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再饿都得忍着。
秦四不敢接这话。
本来老太爷已经说什么自己金盆洗手了,以后再也不接活,结果一看去年工部送来一份要建江东大桥的文件,他立马就活了起来。
以前说过的话只当是放屁。
老太太提前跟他约法三章,再也不能因为工作的事情,耽搁吃饭了,他的年纪已经不适合再这样糟蹋身体了。
老太爷刚开始还实行的蛮好,结果这阵子开始建模,各种规划也开始动工了,他就把这话完全给忘了。
三太太道:“娘,您别生气,我听三爷说,这两天就差不多定了,所以,他们才会抓紧时间,毕竟江东大桥是爹一辈子的梦想。”
当年他也上折子建议在这片建个大桥。
可偏偏朝廷没银子,这事就一压再压,如今老爷子告老还乡了,反而这两年朝廷有钱了,这事便提上了议程。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那那位宁二公子在做什么?”
秦四笑道:“拿了个小本子,看他记得还挺清楚,而且叔伯他们说的东西,他也能听懂,还真是难得。”
比起她那个只是花架子长着一幅好皮囊的大姐夫,祖传木匠,父亲在工部任职的二姐夫,可要强太多了。
就连一向眼高于顶,认为自己不输给家里几位兄弟的三姐,都对他刮目相看。
可惜宁桃年纪太小,跟三姐不太搭。
三太太笑道:“这还真像你六叔,无论做什么事,都喜欢作笔记。”
秦五吐了下舌头,调皮道:“谁叫他是六叔的学生呢?”
宁桃还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秦家的女眷给议论了一个多时辰。
众人一致认为,他比秦先生的儿子还像秦先生。
所以,从书房出来,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宁桃,跟着秦先生在进饭厅之前,秦四和秦五先拦住他道:“宁师兄你刚才记得笔记,能否借我瞧瞧。”
宁桃把笔记递给她,两个小姑娘又手拉手走了。
宁桃终于吃到了火腿饭。
炖火腿、火腿汤,甚至还有火腿炒菜,等等一桌子的菜全是用火腿做的。
秦先生道:“尝尝吧,这是我家存了三年的老火腿了,再不吃就快包浆了。”
宁桃:“……”
火腿还能包浆?
见他傻里傻气地瞪着一双眼睛,秦大老爷笑道:“别听你们秦先生胡说,你尝尝,其实这个火腿沾酱汁也蛮好吃的。”
这个宁桃知道,那条獐子腿也是三年的火腿。
马富贵告诉他,已经可以生吃了,他们几个也没什么别的烹饪的本事,就用刀切成小薄片,再沾点酱油、辣子油什么的,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起来。
大半个火腿,生生这样给吃光了。
所以,今日秦先生才特意向他炫耀了一番——火腿的N种吃法。
第75章
宁桃吃得肚皮滚圆。
撑着腰准备遛两圈, 秦五和秦四两位小姑娘,已经把他的笔记本还回来了。
还外带送了一本线装的《秦工记事》。
秦四道:“祖母瞧了你的笔记,觉得写得非常祥细, 只是有些地方,你记得还有些不太明白,所以这本书先给你瞧瞧,这是祖父前两年所著,里面详细记录了不同的工程运作的方法, 希望对你有帮助。”
宁桃刚才饿得脑袋发懵。
现在撑得脑袋转不动, 双手接过来,连连道谢。
把东西收拾好后, 宁桃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以后又不一定要去工部任职?
不对, 他首先得中了进士才行。
在十二月回去参加岁试之前。
宁桃又跟着秦先生来了秦家两次。
因为收到了老太爷那本《秦工记事》,想着过段时间肯定要还回去, 所以, 他每天只得抽出一部分时间来抄书。
这么一来, 足足抄了大半个月。
但是效果也是很显著的,看秦家那一群人工作的时候, 比以前更明了了许多。
这一次,算是宁桃最后一次来秦家了, 趁着离开前和老太太告别,把书还给了回去。
老太太一时没反应过来。
宁桃不好意思道:“谢谢您借给我这本书,对我的帮助特别大,这段时间我把书给重新抄录了一遍, 因为速度不快, 前两日才抄完, 耽搁的时间有些久,真不好意思,今日才给您还回来。”
老太太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孩子,可算是有心了。”
说完,一屋子的女眷都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秦五差点捶桌子。
宁桃隐约听到她趴在秦四耳边道:“姐姐说得没错,他真的看起来有点傻。”
秦四推她,“小声点儿。”
宁桃:“……”
他记忆力是不太好呀。
不抄下来,难道把书留下来?
出了秦家的门,秦先生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些日子就忙着抄那本破书?”
宁桃惊,你这话小心你爹拿鞋底子抽你,不过还是老实回答,“书里记录的内容对我很有用。”
秦先生不置可否,“那书前两年印刻了很多本,我爹见人就发,你这本怕是刻意送出来的,结果你倒好,自己又抄了一遍,把原书还回去了。”
宁桃一噎。
怪不得,刚才秦家的人都笑出了猪叫声。
秦先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以后别这么实在,尤其是来我们家。”
看起来都是一本正经的老传统。
事实上……
宁桃泪目,“谢谢先生提点,学生记住了。”
宁桃过了十二月,与王大还有宁林一起回去参加岁试了。
不过今年的天气是真冷。
水都结冰了,船不好走,只能坐着马车慢悠悠地往回赶,这么一来,在路上愣是走了十来天,这还只是单程。
宁桃手上都被冻了疮。
又痒又疼,想挠又不敢挠。
原先还以为只有杉省冷,他们那边毕竟靠南边了。
结果,这一去也鲜少的下了一场厚厚的雪。
府学那边已经通知让今年的考试挪到年后了。
三人有点傻眼。
王大道:“要不就回家去吧。”
离着年后考试还有一个来月呢,总不能一直在客栈熬着。
宁桃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
三人晃晃悠悠,在腊月二十这一日终于赶回了老家。
大太太早先收到县学送来的通知时,就知道怕是王大他们要过来,早就把屋子给收拾好了……
王三笑道:“这可好了,明年咱们四个一道去。”
一屋子的人都挺高兴,唯有王大有点郁郁寡欢。
大太太道:“放心吧,你祖母和姑姑都在那边呢,你媳妇和孩子没事儿,再说了你丈母娘一家也在本地,你愁什么呀。”
王大的儿子,现在都过百天了。
一路上王大都拿着一个小册子,每天瞧瞧乐乐,那模样跟偷偷谈恋爱的小学生。
宁桃一瞧,才发现,这是他每天给他家儿子画张图,跟拍照片似的,不过王大技术实在有点次,乃至于画出来的孩子都一个人样儿。
饶是如此,大太太和大老爷两口子还是爱不释手的捧在怀里翻了一遍又一遍。
恰在这时,门帘掀开,一股凉气打了过来。
宁桃缩着脖子回头,就见一个身穿紫色棉袄,怀里抱着一只暖炉,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女子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了一个提着食盒的小丫头。
“哎呀,这是林儿和桃儿,早先在京里见着的时候,两人还小,如今才几年呀,都长成大小伙儿了,来来来,一路上都饿了吧,不知道你们今日要来,也没什么准备的,临时做了点小心点,自然是不能与嫂子家的酒席相比了,不过饭前垫垫肚子罢了。”
一句桃儿把宁桃给喊得一脸懵逼。
对着这张脸,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大太太道:“这是你二舅母,可能二毛没怎么见过你。”
二毛心想,我是压根没见过呀。
宁林倒是知道,当时二老爷在京里的时候,这是二太太身边的一个丫头。
后来成了二老爷的通房。
二太太一直压着不让抬姨娘。
不料二太太才死没多久,她就成二太太了。
这位新太太比原先的那位会说话,天天跟在大太太后头跟个贴身丫头似的,大太太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不管大太太生不生气,她每天都得过来几趟。
陪大太太说话也好,帮大太太跑个腿也罢,总之特别的殷勤。
所以二老爷对新人更加满意了。
还把她家哥哥给介绍到染坊做工了。
宁桃听王三说完,张了张嘴,缓缓道:“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嫁给了大舅母了。”
王三一噎,“你这比喻确实妥当。”
这事他们在东临府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王大生孩子,大太太过去也没提起过,老太太前些日子还跟王氏商量,待二太太过了一周年,到时候给二老爷找个继室。
却不想,二老爷不声不响的就把通房给扶正了。
宁桃道:“那二表哥和四表哥就不反对?”
关键是二太太这才死了没多久,听这意思,二太太病重的时候就是这位新太太忙前忙后,连丧礼都出席了的了。
“反对无效。”
宁桃:“……”
他好像一直误会二老爷了。
宁桃以前一直觉得,二房这么惨了,老太太不知道,这其中肯定是大太太有些原因,传不到东临府去。
可现在看二老爷这么速度的扶正通房,就知道这其中怕是另有原因。
二老爷的温暖、敦厚,宁桃想想不由的遍体生寒。
果然,人不可貌相。
宁桃和宁林在王家过了个年。
天气一日好过一日,表兄弟四人这才一起上省府去考试去了。
这天才一出门,就瞧见二房两兄弟背着包一道去了私塾。
二太太本来脸上挂着泪,一脸不舍地和宁桃他们告别,一看自家两个便宜儿子要去私塾了,立马迎上去交待了两句。
却不料,两人根本不理她,拂袖而去。
临走时,宁桃清晰地听见,王四咬牙切齿地呸了她一口,“少假惺惺,总有一日我会找到你杀害我娘的证据,你们谁也逃不了。”
宁桃心头一凛。
与宁林对视一眼,快速上了车。
省府比起杨柳县温度要低好几个度,去的路上又下了一场雪。
更让宁桃崩溃的是到了地方,因为室内不足,只能让一些年纪大的秀才在室内考,他们这些小孩子儿,年纪轻的就都趴在外头。
有的运气好还能捞个过道、走廊什么的,像他很不幸,直接被打发到操场上去了。
也亏得小武提前给他准备了汤婆子和暖炉。
饶是如此,一天考下来,依旧冻得鼻涕直流。
宁桃好险没哭出来。
太欺负人了!
为什么要搞岁试,大家过五关斩六将的好不容易到了秀才。
果然基层公务员就是惨呀!
原先还想着,年纪小对于下次乡试中不中,他并不太过看中,就像宁林说的那样,左右年纪小,咱们不在乎这一两年。
好么,他现在特别在乎了。
只恨这次考试的时间没选对,中间还得来一次。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和宁棋看齐,再等下一次参加县试,也只需要参加一场岁试就行了,宁桃悔得肠子都青了。
在等待结果的这两天,手疼得天天挠墙。
宁林道:“你别挠了,小心以后留疤也就不好看了。”
宁桃哭:“我一个男孩纸,我要什么好看呀!”
王三笑道:“可别这么说,我跟你说,听说殿试的时候,圣上是很重视颜值的。”
宁桃:“……”
他就知道这年头想当公务员不容易。
宁桃这次被冷得直哆嗦,但是成绩还是很稳定的。
稳稳拿了个第一,顺利拿到了国家发的补贴。
小伙子特别开心,边和小武收拾行礼,边乐哈哈地哼着《笑傲江湖》。
王三几个人运气也不错。
岳贵山这次也顺利拿到了名额,一群人为此还出去庆祝了一番。
宁桃摇头晃脑地喝了一小杯白酒,喜滋滋道:“师兄,真没想到,我这么小就有补贴了,真是好开心呀!”
以前赚得再多,那都感觉隔着层什么。
可是现在不同呀,这相当于助学金了。
岳贵山深有同感,于是,两人还顺便击了个掌。
两人的笑容还在脸上没下去,就听隔壁有人嗤之以鼻道:“不就是个秉生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今年的第一听说也才十二三岁。”
宁桃:“……”
突然被CUE,有点莫名其妙。
而且还是拿他自己来讽刺他自己,这就太好玩了吧。
他缓缓扭头看了过去。
对方微微有点眼熟,好像考试的时候,就排在他前头,但是对方说自己身体不好,家里穷有什么类风湿之类的病不能受寒。
都到这份上了,府学的先生也不好说什么,给他安排了一个教室。
到了宁桃这儿就被塞到了操场上。
当时他的心情就跟白毛女一样……
北风那个吹呀,雪花那个飘~~
如今双方一对眼,对方也不怕得罪他,继续道:“少见多怪,谁还不是个秉生了,我都拿了七八年的月银了。”
宁桃笑道:“师兄说得对,咱们就是小地方来的,的确没见过世面,真没想到,师兄一连拿了这么多年的月银,为何没去考个举人呢?我听说举人每个月拿的起码是秀才的五倍。而且举人免的税更多,权利也更大,像咱们那种小地方,县学的先生也只不过是举人,除了每月能拿月银之外,县学也会给他们发月例的,这样一个人拿两份钱,日子倒是过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