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珏瞪他:“我一直是个为他人着想的好姑娘。”
兄妹二人打打闹闹,很快就到了畅书阁的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传出一阵嬉笑声:“武四郎得了个末等垫底,被边伯侯打了板子,这才坐立不安的。”
“你们在公主面前造谣,我爹从来不揍人……哎!你们往哪儿看呢!”
“武四郎,听说三公子没收了你所有的话本子,说是你再少做一天功课他就撕一本,是也不是?“
“你可别提这事了,提起来我就心疼,那可都是我省吃俭用省下来的。”
“咦?你一个侯府公子,买个话本子怎么还要省吃俭用的?难不成侯夫人克扣你的月例了?”
“胡说什么,是我功课没做完我娘不给我银子。公主您别听她造谣,我娘从来不扣人月例。”
赵曦月和赵曦珏对视了一眼,一同走了进去。
武令其正趴也不是坐也不是地半伏在书案上,一张脸憋得通红,连捎着耳尖都泛了红,仿佛有些憋屈地看着他对面的人。
而跪坐在他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来畅书阁露脸的赵曦云和她的两位伴读。和武令其拌嘴的就是其中一位伴读,而赵曦云坐在蒲团之上,嘴角含笑,也不插话,只浅笑着听他们拌嘴。
坐在第一排的五皇子时不时地回头看他们一眼,脸上满是被打扰的不耐烦。
待武令其说完了,她才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疑惑道:“说起来,好端端地封先生怎么想起考校你们功课来了?”
武令其呲了呲牙,“封先生说那位谢二公子对我们的课业还不太了解,就借这个机会也考评一下我们近日的学业情况。”颇有些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后腰,又觉得在三个姑娘面前做这个动作有些不大雅观,慌忙将手缩了回来。
赵曦云只当没有瞧见,笑吟吟地将桌子上的糕点盘往武令其的方向推了推:“吃些东西会觉得好一些。”顿了一下,又状似随意地问道,“这谢二公子我也略有耳闻,听说他兰枝玉树,是个如同神仙般的人物,想来是有些夸大其词了。”
武令其歪着头想了想,严重同意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太过夸大了,也就是个普通人的样子。”颇有些感动地看着赵曦云道,“还是公主深明大义,您不知道,我同她们说那谢二公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们居然说我有眼疾,叫我去看大夫?!”
说着,悲愤地拿手指了指坐在另一边,正伏案看书当做自己没听到他说话的两位世家小姐。
赵曦月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家四皇姐找武令其套话,当真是找错人了。
赵曦云神色微僵,眼角的余光一扫,却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她眸光一闪,勾着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嗔道:“五皇妹,六皇弟,你们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喊我一声。”
“才进门,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叫皇姐看见了。皇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赵曦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散漫的声音中微透了一丝凉意,惹得赵曦月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四皇姐最近惹到他了?
赵曦云却没发现赵曦珏的异样,在她的印象之中,她的这位六皇弟就该是这样傲慢又懒散的模样。只笑道:“照规矩本就该每三日回来一趟,前几天去了外祖家小住才不曾来,如今回宫了,自然要依着规矩办事。”她目光一转,看向赵曦月,“皇妹,你说是吧?”
赵曦月展颜一笑:“皇姐说得对。”步子一抬,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了下来,回眸笑道,“封先生就快到了,皇姐还是赶紧到自己的席位上吧。”旁的话,却是一句不提。
赵曦云神色微顿,依言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侧脸看向坐在自己身侧,正将书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的赵曦月,柔声道:“几日没见五皇妹,不知五皇妹近来可好?”
赵曦月头也不回:“谢四皇姐关心,我一切都好。”好的简直不能再好了,如果她家四皇姐能别同她说话,她还能更好一点。
赵曦云目光微凝,忍不住将她的神色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眼中有一丝异样划过,“五皇妹有几日没来庆春宫寻我玩了,不知是不是皇姐做了什么叫皇妹不开心的事了?”她微顿了一下,“皇妹莫非因落水一事责怪皇姐?”
她绞着手中的丝帕,神情惶惶:“当日皇妹说到此为止,我只当皇妹已原谅了我,可心中还是愧疚,这几日才未曾去寻皇妹说话。若是皇妹当真心中有气,皇姐也明白,只希望皇妹能早些原谅我才好……”
眨眼间,眼角已是凝了一滴泪,要坠不坠地挂在那儿
。
一个是红唇轻咬,我见犹怜。
一个是目不斜视,疏离淡漠。
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瞧见这场景,只怕要认为是赵曦月嚣张跋扈,欺负了自家皇姐。
赵曦月手上动作一顿,扭脸无辜地回望着赵曦云:“四皇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难道四皇姐改变心意,又想叫父皇查一查我当日落水的始末?”她眼角微眯,笑得甜美又贴心,“皇姐若是不好意思去寻父皇,小妹倒是很乐意帮皇姐这个忙。”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好可以叫坐在他们身边的人都听见,这回不光是赵曦珏,连五皇子都不由得抬头看了过来。
没料到赵曦月会如此直白地威胁自己,赵曦云脸色一变,飞快地说了一句:“不必了。”收回视线,正襟危坐,连眼角那滴泪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握着帕子的手却不由得紧了紧,赵曦月果真和过去不一样了,换了以往的赵曦月,别说是威胁自己了,只要自己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当下就会软了心肠,主动向自己说些好话。
“四皇姐,若是叫五妹妹说不方便,你别忘了还有我这个六弟呢。”赵曦珏懒洋洋地声音从身后晃悠悠地飘进她的耳中,在她心口又狠狠扎了一刀。
这下,就连离地更远一些的武令其几人,都有些疑惑地望了过来。
赵曦云只当赵曦月已将当日之事告诉赵曦珏知道了,脸上绯红一片,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臊地,回头时却还勉强保持着她端庄的笑容:“劳六皇弟挂心了。”
赵曦珏掀了掀眼皮,笑得凉薄:“不必客气。”他单手托腮,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四皇姐若是觉得待不下去,早些回去也可。”
赵曦云气得微微有些发抖,却还要保持着贵女的矜持,强笑道:“六皇弟说笑了。”
赵曦珏扬了扬嘴角,不再说话。
果然没错,她家六皇兄的确是在针对四皇姐。
赵曦月歪头想了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在她的记忆里,赵曦珏和赵曦云几乎就没什么交集。
不过有了赵曦珏的几句话,赵曦云总算是不再同自己说什么感春伤秋的话了,叫她很是松了一口气。取了字帖出来,一心一意地练起字来。
不稍时,封寒和谢蕴二人踩着点进了畅书阁的大门。
见着赵曦云在,封寒还有些不大习惯地愣了一下才记得给赵曦云引见谢蕴。
赵曦云起身朝谢蕴福了福身:“谢二公子。”
赵曦月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赵曦云一眼,随后默默地将自己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揉掉。
她家四皇姐现在的模样,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含羞带怯吧……
不过,武令其还在后面坐着呢,她家四皇姐这样,似乎有些不大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武四郎:想送顶帽子给二哥,不知道什么样的比较合适。
四公主:绿的怎么样?
关于谢蕴家的事,其实也有一些复杂后面还会展开写,这里就先不剧透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会有什么出轨真爱的剧情啦。但是谢蕴的身份是庶子没错,至于觉得谢夫人这一段会是黑还是白……等我写到之后大家再判断吧(鞠躬
第二十六章
赵曦云行了半礼, 浅笑道:“谢二公子有礼了。”她微含着脸,长睫欲扬未扬,藏起了眸中流光, 似是有些歉然地以袖掩唇,“本宫近日未在宫中, 不知父皇为学里添了先生,这才姗姗来迟, 还请二公子不要见怪。”
一段话说得温柔婉转, 词真意切,可以说是十分符合四公主礼数周全的作风了。
若是她打量谢蕴的目光能收得再好些, 赵曦月就真的信了她的鬼话。
“四皇姐太过客气了。”五皇子闻言立时抬起了头,要笑不笑地看了谢蕴一眼, “封先生说了, 谢二公子只是来帮忙, 并不受师礼, 你这一句‘先生’, 谢二公子怕是受不起。”
很显然, 五皇子殿下对谢蕴是记上仇了。
不知怎的,赵曦珏忽地就想起那日在书局里见到谢蕴的事,没记错的话,那天应当是五皇子接受教考的日子。
呃……她五皇兄这段日子的压力是不是有些大?
“五皇子说的是, 在下担当不起。”谢蕴却二话没说地应了五皇子的话, 抱掌前推,躬身的弧度甚至可以瞧见一小段藏于衣领之下的后颈。
赵曦云微愣了一下,忙虚抬了抬手,“二公子快快请起,是本宫误会了, 怎好叫二公子行如此大礼?”她本就是想抬举谢蕴几句,这会却反受了他的大礼,不成了本末倒置了么?
“谢公主。”谢蕴也不推辞,顺水推舟地直起身子,“公主若无旁的事,在下便先行入座了。”
被这么一打岔,赵曦云就是想再寒暄几句也不合适了,只得点头,入座时却还是忍不住朝谢蕴的方向睃了一眼。
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若是早两年见着谢蕴,她是死也不会答应与边伯侯府的亲事的!
“四皇姐。”坐在她身侧的赵曦月忽地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见她侧目望去,笑得眉眼弯弯,“无事,就喊喊你。”
赵曦云梗了一下,拂袖道:“五皇妹顾好自己吧。”
“四公主,”正给五皇子指点文章的封寒闻言扭头瞧了过来,沉吟道,“您既来了,就将《诗经》中的《卫风》一章默录一遍与老夫看看吧。”
赵曦云脸色一变,有些忐忑地点了点头:“是。”
建德帝从不让封寒教公主们女四书,反倒是同皇子们一般需通读《诗经》《论语》等书目,虽不必到出口成章的地步,但还是得知其文晓其意才算过关。
可自及笄之后,不必日日来畅书阁读书,赵曦云便也渐渐松懈了一些,尤其是这段日子,她已是许久没翻过那几本书了。眼下封寒突然要她默写其中内容,仿佛有考校功课的意思,她哪里默地出来?
鬼使神差地,赵曦云的视线忽地往坐在封寒右后方的谢蕴身上打了个转,嘴角微弯,笑盈盈道:“封先生,《卫风》一章中本宫有许多不解的地方,不知能否请谢二公子来为本宫讲解?若能知晓其意,想必默录起来就能事半功倍了。”
既然谢蕴是来帮封寒给畅书阁里的这些贵人指点功课的,那么就算四公主已不必日日过来,她依然还属于畅书阁“贵人”中的一位由不得谢蕴推拒的贵人。
略一思量,封寒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依公主之言。”
赵曦云嘴角含笑,双目柔柔地看着谢蕴一撩衣摆在自己对面坐下。他双手自然地放在膝头,目光微垂,落在平摊在她身前的纸页上,淡道:“殿下哪里不懂?”
赵曦云眼珠一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本宫一时也说不好,不如本宫先默着,碰到不懂的再问二公子可好?”
“……”谢蕴沉默了一瞬,点头道,“公主请动笔。”
赵曦云朝谢蕴柔柔一笑,却见他依旧是眉眼淡淡,心下微动,提笔蘸了墨在纸上慢慢地将自己还记得的部分先行默写出来。一边写,一边柔声问道:“本宫也曾有机会在宫外的宴请上见过谢夫人几回,听她提起过府里的几位公子,却不知二公子是谢家哪房出生?”
二人相对而坐,中间的距离算不上远,却也说不得近,这个问题谢蕴能听得到,坐在她两侧的赵曦成和赵曦月同样听得到。
两侧的说话声忽地就停了下来。
“在下是长房庶出。”谢蕴恍若未觉,回答地几乎没有丝毫迟疑,却见拿着笔的素手在听到自己的答案时微抖了一下,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墨迹,“公主以为不妥?”
赵曦云忙笑道:“并没有什么不妥。”眼中却是一片明晃晃的失望。
谢家虽然出了谢时这个首辅,可在京中却不是什么显贵之家,他的儿子能继承他的家业,却继承不了他的官职。更别说谢蕴只是一个庶子,若是考取不了功名,以后只能分府另过。
就算考取了功名,这世上能做到封疆大吏的又只有几人?
这么一比,还不如武家二郎了,虽不能承爵,可边伯侯手上有的是兵权,只要他想,给儿子一点军功还不是小事一桩?到时候就算没有实权,她也能求父皇封一个闲散侯爷给他。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当视线再度落在谢蕴脸上,赵曦云心中又泛起了淡淡的不甘。她见过武家二郎一回,虽说也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可同眼前的人一比,根本是云泥之别,不堪比较!
身份低些倒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谢二公子,方才封先生叫本宫通读此篇,但本宫总有些地方看不懂,能劳烦你也来指点本宫一二么?”赵曦月的声音忽地自斜次里插了进来,她指着手中书卷的其中一处,嬉笑着看了四公主一眼,“四皇姐你这会还要默书,不介意将二公子借皇妹先使使吧?”
说着,还探头往赵曦云桌上瞧了一眼,讶然道:“咦?四皇姐你怎么还只默了一句呀?”
赵曦云面上微顿:“方才同二公子说话,一时分了心……”
话音未落,便听赵曦月瞪着眼睛咋咋呼呼地同谢蕴说道:“谢二公子快别打扰四皇姐了,做不完功课回头四皇姐非得落了父皇的训斥不可。”又朝赵曦云甜甜一笑,“皇姐先默着,我和二公子去六皇兄那儿,免得叫你分心。”
话说到这份上,赵曦云还能用什么理由将谢蕴留下?非但没有,她还得感激赵曦月的体贴:“如此也好,倒是麻烦五皇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