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这个能有什么用?这些给你正好。”红女泪本来就是用来疗愈外伤的灵药,乔挽月在信中说她要这红女泪是修炼所用,段轻舟不免觉得她是又想了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她现在闭关去好好修炼比什么都强。
他不愿给乔挽月红女泪,也是为了她好。
段轻舟从白衣女子的住处离开后,回到自己的院子中,他站在院中,树影交错落在地上,而头顶的那轮月亮又大又圆,段轻舟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花朝节。
当年的花朝节,他是在玉京城过的,晚上的时候,许许多多的少男少女在街市上交换信物,互许终身,或许是那天晚上的月色很美,或许是被那时的气氛所感染,段轻舟也学着那些还没有找到心仪之人的男子们编了个花环,准备送给乔挽月,可惜他的手法有点差劲,还没来得及找到乔挽月,那花环就已经散开,上面的鲜花落在街道上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上面走过,他的手中只剩下一支光秃秃的枝条。
最后就连那支枝条也被他扔进了池中。
后来从霜天境中出来后,段轻舟就不再像从前那样经常去玉京城找乔挽月了,他以为这是因为自己成熟了,长大了,知道要努力修炼了。
等到后来这名白衣女子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段轻舟才隐约明白过来,或许自己从前对乔挽月并不是真爱,所以立刻退了同乔挽月的婚事。
他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然而乔挽月成亲的消息传来时,段轻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心脏被一颗巨大的石头拉着下坠,不是疼,也不是难受,就那么一直坠着,一直坠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他按了按隐隐有些发疼的太阳穴,进了房间里。
清晨温暖的曦光照射进屋子里,明决早早地从床上起来,不过乔挽月起的比他更早,已经在院中打坐了快一个时辰。
从前乔挽月早上起来出去打坐,明决也会随着她一起出去,不过乔挽月担心他的身体,不准他再这样,明决说不过她,只能退了一步,每天早上乔挽月起床后,他也放出神识,帮她梳理经脉,算是另一种方式陪在他的身边。
明决有时候忍不住感慨,他搬起的这块石头看着不大,但是砸在脚上那是真的疼。
他娘子修炼的问题其实并不难解决,但必须等到霜天境再次开启,他才有办法帮她彻底修复。
明决穿好衣服来到院子里,乔挽月听到他的脚步声,立刻把眼睛睁开,笑着问他:“醒啦?”
明决嗯了一声,在乔挽月的面前蹲下身,正要抬手抱一抱她,乔挽月赶紧拒绝道:“别,有弟子在外面看着。”
于是明决只得把抱她的动作改为摸摸她的头发,问她:“挽月早上想吃什么?”
乔挽月想了想,鼓了鼓两腮,对明决道:“随便吧,你看着做,别太麻烦就行。”
明决望着她这样可爱,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侧过身亲了亲她的嘴角。
“弟子们——”
“没事,他们看不到。”明决道。
弟子们在院子外面打坐,与乔挽月这边只隔着一个门洞,因为白日会有很多弟子过来请教问题,所以这扇门晚上才会落锁。
从这个角度他们确实是看不到乔挽月与明决做了什么,但是他们可以听得到啊,而且他们两个只要站在一起,就会产生一种很奇妙的氛围,别人根本融不进去,本来腹中也有些饥饿的弟子们突然间就饱了,还有点酸。
他们也好想有个对象。
早课结束后,弟子们陆续离开,秦凡盯着刚刚从厨房里出来的明决,他走到乔挽月的面前,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秦凡的眼睛都酸了也不愿意把目光移开。
有弟子走过来拍了下秦凡的肩膀,把秦凡给吓了一跳,然后听到这名弟子问道:“你总看着明公子做什么?你这样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喜欢明公子了。”
秦凡呸了一声,叫道:“我喜欢他?你哪只眼睛能看出来我喜欢他?”
“那你一直盯着明公子干嘛?”秦凡张了张唇,正要说话,那弟子却是直接打断他的话,对他说,“你别反驳我,我观察你好长一段时间了。”
秦凡半晌憋出一句:“你不懂。”
那弟子心想他确实是不懂的,毕竟他是绝对不会闲着没事就看另一个男人。
明决长得就算再好看,那也是他们家主的夫君!
等到那弟子走远了,秦凡才低低跟了一句:“我也不懂。”
明明那个时候他是非常抗拒跟乔挽月双修,不想做她的炉鼎,现在她与明决成亲,从前的那些担忧都不复存在,他这到底是在不甘什么!
秦凡一边往回走,一边忍不住想到,那明决的经脉不好,无法修炼,更无法将容颜永驻,古人常云色衰而爱驰,看这个小白脸能够好到几时。
到那时候,秦凡想到这里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到那时候他要怎么样呢?
他抬起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第5章
秦凡的心事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
乔挽月已经决定下个月去白云城参加讲学大会,所以暂时便不打算闭关了,按照以往的传统,讲学大会后期会有几场比试,还需要带一些弟子们前去。
她二师叔乔昱章前段时间外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挑选弟子这种事只能由她来全权做主。
乔家的弟子们天赋大都不是很高,在得知此事后,他们既想要到讲学大会上听听其他门派的大能讲学,又担心在后期比试的时候给乔家丢了脸,所以犹犹豫豫,不敢轻易决定。
秦凡是第一个报了名的,按理说他现在还不算是乔家的弟子,不过乔挽月也没有难为他,让紫嫣将他的名字记了上去。
明决听闻此事,并不意外,秦凡的天赋不错,从他经脉修复好到现在过了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他的修为已经超过了乔家大部分的弟子们。
事情是这么个事情,但既然秦凡要去,明决肯定是要跟着去的,不全是出于私心,还有秦凡身上的气运有些古怪。
外面的秋千已经做好,乔挽月在书房看了大半天的书,出来后在明决的邀请下坐在秋千上,闭着眼睛休息,明决站在后面推着秋千,秋风扎起,吹落一树的红叶,明决的动作慢了下来,抬手将乔挽月头发上的叶子温柔摘去。
乔挽月睁开眼,侧头看他,眉眼弯弯对他笑了笑,然后招呼着明决过来一起坐。
秋千很大,坐两三个人完全没有问题,明决走过来,在乔挽月的身边坐下来,乔挽月脑袋一歪,靠在他的肩膀上,心中感叹自己真是越来越怠惰了,从前要让她这么闲一会儿,比杀了她都难。
明决的手搂在乔挽月的腰上,想了一会儿,低头向她问道:“我下个月能跟着你一起去白云城吗?”
乔挽月本来是打算带着明决一起去的,毕竟从成亲后他们两个就一直在一起的,讲学大会至少得办上一个月,突然要分开这么长时间,她是有点舍不得,但是后来想到去讲学大会的都是修真界里名门子弟,又犹豫起来,现在听明决主动提起,她抿了抿唇,对明决说:“可以倒是可以的,不过到时可能会有人说些难听的话。”
明决作为一个普通人,还是跟自己成亲的普通人,到了白云城后,不用见到那些人,乔挽月都能想得到他们会怎么说。
当年乔挽月天赋极高,也是父母师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然她从霜天境出来后就泯然众人,当年受了多少的夸赞,如今全都要反噬回来。
她从来不受这些风言风语的影响,却不大希望明决听到这些话。
明决点点头,应道:“我知道的,我不在意,我想跟你一起去。”
“那这样的话,我们就一起去,”乔挽月笑着说,“别担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明决低头,正好对上乔挽月那双带笑的眼睛,心中一软,他的娘子好可爱。
乔挽月又道:“对了,前段时间我让周大夫又开了两副药,秋冬时节吃的,给你好好补一补。”
明决:“……”
他脸上的笑容明显没有刚才那么自然了,如果他这娘子不需要每天喝这些汤药,就更可爱了。
可这也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他自己之前演得太好太入戏,演得乔府上上下下的人都以为他病痛缠身,弱不禁风,周大夫最初给明决诊脉的时候,更是断言到他这样下去活不到四十岁,因为那时候把自己弄得太凄惨,明决又不敢恢复得太快,只能慢慢将自己的经脉修复,按照原来的计划,两年内应当差不多和普通人一样了,现在他觉得两年时间也还是太长了,得想个办法,加快点速度。
乔挽月闭着眼睛小寐了一会儿,便提着渡雪剑,在院中练起来,她目前没有办法突破,多练练武艺也是好的,明决拿着玉箫,吹着乔挽月往日里喜欢的曲子。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乔挽月总觉得有明决在这里吹箫,自己练剑的时候心好像会更静一些。
天色暗下,有弟子过来抱着书来向乔挽月请教,她在书房里多留了一会儿,再回到房间里,就看到明决被人掐住脖子挟持在墙角,几个蒙面的修士坐在桌子旁边。
乔挽月一见到此,多余的话也不必说,握着渡雪剑,冷声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我听闻乔家前不久得到了一块观音骨,我们不想做什么,只希望乔家主能够忍痛割爱,将这块观音骨送给我们。”坐在最中间的那名修士一边说,一边侧头往明决的方向看去,道:“不然的话,我兄弟手里没个轻重,也不知道这位小兄弟能不能撑得住。”
那挟持住明决的修士此时还贱兮兮地配音道:“嘎嘣嘎嘣。”
明决张了张唇,好像是要说什么,可他刚刚被按住了穴道,现在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乔挽月深吸了一口气,对跟进来的紫嫣道:“紫嫣,你去把观音骨拿过来。”
紫嫣连忙转身跑出去,刚才开口的修士赞道:“乔家主痛快,在下在这里多谢了。”
这帮人倒是熟练,拿到观音骨后检查了真假,立刻扔下明决离开。
明决刚才被人摔开,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他现在靠着墙,脸色苍白,几乎透明,乔挽月冲上去抱住他,轻声问他:“没事吧?”
明决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喘着气道:“我没事,只是那观音骨就这么给他们了。”
乔挽月不在意道:“那没什么,不过就是个死物罢了,你没事就好。”
“可你前段时间还说要——”
“真没事,我还有其他办法,”乔挽月打断明决的话,转身对门口的紫嫣道,“紫嫣,你快去将周大夫叫来。”
周大夫很快过来,为明决诊了脉,确定他只是受了点惊吓,其他地方都没有受伤,乔挽月才松了一口气。
她坐在塌上,无声地看着桌子上摇曳的烛火,那些修士们能这么无声无息地进到乔家,挟持了明决,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她修为不行。
当年乔老爷子一手碎星剑使得出神入化,罕有敌手,那时玉京城乔家在修真界中风头正盛,可现在乔家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年轻的一代中没有出色的,这样下去早晚要凋零。
这只是一个开始,如果乔家不能尽快站起来,以后这样的事只会发生得更加频繁,乔家先祖们存下来的宝贝全都守不住。
她作为乔家的家主,必须得想办法撑起乔家。
乔挽月不后悔自己当日在霜天境中将自己的天赋与碑灵做了交易。
她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可是那时的情况,她只能这么选择。
其一是十几条人命确实有点重了,其二是当时她能站在七星杀伐阵的外面,是段轻舟在最后关头把她一把推开,让她快走。
天赋没了就没了,不是有句话说叫勤能补拙么,可人没了,那就真的没了。
明决担心地看着她,乔挽月转头对上他的眼睛,忙安慰他说:“好啦,别再想了,不过是块观音骨,没了就没了,睡觉吧。”
她弹指将房间里的烛光熄灭,拉着明决在床上躺下。
很快,两人的呼吸声都均匀下来,明决的手指在乔挽月的肩膀上轻轻摁了一下,乔挽月瞬间睡得更沉了。
明决睁开眼,借着温柔的月色,抬起手用之间轻轻描摹着乔挽月的五官,他蓦地想起自己霜天境中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场景。
那时她一身红衣如火,像是天边燃烧的晚霞。
那时他根本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这个小姑娘成了亲。
明决从床上坐起身,对乔挽月低声道:“今晚为夫得出门一趟了,娘子莫怪。”
第6章
月明星稀,天高野旷。
泠泠溪流穿过茂密的竹林,白色的卵石在月光下静静蛰伏,枯草间的夏虫发出最后几声哀哀的鸣叫。
那帮修士们从乔挽月的手上拿到观音骨,立刻出了玉京城,向北边跑去,御剑飞了两个多时辰一刻也不敢停,终于在穿过一片大泽后,他们几人停在一片竹林外面,就地坐下。
他们跑了这么远,现在即便乔家的人想要抓到他们,也是找不到他们的人了,而且现在的乔家实在不足为惧。
他们都是些没有的亡命之徒,平日里只敢去打劫那些落了单的修士,若是遇到不配合的,直接杀了就是。
这回是他们第一次去人家的门派里打劫,起因是在酒楼里吃饭的时候听其他几个门派的弟子们说起乔挽月来,他们总在叹息这位当年和段轻舟并驾齐驱地修真界天才最后落了个伤仲永的结果,听说这些年她的修为一直没有,就那么卡在第二重。
作为一个普通的弟子,她这个年纪能有这个修为,也算是不错的,但是作为家主,她的修为就很差劲了。
这些修士们在来到玉京城后又得知乔昱章这段时间不在乔家,而他们乔家前不久刚从秘境中得到了一块观音骨,观音骨可是个好东西,若是用来镶嵌在法器上面,定能够让法器威力大增。
想到现在的乔家家主是个只修炼到第二重的毛头丫头,而乔家近些年也没有年轻人冒头,其中有人不免动了心思,然后一合计,就决定来打劫了。
来前他们准备了不少保命的法器,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从乔挽月的手中拿到了观音骨,早知道他们当时应该向那位乔大小姐再讨要些宝贝的。
领头的修士将那如同白玉一般的观音骨放在月光下仔细端详,摇着头感叹说:“乔家是真不行了呦,等日后有机会,咱们再去打劫它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