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道:“皇帝本就看好元乾和元杰,如今元杰已被匈奴吓破了胆,性情大变,也就只有元乾了。”
“那宁昶呢?”
“皇帝。”太后看向皇帝:“你对元康过于宠溺了。”
皇帝不语。
太后许是自觉说得太直,又道:“元康的身子太差了,即便已经大婚,却不知何时能诞下子嗣,没有子嗣的病弱太子,皇帝觉得合适吗?”
皇帝道:“他的身子迟早能养好,至于子嗣,他都成婚了,很快会有动静的。”
太后却摇摇头:“皇帝,他们成亲多日,都不曾圆房,我送去的两个美人,也被元康随意扯了个由头送到别苑里去了。”
“竟有这事?”
“自是千真万确,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又何必多此一举,操心皇帝立太子?”
皇帝若有所思:“我会好好思量。”
太后满意了,面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皇帝身子骨儿还硬朗,太子还有的是时间成长。”
皇帝笑道:“太后吉言。”
……
“昨儿柳烟阁里可热闹了!莺莺燕燕的哭成一团,竟然还怪好听的,不愧是淑妃娘娘那边儿出来的歌姬,连哭都跟旁人不一样!”
青柠说的绘声绘色,好似自己亲眼去见了一般。
苏静云摇头轻叹:“不过也都是些可怜人罢了。”
“才不可怜呢!她们被送到咱们府里,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夫人你这么好,她们但凡安分守己一些,也不至于被送走。如今被送走了,还能安置在别苑里,至少衣食无忧,比旁人可好太多了!”
苏静云道:“青柠,她们不过二八年华,对她们而言,困在别苑那一方天地,不知前路,也无归途,又怎能算是幸运呢?”
许是上一世也被人囚禁过,所以分外感同身受,更何况那些歌姬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来,是以苏静云心里对她们的怜惜大过厌恶。
青柠却只当自家夫人的心善,居然替那些心思不纯的歌姬惋惜,不过,她家夫人一贯如此,她也习惯了。
门外,六皇子静立良久,将那主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大半儿,也不知想到什么,低头笑了一笑。
元宝轻声问:“殿下不进去吗?”
六皇子转身往外走:“不了。”
也不知是不是元宝的错觉,总觉得自家殿下的身子挺得更直了。
“殿下,夫人真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了!”
六皇子没有搭理他,直到坐上马车的时候,才敲了敲元宝的头:“夫人嫁给我,便不能再称姑娘了。”
元宝吐了吐舌头,道:“殿下,我错了!”
“嗯,罚一个月俸禄。”
元宝顿时垮了脸,可怜兮兮唤道:“殿下!”
他的殿下却毫不犹豫阖眼假寐,毫无怜悯之心。
元宝瘪了瘪嘴,暗想现在府里可不是殿下一个人说了算了,他得寻个机会去夫人跟前哭一哭,把俸禄哭回来!
苏静云并不知道自己的话被人旁听了去,等青柠给她梳妆打扮妥当之后,便要准备出门了。
今儿是长公主做东,邀人去府里赏花,苏静云也在被邀之列。这是苏静云成亲后第一次出门做客。
早在接到邀请帖的那日,苏静云就选好了衣衫和礼物,今日便可不慌不忙,只是,这份坦然在登上有王府标志的马车上后,多了几分忐忑。
苏静云并非第一次去长公主府邸作客,却是首次以六皇子正妃的身份出行,自然会有些紧张。
不过,等到马车停在长公主府邸外,苏静云便是一派从容,在接引嬷嬷的指引下,下了马车,上了府里的小轿,一路七弯八转。
苏静云不知不觉分了神,想起自家王府里大都种着果树,若想请人赏花,怕是只能赏梨花桃花之类,指不定会遭人取笑。回头还是要辟出间园子,好生打理一番。
察觉小轿停下,苏静云收敛心神,下了小轿,往园子里走去。
远远就听见里面一阵阵清脆的笑声,苏静云抿了抿唇角,随即昂起头,缓缓步入。随着她的到来,原本正在说笑的众人微微一顿,看过来的眼神意味不明。
清风拂过,带来阵阵熟悉又陌生的脂粉香气,苏静云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凉亭里那位衣着华贵的妇人身上,眼角掠过四周,几乎满京城的贵妇今日都在此。不知为何,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突然便镇定了下来,这是她曾经最熟悉的战场,也是她将来要征战的地方,若今日这样的场合都不能应对,又有何面目当六皇子的正妃?
对所有落在身上的目光视若无睹,苏静云不缓不急走进凉亭,向长公主躬身行礼,将备好的礼物献上。
长公主扫了一眼,原本严肃的神情稍稍松动了些,声音却淡淡的:“起来吧,你久未在京城,想必与大家有许多话要说,不用在此陪着我这老婆子,去同她们叙叙旧吧。”
苏静云恍若未觉长公主话里有话,躬身退出凉亭,随意地走向人少的一旁,果不其然,不多时,便有人迎面而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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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争论
香风阵阵, 伴随环佩叮当响。
“这不是六皇子妃么?今儿刮的什么风,竟把这位也惊动了?”
“六皇子妃贤良淑德,日日要侍奉在六殿下左右, 哪有功夫搭理我们这些闲人?”
“今儿能来,怕也是看在长公主的份上,否则咱们还见不到尊贵的六皇子妃呢!”
“人人都说六皇子妃命好,嫁了最俊美也最受圣宠的六殿下,我却觉得, 六殿下能得六皇子妃这样一朵解语花, 也未尝不是件幸事?”
“毕竟是昔日相府的嫡姑娘,温柔娴雅闻名京城, 如今嫁作他人妇,自是更加贤惠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嘻嘻笑笑,好似面前站着的并非是高了她们一等的堂堂皇子正妃, 而是谁都能说上两句的寻常妇人。
对众人的明嘲暗讽恍若未闻, 苏静云抬眼, 静静看向被众人簇拥着的大皇子妃。
大皇子妃抬着下巴,神情冷傲, 看向苏静云的目光带着明晃晃的敌意和蔑视,若不是六皇子突然横插一杠, 若不是这个女人的师父治好了那匈奴大将,三皇子那是铁板钉钉要命丧边疆!
若非如此,此时此刻,她早就已经是太子妃, 而不是区区皇子妃了!这口气叫她如何咽得下去?
好不容易逮着苏静云孤身一人, 那可不得出一口恶气。左右她已经不再是相府的嫡女, 即便从相府出嫁又如何?不过是为了顾全皇家的脸面罢了。
等到众人住了嘴,苏静云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皇嫂,虽然有些话是从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旁人嘴里说出来的,但到底是跟在皇嫂身边儿跑腿的,一旦传了出去,损的也是皇嫂的颜面。”
众人一哽,万没有想到苏静云竟会说出这番话来,全然不留半分余地!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什么叫跑腿儿的?她们好歹也是堂堂官家夫人,在她说来倒好似成了奴仆一般。可饶是如此,对着苏静云那张脸,竟没人开口反驳一句。
大皇子妃见状,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教训我?”
“不敢。”苏静云面容沉静:“不过,大皇兄如今正被父皇勒令闭门思过,皇嫂却在这里纵容她们这般无视尊卑讽刺我,不觉得不妥当么?”
大皇子妃冷哼一声:“她们说的哪句话伤到你的心了?又有哪句话无视尊卑?”
苏静云道:“有没有,大家心知肚明。”
“我看是六皇子妃无视尊卑才是,我是你皇嫂,你竟张口就来指责我。”
眼看着大皇子妃火气越来越大,苏静云轻轻笑了一声:“皇嫂,这里可是长公主的府邸,咱们今儿是来赏花的。若再这么争执下去,怕是要扰了长公主的雅兴。”
大皇子妃看了眼凉亭,不知想起什么,突然道:“既如此,那正好,请长公主来评评理!”
围在大皇子妃身旁的众人似乎这才回过神来,纷纷附和道:“是该请长公主来评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却被六皇子妃如此误解,着实让人心难安。”
“长公主素来公允,请她来评理最是合适不过。”
“正是这个道理!我们不过随意闲聊几句,却被六皇子妃不分青红皂白斥责一通,着实觉得有些委屈。”
“若早知六皇子妃是如此刚正的性子,我是万万不敢开口的。”
“……”
原本被苏静云镇住的众人好似突然有了靠山一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苏静云毫不意外。
长公主是太后嫡亲的长女,与淑妃是嫡亲的表姐妹,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打小就偏袒大皇子,不是亲子却胜似亲子,这已经是全京城人尽皆知的事。
若非如此,大皇子妃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苏静云,毕竟这些日子以来,皇帝对六皇子的偏爱显而易见,对大皇子却十分厌弃。
大皇子妃此时提出让长公主来评理,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然而她却全然不顾,显然是并没有将苏静云这个农家女出身的皇子妃放在眼里,更没有将六皇子那病秧子放在眼里。
眼见众人就要逼着苏静云去找长公主评理,一道声音懒洋洋的横插过来:“要评什么理?”
众人回头,就见苏婉若同谢兰筝一道走了过来,看清两人的瞬间,大家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瞧着众人齐刷刷的举动,苏静云略微扬眉,随即了然,进而失笑,她弯了弯唇角,唤道:“谢副将,婉若姐姐。”
谢兰筝只淡淡扫了苏静云一眼,目光依旧落在大皇子妃的身上,苏婉若也只是温柔浅笑,略一颔首,端得是一派端庄沉稳,只是看向苏静云的眼神,带着些许安抚地意味。
“怎的每次见你都在与人争长短?”谢兰筝一脸的嫌弃:“都这么多年了,竟然毫无长进!”
看到谢兰筝,大皇子妃面上青白交错,听了这话,更是怒火中烧:“怎的不见你长进一些,不要多管闲事呢?”
“路见不平,自是要拔刀相助。”谢兰筝道:“更何况,今儿也算不上多管闲事,我敬六殿下为兄长,六皇子妃便是我的嫂嫂,嫂嫂被人无理取闹地欺负了,我自是不能当没看见的。”
大皇子妃快要气笑了:“当人家是兄长?也要看人家肯不肯要你这个妹妹!”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你只要记得,别欺负她就成。”
大皇子妃道:“我若非要请长公主评理呢?”
“哦?”谢兰筝挑了挑眉:“你先转头问问,看她们还敢不敢陪你一起去评理。”
大皇子妃这才发觉原本围在她身旁的众人已经不知不觉间退出老远,她几近恼羞成怒:“你们做什么?”
众人叫苦不迭,大皇子妃尚且都不敢正面硬杠的人,她们哪里敢碰?谢兰筝打小就是个蛮横性子,完全不按常理行事,冷嘲热讽都算是轻的,经常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她们着实是怕呀!
面上的神色几经变化,大皇子妃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今儿出门忘了看黄历,竟叫她遇到谢兰筝这个瘟神!长公主请的分明都是些贵妇,她一个没人要的男人婆跑来算什么事儿?
大皇子妃都走了,其他人哪里敢留?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散了个干净,周围只剩下苏静云她们三人。
苏静云诚挚道:“多谢谢副将为我解围。”
谢兰筝瞥她一眼,不冷不热道:“本没打算帮你,见你孤身一人竟敢与她们对峙,便过来瞧一眼罢了。”只是没想到,当初在她面前如同软柿子般的人,竟也有这样寸步不让的一面。
如今朝中局势,在所有人眼里,显然已经是大皇子占据绝对优势,即便皇帝让他闭门思过,却也仅仅是闭门思过罢了,要知道他犯下的可是谋害三皇子的大罪!
至于六皇子,虽然有了功勋在身,但这份功勋,在所有人眼里,那都是旁人白送给他的,并非是他自己的能力,毕竟身体底子摆在那儿,缠.绵病榻的药罐子,与决胜千里的良将,那着实是撘不上关系的。
也正是因为此,大皇子妃才如此肆无忌惮地纵容旁人讽刺苏静云,旁人也乐意为了讨大皇子妃欢心而去得罪一位皇子妃。
说到底,不过是利字当头。
见没了其他人,苏婉若这才道:“你怎的这般傻?同她计较什么?真去了长公主那里,你以为你能讨到好?”
苏静云道:“即便讨不到便宜,却也能叫人知道,我并非谁都能来踩一脚的。”
苏婉若一顿,觉得自家这妹妹成婚后,性子隐约变了些,却也没多言,只道:“你今儿要来,怎的也不同我说一声?与我一道总好过一个人孤零零被欺。”
苏静云笑道:“眼下并不合适。”
至于什么不合适,苏静云没说,苏婉若却明白,她堂堂大将军府的嫡长媳,苏静云自是要避嫌的。
谢兰筝啧了一声:“当真是无趣得紧!”
苏静云笑而不语,她敢与大皇子妃顶撞,是因为今时今日,她所代表的并不仅仅是自己,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颜面,却不能任由六皇子的颜面被人践踏。她的底气,更多是硬撑出来的,远不如谢兰筝那般肆意。
也不知是谁多嘴,这件事到底还是传到了长公主的耳朵里,彼时,众人正聚在一起赏花。
大皇子妃亲昵地陪在长公主身侧,言笑晏晏,哄得长公主眉开眼笑。一转头,目光扫过不远处的苏静云,长公主蹙了蹙眉,大皇子妃见状,捂嘴笑道:“早就听闻六皇子妃的才气名动京城,今日,美景正盛,正适合有人来弹奏一曲,不知能不能请动六皇子妃为我们来一曲。”
长公主道:“有何不能?”
一时间,众人噤声,纷纷看向苏静云。
众目睽睽下,苏静云不紧不慢举起右手,食指上的伤疤显而易见:“怕是要叫长公主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