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德摇头道:“不可能这么轻松,因为这关系到了派系斗争……”
他忽然顿住。
裘德抬眼,不留痕迹地观察了下夜鹰和西戈,两人还在为晶化事件讨论,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他的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静静垂下眼帘。
按照派系来算的话,其实裘德属于宪兵团。
他的父亲欧拜亚公爵是帝国公认的拥护王权第一人,当年陛下还会上前线的时候,欧拜亚老公爵曾跟随其左右,几次将陛下救于水火之中。
可以说,欧拜亚家族是皇党的中坚力量。
但身为下一任家主的裘德却跟随夜鹰参加远征兵团,即使有老公爵替他顶着,家族中的人依旧对此颇为微词。
如今老公爵的身体抱恙,不管何时会逝去都丝毫不奇怪,裘德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对于他的前程,却是一片茫然。
如果,他不得不回到王都……
想到这里,裘德的表情不禁有瞬间的迷茫。
“裘德?”
忽然,夜鹰在前面喊了句,回头看他:“你在做什么?”
裘德回过神,忙跟上去:“……没事。”
夜鹰举着光脑,正在查看一份邮件,瞥见裘德疑惑的眼神,她解释道:“是文刀袖发来的。”
西戈挤过来:“他说什么?”
“唔,”夜鹰草略看了一遍,“他翘班的事被长官发现了,被关了禁闭,一时半会不能再出来了。”
裘德和西戈:“……”活该。
夜鹰有点失落,既然阿尔冯也在这里,她本来想找机会带文刀袖去见他的,眼下没这可能性了。
正惆怅,光脑又收进来第二份短信。
夜鹰打开一看,发现发件人还是文刀袖。
【对了,其实我之前就有个想法,天蝎之星其他的部位不是不见了吗?会不会是散落在附近?】
关于为何天蝎之星只剩下一个驾驶舱的事,其实夜鹰自己也不清楚,而如今金也不在了,她想问也没地方去问。
短信下还写了一段话,夜鹰继续往下翻。
【你还带着那根晶石项链吗?其实我觉得它可能是机甲中枢的一部分,如果是那样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
看到下面一行,夜鹰的目光凝固了。
【被制作成中枢的灵晶会和机甲其余的身体部位产生反应,换句话说——它就是天然的机甲探测器。】
夜鹰快速将剩余的话看完,收起光脑。
文刀袖猜测,也许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使得机甲被分解了,因为没道理只有一个驾驶舱会突兀出现在石英城,他建议夜鹰可以带着灵晶项链在石英城附近走动,说不定会找到天蝎之星的残骸。
他还在短信上提到,夜鹰可以扩大搜索范围——不光是石英城,就连临近的磷叶城也可以纳入搜索范围之内。
夜鹰向来是个充满行动力的人,文刀袖一提议,她就立刻想执行了。
“等下回磷叶城后,我要单独去个地方。”
裘德和西戈回过头,诧异看向夜鹰:“去哪里?”
夜鹰摇头:“现在还不知道。”
这算什么回答?两人目露疑惑,裘德思索了下,道:“那我们要陪着你吗?”
“没事,”夜鹰说,“你们去休息吧。”
她还不知道文刀袖的猜测是否正确,没必要让西戈和裘德陪着她白白浪费时间。
裘德皱了下眉,还想说什么,但西戈爽快道:“好啊,那我去找文刀袖。”
他们这两天一直没有维修机甲,鬼刃的几处地方皆出现损坏,需要修补。
裘德想了想,改变主意:“那我也一起去。”
夜鹰道:“把我的千蛇也拿去修一修吧。”她需要补充弹药了。
另外两人自然答应,三人在安全区上了车,打算回磷叶城。
一小时后,悬浮车回到磷叶城,夜鹰率先跳下车,和裘德两人挥挥手,只身往一边走去。
她仔细想了想,东西不太可能在城区,因为那样早就被人发现了,倘若天蝎之星的部位真的落在哪处,应该是在郊区附近。
磷叶城的外围围着一圈墓地,荒无人烟,再往外就是城墙了,夜鹰的目标很明确——直指墓地。
磷叶城郊外的公共墓地,是用来埋葬普通平民的,所以坟墓都显得极为朴素,一排排青灰色的石碑鳞次栉比地竖立在青葱草地上,远远望去,如同一张张沉默麻木的脸。
夜鹰从贴身的合金皮袋中掏出灵晶项链,将它放在手心中,灵晶断面十分粗糙,贴着夜鹰的指腹,传来某种钝痛的触感。
她将灵石项链举着,宛若一个黑夜中拿着探照灯行进的旅人似的,小心在墓地里前行。
一边走,一边注意着灵石项链的动态。
但项链很安静,断成两截的晶石静静躺在夜鹰的手心中,夜鹰走了大半小时,都不见它有什么反应。
难道…文刀袖的想法是错的?
夜鹰在原地迟疑了下,她已经在墓地逗留了一个多小时,除了越发泥泞的靴子外,并没有其他的收获。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晶石项链收拢,正准备转身,晶石项链却突然散发出一股强烈的热意!
夜鹰怔忡了下,连忙掏出晶石项链。
因为阴天的缘故,整个天空都很暗,像是被一团浓灰的雾气笼罩着似的,但在这片昏暗的鼠灰中,却有一道刺目蓝光如利剑般撕开了沉重的空气!
——夜鹰的手心里,晶石项链正散发出耀眼夺目的惊人蓝光!
第86章 最飒新兵
真的有反应?
夜鹰愣了下,试探着把晶石项链往前递了递。
向西,晶石的光芒微弱了下来,往东,晶石重新闪烁起蓝光。
她眼神微沉,立即调转方向,往东面走去。
东面是靠近城墙的方向,因此越往东,坟墓就越稀少,墓地也越荒凉。
但这对夜鹰来说其实并不是件坏事——她可以不必顾虑其他人的目光,干脆把晶石项链高高抬起,以便看清楚项链发出的光芒。
昨晚下过一场细雨,尖草上尚且挂着露水,夜鹰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满是泥泞的草地里,留下一串脚印。
她走了约莫十几分钟,晶石项链发出的光芒越来越盛,夜鹰却还是没发现任何疑似机甲部件的东西,她微微有些迷茫地停下脚步,视线习惯性地落在地面,却突然一顿。
地上覆盖着一串脚印。
夜鹰蹲下身,用衣袖裹住手指,轻轻按压了下鞋面印出的痕迹,还很湿润,证明此人刚来不久。
她又站起来,把自己的脚和此人对比了下,夜鹰虽然长得不高,脚却不算小,38码,此人的脚却生生比她大上好几圈。
鞋印还很深,说明此人的体型也很高大。
她忽然想到什么,在那枚脚印旁的泥地踩了一脚,按上自己的脚印,又弯下腰细细对比——两枚脚印的花纹居然一模一样。
这……夜鹰惊讶地挑了下眉。
她穿的是远征兵团统一配发的军靴,和这人的花纹一样,难道——他也是一名远征兵?
现在已接近傍晚,大部分远征兵应该都在屯所休息,怎么会有个人跑到偏僻的墓地来?
今天还先到此为止吧,夜鹰的眼中浮上警惕,她不太想让裘德几人之外的人察觉天蝎之星的事情,于是将晶石项链小心收起,准备折返。
但突然,远处传来几声低沉的人语。
夜鹰步子一顿,回过头,目露惊讶。
这声音……
她兀然转了个头,放轻脚步,朝人声传来的方向小心走过去。
走了约莫几分钟,原本荒芜一片的墓地上竟渐渐出现了一顶破屋的轮廓,只是像是被强行破坏过似的,屋顶塌陷了一半,墙壁上也破了个大洞,露出里面被雨水腐蚀的家具。
破屋前竖着一方青色墓碑,一人坐在墓碑前,半低着头,手里握着一个玻璃酒杯。
他的声音隐隐顺着风声传来。
“对不起……我又冲动了……”
“他回来了……不会怪哥哥吧……”
夜鹰犹豫了下,压低身子往前走了几步,悄悄躲在一方墓碑后,探长脖子去看那人。
那人拾起地上一个酒瓶,往酒杯里倒了些葡萄酒,一仰头,深红色的液体尽数流入喉咙,趁他转头的一瞬,夜鹰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棕发黑眸,很温和的一张脸,轮廓透着熟悉感——是黎楠!
果然,刚才夜鹰就觉得那声音熟悉,摸过来一看,居然真的是他。
他已经从监管所出来了?夜鹰的眼中浮起惊讶,她又将身子往前看了看,想要看清墓碑上的字,可惜夜鹰不是鹰眼,横竖看了许久,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只好作罢,小心收回身体,趁黎楠还没有发现自己,打算原路返回。
夜鹰一边走,一边慢慢思考。
黎楠坐在墓碑前喝酒,很明显是在祭奠某人,至于那对象是谁……夜鹰抿了下嘴,觉得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正闷头往前走,冷不丁身后传来响动,虽然只是树枝折断的轻微细响,却还是被夜鹰的耳朵敏锐捕捉到了,她的神经立即紧绷,猛地回头:“是谁?”
“小姑娘听觉还挺灵敏的。”
夜鹰等了数秒,从右手边的墓碑后走出一人,看到他的面容,夜鹰怔了一下:“阿尔冯?”
那躲起来的人正是阿尔冯,不知是监管所的生活不太好,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几天不见,他看上去憔悴了许多,下巴上冒着青青点点的胡渣,一头浓密棕发并未打理,远远望去,像顶着个鸟巢。
夜鹰下意识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望一个故人。”阿尔冯对她笑笑。
简直像一道光划过夜鹰的脑海,有一瞬她突然福如心至,脱口而出:“……莉安娜?”
“你知道她?”阿尔冯的表情登时一变,夜鹰注意到他往后退了半步,“谁告诉你的?”
“是你自己说的,”夜鹰掩饰道,“之前我在基地医护室里看到过你,那个时候你嘴里一直在喊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阿尔冯喃喃道,看向夜鹰,“你都知道了。”
他用的是陈述语气。
夜鹰犹豫了下,才说:“也不算——我只是自己猜测了下。”
事实上,直到看到阿尔冯出现在黎楠的墓地附近,她才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夜鹰试探问他:“黎楠的妹妹……是不是莉安娜?”
阿尔冯低着头,从夜鹰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脸上覆盖着的大片阴影,他没有立即回答夜鹰的问题,而是沉默了很久,久到夜鹰还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才开口道:“……是的。”
听到这个答案,夜鹰反而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愣了几秒,才干干说了一句:“这样啊。”
阿尔冯突然笑了。
“坐吧,”他靠着一个墓碑坐下,指指身旁的位置,“你有空吗?”
“有……”夜鹰狐疑看着他,“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阿尔冯轻声道,“只是这天气太糟糕了,弄得人心里难受,想找个人说会话。”
夜鹰抬起头,空气里还残留着雨水的湿润感,配上鼠灰色的天空,给人一种沉闷压抑的感觉。
她干脆在阿尔冯旁边坐下,认真道:“你想聊什么?”
阿尔冯被她一本正经的态度逗笑了,嘴角勾了一下,却想起什么,唇边的弧度又被抹平,他将后背靠在墓碑上,棕色的眼眸仰望天空,才道:“你打听了很多我的事情吧?”
“对,”夜鹰直言不讳,“因为我很好奇——当年你明明有进第九机兵队的机会,为什么又放弃了?”
“唔,”阿尔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这个吗……因为我没法杀晶兽了。”
一开始夜鹰还没反应过来,等她明白阿尔冯的意思后,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不能杀晶兽?这怎么可能?”
阿尔冯可是挑战塔的最高纪录保持者!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阿尔冯唇边泛起一抹苦涩,支起手臂,“很简单——因为我害怕。”
他给夜鹰讲了个故事。
十六岁的阿尔冯是名孤儿,整日混迹于磷叶城的上町区,以偷窃为生。
但人在河边走,安有不湿鞋?
一次,他终于被一名贵族逮着个现行,被送去市役所,因付不起巨额赔偿金,阿尔冯被迫在监管所拘留了两个月,等出来后,发现愤怒的贵族已经将他唯一的住所——位于下町区的一间小棚屋砸的稀巴烂。
失去住所的阿尔冯只能在街上流浪,但也许神灵是眷顾他的,在第七个睡大街的夜晚,阿尔冯遇到了一名年龄相仿的少年。
少年名叫黎楠,带着小一岁的妹妹莉安娜,阿尔冯起初还疑惑为什么这两人的长相与姓名皆不相符,后来才明白,黎楠和莉安娜并没有血缘关系,后者是前者捡回来的妹妹。
知道这件事后,阿尔冯不禁感叹这世上当真会有这种烂好心人——就连他也被黎楠捡了回去,三人一起住在磷叶城郊区的一栋小屋里。
第一次,阿尔冯有了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家。
他们在郊区生活了三年,在黎楠的影响下,阿尔冯也渐渐从一个不良混混变为身材高大,外貌帅气的青年,当然,虽然他有时候还会去地下赌场玩两把。
与此同时,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黎楠和莉安娜的态度也渐渐改变。
阿尔冯从小生活在混乱的下町区,对周围人有着一种天然的警惕,对莫名出现的黎楠和莉安娜自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