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筝道:“邹公子若肯少说两句,我也会很佩服。”
邹琰哈哈大笑:“人生得意须尽欢,什么话都放在心里,要错过多少好事?”
谢兰筝握紧了手里的酒盅,她与六皇子自幼相识,多年鸿雁往来,却从未说过多余的心事,是不是正因为此,才让苏静云得了先机?若她五年前决定嫁给六皇子的那一刻,便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是不是他们如今,也早已结了连理?
心中苦涩蔓延,谢兰筝又斟了一杯酒,抬手道:“我敬你一杯,先干为敬。”
邹琰有些意外,却笑容未变,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两杯酒下肚,两人似乎突然间就有了某种默契,就这么一杯接一杯的喝了起来。
一旁的陆一言瞧见两人不过眨眼功夫,便你来我往过了好几杯杯,不由同情起如花孔雀般的邹琰,谢兰筝可是千杯不醉,照着这喝法,邹琰怕是很快就得趴。
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心态,陆一言抬眼四顾,最终却只找到言明这么一个能分享心事的好友,当即端了酒盅过去,同他小声嘀咕起来。
正埋头大吃的言明听了陆一言的话,眯着眼打量了那两人一番,道:“依我看,两人应当旗鼓相当,最后指不定还是谢副将先趴下。”
陆一言惊叹:“不会吧?邹兄才喝了几杯,脸就红成这样,哪儿拼得过谢兰筝?”
言明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有的人天生喝酒上脸,喝一口就红得跟关公似得,酒量却深不可测,我估摸着,邹琰就是这号人。至于谢副将,她脸色越喝越白,这种人,倒是有可能酒量比较大,但说醉就醉了。”
陆一言:“……”你这一通分析,咋一听似乎挺有道理,但仔细想想,等于白说啊!
……
六皇子回到营帐,面上疲态尽显。
苏静云这才明白,六皇子一派从容镇定之下,也有寻常人会有的紧张心切。如今悬着的心突然放下,便会愈发的疲惫起来,身体便有些扛不住。
“殿下……”
六皇子握着苏静云的手,道:“担心我?”
苏静云点头:“战事不是一两日能打完的,你身体要紧,不要太劳累了。”
“可我想早日结束。”六皇子轻轻笑了:“也好早日回京,与你大婚。”
苏静云:“……”许是被调.戏得多了,苏静云发觉自己竟然没有以前那么羞涩了,竟还有心思去想怎么反驳回去。
“殿下,老师说了,你如今的身体,是不事宜大婚的。更何况,你答应过我,三年后才大婚的,如今才过了一年不到。”
六皇子:“……”
作者有话说:
六皇子:媳妇儿记性太好怎么办?
言 明:耍无赖……
六皇子:……
陆一言:多宠宠,宠够了,记忆就没那么好了……
六皇子:……
第一百章
匈奴大将在昏迷半个月后, 终于清醒了,一睁开眼,便对上言明的笑脸, 他下意识便防备起来。
言明笑道:“醒啦?我是大夫,你身上的伤比较重,暂且不要乱动。”
大夫?匈奴大将记得自己昏迷前还在昏暗的牢笼里,现在居然有大夫给他治病?难道他被族里的人救回去了?不对!
匈奴大将目光警惕,只当这是汉人的计谋, 用刑不成, 便来软的。
言明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笑道:“相信我, 我也不想救你的,只不过你属下抓了我们三皇子, 指明要求用他来换你,所以才要先把你身上的伤治一治, 总不好拿尸体去换我们皇子。”
匈奴大将:“……”
言明又道:“不过就在前两天, 我们又抓了你们大王子, 王子换皇子,挺公平的, 感觉没你什么事儿了。”
匈奴大将:“……”
“可是救都救了,我总不好再把你弄死, 万一你们的王想先把你换回去,不管大王子呢?所以你就先安心养伤吧,顺便让我试试我的新药,可以吗?”
匈奴大将:“……”他说不可以行吗?
言明说完, 当真就给匈奴大将又换了新药, 手法粗暴, 药却糊了很多,疼得匈奴大将龇牙咧嘴,恨不得把这年轻大夫一巴掌拍飞。
换好药,言明转身就走了,营帐里顿时静悄悄的,匈奴大将从剧痛中缓过神来,呆呆望着营帐顶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多久,言明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好了,就把人放在他旁边。”
片刻后,言明笑眯眯地同匈奴大将道:“我把你们大王子给你送来作伴了。”
匈奴大将忍不住转头,正对上大王子愤懑的眼神。
言明看着他们的模样,心下满意,转身带着人施施然走了。
“你记得派听得懂匈奴话的人守在外面,他们肯定会交流的。”
六皇子颔首,依照言明的意思安排下去了。
然而,事实打了言明的脸,两人从始至终没有过交流,哪怕是眼神交汇,除了言明刚把大王子送进去的那一眼,两人再无关联,全然当对方不存在。
言明却不在意,又道:“他们要么是至交,心意相通;要么就是死敌,恨不得对方死的那种!”
六皇子问:“你认为是哪种?”
“你觉得呢?”
六皇子抿了口茶,淡淡道:“死敌。”
言明笑了:“所以,那匈奴大将十之八.九也是个王子,所以大王子才会趁着他不在,亟不可待去攻打咱们的粮草立功。”
六皇子略一颔首。
言明能猜出来的,陆将军和谢侯爷自然也能想到,当然要趁机做些文章。
如今有对方大王子和大将在手,足够将三皇子换回来,至于余下的,能让他们内部起纷争那是最好不过,若不行,打就是了。
……
后宫里,皇后卧病不起,淑妃闭门不出,唯有瑶妃,依旧圣眷不衰,虽衣着素雅,却仍美.艳动人。皇上依旧日日宿在瑶妃宫中,即便是翻了其他人的牌子,夜里也总会去瑶妃那儿歇下,把后宫其他妃嫔嫉妒得眼都红了。
似乎就在不知不觉间,后宫的权力渐渐移交到了瑶妃手里,众妃嫔们也要去她那里请安。只是即便如此,瑶妃依旧是一派温柔和善的模样,依旧照着皇后的老规矩行事,只做了两件事。其一是在份例上,更为宽松了些,其二,则是将侍寝的机会均摊给了每个人。是以即便大家嫉恨得紧了,却又生不出更多厌恶的心思。
对手太过强大,又宽宏大量,叫人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去对抗,倒叫后宫难得一派和谐,众人姐妹相称时的语气都多了几分真切。
皇上见状,更是欣喜万分,甚至夸赞瑶妃有一国之母的胸襟气度。此话传开,皇后刚刚下床便气得吐了血,淑妃宫里又碎了一地的瓷片。
又过了半月,边疆传来消息,六皇子用匈奴大王子将三皇子全须全尾的换回来了。三皇子受了惊吓,被护送回京城。
皇后喜极而泣,再也顾不得惦记着让三皇子立功,亲自带着厚礼,放下架子同瑶妃言谢,两人姐姐妹妹,好不亲热。皇上偶然得见,心下十分满意。
见皇后痊愈,瑶妃双手将印章奉上,安安分分做回原来的瑶妃,继续过不问宫中事务的闲散日子。皇后心情复杂,却到底没有推辞。
皇后重新主持中宫,淑妃依旧不得出,皇后也当忘了此人,其他妃嫔亦是绝口不提。
又过了月余,三皇子抵达京城,整个人形销骨立,得见皇后之时,哭得泣不成声。皇后泪如雨下,与三皇子抱头痛哭。
“这该死的元乾,我绝不会放过他!”
“楚元乾太狠毒了!”三皇子神色恨恨,又道:“这次多亏了六弟,若不是他来得及时,我真就要死在匈奴人手里了。”
皇后看着三皇子,良久,长叹一声:“罢了。”自家孩子挣不来功勋,那便从旁的地方找补回来吧。
皇上原本对三皇子十分不满,但见到他这番模样,想着到底是自己曾经看中的儿子,呵斥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转而叮嘱他安心养好身体。
……
换回了三皇子,没了顾虑,陆将军同谢侯爷重整全军,挑出最精锐的精兵强将,秉持一贯强势作风,逮着匈奴就围攻。谢兰筝领着一队轻骑兵,每每冲在最前方,气势比匈奴还要足。
邹琰没有加入陆一言的麾下,反而去了谢兰筝手下帮忙,他那一身好武艺,与谢兰筝配合起来,几乎每次都能将对方将领顺利拿下。
匈奴不知为何,后继乏力,与之相反的,却是大京朝连绵不绝的援军。
捷报一封封地传回京城,沉寂了许久的朝堂渐渐热络起来,皇上的面上重展笑颜,众臣们也暗暗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提心吊胆被迁怒了。
十一月,随着第一场大雪落下,这场持续了一年的战争终于以匈奴的全面退兵宣告结束。皇上有心想要趁胜追击,即便不将匈奴剿灭,也要让其伤筋动骨,却被苏相劝住了,匈奴这些年休养生息,如今正是兵强马壮之际,与其派兵强硬攻打,倒不如想些旁的法子。
十一月底,大军班师回朝,唯有谢侯爷和镇北侯是孤身回京,麾下大军则回了原本的属地。
邹琰问:“你当真不随谢侯爷一道入京?”
谢兰筝道:“不去了。”
“因为不想看殿下大婚?”
谢兰筝眉头一挑:“谁告诉你的?”
邹琰笑道:“那晚你喝醉了自个儿同我说的。”
提及此事,谢兰筝便露出不甘之色,面前这人看着一副纨绔子弟的吊儿郎当模样,却样样比她强,偏生她还一个不查让他知道了不少自己的小心思,想打他出气,却又打不过,实在是恼人得很。
“既不想看他大婚,也不想再看见你!”
邹琰吃了一惊:“为何!我以为我们拼过酒、又并肩作战,怎么说也有几分情谊在,你竟还不想看见我?”
谢兰筝才觉得奇怪:“同我拼过酒的人多了,你且问问,军中将士几个没与我拼过酒的?并肩作战更是多了去,又有何稀奇?”
邹琰:“……”莫名有种被人利用完了一脚踹开的感觉。
……
踏上马车后,六皇子便没骨头似得靠在了厚厚的被褥上,眯着眼小憩。
看着六皇子眼底的淡青,以及遮不住的疲惫,苏静云轻叹一声,抬手替他盖了条毛毯,又将旁边小炭炉的火生得更旺了。
这小半年来,苏静云贴身照顾六皇子的饮食起居,自然知道为了赢得这场战事,他付出了多少心力。他虽然一直稳坐军中帐,却从未有过心闲的时候,几乎日日都要对着沙盘沉思,又或与众位将军们商讨战事。
对军事略同一二不过是六皇子的谦辞,即便只擅长纸上谈兵,亦有可取之处,更何况他又不是刚愎自用的性子,听得进劝告。
结果也正如她所料,战事大捷,虽也有不少伤亡,但有言明在,伤亡已经减到了一个很可观的地步。
一切的一切,都远远比上一世要好得多!苏静云的唇边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看向六皇子的眼神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绵绵情意。
元宝探头进来,本想说些什么,在看到两人的情形之后,下意识就退了出去,冲言明道:“云姑娘应当没空。”
言明啧了一声:“你家殿下又作妖了?”
元宝:“……不是,殿下睡着了,云姑娘好像也在打瞌睡。”
言明哦了一声:“那让他们先休息吧,我的事儿不急,等他们醒了我再过来也成。”
元宝点头应了,目送言明离开,暗想言大夫找云姑娘会有什么事呢?八成是为了吃食吧?
苏静云醒来时,发觉自己正靠在六皇子的怀里,同他一起被裹在毛毯里,她忙挣扎着起身,却被按住了,腰间横着一条手臂。
“再睡会儿。”头顶传来嘟囔声,隐约还带了一丝没睡醒的鼻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苏静云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睡不着了。”
“那陪我躺会儿。”
苏静云想了想,便果真不动了。
毛毯暖乎乎的,苏静云侧着耳朵,听着六皇子胸腔里一下一下的心跳声,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放弃了挣扎,心甘情愿地想要陪他走过余生,若他不需要她相陪,那就安安静静呆在他身后,看着他一世安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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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许是战事了, 一直紧绷着的弦突然就断了,才刚踏上回京之路,六皇子就病了一场, 连起身都变得艰难。起初苏静云还当他是故意装病,直到某次她小憩醒来,无意间看到他在尝试自己坐起来,这才察觉不对。
苏静云在军中受伤将士们面前是医术高明的年轻大夫,可在六皇子面前, 却总觉得自己学艺不精, 不敢妄下定论。
“老师,殿下如何?”
言明收回手:“你不是心里有数?”
苏静云看了眼昏睡不醒的六皇子:“我担心还有什么旁的原因我不知道。”
言明没好气道:“能有什么旁的?就是劳累过度, 身体底子太差,经不起劳心劳力地折腾, 之前是撑着一口气,如今这口气儿没了, 可不就一下子病倒了。”
苏静云忍不住小声替六皇子辩解:“殿下也是忧心百姓安危。”
“要不是为了这, 我才懒得管他!”言明嘟嘟囔囔, 却又认命地开始拟药方:“这次回京,真要好生养着了, 不然又得落下病根。传出去,岂不是要砸我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