
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亲戚,但林家与他的关系摆在那儿。
结果宁林就进门了。
宁林领着东桂背着大包小包,道:“我住哪儿?”
宁桃:“……”
宁林苦着脸道:“你不知道,昨日娘见着小儿子一高兴把什么都给忘了,回过味来发现你没回来,一直在那儿念叨我,我实在受不了就过来了。”
宁桃抽抽嘴角,让小武给他找个房间先住着。
见宁林收拾好了,宁桃才和林大一并去了宁家。
王氏知道宁桃认了秦先生做干爹,可不曾想,秦先生还把老婆的娘家介绍给宁桃,见到林大一时都有点懵。
宁棋开心道:“大表哥,你在我二哥那里还住得习惯吗?要不住我这儿来吧。”
林大笑道:“住得挺好。”
宁棋一听这个立马表示也要过去。
王氏瞪了他一眼,“你才回来,急什么,而且你哥哥他们是要参加会试的,你连院试都没过去,去了与他们读书读不到一块去。”
宁棋:“……”
这就是亲妈。
各处鄙视你亲儿子。
宁桃和林大在宁家待了两刻钟,王氏借口找宁桃有点事,便把人让给叫到了后头。
宁桃还挺好奇,王氏与他一向没什么秘密可聊的,今日怎么独独把他给叫过来了。
结果,王氏一开口便道:“你哥去你那边了是不是?”
宁桃点头,“我那边师兄们都在,大家一道读书,有什么不懂的还能讨论讨论,比一个人在家强。”
王氏叹息,“他是嫌弃我管他与范氏的事。”
宁桃有点懵。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王氏不管他听不听得懂,继续叭叭。
范家出事了,范大老爷当时最不放心的就是小女儿。
托人捎了口信,让把人给救出去。
王林不打算救,许多与范家走得近的人都不搭理这茬,可宁林死心眼儿。
宁林哭着求王氏想办办救救范四。
也亏得当时徐泽在京里,宁林求过去,徐泽再找了裴大人一说情,把人给救了出来……
救了范四,王氏并没说什么,可王氏现在不同意范四进门了。
宁林这些日子再跟她这么闹着呢。
宁桃一时语塞。
王氏道:“你想呀,你姐姐现在是侯夫人了,你爹大小是一州之长,且年纪又不大,而你又中了解元,将来必定也要入朝为官的,你哥哥更不用说了,咱们家的身份摆在这儿,可你哥哥若是真娶了那范四,娘怕他将来的前途就毁了。”
“范家干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咱们救了她一把,算是还了当年的知遇之恩……”
宁桃望着他娘有些陌生。
但猛然一想,又觉得并不陌生。
王氏与王老太太一样,性子果断且有些寡情。
一辈子都在赌。
当年嫁给宁少源是赌,后来生完他之后,立马跟着去了京都,也是赌。
而且是豪赌。
也许并不是王氏想去,而是形势由不得人,也并不是王氏想把刚出生的孩子留在老家,而是因为唯有把孩子留在老家,才对她最有利。
当时他出生不过才月余。
王氏的身子肯定没有养好,她也并非是放心不下宁少源,而是因为怕有人打宁少源的主意吧,她这个正主不过去,到最后落不着好。
让徐泽救出范四,也并非因为她念情,而是她不想让人戳脊梁骨。
还能让人将来提起宁家,觉得有情有义。
如今不想让宁林娶范四。
说是为了宁林好,其实是怕范四的身份,将来影响整个宁家。
宁桃到了此刻,才算看清自己的这位生身母亲。
说什么王二老爷薄情寡义,如今看来王氏又何曾不是?
王氏说了半天,不见宁桃表态,一抬头就发现,儿子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王氏好笑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我这也是为了咱们整个宁家不是,咱们家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宁桃敛了敛神道:“范四姑娘与大哥已经定了亲了,那是过了明面的人,只差日子了,如今她们家一家人都没落着好,本来就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您要是退亲,让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去哪儿?”
“您这与杀人又有何异?”
王氏气道:“合着我说了半天,你没懂呀?”
“你知不知道,其实当年他们家想要的是你,并非什么信里写错了名字。”
宁桃低头望着她道:“那又如何?这事您与我爹说了,让我不许告诉任何人,这些年我早把这事给忘了,您如今提起来又是为何?”
“难不成您还想告诉四姑娘,我才是她的原定夫婿?”
宁桃倒吸了口凉气。
他知道王氏与他不亲近,他本身就是夹在中间的一个孩子,更没在父母身边长大,如今瞧王氏这模样,宁桃只觉得心底凉透了。
就算是不亲近,可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可她偏偏为了宁林的前程,打算把他拉下这趟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