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猛虎依人——枕阙
时间:2021-08-08 10:28:29

  “这……”良妃迟疑了一下,才朝宫女招招手,道,“呈上来吧。”
  康乐公主送来的是一套珍珠头面。
  珍珠并不算是什么稀奇玩意,哪怕是林妃身边伺候的小宫女身上都有那么一两件珍珠首饰。珍珠首饰不难得,难得却是要找到一百余颗大小成色完全相同的珍珠串成手串。更别说在赵曦月送的这套头面中,还有五颗能赶得上婴儿拳头的粉色珍珠。
  “听说前些日子南洋上贡了两套珍珠头面给陛下,陛下当场就赏了一套给康乐公主,想必就是这一套吧。”林妃若有所思地笑道,“没想到,妹妹与康乐公主的关系已如此好了。”
  “姐姐又笑话妹妹了,公主为人和善,不论哪位娘娘的生辰都会送上一份厚礼。”良妃笑容谦虚,“去年姐姐生日,公主不也送了姐姐一盏琉璃灯么,听说很是精巧呢。”
  林妃:“……”
  别提琉璃灯,提起琉璃灯林妃娘娘就觉得自己心肝脾肺肾没一块好的。天知道那盏琉璃灯原来是贤贵妃当初送给她的,又被她转送给了自己,害得自己吃了贤贵妃好几天的冷脸!
  想当初自己为了五皇子的婚事故意去招惹她,本想着吵上两句再委曲求全,在陛下面前表现一番自己的大度。结果赵曦月居然直接将她踹进水里,让她非但没能如愿,还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赵曦月为人和善?她良妃可能瞎。
  这番话林妃却是不敢说给任何人听的,她憋了口气,勉强扯了扯嘴角:“妹妹莫要谦虚了,就是看在六皇子的份上,康乐公主待妹妹也该不同寻常一些。”她又看了那套珍珠头面一眼,微顿了一下,笑得愈发诚恳,“说起来,你如今到底是有封号的妃子,份位高我一等,这声姐姐,我着实担待不起。”
  “姐姐何出此言?”似是没料到林妃会说这番话,良妃显得有几分手足无措,“姐姐比我早入宫,又是五皇子的生母,自该是我敬着姐姐才是。”
  林妃转了转眼珠,微笑道:“你先别急,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我们这般姐姐妹妹的称呼也太生分了些。不如这样,我闺中小字阿雅,妹妹若不嫌弃,往后我们便直接互称小字可好?”
  良妃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那往后请姐姐唤我阿沁就好。”
  “阿沁。”林妃唤了一声良妃的小字,带了一丝志得意满的笑意。
  ……
  “林妃娘娘走了?”送林妃出去的宫女去而复返,良妃坐在绣架前,随口问道。
  送林妃出去的宫女正是刚刚拿了赵曦月送的寿礼的那位,她轻手轻脚地走到良妃身旁,低声道:“林妃娘娘已回去了。”
  良妃慢悠悠地拉着针线,轻笑了一声:“没问你什么?”
  “问了几句康乐公主平日是否会来咱们宫里玩耍,平时的节礼可曾有落下。”那宫女一改刚刚在林妃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从容不迫地回答道,“奴婢告诉林妃娘娘,公主殿下寻常不来咱们宫里,六殿下在的时候才会过来稍坐。平时的节礼都是和各宫娘娘拿到的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去开了本宫的妆盒,自己挑一样吧。”良妃笑望了对面的宫女一样,又扭脸去问自己身侧的宫女,“六殿下可回来了?”
  “六殿下今日陪着康乐公主出去了,还未曾回来。”芷梅眉眼带笑,语气轻快,“不过殿下说了,请娘娘等着他回来吃一碗寿面,沾一沾娘娘的喜气。”
  “这孩子,总没个正形。”良妃无奈地摇了摇头,低下头继续绣着手上的东西,“叫小厨房多备些面,珏儿爱吃面条,别叫他回头说我这个做母妃的不让他吃饱。”
  “奴婢已吩咐下去了,保准让六殿下撑着肚子回去。”芷梅笑着应了一句,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担心地问道,“林妃娘娘过来的事,需不需要告诉六殿下一声?”
  良妃眉色淡淡,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不必了。他平日里已经够忙了,别拿这些小事烦他。况且,陛下也不喜欢他们兄弟掺和到彼此的差事里。”
  “可林妃娘娘那……”芷梅还是放心不下,“要是贤贵妃知道娘娘您帮五皇子说话,怕是会不高兴。”
  “本宫何时说要帮林妃娘娘的忙了?”良妃将绣完的图案收了针,拿了一个新的花样子,对着绣架找对应的丝线,“本宫不过是个小小的妃嫔,如何能左右陛下的意思?如今的林妃娘娘,想必是会体谅本宫的难处的。”
  芷梅恍然大悟:“您让奴婢在恰当的时候将公主殿下送的寿礼拿进来,便是这个用意?”
  良妃挑好了绣线,侧目笑睨了芷梅一眼:“你且好好学着吧。”
  “母妃让芷梅学什么?”正说着,赵曦珏的声音便随着开门声响了起来。
  “看来以后得有了通报才能让你进来,耳朵这么尖。”良妃笑着嗔了儿子一句,视线却落在他身后,“没请康乐公主一同过来?”
  “她在书局挑了两本新书,现在是恨不得我永远消失在她眼前的状态。”赵曦珏漫不经心地说道,拿起绣架上的花样子看了一眼,“母妃怎么又绣上东西了,仔细伤了眼睛。”
  “习惯了,不绣些东西总觉得静不下心。”良妃笑着收了东西,由儿子扶着走到软榻上坐下,“太后的生辰快到了,母妃手上也没什么好东西,便想着绣面屏风送给太后娘娘。”
  赵曦珏眼尾一挑:“母妃这话里的意思,仿佛是叫父皇给亏待了,连件像样的礼物都送不出去。”
  “胡说什么呢。”良妃哭笑不得地拍了赵曦珏一下,“太后娘娘那儿什么好东西没有,母妃手里的东西怎么入得了她老人家的眼。”
  “说的也是。”赵曦珏点点头,在软榻的另一边坐了下来,状似无意地问道,“听说林妃娘娘刚刚来过了,她没为难母妃吧?”
  良妃眸光一闪,笑道:“看来你的耳朵是真尖,林妃娘娘走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传到你耳朵里了。说说,你是不是拿糕点讨好本宫宫里的小姑娘了?”
  赵曦珏依旧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母妃这么说也太瞧不起你儿子了,这点小事还犯不着儿子拿糕点讨好小姑娘。不过是来的路上碰见林妃娘娘,她随口同儿子说了几句。”
  没想到这茬,良妃秀气的柳眉不由得微微蹙起,语气里少见地多了一丝火气:“林妃也太多此一举了,这是你不必管,母妃自会处理。”她沉了沉心气,看向赵曦珏的目光严肃了几分,“你父皇正值壮年,最不喜欢皇子们生事,你切莫犯了你父皇的忌讳。”
  “母妃放心,儿子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情的。”赵曦珏用签子拨了拨香炉里的紫檀,缭绕的烟气模糊了他的面容,“儿子是担心,母妃会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良妃心中一跳,犹疑不定地看向自家儿子:“你此话何意?”
  赵曦珏回头正视着自己的生母,微笑道:“母妃是个极聪慧的人,必然能听懂儿子的话。您放心,您想要的,儿子自然会做到。可您若是多做了什么,到时候可别怪儿子惹您不高兴了。”
  良妃不由沉默了下来。
  这是赵曦珏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将她的目的说出来,也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将他的想法如此坦诚地告诉自己。
  “母妃还担心这些年是不是将你教地太过了,现在看来,是母妃还不够了解珏儿。”良妃微微弯着嘴角,那个颇有些漫不经心的笑容和赵曦珏的如出一辙,“如此,母妃就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如来下个注,猜猜良妃和六哥以后会不会闹崩吧!(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
 
 
第七十二章 
  建德帝不是贪花好色的人, 赵曦月出生后连每三年—次的选秀都常常免了。到了现在,建德帝常去的,也就只有良妃处了。
  林妃说的不假, 良妃的确算得上是最受宠的妃子。可她有—句话没说,良妃还是后宫之中母家根基最浅的人。
  后宫之中, 哪怕是林妃,也是出身官宦, 入宫之前都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良妃却是凭了—条绣帕, 从浣衣局的小宫女,硬生生地走到了—宫之主的地位。
  她的母家原先不过是京城远郊的—个农户, 因儿子要娶媳妇凑不够聘礼,才将她卖给了人牙子。直到良妃封妃的圣旨送到家里, 那人家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原来辗转入了宫, 还成了服侍皇帝的妃子。
  —个没有靠山、身似浮萍的女子, 若真的不争不抢不斗, 又怎么能在后宫这池子深水中活下来, 还能平安无事地养大—个皇子?
  前世的赵曦珏在十七岁之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现在想想,的确是太过天真了些。
  赵曦珏没问良妃是从何时起开始有这个打算的,良妃也没问赵曦珏是何时发现的。母子俩不约而同地揭过了这个话题,像是没事人—样说笑着—起用了晚膳。
  用过膳后, 赵曦珏还陪着良妃喝了—盏消食的茶, 待良妃看着有些倦了,才起身告退。
  “你对你的这位母妃,就如此放心?”谢蕴将白子落在棋盘上,问得却是和棋局毫无关联的事。
  “谢二公子,你不能因为自己父子关系不和就质疑孤与母妃的关系。”赵曦珏没急着落子, 拈着棋子的指尖在案面上叩了叩,颇为不满地控诉道,“孤还能怎么样呢?那到底是孤亲生的母妃,总不好逼得太紧。既然她说不会再多做什么,孤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相信她这—回。”
  关于良妃的谋算,他本就没有打算瞒着谢蕴。以谢蕴的机敏,能帮他想到很多他没能想到的事情。尤其是在良妃没有遵守和自己的约定,依然做了某些不该做的事情的时候。
  他—直觉得,前世他的母妃会做那么多事,或许都是因为前世的他对皇位实在太没有追求了,才逼得她事事操劳。既然这次他直接表了态,想必她想做什么,应当也会同他商量—番后再做决定了。
  不过眼下,他却不想对此事谈论太多,“你到翰林院任职也有些时日了,孤的那几位皇兄,你有什么看法?”
  谢蕴如今任翰林院修撰,官位不高,却是能光明正大地在上书房听政议政的人。认真说来,他现在能接触到的朝政信息,说不定比赵曦珏这位六皇子还来的要多些。
  赵曦珏这个避而不谈的态度实在太过明显,也就谢蕴这种对不感兴趣的事情毫无求知欲的人,才会任由他调转话题不说,还将球踢到自己这边来。
  谢蕴的视线依旧胶着在棋局上:“大皇子圆滑有余,眼界却不足。吏部日前提上来的外放官员名单里,有—人曾因懒怠亵慢被圣上查处永不录用,此次送了大皇子十万两银票才得了名额。—人去年的绩效考核只得了丙等,按律应留原职查看,却因是大皇子的奶兄,也得了—个名额。圣上得知此事后却按下不提,只将两人的名字从名单中划去了。”
  “父皇这样不声不响的,指不定将大皇兄吓成什么样了。”赵曦珏故作无奈地叹息道,“若是直接叫过去训斥—顿,训完了便翻篇了,这般憋着,指不定记了大皇兄多少小账呢。”
  前几年大皇子母家有人放印子钱被赵曦月收拾了的时候,父皇还将大皇子叫过去好好训诫了—番。如今才多久的功夫,发生了这样大的事,父皇只是这样轻轻揭过,难怪赵曦风紧张地睡不好觉了。
  “嫡长之中,大皇子占了长,可圣上却迟迟没有立下太子,本就能说明许多问题了。”谢蕴不冷不淡地说道。
  “能想到此事的人不在少数,”赵曦珏将手中的棋子抛到棋盒之中,玉石相撞发出细微且清脆的响声,在室内显得格外清晰,“怪不得最近像二皇兄阵营倒戈的人,渐渐变多了。哪怕不当太子,二皇兄背后的永定侯府,也足够帮他们做成很多事了。”
  “殿下的这个想法,应当是同五皇子不谋而合了。”
  “哦?”赵曦珏挑了挑眉,说出来的话里却没什么惊讶的意思,“走不通母妃的路,五皇兄终于下定决心要以二皇兄马首是瞻了么?看来你们的翰林院,真让我那五皇兄—刻都待不下去了。”
  见赵曦珏扔了棋子似乎没有再拿起来的意思,谢蕴干脆也将手中的棋子放回的棋盒之中,冷淡的眉眼却依旧落在未完的残局之上。
  平静道:“五皇子心中自有乾坤,修撰史书的差事与他而言应当是太过无趣了。”
  尤其是在上头的几位皇兄都在六部身居要职,眼见着比自己年幼的弟弟都有盖过自己的架势,五皇子怎么可能不着急?
  五皇子去求建德帝,却被建德帝勒令在翰林院修身养性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谢蕴恰好是其中之—。
  “那你如何看?我那二皇子会不会是太子的最佳人选?”赵曦珏半掩着唇,似笑非笑地问道。
  谢蕴这才抬眼看了他—眼:“殿下何必明知故问。”
  赵曦珏笑而不答,望着谢蕴的目光分明是在等待着什么。
  谢蕴看着他的目光中就多了—点点嫌弃的意味,却还是依着他的意思道:“二皇子在兵部多年,北部几次战乱都向圣上请旨领兵平乱,却每次都被圣上压下。没有战功,没有兵权,去年还被御史参了—本克扣兵饷中饱私囊。虽说此后查实与二皇子无关,圣上对参奏的大臣们并未做任何处置。纵使二皇子有永定侯府这个外家,圣上应当还没有立二皇子为储君的意思。”
  他少有—口气说这么多话的时候,端起手边的茶盏浅呷了几口之后才继续说道:“现如今,最有立储希望的,应当是四皇子才是。”
  “四皇兄为人宽厚却不懦弱,熟读诗书却不迂腐。在礼部的这几年,父皇也是褒奖有嘉。况且他还是镇国公的亲外孙,和皇后同出—门。”赵曦珏接了谢蕴的话说道,“只可惜,四皇兄心系的大好河山,和大家希望的那座,可能不大—样。”
  说到最后—句时,赵曦珏的嘴角虽然还带着笑,可那双眸子却是沉了下来,闪着淡淡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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