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芙抓住他的手,一如从前在齐宁皇宫,撒娇般摇了摇,笑道:“怀卿哥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我。”
木怀卿看着她,尽力压下眼中复杂的情绪,硬生生别开视线。
他沉声道:“我过几日就来看你。”
今日他走不了,等事情稍微缓了些,他就去看她。
“好。”谢芙朝他笑了笑,“那我走了。”
说着,她转回头走下楼梯,回头朝他看了一眼,果然对上木怀卿的目光,他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中的情绪深沉,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谢芙心中一颤,立即别开视线。
她调整好呼吸,走下了楼梯,身影径直出了酒楼大堂。
她一直知道木怀卿想说的话,但是她没办法接受,她也曾明言对木怀卿表示过拒绝,但是他从没听过,她也不知……该怎么办。
***
那摊主的话音落下,顿时掀起了阿辞心中的波澜。
——“你可为那位姑娘庆过生辰?”
生辰……
阿辞有些怔松,隐约中,他耳边响起很遥远的话语——
“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我不过生辰。”
“是么,当真不说?”
“我、我我说……十、十一月二十!”
十一月二十?
那是谁的声音?很像他,却又似乎不是他,那话语中的女子声音,竟又像是阿芙……
阿芙的生辰在十一月二十吗?那么,算算日子,竟就是在两日后了。
念及此,阿辞微微皱起眉眼。
那摊主打量着他的神色,琢磨地问:“公子,你不会记不得人姑娘的生辰吧?”
阿辞道:“我记得。”他声音低低,“她的生辰在十一月二十。”
“十一月二十?”那摊主睁大眼睛,手指兀自点了点,抬头看向他,“哎哟公子,那不就是后日了吗?你怎么这么心大啊,这可就只剩下两日了,你可准备了什么吗?”
阿辞薄唇微抿,没有回答。
见他这番模样,那摊主心中了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这可不行啊,公子,你要知道人家姑娘的生辰都是很重要的,你又要追求人家姑娘,又不费心给人家,真是……”
“这样罢,我家的焰火算得上是这余无镇最好的了,你买些回去,我再送你一些,等到了生辰那一日,你放给你心上的姑娘看。”
阿辞转头看过去,望着那摊子上琳琅满目的焰火,出了神。
片刻后,他道:“好。”
她会喜欢的吧。
应该……会喜欢的吧。
付了银子,阿辞一路往回走,他经过那家酒楼时,想起失踪的阿葵,但念及木怀卿会为谢芙打点好一切,便没有多想,径直走回了余无村。
作者有话说:
好像离完结不远了……
第76章
谢芙回余无村的屋子, 整整一日,都没有看见阿辞。
他像是特意避开与她的一切碰面,做什么事情都不与她对上, 谢芙没有多想,也不打算管他,任由他去,照旧做自己的事情。
储黎带出去的人找到了小谢葵,平安送了回来, 只是曲寿暂时被押在余无的官府审问, 恐怕不多日会起事端,她心中隐隐泛着担心, 却也没办法做什么。
翌日傍晚,用过晚饭, 谢芙心情恹恹,坐在屋中绣那个小香囊, 也静不下心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却又没个预兆。
她起身走到窗边, 见外面天色暗沉沉的,随时都要落雪似的, 到了十一月下半月,天气便越发冷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回温暖的江南去。
想到这里,阿念忽然悄悄推门探头进来,一双眼睛忽闪忽闪,“芙姐姐!”
她觉得好笑, 不由问:“怎么了?”
阿念进了屋子, 背身关上门, 来到她面前弯腰笑道:“芙姐姐,你可知道明日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她顺着阿念的话漫不经心地问。
阿念见她这般模样,故意卖了个关子,也不说话,笑嘻嘻道:“我也不说,明日你就知道了。”
谢芙无奈,嗔她一句,“你呀。”
阿念又道:“芙姐姐,今夜早些休息呀,我就不打扰你了。”阿念弯着眼睛笑,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多留,过去打开门,旋即离开了屋子。
谢芙有些云里雾里,但也没说什么。
阿念出去时门没关严,屋外的冷风呼呼灌进来,她上前到门边去,正要抬手将门合上,只是在即将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她忽然停住。
不知想起了什么,手僵持在那里,她垂眼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动了一丝念头,慢慢打开了门。
天色逐渐晚了,看起来不多时便会落雪。
她走出去,转了个方向,走到了那间寻常不轻易过去的房间外面。
她发出的动静很轻,手试探了几下,搭在窗台边,朝里看去。
只是里面空空荡荡,黑暗一片,一室清寂,偏生没有人。
阿辞不在。
她不由一愣,他今日一整天都没出现过了,不在屋子里会在哪儿?
冷风自她抬起的衣袖中灌进去,谢芙瑟缩了一下,转身抬眼看了看天,见说晚不晚,此时竟慢慢降下了雪,空气霎时间又冷许多。
她恹然地收敛了眉眼,转身离开这里,径直回房去。
***
离谢芙所居住的屋子不远处,蔼蔼白雪中,阿辞孤身站在雪地中,看着陡然出现,跪在他面前的几个人。
他收回视线,扫过面前的雪地。
雪地上摆了一地的焰火,是他特地为阿芙准备的。
明日便是她的生辰,今夜算是她的生辰夜,他想为她过一次。
他……似乎还未给人庆贺过生辰,因此竟平生头一次这般紧张,是从心底里翻上来的忐忑和不安。
适才,本将一切都准备好了,他想回去叫她出来。
但面前却忽然出现了几个人,一见到他,泪目交加,猛地跪下,喊道——
“属下找了许多日,终于寻回王上了!”
他当即冷了眉眼,他不认识这些人,这些人又何来什么王上的称呼?
见男人面上皆是漠然陌生,与往日截然不同,分明是不一样的两个人!平萧震惊不已,摇头道:“王上,您怎么了?属下是平萧啊!”
阿辞面无表情地垂眼,目光落在平萧身上,“让开,我不认识你。”
他要回去见阿芙。
闻言,平萧大惊失色,他身后的一众随从更是不可置信,王上竟是失忆了吗?!
阿辞冷着眉眼,要绕过他们离开,平萧忙道:“王上,您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吗?”
几个跪在雪地上、身穿统一暗卫俯视的人都迫切地看着他,阿辞停下脚步,垂眼看过去:“那你说说,我是谁?”
他的声音讥嘲,并不相信他们的话。
平萧急切道:“您是北晏的帝王,是我们的王上祁砚之啊……”
祁、砚、之。
听见这三个字,阿辞忽然沉默了。
又是这个名字。
祁砚之这三个字,他似乎曾听过。也在余无镇听人提及说,那时候,百姓都在议论这个人,说的热火朝天,但他没有在意。他不觉得自己和祁砚之这个人有什么关联。
在他的印象里,他叫阿辞。
可如今有人将这三个字彻彻底底冠在他头上,他忽然有些动摇起来。
他当真……是祁砚之吗?
平萧见面前的男人现出犹疑之色,连忙道:“王上,您可想起来了吗?您是北晏的君王,北晏所有人都仰仗着您回去……”
阿辞打断了平萧接下去的话。
他心中生出荒芜的无力,低声道:“你告诉我,祁砚之是个什么样的人。”
平萧一愣,有些纳闷为何王上要提这样的问题,但如今能够顺着余无镇探子得来的消息寻到王上,已是最大的好事。
平萧想了想,如实将王上登上帝位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只是等到事情说完,面前男人眼中的神色就那样变了。
平萧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惶恐地问了句:“王上?”
阿辞没说话,明显没听清平萧的询问。
这一瞬间,他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了。
耳边回荡着平萧适才描述的那些事情,阿辞忽然有些想笑。
于是他便笑了。低低勾唇,声音从胸腔里沉闷发出,笑声很浅。
平萧几人都有些惊异,抬头愣怔地看着他。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到了眉间,睫毛,鼻尖,和脸颊上,带着刺骨的冷意,掠夺着身上仅存的热度。
阿辞抬起头。
天色已经很暗了,适才天色阴沉沉的,看起来不久后就会落雪,他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急急想赶回去,否则过会儿下雪便不能带阿芙看焰火了。
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没什么必要了。
面前地上的焰火被渐渐落下的雪覆盖,没办法再用了。
而像祁砚之这般作恶多端的人,又能以什么理由出现在阿芙面前?他就像个笑话,居然还妄想着给阿芙放一次焰火,庆贺她生辰。阿芙若是知道了,也不会来啊。
怪不得阿芙那般厌恶他,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
他该的。该的。
阿辞的笑声逐渐变得沙哑,他倒退一步,眼中浮起寂然荒谬的神色。
平萧几个暗卫忐忑惊惧地看着他。
阿辞笑完,原本暗藏在心中隐晦而小心翼翼的希冀宛如被冷水浇灭,什么都不剩下了。众人只听得他道:“你要我跟你们回去?”
平萧紧紧皱着眉,拱手沉痛道:“王上,如今北晏朝中已是混乱一片,您不在,朝中大臣失去主心骨,党争纷起,现下崇禾还未退兵,再加上远在西疆、许久未出现的重王回京……北晏将要大乱,所有人都盼着您回去啊!”
阿辞面上的神色淡去。
“我知道。”他漠然道,“回去可以,过了明日再说。”
平萧一愣,正要说什么,旁边的暗卫对平萧说了些话,平萧也便压下异议,低下头去,“是!”王上能被寻回,已经是最大的惊喜,他们这些做属下的自然必须遵守王上的命令。
阿辞的视线投向了远处,冷声道:“离开之前,我不想看见你们。”
“是,属下遵命。”
平萧几人说完,看了那道立于雪中的身影一眼,还是低着头站起身,退下了。
空中落下的雪逐渐变大,阿辞垂下眼,见原本精心摆在雪地上的焰火顶上都被雪沫子覆盖住了。
他一言不发,慢慢走过去,蹲下身。
被雪沾染,焰火的火引子没办法再点燃了。再也没办法点燃了。
他苍白修长的手挖起地上的雪,似是感觉不到冷,一次又一次,沉默地将所有焰火盒子掩埋进雪里,直到再也看不见踪迹。
做好这一切,他站起身,往家里走去。
***
远远的便能看见谢芙的屋中亮着灯火,除了谢芙,她屋中似乎还有一道人影,窗纸被橙黄的烛火笼罩出暖意融融的颜色,她被烛火投映在窗纸上的侧脸清丽,隐约能看出面上的笑意。
阿辞看向旁边,果然看见了停在篱笆外的马车。
木怀卿来了?
她应该……应该很开心。
他抬步想过去,停住脚步,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下心中的念想,无声走到了窗外,步伐放得很轻,没有惊动一丝一毫。
靠近了窗子,他隐约听到了木怀卿囫囵带过的几句话,似乎是安慰谢芙,大致说了下情况,让她不必担心。
随后,他听见里面安静了片刻,接着是木怀卿温和带笑的声音,他说——“阿芙,生辰快乐。”
阿辞站在窗外,呼吸沉重了一下,攥紧了手,但很快就无力地松开了。
接下去的话他不愿意再听,抬脚离开,却没有回屋子,走到了大门边,那辆马车停靠在篱笆外,那匹马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雪中站了多久。
等到周身都冰冷得几乎麻木,他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从前,很久很久以前,那种冰冷窒息,痛苦无力的感觉。
他被拽入回忆中去,有些恍惚。
不多时,直到听见旁边的马用鼻孔出了下气,他才回过神来。
他看见木怀卿从谢芙屋中走了出来,看见站在大门处的他,木怀卿愣了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在这里看到他并不讶异,木怀卿走上前,适才眉宇间攒着的温和都消失不见,冷声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阿辞没有回答,面上同样冰凉,他漠然道:“现在崇禾的情况,不大好吧。”
听见这句话,木怀卿脸上忽然显出震惊之色,“你……”
片刻之后,木怀卿立即反应过来,当即狠了眼神,呼吸沉下去:“祁砚之,你都记起来了!”
阿辞没有否认他的猜测,只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不待木怀卿说话,接下去,在他警惕的目光中,阿辞平静地看过去,狭长眼眸含着冰冷与清醒,说出最荒谬、足以震惊世人的一句话。
“如果我说,愿意和崇禾合作呢?”
第77章
什么意思?
木怀卿看着他, 被这句石破天惊的话震惊,思考了半晌,都无法接受。
他说什么?
他想要与崇禾合作?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木怀卿的手按在佩剑上, 极度警惕,心中压着仇恨,戒备地看着阿辞。他知道祁砚之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