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着眸轻轻笑,“他会放下双手,甘心为您去死的。”
姬姮胸中怒气翻滚,她伸脚踹殿门,殿外还是无人回应,禁军都统一换,这些禁军就成了摆设,皇宫彻底没了防守,剩余的十万守城将士必挡不住永王,一旦他攻入燕京,就能长驱直入皇宫。
方玉林抬手打了一响,殿内走出来十几个太监,他淡淡道,“把六殿下夫妇、韩大人请下去。”
那些太监手拿着绳索,面无表情走到鲁昭、姬芙和韩凝月三人跟前,不顾他们挣扎,将他们捆牢,直接拖进偏殿中。
剩那一个太监,方玉林将小皇帝连同刀子一起给他,转头望向姬姮。
姬姮警惕的盯着方玉林,“你以为,有本宫在手,陆韶就会给你解药?没有本宫的话,他不会让你活下来!”
方玉林朝她靠近,“殿下委实天真,要您什么话,臣只要在您这张漂亮的皮子上划一道痕,他就心疼了,您太低估您的价值了,他都能为您铲除杜家,灭掉刘掌印,您就是他的宝贝。”
越往近就越能看得清她的脸庞,这样珠玉堆砌出来的金枝玉叶,通身都散发着矜贵娇柔的气韵,没什么大本事,若是脾性再软和,实在适合做玩物,养在手里也是有意思的。
只是可惜叫一个太监糟蹋了,不然他不介意娶回家中,至少赏心悦目。
姬姮脚抵在墙上,退无可退,趁着他近前,她趁手拔下发里的簪子,朝他肩膀扎去。
方玉林轻松扣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脖子掐住,神情显凶恶,“微臣不过是报仇罢了,你们怎么对微臣的,微臣怎么对你们,翰林院两年,拜你们所赐,横竖微臣中了毒,最差不过是大家一起死。”
姬姮被他掐的呼不了气,不断挠他的手,他毕竟是男人,体力上她就抵不过,她这点挣扎不够看。
方玉林还想讥讽她。
门外骤然响起利器碰撞声,不过片刻,那殿门被人轰开,陆韶身穿盔甲率兵冲了进来。
第119章 化险为夷
方玉林抓着姬姮朝后退, 一直退到偏殿门边,小皇帝也被那太监绑住拖到一侧,小皇帝朝陆韶大叫道, “陆韶!快救朕和皇姐,方玉林要杀我们!”
殿中围满了将士, 陆韶自后方招手,即见那新任的禁军都统被人压进来, 陆韶一手薅起他的头发,抬起来观察,确定是个不入流的货色, 他转头瞧向殿外, 站了一排排禁军, 这会子都肃着面容, 他撇撇唇, 松手道,“把他扔出去,随他们处置。”
那禁军都统就被将士们直接扔出殿, 人刚着地, 就被禁军们圈住,个个手持着刀往他身上捅,惨叫声响彻云霄, 整个大殿内都在回荡。
不过片刻,那些禁军再退开, 地上只有一滩血肉,腥味飘散,闻得人几欲作呕。
方玉林望过手心生汗,出入过战场的人果然凶残, 动辄就是剥皮拆骨,他走到如今的地步,已经没有了回头路,最惨不过一死。
他掐紧姬姮,姬姮疼的闷哼,他沉声说,“陆厂督怎么回来了?”
“你是想问,永王怎么没来?”陆韶看着姬姮,她被勒伤了,脖颈那里能看见一圈红手印,那会儿她被他关起来,他都舍不得对她下这么狠的手,方玉林可真行,他今儿定要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
方玉林神情冷然,他是好奇,陆韶分明早离开了燕京,他昨晚还跟永王通了信,没道理出纰漏。
陆韶勾起嘴角,“咱家本来是被你们骗过去了,但咱家前思后想不对劲,这襄王都造反了,照着理儿,那永王不得按规矩趁火打劫?”
“咱家行到幽州城停下来,分了二十万人让王欢下了地方,左右襄王才八万人,咱家给他面子,就不去了,这大头在燕京,咱家早算好了永王会偷袭,他不就是干这行当出了名吗?”他抬脚朝方玉林的方向走。
当初先帝驾崩,这群藩王都想钻空子,他见识过了他们的卑劣,更何况有向徳党保驾护航,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信地方送来的情报,谁知道这信会不会被人篡改。
这地方官里难保参杂着向徳党,整个大魏,向徳党从朝廷渗透到地方,他一个字都不信。
方玉林当即迫姬姮抬头,“你在上前,我就把她的头拧下来。”
陆韶脚定住,克制着凶性对他笑,“咱家不往前,你仔细着些,别伤了殿下一丁点儿,你知道后果。”
“让他们都撤出去!”方玉林道。
陆韶眸色阴森。
姬姮慌忙道,“不用管本宫!杀了这个畜牲!”
方玉林的指节猛卡在她喉咙上,她霎时说不上话,表情痛苦,方玉林啧啧道,“瞧瞧这脸儿苦的,陆厂督可看不得殿下受苦。”
他眉眼弯弯望着陆韶,“我说的没错吧。”
陆韶朝后挥手,那些将士都退出门外,他摊平双手,微笑道,“把她放了。”
“陆厂督说的好笑,放了她死的就是我,我还不至于蠢成这般,”方玉林嗓音低柔道,他的视线落到陆韶腰侧,“麻烦陆厂督解了盔甲,扔掉武器。”
“不!”姬姮咬牙替陆韶拒绝,没了武器和盔甲,下一步就是死,方玉林已经发疯了,怎么可能让陆韶活。
“不什么?长公主殿下还真心疼陆厂督,可陆厂督也心疼您啊,”他左手边现出一只钳子,钳子划过她的一缕长发,微一夹,那头发就落下来,他将钳子抵在姬姮的喉管,稍一用力,就能戳穿那层皮,“陆厂督不想让长公主殿下死在自己面前,就照我的话去做。”
陆韶心跳如鼓,飞快扒了身上的盔甲,将腰刀扔到地上,仅着一身素衣直裰立在原地,他压制心内慌张,慢慢跟他说,“咱家依你话做了,放掉她。”
方玉林夸张的瞪大眼,弯唇道,“哦,还不够,你跪下来。”
陆韶只停顿一瞬,就要屈膝。
姬姮立时眼睛酸涩,“你的膝盖只能跪本宫,你要是跪了他,本宫往后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陆韶低着头,沉默片刻就弯腿跪倒,重重的一声砰。
姬姮一下闭紧眼,泪水流了满脸,她死死咬住唇,有多恨有多难过,她不能表露,她曾经只当陆韶是条狗,他没有尊严,活该被她讥讽鄙薄,他生长在泥沼里,根子是烂的,她当时想,这样的人怎么配在她身边站直,他是太监啊,他就应该侍奉她,任她呵斥咒骂,他抬不起头的。
可是他靠着自己的本事爬到权力顶端,俯瞰众人,他痛恨她瞧不起自己,他渴望她能正眼看自己,他为此付出了许多努力,终于得到她的心后,作为她的丈夫,快要堂堂正正的站在她面前时。
他又跪到了地上,为了她跪在方玉林面前,忍受着屈辱。
他这一生遭受的所有侮辱或间接,或直接,都是由她赠予的,他不曾抱怨过一句。
方玉林得意道,“陆厂督为长公主殿下做到这份上,就连我也看着感动,这样吧,你把自己的一只手废掉,我就放过长公主殿下。”
姬姮蓦地睁眼,拼力在他手中挣扎,“你以为你手废了他就真放过本宫?你别上了他的当!如果你真如他的意,他转头就会……呃!”
方玉林手里的钳子在她颈子上划出一道浅痕,顷刻就有鲜血流出。
“咱家照话做,你别动她,”陆韶极快应下来,额头的汗滴直往外冒,他抓起地上的腰刀往手腕上割。
方玉林微笑着看他,只等那只手废掉后,他再送他最后一程。
姬姮的眼里浸着泪,她这时极其痛恨自己没用,如果她会点武功,哪怕会些鸡毛蒜皮的拳脚功夫,就不会被方玉林胁迫成这样,她完全是陆韶的累赘,从以前到现在,她一直都是累赘。
陆韶背着她走过了漫长的煎熬期,她要报仇,他倾尽全力替她除去所有仇家;她要当长公主,他违背父皇的遗嘱,携她上位;她要变革,他第一个站出来为她撑腰。
她只要动动嘴皮子,他都会为她办到,这三年,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讨好她,让她开心快乐,没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即使是她的父皇,也一再压制着她。
就像陆韶说的,明明她比他大,可是她还要他哄着宠着,她以前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现在她胸腔都像被撕裂了,他才二十一岁,比她小半岁,他从一个马夫爬到如今的位置,只想给她看看,他不是奴才,是她的夫君,所以他很少在她面前露出少年气,他要有担当,是个成熟的、可以供她依偎的男人,他为自己铸造坚硬的外壳,严严实实的将她保护好,绝不会容危险接近他,所有的苦痛都由他一人承担。
她是他的软肋。
姬姮抿紧唇,望着他不断落泪,她想叫救命,可是谁能救得了他们,她就这么看着他拿刀往筋脉上切,窒息感近乎淹没了她。
方玉林咧嘴大笑,这般好风景他平生仅见,能叫御马监掌印跪在自己脚下,自断筋脉,这是何等荣光,往后他都能被人称赞。
恰时偏殿传出一声哀嚎,“我,我的肚子……”
这是姬芙的嗓音,紧接着就听到鲁昭急叫道,“六殿下!六殿下你怎么了?”
方玉林眉头一跳,扭过脸看向偏殿,只见姬芙倒在地上阵阵发颤,她被捆绑的结实,想腾出手都不行,只能闭着眼叫疼。
方玉林脸上浮满阴郁,这是她自找的,她抛弃了他嫁给一个屠夫后代,还想给对方生儿育女,当初他们之间的浓情蜜意全部化为乌有,她如此心狠,他没必要担心这种女人。
他迅速转头。
陆韶就趁着这空隙,将手中腰刀对准他的脚刺去,他没有武功,仅凭着反应后退。
陆韶连忙伸手抓住姬姮拽进怀抱,顺势从袖中摸出数根银针朝方玉林飞去,他避闪不及,那些银针直没入胸腹中,他一口血喷出,当场倒在地上。
殿门重新打开,将士们冲进来围在偏殿外,胁迫小皇帝的太监吓得屁滚尿流,还想后退,直接被将士们簇拥着冲上来一顿拳打脚踢,小皇帝被人抱到姬姮身边,他流着泪一把抱紧姬姮,小声叫着她,“皇姐,皇姐……”
姬姮颤着手抚摸他的脑袋,闷声不语。
偏殿内,那十几个太监被悉数就地处决,姬芙由韩凝月和鲁昭一左一右搀出来,她面色有点白,姬姮紧张道,“六姐夫快带六皇姐下去看太医。”
鲁昭和姬芙互相一笑,“她没事,刚刚是装的。”
他们在偏殿内听到了外面的对话,方玉林想借着姬姮凌虐陆韶,他们只是赌一把,赌方玉林对姬芙还有那么一丝关注。
他们赌赢了。
姬芙匆匆飘过地上的方玉林,由鲁昭搀扶到一旁。
方玉林的气息愈加微弱,他的视线追随着姬芙,她靠着鲁昭,连一眼都不看他,他只觉自己的生命在流失,从前的记忆慢慢回溯进脑海里,他和姬芙有一段美好的过往,那时他们常常坐在一起吟诗作赋,两人不小心碰到手,她都会羞得满脸通红,他也会心跳加速,他们相爱过。
可是最终她听信了她妹妹的话,嫁给了别人,他跌入谷底,再也爬不起来。
他到死都不能释怀,为什么她不信自己,他确实爱过她……
陆韶冷漠的俯视着他,扬声道,“向徳党羽方玉林和永王、襄王串通,妄图弑君,罪该万死!来人,把他拖下去喂狗!”
第120章 大结局
闹剧收场, 殿内一片寂静,几人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心悸中。
韩凝月笑道,“永, 永王呢?”
永王带了十五万人马进京,这么大数目入燕京, 极容易造成京里动荡。
“没入京就被咱家在官道上给伏击了,那十五万人目前扣押在苍南山, 永王咱家可没留命,咱家半道儿就扔荒地了,这会子尸骨恐怕早叫野狗吃干净。”
陆韶低眼望姬姮, 她脖颈那里破了的伤痕还在流血, 他从袖里摸出干净帕子, 小心覆在她颈边打了个结, 笑眯眯道, “看不见伤了。”
姬姮的目光停在他手腕处,那里到底被刀切出伤,看着不深, 但在往外冒血, 他还能跟她没事人的笑,她突然眸火一暗,打掉他的手, 兀自出了殿。
在场众人都看出姬姮这是发脾气了。
姬芙尴尬打圆场道,“这死丫头又犯执拗, 还得陆厂督去哄哄。”
陆韶微露出笑容,点头嗯一声,交代了身边的少监让他处理剩下的事情,随即跟着走出殿门。
——
拙枫园的院门自内栓紧, 陆韶推了两下,朝里喊京墨。
京墨怯怯道,“……殿下说了,不让您进来。”
陆韶推两下门,“把门打开。”
“您可以爬墙,”京墨嘟囔道,她背叛过姬姮,原以为姬姮不会再用她,姬姮若狠心,说不定早杀了她,但现在姬姮不仅不杀她,还让她在身边侍奉,她不能再违背姬姮的命令,姬姮是她的主子,她要做好主子的奴婢,绝不再歪向陆韶。
陆韶叹一声,也没再为难她,纵身越过墙,直上了台阶,推开屋门进去。
屋里响着黄鹂鸟的叫声,从桌上的金盒子里发出来,以前姬姮常拿出来玩,后来搬进长公主府,这玩意儿就没再见过,还以为她扔了。
他盖住金盒子,鸟叫声戛然而止,内室里听见什么东西掉地上砸碎了,他缓步跨过隔门,果见一地碎瓷片,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花瓶遭了殃。
他轻轻走到那张海棠榻前,上头铺了一层白虎皮,是他先前拿回来的那块,她侧坐在虎皮上,身子靠着引枕,半边脸朝外,表情凶冷,只脖子上还戴着他的帕子,莫名滑稽。
陆韶单腿跪到榻上,一手支她腰边,专注凝视她,悄声道,“怪我没提前跟你说?”
姬姮的眼球滑过他手边,他走这一路,那道伤被血水凝住,看着狰狞,她瞅着发怔。
陆韶顺她视线看到手,当即明白过来她气的什么,笑嘻嘻道,“姮姮是担心我才发火的?”
姬姮睫毛微颤,想扭过脸,叫他捞起腰身坐近,他低首吻她唇,片响她就举手推搡他,“你走!”
陆韶唉一声,摸摸她的脖颈,装作生气的样子,“像什么样子?我好容易回来,也不叫我亲近,脾气又臭又硬,怎么这样混账?”
姬姮眼睫濡湿,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