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婚一事尚未有定论,还望言大夫暂且莫要提及。”
言明连连点头:“我明白!”
……
太夫人和苏静云被瑶妃留在宫里用了午膳,若非皇上要来,只怕这会儿还不能离开。
坐上回府的马车,苏静云替太夫人揉捏有些麻木的腿:“祖母似乎有些不高兴?”
太夫人动了动唇角,终究还是决定等寿辰过了再说。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这身子骨儿不似从前啦。”
苏静云道:“待您寿辰过后,我请老师替您诊治,定能叫您身体康健!”
太夫人和蔼地笑了,抚了抚苏静云的发髻:“后日,你便跟在我身边,省得有不长眼的在你面前蹦跶。”
苏静云轻声应了。她此番回京,本就是为了给太夫人祝寿,外人如何说,她当真不放在心里。但太夫人在意,那便随了她的心意。
两天的时间眨眼而过,身为相爷的嫡妻,受封一品诰命,相府后院儿当家人,太夫人的七十大寿,前来祝寿的人,不知几凡。
相府打从一早就忙碌起来,太夫人果然将苏静云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上门祝贺的大抵都带了女眷,等进了后院儿,见着太夫人,少不得要奉承一番。瞧见跟在太夫人身侧的苏静云,多多少少都露出几分意外。
苏静云倒是进退有度、从容闲适,一如往昔,仿佛真假千金一事不曾发生过,好似她依旧是相府三房的嫡长女。
当着太夫人的面儿,又是大喜的日子,自是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只是转过身便不一定了。
苏月儿跟在陈氏身旁,一面同客人陪着笑脸装乖巧,一面暗自嫉恨跟在太夫人身边儿的苏静云,她是当真不明白了,怎么太夫人就那么喜爱苏静云,明明就不是她亲生的孙女儿!
后院儿里早早便搭好了戏台子,来到的客人可以先在那儿听听小曲儿,聊聊天儿。
有那心里装不住事儿的,便趁着主人家照顾别的客人,说起了闲话:“这太夫人怎的还把苏静云带在身边?不是已经找回了真千金?”
“许是教养多年,有了感情吧。”
“便是有了感情也不能这般,相府里可还有其他几位千金呢!叫她们作何感想?”
苏婉若跟在柳氏身旁,笑得脸都快要僵了,好不容易抽出点空来,正要去找苏静云,却听到有人在说闲话。
思及今儿是太夫人的寿辰,苏婉若忍得辛苦,又没地儿撒气,只能抱着膝盖缩在假山里,自个儿生闷气。
没过多久,外头似乎有人路过。
“你把这个拿去交给他,他若愿意,你再把人带到她的院子里去。躲着点,别叫人看到了!”
“小姐,你当真要这么做?今儿是太夫人的寿辰,万一出了岔子,太夫人怪罪下来,咱们都担不起。”丫鬟苦口婆心地劝着。
“怕什么?今儿人这么多,你不说,谁知道是我们做的?”
……
太夫人年纪大了,忙了小半天儿,已经有些受不住,借着更衣的由头,被苏静云扶着回房歇着了,等客人们快到齐了再出去,总归还有四位夫人在撑场面。
趁着这功夫,苏静云也回了趟自己的院子,打算换身衣裳,免得待会儿陪在太夫人身旁不合适。
才到了房门口,被人叫住了:“云妹妹。”
苏静云下意识回头,却见一个锦衣男子站在院子里,她顿了顿,颇费了些功夫才想起面前这人是谁,竟然是金恒!
熟料,苏静云这番犹豫的举动落在金恒眼里,竟成了另一幅模样。
“云妹妹,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苏静云蹙眉:“你怎么在此?”
后院儿一般不会有男子进来,今儿倒是例外,不过,也大都是陪着娘亲姐妹来的未婚少年。金恒孤身一人在此,确实不合适。
金恒看着面前的少女,半年未见,她依然是那般气质卓然,模样更胜从前,依旧令他怦然心动。
“自昔日云雾山一别,你我竟有半年未见。”
苏静云的目光扫向四周,发现院子里竟没有其他仆从,虽然今儿是太夫人大喜,府里众丫鬟嬷嬷都被统一调度,但至少每个院子都会留下两人守着,她这儿竟一个人都不见,显然不合常理。
上一世的教训让苏静云立刻绷紧了神经,她紧抿着唇,抬脚就往院外快步走去。
金恒见她这模样,只当她在使性子,转脚几步,拦在她身前:“云妹妹,你还在生我的气?退亲一事我确实不知晓,母亲并未与我商量,否则我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苏静云忙后退两步:“金公子,我并没有生气。你我既然已经解除了婚约,还是莫要再相见,否则传出去,你我名声皆有损。”
金恒道:“我在劝母亲回心转意,云妹妹,你等着,我定要娶你……”
“云儿。”
苏静云循着人声看过去,瞬间眼睛一亮,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欢喜:“殿下!”
六皇子略微勾了勾唇角:“他是何人?”
“是金家嫡长子,金恒。”
六皇子道:“退亲的那个?”
苏静云抿了抿唇,点点头。
“既已退亲,还来做甚?”
苏静云道:“我也不知。”
金恒理直气壮道:“是云妹妹叫我来的!”
苏静云蹙了蹙眉:“我何时叫你来?”
这时,外面一阵喧闹声,似乎有一大群人正往这边走来。苏静云只觉得自己的心瞬间被提了起来,脑子里涌出许多上一世的画面,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六皇子道:“过来。”
清冷的嗓音如同一股清泉,流入苏静云的心间,她定了定神,几乎是小跑着冲到六皇子的身前。
六皇子抬手,握住苏静云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侧,松开手。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一声拔高的声音陡然响起。
苏静云心尖儿一颤。
“恒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金恒满脸通红,到了这会儿,他哪里还看不出自己被人算计了!
等到其他人走到跟前,有人认出了六皇子,忙躬身行礼:“殿下。”
其余人只愣了愣,尚来不及感叹,便先齐齐行礼问安。
第四十八章
虽说都在躬身行礼喊殿下, 可仍然有不少人心里头还糊涂着,暗自纳闷这是哪个殿下?竟是如此俊美,居然还不被人熟知!
不同于其他皇子, 或多或少都会参与各种聚会,露露脸面。六皇子生而不足,幼时吹阵风就会病倒,到后来,又有严重咳疾, 几乎无法久站。他性子冷清, 从此便一直深居简出。
提及六皇子,众人皆知他备受圣宠, 却生而不足,连太医都治不好他的病, 眼瞅着随时就会西去。
是以能认出他的人还真不多。饶是认出来的那几位,还都不敢出声, 总觉得自个儿认错了人, 六皇子几个月前离京之时, 还分明是将死之相,走一步咳三声的, 怎的突然这般俊逸康健?
带头行礼的是前些日子入宫,刚巧碰上六皇子的昭和郡主, 仗着自己的堂姐身份,打了寒暄:“殿下怎的也来了?”
“贺寿、送礼。”
昭和郡主也不恼:“是替瑶妃娘娘来的吗?”
六皇子略一颔首。
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面前这位殿下的身份,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 这居然当真是传说中的六皇子!不是说要死了吗?说这话的太医怕是要死了吧!
六皇子淡淡问:“怎么都来这里?”
回话的依旧是昭和郡主:“听闻相府的桂花正当时, 我们想去桂园看看, 途经此地,听人喧哗,便一道过来瞧瞧。”
其实,早在见到苏静云和金恒时,昭和郡主便知道自个儿被人给利用了,幸亏还有个六皇子在,不至于将事情闹得太难看。不只是昭和郡主,其他人多少也看出了今儿这是特意安排的局,只是没想到,这局里突然多了个六皇子。
在心里暗暗给拾掇她看桂花的人狠狠记了一笔,昭和郡主面上仍旧笑得甜美:“殿下也是来赏花的么?”
六皇子道:“送礼。”说罢,自怀里取了块玉坠儿,递到苏静云面前。
“前两日母妃忘了,命我带来给你。”
苏静云感恩戴德,双手虔诚地接过,她知道这是六皇子在替她解围,否则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被人当众碰上与男子私会,传出去,莫说是她,连带着相府的名声都要坏了!
昭和郡主笑道:“瑶妃娘娘当真是偏爱静云妹妹,连贴身的玉坠儿都送出来,叫我都有些羡慕了呢!”
六皇子看了她一眼:“你头上那支朱钗也是母妃心爱之物。”
闻言,昭和郡主的笑容顿时真切了几分,甚至还上前几步,借着苏静云的手细细看了玉坠儿几眼,催促道:“既是娘娘赏你的,静云妹妹快快戴上吧。”
苏静云浅浅笑了,将玉坠儿挂在腰间。
昭和郡主少不得要夸奖几句,眉眼转动间,仿佛才看到金恒,讶异道:“金公子怎的也在此?我都没留意。”
金恒心跳得厉害,腿上之前被打折的地方也在隐隐作痛,他当真不知事情怎会变成这样,早知如此,他就不该鬼迷心窍!
虽然退了亲,可金恒对苏静云一直念念不忘,想着既然她是农家女,那将来也还是可以寻着机会把她纳入府里的,不过做不成嫡妻罢了。之所以想要偷偷来看一看苏静云,便是想着将自己的心意说与她听,将来也好行事。哪里知道,竟一脚踩进了旁人的陷阱。
六皇子道:“我也想问问,我刚要与云姑娘说话,就见他鬼鬼祟祟过来,身旁也没跟着人。”
元宝:“……”殿下,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金恒叫苦不迭,相府后院儿是什么地方?哪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带侍从进来的?
“人有三急,我也不知怎么的,就迷了路。”
金恒今儿的打扮也是用了心的,他本是风度翩翩少年郎,否则美名也不会传遍京城。奈何站在他跟前儿的是六皇子,即便依然带着几分病态,却也是眉目如画般精致,在那一身明黄服饰的映衬下更显得贵气。
再看金恒,因着先前被人打折了腿,至今尚未痊愈,行走站立难免不利索。再加上此时莫名心虚,气质更是差了一截。
就连刚刚赶到的苏雅文都觉得自己当初是不是年少无知不更事,否则怎会觉得金恒俊美世无双?还想尽办法都只为嫁给他呢!幸好这门婚事尚未获取太夫人的首肯,还来得及!
“迷路?”六皇子偏了偏头,看向苏静云:“相府今儿没安排下人指路?”
“回殿下的话,自是有的。就是不知金公子怎会一路从前厅迷到这太夫人的居所附近。”苏静云说完,转向金恒:“还望金公子如实相告,我也好知道,是哪些下人玩忽职守,怠慢了贵客。”
看着逐渐赶来的人群,金恒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他明白,今儿这事,怕是无法善了了。
太夫人的居所就在后头,这会儿已经得了信儿,起身往这边而来。
金家主母涂氏也已闻讯赶来,她今儿是想来与太夫人重修旧好的,哪怕回不到过去,至少也要面上过得去,以金家的家世,还远不到能开罪相府的地步。
哪知道太夫人压根就不给她机会,直接安排诸葛氏接待她,诸葛氏此人,看着笑意盈盈、一团和气,说话做事却滴水不漏,叫人好不心急,还不等她腾出功夫去找赵氏,就听有丫鬟到诸葛氏耳边低语几句,片刻后,诸葛氏冲她一笑,这笑容叫她莫名不安。
“令公子似乎迷了路,不若夫人与我同去领他回来?”
昭和郡主玲珑心思,眼见太夫人都惊动了,心里不由懊悔不已,同时又有些庆幸。今儿若不是六皇子在,她可不就是坏了太夫人寿辰的缘由?毕竟提出要赏桂花的是她,带人路过这里的也是她!回头太夫人细想起来,可不就要怪到她的头上?
事关相府声誉,太夫人亲自问询此事,旁的人都不敢出声。
眼见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金恒也不再隐瞒,实话实说:“是有人拿了我昔日赠与云姑娘的信物来找我,说云姑娘想与我一叙。我想着,退亲是我不对,该当给云姑娘一个解释,所以便来了。”
太夫人看向苏静云:“云儿,你说。”
苏静云道:“我并未派人去找金公子。况且,自身世曝光之后,我便离开了相府,除了太夫人赠我的一支玉簪,并未带走旁的东西。金公子昔日赠我之物,均留在我昔日的闺房里。这次回府,我也并未去过那闺房。”
太夫人颔首,转而问金恒:“金公子,你可认识交由你信物之人?”
金恒摇头:“是个丫鬟,我并不认识。”
“那你可记得是何模样?”
金恒当时满心都是那信物,哪里顾得上看那丫鬟,此刻还真说不上来。
这时,苏婉若站出身:“我知道。”
自打在假山里听到那番话后,苏婉若本想当即就揭穿她们,奈何今儿是太夫人大喜的日子,她不敢将事情闹大。于是便私下里去找那丫鬟,想要喝止此事,却不料,那丫鬟早就吩咐旁人把信物交给了金恒。
苏婉若只得去找金恒或是苏静云,奈何今儿府里的人实在太多,她又不敢大张旗鼓,再加上时不时便遇着相识的姐妹,少不得要被拉着说两句话,等她得到苏静云的消息,却听说已经惊动了太夫人。
心下一跳,苏婉若几乎是小跑着赶到小院儿,刚好听到太夫人在问话。她跑到太夫人身边儿,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太夫人面色沉稳,片刻后,吩咐道:“去将苏月儿及其身旁一应丫鬟嬷嬷都带过来。”
苏月儿此刻并不在此,她尚且跟在陈氏身旁,陪着其他府里的夫人小姐们看戏,看着台上咿呀唱曲的角们,心里暗自盘算她安排的那出好戏不知是否已经上演。
被人带走的时候,苏月儿还不知天高地厚,等到了太夫人跟前,见到太夫人威严的模样,这才心下开始惴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