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宅的女人们虽然不大懂, 但是也知道这东西不能丢。
而贾府的男人们就更害怕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圣上正生气呢, 谁家不是夹着尾巴做人？
这回贾赦、贾政、贾琏几人都急了，哪个奴才偷了不要紧，只要还在府里就好。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把东西找到。
最怕的就是, 这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万一给毁了，或者已经给卖了、当了，流落到外头去了，那要是被有心人发现，贾府这罪过可就大了。
于是，这日，毫无征兆的，贾府的下人们就都被集中到一个院子里了，然后贾琏就带着几个小厮，开始逐个下人房里搜东西……
这年头虽然没有人权一说，但是下人也是人，谁没有一点小秘密？
一时间，也不只是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的害怕，那给情人绣了荷包的丫鬟也哆嗦着呢，那房里偷藏了美人图的小厮也脸白着呢……
众人脸色不成脸色，样子不像样子，仿佛冬天雪地里的鹌鹑，低着头煎熬时间。
一时，下人的住处搜完，搜出的东西着实令人吃惊。包括凤姐和王夫人在内，谁也没想到，这些平日里看着憨厚老实的下人，居然偷了府里这么多东西！
小厮这边搜出来有宝玉等几个小爷们的文房四宝，玉佩扇子，更有香囊荷包，字画玉石。
丫鬟这边搜出来，有金银珠宝，首饰衣物，房间里的摆件，甚至药材吃食……
可以说就没有他们手伸不到的地方……
凤姐登时气的牙根痒痒，人人都说自己厉害，看来这是灯下黑啊，这么些个贼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没有发现，还厉害个屁啊！
搜是搜完了，但是要找的东西却一件没看到。
一想也是，那御赐之物是谁都能接触到的吗？况且那些个东西看着就不凡，很多还是大物件，这恐怕不是底下小厮丫鬟敢伸手的。
贾琏一咬牙，喊了一声：“看住他们，一个都不许放出去报信。”
转身就走了。
贾政忙问：“琏儿哪里去？”
贾琏：“找谭衡去。”
贾政：“好好的找他作甚？”
贾琏：“谭衡是兵马司副指挥，此时丢了东西找他不是正合适？如今他跟探春已经定了亲，也算咱们自己人。找他借几个人，去那些刁奴的家里查。如若查着什么，这也算经了官。后面好办事。”
贾政皱眉，心里觉得不妥，“你去查谁家？”
贾琏冷笑：“当然是赖大家和周瑞家。”
贾政和贾赦同时说话。
贾政：“不可。”
贾赦：“好，就这么办！”
贾政叹气：“大哥，那赖嬷嬷是母亲的陪房。母亲常说，家里的老人咱们都要敬上几分，怎好无凭无据就去抄人家的家？”
贾赦：“奴才就是奴才，敬什么敬？他们若是没事儿也不怕查。你说不查，那丢的东西你赔吗？”
贾政无语，觉得老大这父子来是越来越不像话，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贾琏一见自己爹同意了，直接出门，飞身上马，奔西城兵马司去了……
不多时，贾琏就带着谭衡和西城兵马司的人来到了赖大家。
只因赖嬷嬷是贾母的陪房，一家几辈人都是贾府的老人了。
到赖大的儿子赖尚荣这一辈，贾母念他们一家在贾府忠心耿耿这么多年，老早的就放了赖尚荣的自由，现在赖尚荣也是跟公子哥一样，出入奴仆丫鬟成群。
一进得赖府，谭衡和他手下的那些人都惊掉了下巴，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贾府一个奴才的家里居然这么阔绰。
只见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绿树成荫，这简直比县太爷的府邸还要像样！
谭衡心下想，自己果真是行了大运了，贾府的奴才家都这样奢华，那贾府得什么样？这样人家的小姐要嫁给自己了？自己都觉得不真实。
贾琏带着西城兵马司这十几个人，加上自己的小厮，一行人哗啦啦闯进赖家，顿时吓的赖家的丫鬟一阵尖叫。
谭衡手下的人是见惯了这种场面，高声喊道：“不要惊慌，西城兵马司查案。所有人等都到院子里集合。”
只因白天，赖大和赖大家的都在贾府当差，此时赖尚荣也不在府里。
府里的主子就赖嬷嬷一人。
老太太被丫鬟婆子搀扶着出来，开始听说什么司办案，她并不当一回事，在京城什么司不得给贾府几分薄面？
当看清带头的居然是贾琏时，这才疑惑起来，毕竟人老成精，她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儿。
贾琏也是管惯了府里庶务的，赖嬷嬷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
一时笑着上前，半扶着赖嬷嬷的胳膊，说道：“嬷嬷不用怕，只是丢了一件御赐的东西，例行检查一下，查完他们就走。”
赖嬷嬷心里不安，问道：“谁家丢的东西啊？”
贾琏：“还能是谁家？咱们府上呗。要是个普通物件就算了，可是那是御赐的东西！找不到那就是个死！”
赖嬷嬷能把贾母哄住，那自然不是个傻的，什么死不死的，吓唬谁呢？
但是贾琏在这里，又好声好气的跟她说话，她一时也不好撒泼打滚的不让搜。
犹犹豫豫这么一会儿工夫，西城兵马司的那帮小子们，就已经把赖府翻了个底儿朝天。
大家边搜边感叹……
“哥们儿，这确实是一个奴才的家吗？没弄错？”
“那还有错，那贾家二爷不是说了吗，是他们家好几辈子的老奴仆了。”
“啧啧，我看啊，这八成是把他们贾府搬空了吧？瞧瞧这都是什么？”
说着抖落出一大盒子东珠，一个一个都有成人指腹那大，圆润饱满，颗颗晶莹。
另一个人啪的一声扔出来一捆上好的皮子，“看见没，这是狐狸皮，还有貂皮……”
不一会儿，终于有人喊：“找到了，哥几个过来看看，这是不是御赐的东西？”
谭衡闻声过去一看，只见是一个细长脖颈的插瓶，青花五彩，做工精细，胎釉洁白。反过来，瓶底有一个印章一样的标志。
谭衡：“没错，这是御赐的。继续找。”
……
没等西城兵马司的搜完了，赖嬷嬷就后悔了，可是此时再撒泼打滚的哭也没用了。谭衡把御赐的物件往赖嬷嬷面前一怼，她就啥也说不上来了。
既搜出了东西，贾琏示意谭衡公事公办，把御赐的东西首先记录在案。其余的还要找贾府的其他人拿着单子过来核对，看看到底哪些是贾府的，哪些是赖家的。
赖嬷嬷哭喊到：“这是干什么？这些个东西都是历年间主子们赏的。”
贾琏：“赖嬷嬷，东西是不是赏的回头一问便知。只是这几件御赐的东西，可是谁都不敢赏给你的。
不是你们偷的，难到还是圣上赐给你们的不成？”
赖嬷嬷傻了眼，圣上怎么会给一个贾府的奴才赏赐？这小孩子都不信。
赖嬷嬷没招了，只得哭喊着：“我要见老太太，我要见老太太！”
贾琏命小厮去贾府请贾政等人过来，又留下几个人看守这里的东西和赖府上下人等，自己转身带着谭衡一行人，又奔周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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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贾府里的下人们还不知道贾琏干什么去了，他们或忐忑或焦急的站在院子里，互相交换着眼神，也不敢说话。
只是那几个心虚又得宠的，有点待不住了，想着要想法子闹到老太太那里去。
老太太最是慈爱怜惜下人的，定然不会重罚他们。
况且，偌大个荣国府，每天有多少事情要做，不可能所有人都拘着不做事，有那些没查出来东西的，就放出去做事了。
只是前后门紧闭，不许出府，也不许跟外头人接触传递消息罢了。
没多久，贾母就知道府里的动静了，在鸳鸯等人的搀扶下，贾母出来一看，好家伙，黑压压的站了一院子。
贾母顿时生气了，“这是做什么？”
王熙凤赶紧上前如此这般的解释了一番。
贾母：“找东西也不是这么个找法？这自己先抄起家来了，成何体统？”
又问：“找到了吗？”
凤姐：“别的东西倒是找到不少，只是那重要的物件儿却一个也没见。”
贾母：“既没见，就先放了他们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这时，只见贾琏急匆匆的从外面回来，说道：“已经找到了，老祖宗也跟我们去看看吧……”
第52章
贾母被鸳鸯和琥珀搀着, 在铺好软垫的太师椅上坐了，这才看了一眼院子中间毯子上如小山一样的东西, 心里一阵恼怒。
再抬眼看看这赖家的园子，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本以为这些年，赖家几代人服侍自己忠心耿耿，就算偶尔贪一点子东西也是有限。
何曾想到竟然贪了这么些个东西！
只是，心疼归心疼，生气也生气，可是到底该怎么办, 贾母却为难了。
毕竟这赖家是自己的陪房，赖大如今也是府里的管家, 赖大家的更是自己得用的左膀右臂。
贾母一时没有说话。
众人见老太太不说话，而赖嬷嬷则是匍匐在贾母脚边哭的肝肠寸断,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死了亲娘呢。
看着这么多自己的东西出现在别人家库房，任谁也高兴不起来。何况现在贾府缺银子缺的眼睛都红了。
邢夫人向来爱财, 一下子见着这么多金银珠宝, 心里酸的要死, 合着自己一个堂堂长房夫人, 竟然没有一个下人有钱？
但是邢夫人看了看老太太，没敢说话。
王夫人沉不住气了，其实她心里是最气的。自己是正经掌家夫人, 这些个东西他们就是偷自己的。
老太太的人偷的，就等于便宜老太太了, 她不说自己再不说, 难道就这么轻轻放下吗？
王夫人：“赖嬷嬷，你也不用哭，如若不是因为府里艰难, 也不至于去开库房，也就不知道你赖家竟是比正经的国公府还富足呢！我看该哭的是我们吧。”
凤姐赶紧接上：“这得亏是老太太和太太慈和，要不然我得一头撞死！你们这也忒心黑了一些。难道老太太这些年还亏待你们家了不成？”
贾赦哼道：“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可说的？这等刁奴就应直接押去衙门，到时候大刑伺候，看看他们到底还吃了、用了多少咱们不知道的银子。”
贾母：“不可……”
贾赦不可思议的看着贾母，伸手一指那一堆明晃晃的金银珠宝和各色器物：“这可是咱们家的东西？难不成那赖大是母亲生的？”
贾母气的一拍扶手：“你个混账！”
贾赦一甩袖子：“不知道谁更混账？哼！”
鸳鸯见老太太气的直喘，赶紧上前给老太太顺气。
贾母见众人神色都不太好看，知道自己这样维护赖家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缓声说道：“他们做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自然是要重罚的。只是，咱们这等人家，怎能轻易报官？
把他们关起来是小，到时候咱们荣国府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贾政：“依母亲之见该当如何处理？”
贾母思量了一下，说道：“他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了，谁没个行差踏错的时候？依我看，既然咱们府里的东西都找到了，再罚他们一年半载的月钱，再把赖大打上几板子，让他戴罪立功也就罢了。”
王夫人：“老太太心善，只是如今咱们是搜出来这么些东西，那咱们看不到的还指不定被他们花用了多少呢？
就这样轻轻放过，恐怕府里其他下人们都有样学样，那咱们……”
王夫人话说一半，后面不说了，她也不想跟老太太杠上。但是，这赖家全家都是老太太的人，有这一家子在，自己的人永远都越不过他们去。
这次机会难得，如果不能一下子把赖家拉下来，那以后贾府永远都是老太太的天下。
邢夫人看了看大老爷，幽幽的说：“别的我也不说了，就是我觉着这赖家似乎比我们还有钱呢……”
大老爷贾赦一听立刻炸了，他平时是看不上邢夫人，可是她毕竟是自己的夫人，你说你还没有一个奴才有钱呢，大老爷不要脸的吗？
贾赦：“琏儿，赶紧叫那个什么谭衡，赶紧把赖大给我绑走。”
贾琏：“父亲先别着急，咱们家的东西还没找全呢。那边周瑞家也翻出来不少东西，只是还有几件账上有的物件没找着。”
王夫人一听，心颤了一下，周瑞家可不能出事。那是自己最得用的心腹之人。
于是赶紧问：“周瑞家也查出来了御赐之物不成？”
贾琏：“那倒没有。但是他们家搜出来的其他东西也不少。”
王夫人：“这些年倒也没少赏他们东西，他们若是念情都留着，积攒起来倒也不少了。”
贾琏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说：“只是，他们家那个姑爷冷子兴可是有一个古董铺子，没找着的那几件东西正好都是古董，我正想着带人去他那个铺子看看呢。”
王夫人急道：“这如何使得？那冷子兴又不是咱们家的下人。无凭无据怎好去查人家。”
贾政：“咱们虽然是公候之家，却不能做那仗势欺人的事情。”
……
众人观点各不相同，又是好一番你来我往的嘴皮子较量。
最后，老太太拍板说道：“一则咱们这等人家丢不起这个人，还是不要声张的好。二则如若经了官，那丢失御赐之物也是大不敬之罪。
不若咱们自己在府里罚的重一些，让他们再也不敢，也就罢了。”
“正巧那谭衡也算咱们家里人，让他把案消了，再多给些银两让他请那些孩子们吃顿酒，就当是给咱们帮个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