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韶带着缇骑在关中只停留了一夜,次日清早就整编齐王兵将,将其分拨成两路,一路由他从缇骑中选出一名千户卫带领,仍驻守在关中和关外交界口,谨防女真族人突然偷袭。
还有一路则被他归拢进缇骑,加起来有十二万人。
陆韶带着这十二万人一路赶往辽北。
彼时皇帝在辽北已经吃了一次败仗,接到陆韶的信后,他直接将所有兵马撤进松山,只等陆韶前来。
这般苦苦等了快半月,陆韶率大军停在狼山一带,和皇帝里应外合击杀高句丽敌军。
高句丽完全没想到会有人背后偷袭,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先前还扬言要让大魏皇帝不能活着出辽北,这下却叫他们直接打退,一直退出辽北边界,深入高句丽腹地。
魏军所向披靡,所到之处尽收在手,直逼近高句丽都城,眼看就要彻底将其攻占。
高句丽国主携满城将士百姓开门归降。
陆韶长弓拉满,一箭射穿他们手中的白旗。
皇帝紧随其后手持长剑,当着满城百姓的面砍下了高句丽国主的头颅。
那头颅悬在城墙上暴晒三日,自此世间再无高句丽,这块土地和辽北合并称为辽东。
打完胜仗,两军才有歇息的机会。
陆韶将姬姮和姬焕从狼山接进辽东。
他们进了藩司衙门,左转穿过廊道入后堂。
皇帝背身坐在后堂里,他好像又老了一些,头发斑白,身上的气势也颓丧。
后堂当中摆了一口棺材,姬姮牵着姬焕经过那口棺材,才发现里面躺着五皇姐姬鎏的尸首,她死了近三个月,尸首却还是完好如初,眉眼鲜活,只在颈侧有一道刀伤,除了没有呼吸,给人感觉她还活着。
姬姮慢慢走到皇帝身后,她推一下姬焕。
姬焕忙趴到皇帝背上,高兴道,“父皇!”
皇帝身躯震动,一转头就看到他们,立时满面惊喜,他抄手将姬焕抱紧,蓦地脸一冷,对姬姮道,“你们还懂不懂事?怎么敢跟着跑到这里?”
姬姮从荷包中取出一张纸递给他。
皇帝一眼认出上面的字迹是齐王亲笔,他越往下看越拧眉,直看到最后已经气的额头青筋迭起,他转头去看棺材里的姬鎏,抖着手想碰她的头,但终归没下的去手,他哑着声道,“是父皇不好,不应该相信你母后是个安分守己的人,父皇对不起你……”
他泣不成声。
姬姮看着他哭,思绪飘出去老远,好像从记事起,她从来没见到过父皇落泪,更别说哭的声嘶力竭,她母妃死的那天,整个后宫都如往常,她见不到母妃,他也不去见母妃,她想他应该不爱母妃,不然又怎会在母妃死后,可以如无其事的任杜雪荷入宫,他都没为母妃流过一滴泪。
她递过去帕子给皇帝,皇帝勉力收住,拨走她的手道,“你怎么把焕儿接出宫的?”
姬姮有些想笑,这个时候了,他依然对她存着戒心,只要她插手后宫,她就和母妃一样,都是妄图颠覆大魏。
“儿臣假传您的口谕,命陆韶遣人入宫去接皇弟。”
她把陆韶摘了出来,陆韶是她养出来的棋子,假传圣旨是死罪,无论对错,皇帝都有可能会处死他。
果然皇帝听到这句话,脸色变得奇差无比,他立起身,厉声道,“跪下!”
姬姮心内发出一声冷笑,曲腿跪在地上。
姬焕吓得缩在角落里不敢动。
皇帝扬声对外道,“去把陆韶叫进来!”
外头布政使应着声跑开。
过一会陆韶踏进门里,一见着地上跪着姬姮,也赶紧就地跪倒,“奴才有罪。”
皇帝哼声,“你是有罪!你罪在辨不清真假,她说是朕的口谕,你就信,朕看你聪明伶俐,没想到你竟是蠢货!”
陆韶听他这一说,先是迷惑,旋即猜出他是因姬姮接姬焕出宫的事生气。
他连忙伏在地上,“请陛下责罚。”
墙角的香案上挂着一条长鞭,皇帝拿在手里,踱步到他身前,扬起鞭子对着他的后背挥去。
他下手极狠,抽的陆韶背上渗出血迹,陆韶任他抽打紧咬住下唇,愣是忍下来没哼一声。
那鞭子声传入姬姮耳中,像敲击在她心上,砰砰砰,她说不出自己什么感觉,但她胸口里积攒着越来越多的愤恨,逼迫着她去宣泄。
“父皇打他有什么解恨的,您不如打儿臣。”
皇帝手发颤,转身骂她,“你以为朕舍不得打你?”
陆韶缓了口气,侧眸望向姬姮。
她挺直背,弯唇笑道,“儿臣从不会这么以为。”
皇帝哑然。
姬姮仰视着他,从前她跟皇弟那般大时,她总张手要他抱,他抱着她到处走,穿过一层层宫墙,在无人处偷偷陪她捉迷藏,那时他有多疼她,她甚至可以骑在他背上玩耍。
可是现在全没了。
“或许儿臣被姬辕抓去入药才是最好的。”
她呼出一口气,这句话终于被她说了出来。
皇帝抖着声,“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姬姮望了一眼棺材,呢喃道,“儿臣很羡慕五皇姐。”
姬鎏是死了,但她会载入史册,她是大魏的荣光,也会长存在百姓心中,她在皇帝心中永远是最独特的存在。
皇帝张着唇,未几喝她,“你觉得朕会一再纵容你胡言乱语?”
“父皇从来没有把儿臣当女儿过,”姬姮笑道。
皇帝急走到她面前,扬手朝她面上扇。
“其实您一早说明白,儿臣不过是个可以随时宰杀的药人,儿臣可能就不会让母妃那么难过,至少她不会难过的去死,”姬姮眼中涌出水雾,她看不清他什么表情,也不想再看。
皇帝的手硬生生停在她脸侧,他极速吁气,良久衰败的退到椅子上坐倒,他自嘲笑起来,“你母妃真恨朕啊。”
这句话落,陆韶就看着姬姮的眼泪颗颗落尽尘埃里,她真的伤心,伤心的脸上维持不住冷漠。
叫人看了想抱进怀里哄着,怎么也不舍得看她哭。
皇帝交叠着手搭在膝头,仰头靠着椅子,“朕若真拿你当药人,又岂会容许你活到成年?”
姬姮抬袖子胡乱将脸上抹干净,闭唇不再回他。
皇帝摁着太阳穴,疲惫的挥挥手,“都下去。”
姬姮起身快步走出去,陆韶也踉跄爬起身,准备走出去。
“朕鞭打了你,你会记恨朕吗?”皇帝淡声问道。
陆韶欠身道,“陛下已经手下留情了,奴才若是还记恨,当真该死。”
皇帝笑一下,手指着他道,“可别学刘乾那个滑头。”
陆韶微笑,“刘公公常跟奴才说,一定要好好为陛下办差,切不可辜负陛下的厚望。”
皇帝点点头,“刘乾这人滑头归滑头,朕用着还算顺心。”
他这意思便是,虽然刘乾是皇后身边人,但他用的趁手,暂时不会弃用。
他这话也是试探陆韶,看看他对刘乾的态度,刘乾一手将他提拔了上来,按理来说,是他的恩人,他如果因着皇后的事趁机对刘乾落井下石,为了讨好新主,背弃旧主,这种人也不是什么善类。
好在他见陆韶面容诚恳,明显对刘乾感恩,可见是个忠厚念旧情的老实人。
皇帝叹了口气,“出去吧。”
陆韶悄声退出门。
皇帝捏了捏眉心,随手将鞭子扔到桌上,侧目就见姬焕还蹲在角落里怯怯望着他。
皇帝眉目变慈和,冲他招手道,“焕儿过来。”
姬焕战战兢兢走到他跟前,“父皇……”
皇帝抱他到腿上,拍着他的背道,“焕儿不怕,父皇不打焕儿。”
姬焕小手挠着脑袋,懵懵懂懂问道,“父皇会杀皇姐吗?”
皇帝微震,转而失笑道,“当然不会。”
——
陆韶挨了一顿鞭子,回屋后那疼就有些遭不住,他背靠到木架旁,忍着疼将衣裳褪下来,那背后的布料被血浸湿了,他低叹一声,反手摸到水盆里拧干毛巾,小心擦拭着后背的伤。
屋门这时被敲响。
他提着声道,“没栓,进来。”
那门便被推开,只见姬姮跨进门,她干杵在那儿,毫不避讳的盯着他。
陆韶脸发烫,扯着衣裳想往身上穿,“奴才不知是殿下,并不是有意要污殿下的眼睛。”
姬姮移开眼,走到他跟前道,“本宫给你上药。”
陆韶低着头,耳朵红的快滴血,“不劳烦殿下了,奴才自己可以……”
“你再啰嗦,本宫就再给你添几鞭子,”姬姮截断他的话道。
陆韶垂着眼不看她,眼底晕出笑,面上却是拘谨窘迫。
姬姮不耐烦的扒掉那件外衫,就手拿湿毛巾往他背上抹,没轻没重的,抹的他一阵阵疼,他还只能憋着。
湿毛巾上的水悉数落在他的裤子上,毛毛躁躁的,几乎像是在给他洗澡,裤子贴身就有些危险了,他别着腿,双手握在一起放膝头,勉强遮掩住,试着跟她道,“殿下给奴才擦伤,奴才感激不尽,但殿下是千金之躯,这种伺候人的活伤手,还是奴才自己来吧。”
姬姮将毛巾扔水盆里,半冷不热道,“回京后,父皇必定重赏你,你也瞧见了,父皇不喜欢本宫插手政务,更讨厌本宫用他的人,往后你我来往要更小心。”
陆韶嗯一声,手在腿上抱的越发紧,嘴边温笑道,“殿下放心,奴才会谨慎行事。”
姬姮看他这副拘束的样子很不得劲,这跟他平时很不像,虽然他说话的语气没变,但感觉似是巴不得她赶紧走。
姬姮阴沉着脸瞪他。
陆韶不明所以,“殿,殿下?”
姬姮抓起伤药往他背上搽,搽完了,忽然想到什么,眼神在屋里巡视一周,没发现有人。
她抱住手臂质问陆韶,“你在房里藏着谁?”
先前在关中,他杀了齐王还有小妾自动送上门,现在在辽东打了胜仗,那些百姓对他更是感恩戴德,说不定就有不长眼的女人往他跟前凑。
她其实已经摸不准他的想法,他的变化太大了,大的让她生出犹疑,她拿这样一个看不透的人当奴才,会不会有一天被他反噬。
但不管如何,她决不允许他沾惹其他女人,无关情爱。
陆韶眨两下眼,手还紧紧抱在一起,“屋里只有奴才一人。”
姬姮早看不顺眼他那两只手,猛拍过去将他手打散,“你装什么!以为本宫眼瞎吗!”
陆韶被她这突如其来一下给打懵了,怔愣的忘记反应。
姬姮端量着他神色,正要斥责他,目光却落到他腿间,蹙眉问道,“这是什么?”
第28章 你要什么
那里隐约呈现在眼前, 即使穿着胫衣也依稀能看出来一点苗头,她这句话一问出口,陆韶略微愕然。
她没见过真正男人是什么样, 上回那个小厮她也只瞟了一眼就嫌污秽,他还当她看全了, 没成想她就没过眼。
陆韶从容起身,抖掉裤子上的水, 笑笑,“奴才是太监,太监总有些不能说的难堪。”
姬姮意味不明的在他身上转悠, “你裤子湿了, 脱下来。”
陆韶勾唇, “是。”
他抽掉腰带, 动作迅速的往下拉裤子, 姬姮的眸子瞅他腰,能见着肌肉迭起,很结实, 他还在褪, 也不知怎的,她忽然生出一股难以启齿的念头,从头到脚都起了热, 她一下侧过去脸,眼睛垂视着地面不再看他。
陆韶手停住, 裤子挂腰上,他朝姬姮靠近。
姬姮将眼闭紧。
陆韶拉过来麾衣罩住半身,缓缓伸手搂她的腰,没察觉她反感, 便顺势将她兜抱住落座在身后的杌子上,他轻声问,“殿下怎么了?”
姬姮睁开一点眼,和他脸贴的很近,她脸上没表情,但眼底有迷茫和挣扎。
陆韶浅笑一下,唇吻了吻她的嘴角,果见她整个人松懈,懒散的趴着他,丝毫不在乎他没穿上衫,她的目光还定在他嘴上,缓缓将细眉凝出结,她有些不满足这种浅尝截止,她无法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是陆韶很敏锐的感觉到了,他拨开那头长发,托好她的头,忍住心间躁动,试着问她,“要奴才侍奉吗?”
姬姮眯起眼来,无声的骂着他,“本宫要撕烂你的嘴。”
陆韶浅浅发笑,指节在她腮边碰了碰,柔声道,“奴才受了伤,不便久坐,卧床也只能趴着,先前仰卧的姿势不大行,只好委屈殿下躺着。”
姬姮颤了颤身,一瞬将下唇咬住,她不喜欢屈居人下,那是一种压迫,但他确实受伤了,她想玩就只能暂时委屈自己。
陆韶揣摩着她的心思,抱起她放到窗边的红木弥勒榻上,眼见她没有发怒,才探出手指勾勒着她脸部轮廓,低喃道,“要奴才拿被褥吗?”
姬姮打掉他手,冷情的撇过去脸。
陆韶目色泛深,探手解掉她腰间缎带,轻微挑起,只在片刻那环绕在周围的香变浓郁。
陆韶喉间干的生火,猛地俯下头。
窗外起了风,过半晌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声遮挡住屋里轻微响动,只看到枝头盛开的朱顶红在这雨里歪歪斜斜,有几株直接倒在泥土里,瞧着不好活了。
屋里姬姮骤然推了一把陆韶,陆韶差点跌地上,等他抬起头,姬姮抓起外衫软手软脚的往身上套,她靠在墙边,脸上染满绯色,眼眸中蕴着水汽,整个人绵绵的没力气动。
这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往先是舒适,现下除了那点舒适更多的是压制,是从力量上的威压,她只能被迫接受,她的力气敌不过陆韶,由此产生了畏惧。
她竟然畏惧一个太监。
陆韶眼中浓黑,伸指依依不舍的抹去嘴边水渍,站好身想探过去手给她穿衣。
姬姮挥开他的手,自顾下地,刚站直就要栽倒。
陆韶忙将她扶住,小声道,“殿下歇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