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后将康平长公主叫进宫里。
康平长公主来时有些不情不愿,最近她都不怎么喜欢进宫,其一是心里还在埋怨太后插手女儿的婚事,其二是太后最近对太子妃实在太好,她这女儿看在眼里,心里老大不舒服。
太后今儿突然召她进宫,她心里十分纳闷,不知道是什么事。
康平长公主来到慈宁宫,就见太后沉着脸坐在那里,殿内伺候的宫人都退下。
看到这一幕,她心里咯噔了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太后啪的一下拍着桌子,怒声道:“康平,你到底想做甚?你昨儿为何在大庭广众之下为难太子妃?”
康平长公主愣了下,火气噌的一下也出来。
“母后,您今儿特地叫女儿进宫,就是为了问这个?难不成太子妃向您告状?”她心里格外不舒服,也没想到太子妃竟是如此小性儿,胆敢跑来和太后告状。
太后同样很生气,“太子妃没有向哀家告状,哀家是听回来的宫人说的。”
乐平长公主的长子成亲,太后自然不会没表示,她虽然没有出席,不过也让慈宁宫的大宫女去祝贺,带去她的赏赐。
康平长公主冷哼一声,不悦地说:“母后,您就为了太子妃和女儿置气?难不成女儿还比不上一个外人?”
在她心里,儿媳妇、孙媳妇都是外人,哪有母女亲?
太后气得不行,抖着手指着她,厉声道:“那是太子妃,将来她会是皇后,如何是外人?”
康平长公主比她更愤怒,嘶吼道:“若不是母后您插手,太子妃就是宣仪,宣仪才是未来的皇后!”
“你、你……”
太后气得直打哆嗦,突然捂住胸口,脸色煞白。
“母后――”
康平长公主的怒气瞬间被吓走,赶紧扑过去,扶住太后,“母后,您怎么了?您别吓我……”
她赶紧叫来守在外而的华嬷嬷。华嬷嬷找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塞到太后嘴里,又给她顺气,吩咐道:“公主,劳烦您去倒杯水。”
康平长公主手软脚软地去倒水,想给太后喂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不行,根本喂不住。还是华嬷嬷接过来,小心地喂太后喝下。
过了好一会儿,太后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
只是她的精神气实在不好,整个人看着暮气沉沉的。
华嬷嬷咬了咬牙,心里实在不好受,不知道康平长公主到底说了什么,将太后气成这样,她心里对康平长公主也生了些怨气。
“母后,您好些了吗?”康平长公主后怕地问。
太后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叹了口气,恹恹地说:“你回去罢。”
“母后!”
太后闭上眼睛,仿佛不想再见她。
康平长公主心里难受得紧,“母后,女儿不是故意气您的,您刚才也不应该这么说女儿……”
她心里也委屈得紧,明明她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嫡长公主,为何事事不如意?连乐平都过得比自己好,比自己更幸福。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康平长公主失魂落魄地回到公主府。
“娘,您怎么了?”宣仪郡主迎过来,看到母亲的样子,心头发紧。
康平长公主看她一眼,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没什么,娘有些累,你自去休息……”犹豫了会儿,她又说,“宣仪,明儿你没事就进宫看看你外祖母,多陪陪她老人家。”
宣仪郡主疑惑地看她,嘴里道:“娘放心,我省得的。”
她是个敏感的性子,不知母亲这是怎么了,她心里担心得不行,最后决定找大哥过来。
姬昙之接到消息,下衙后往公主府而来。
“大哥,我娘可能又和外祖母吵架了。”宣仪郡主担忧地说,“我不知道怎么办,大哥您能不能帮我劝劝她。”
最近姬昙之常来公主府,给她送不少新奇的玩意儿,宣仪郡主对他的依赖日渐深刻,有事总会第一时间想到他。
而且她也能看出来,母亲不知为何很赏识这位大哥,每次见到他,心情都会很好。
所以让大哥去劝劝母亲是最好的。
姬昙之见她担忧的样子,心里不忍,柔声道:“我先去看看公主。”
宣仪郡主顿时露出笑脸,“大哥,谢谢你啦。”
“谢什么?”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只要宣仪妹妹高兴就好,女孩子就应该无忧无虑。”
宣仪郡主抿着唇笑起来,原来有哥哥疼是这么幸福的事,她有些后悔以前听娘的话,很少回镇国将军府,和府里的堂哥堂姐都不熟悉。
姬昙之去拜见康平长公主。
见到康平长公主时,他不禁微微挑眉,发现这位素来强势又傲慢的先帝嫡长公主,此时就像只被斗败的公鸡,整个人都是颓丧的。
“公主,听说您身体不舒服,宣仪妹妹很担心呢。”姬昙之温和地说。
康平长公主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懒洋洋地说:“本宫能有什么事?”
见她不欲多说,姬昙之心里叹气,正想以退为进,突然听到她语气一转,沉声道:“姬昙之,本宫知道你的秘密。”
姬昙之心脏一缩,猛地抬头看他。
康平长公主慢吞吞地坐正,背脊挺得笔直,天家公主的骄傲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和昭元帝极为相似的一双桃花眼冷冷地看过来。
“姬昙之,本宫知道你是皇兄的孩子,本宫要你娶宣仪为妻,将来让她成为皇后,你可做得到。”
姬昙之瞳孔一缩,断然道:“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康平长公主冷笑一声,“你也是皇兄的儿子,本宫不信你对那位置没兴趣。”
姬昙之冷笑一声,“我确实对那位置没兴趣,比起那位置,我更想报仇。”
“报仇?你要杀了皇兄?”康平长公主震怒无比,厉声道,“你这是弑君弑父!这是大逆不道的!”
姬昙之暗暗咬牙。
那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父,他为何杀不得?
姬昙之纵使心里恨意滔天,却没有失去理智。
他按捺下沸腾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公主,我将宣仪当成亲妹妹看待,我是不可能娶她的。”
“亲妹妹?你们又不是。”康平长公主不屑地说。
她看不上三皇子,纵使皇上给两人赐婚,她亦没有认同这桩婚事。
比起三皇子,她更看好姬昙之,将来若是姬昙之的身世暴光,作为皇上的第一个儿子,姬昙之的优势并不比太子低。
就算太子现在能干又如何,他能活到什么时候还不知道呢。
姬昙之啼笑皆非。
又是一个被误导的人,和那群痴心妄想的南诏人一样,都以为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想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根本不看他愿不愿意顺着他们希望的路走。
姬昙之看向康平长公主,心里有几分怜悯。
这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她的不幸来自于得不到丈夫的爱,她的丈夫宁愿死,都不曾爱过她,硬生生将自己逼成这副惹人厌恶的模样。
“公主,我真的将宣仪当亲妹妹看待。”姬昙之好声好气地说,“纵使你说不是,但在我心里确实是的。我也不想将宣仪嫁给三皇子,三皇子不值得她托付终身。但我也不会娶她,如果你想让她成为皇后,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康平长公主不悦地问。
姬昙之笑了笑,“公主日后便知。”
康平长公主最讨厌这种卖关子的事,见他实在不肯多说,只能咬着牙,“好,本宫就信你一回,希望你不要让本宫失望。”
“多谢公主。”
第124章 二皇子大婚。...)
裴织去给太后请安, 发现太后今儿的精神不太好。
“皇祖母,您怎么了?”她有些担心地问,顺势握住太后的手,将精神力输过去, 缓解她身体的负面状态。
太后的脸色渐渐地好转, 看着精神不少, 她笑道:“原本有些不舒服的, 不过看到你, 好像就好了。”殿内的人听到这话,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以为太后是见到太子妃心情好。
甚至连太后自己都是这么以为的。
华嬷嬷暗暗地瞥向太子妃, 心里有些感慨。
作为女儿的康平长公主只会气太后, 从来都不体谅母亲的难处, 只看到自己的不幸和痛苦。反倒是作为孙媳妇的太子妃,总是想方设法地逗太后开心,为皇上分忧,如何不让太后喜欢?
如果康平长公主有太子妃一半的懂事,太后这些年也不至于总是为她操心, 甚至生怕她将宣仪郡主养移了性情,只好将外孙女接进宫里养在膝下。
可纵是如此, 康平长公主也没见什么长进, 昨儿甚至将太后气得旧疾复发。
太后年轻时受到的苦太多, 留下胸口痛的毛病, 原本这些年有太医精心调养,加上她吃斋念佛, 心平气和,渐渐地好转。
哪知道康平长公主竟然将她气得旧疾复发。
裴织握着太后的手许久, 直到精神力快要耗尽,太后的脸色恢复正常。
“不知怎么的,看到太子妃,哀家就觉得身体好了。”太后拍拍她的手,“让你担心了。”
裴织道:“皇祖母要保重身体,以免父皇和太子殿下担心。”
太后笑了笑,“哀家这是老毛病啦!天气渐热,便有些不舒服。”
见太后不欲多说,裴织识趣地没有探究到底,不过心里对太后的身体突然不适,有些猜测,应该是和康平长公主有关。
昨儿太后将康平长公主召进宫的事,只要稍稍打听就知道。
不过康平长公主离开时,慈宁宫静悄悄的,也没见宣太医,可见母女俩就算闹得不愉快,太后也不想大动干戈。
昭元帝和康平长公主都是太后所出,但这对兄妹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和睦,昭元帝虽给康平长公主应有的尊荣,但更多的殊荣却是没有的。
康平长公主所享受到的殊荣,都是来自于太后。
若是太后不在,她可没办法过得如此轻松。
说到底,太后还是疼爱女儿的,纵使女儿将她气成这样,她除了生气外,也不想让人知道母女俩发生什么事,以免女儿被皇上迁怒。
裴织在慈宁宫坐了许久,确定太后的身体好转,终于离开。
正好今儿宣仪郡主也进宫,两人在慈宁宫门口遇个正着。
“阿识,你来给外祖母请安?”宣仪郡主惊喜地看她,尔后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黯淡。
她轻轻地说:“阿识,对不起。”
裴织笑道:“郡主,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有的,我母亲……”她咬着唇,子不言母过,纵使母亲做得再不好,那也是她母亲。
可她很重视阿识这朋友,知道母亲在姜逸婚礼上故意给阿识难堪,她虽然及时阻止,心里多少还是觉得对不起阿识。
裴织心里叹气,主动握住她的手,“郡主,你是你,长公主是长公主,你们是不同的。”
康平长公主应该庆幸,宣仪郡主是由太后教养的,没有变成她那样,否则这对母女俩还真是悲剧。
不过康平长公主还懂得让女儿进宫来陪太后,也算是有些良心。
将宣仪郡主安抚好,裴织便离开了。
回到东宫,她先是吃了一顿极为丰盛的午膳,然后回房歇息,恢复精神力。
这一觉直接睡到傍晚,直到太子回东宫,悠悠转醒。
“阿识,你身体不舒服么?”秦贽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她,伸手过去贴住她的额头,抚摸她的耳后根,探她的温度。
温度正常,不像是感染风寒。
裴织打了个哈欠,睡得骨头酥软,懒洋洋地道:“殿下放心,我身体很好,没有不舒服。”
秦贽探臂过去,将她抱到怀里。
他的手轻轻地抚着她的秀发,“锦云说,你用过午膳后,就睡到现在。”
裴织这太子妃的作息很规律,午后虽然也会小憩一番,但时间不长,以免晚上睡不着。像今儿这样一觉睡到傍晚,极为少见。
“就是突然有些困。”裴织避而不避,“殿下,我饿了。”
秦贽看她许久,叫人摆膳。
他没有放开她,将伺候的宫人叫进来,接过芳菲递来的湿毛巾,为她净脸,让她先醒醒神。
宫人安静地忙碌,没敢朝这边多看。
太子爷不假他人之手伺候太子妃这一幕,除了第一次见到时让她们受到极大的惊吓外,后来看多了,就平静下来。
东宫现在只有一位太子妃,没有其他的侧妃良媛,太子对太子妃好,她们这些伺候的宫人自然是高兴的,由衷心地希望就算以后东宫进来其他女人,太子待太子妃依然不变。
用过晚膳,裴织总算精神一些。
夫妻俩去书房忙碌,裴织将今儿太后身体不太好的事情和他说。
秦贽执着笔的手顿住,脸色变得阴沉,声音发寒,“康平长公主气得皇祖母旧疾发作?”
听他连“姑母”都不叫,便知他对康平长公主格外生气,裴织道:“放心,皇祖母的身体已经无大碍。”
秦贽深深地望着她,将手中的笔丢开,起身绕到书案对面,将她搂住。
“殿下?”裴织不解地叫了一声。
秦贽将脸埋在她怀里,轻轻地嗯一声。
他有些后悔。
他应该亲自动手的,而不是捅到皇祖母那儿。原本是想让皇祖母出手弹压她,省得她做糊涂事,也是给皇祖母面子,若是让父皇出手,可不仅仅是弹压。
只是他没想到,皇祖母会被气到。
往往最伤人的,便是来自亲人的伤害。
康平长公主被先帝宠坏了,她的性格几十年都没什么长进,纵使太后这些年努力地劝导她,效果却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