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迈步进屋,一抬头,就看见两个丫鬟搀扶着一位头发银白、红光满面、富态丰腴的老妇人朝自己迎了过来,不用问,一定是贾母啊!黛玉还没想好是来个拥抱还是先行礼呢,贾母一把将黛玉搂入怀中,“心肝肉”的叫着大哭了起来。
黛玉感觉到贾母是真哭,眼泪都流她脖子里去了。
一想也是,贾敏才多大年纪就去世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不叫人伤心呢!
一时黛玉想起自己前世的父母,也是白发人(虽然头发还很黑呢)送黑发人。不知道林轩能不能哄好她的警花妈妈。一想到这眼泪就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的往下流……
一时地下侍立之人,都用手绢掩面小声抽泣。过了一会儿大家慢慢的劝住了贾母,贾母止住悲声,大家也都不哭了。
黛玉这才正式拜见外祖母,接着是邢王两位舅母,
一时认亲环节结束,丫鬟奉上茶水,开始聊天环节。贾母询问些关于贾敏如何生病,如何治疗等问题,黛玉其实并不太知道,只是胡乱应付了一下。
众人又问黛玉身体如何,因早先贾敏信中曾提起过黛玉自来有不足之症。
黛玉:“先前小的时候是有些不足之症的,吃了一些药也不大见效。后来父亲请了个女师傅教授玉儿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玉儿跟着师傅练了这一两年,现在身体已经大好了,早就不吃药了。”
众人又问黛玉可曾读书?
黛玉说只是些许的识得几个字罢了。
忽听后院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只见一群媳妇丫鬟簇拥着一人从后房门进来。穿的彩绣辉煌,珠光宝气。钗环轻摇,玉佩叮当。
身穿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袄,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注1)丹凤眼、柳叶眉,用现代的眼光看着实的妩媚性感,泼辣撩人。
黛玉起身相见,贾母笑道:“你不认得她,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称“辣子”,你叫她“凤辣子”就是了。”
黛玉笑着道:“这就是琏二嫂子吧?以前常听母亲提起,琏二嫂子最是爽利能干,人又漂亮,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
如今一见才相信世间果然有这样的人物,我这回可是来着了,不仅能跟漂亮的姐妹们一起读书,没准儿还能跟能干的嫂嫂们学一星半点本事!
老祖宗,玉儿现在才真真的体会到您的良苦用心,还是您最疼我。”说着朝贾母深施一礼。
逗的大家全都笑了,王熙凤更是心里美滋滋的,没想到去世的姑太太对自己评价这么高,果然是个有眼光的,怪不得这林姑娘如此聪明伶俐。
王熙凤忙携着黛玉的手笑着说道:“怪不得老祖宗天天心头口头一时不忘,瞧瞧这小模样,这通身的气派,再听听这小嘴儿几句话说的我呀,都忘了东南西北了。”
贾母听了哈哈大笑:“你们两个这嘴皮子倒是有几分相像。”
王熙凤又问黛玉:“妹妹几岁?可也上过学?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儿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注2)
一面又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
说话时,已摆了茶果上来,王夫人问王熙凤:“月钱放过了不曾?”
熙凤道:“月钱已放完了。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
王夫人道:“有没有,什么要紧。”又说道:“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
熙凤道:“这个我倒是先料到了,知道妹妹这两日就要到了,我已经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注3)
黛玉听到这里赶紧接道:“瞧我这记性,见着亲人净顾着高兴了,忘了正事儿。舅母、二嫂子很是不必给我准备料子,这不我从南边带来了好些个。”
转头对着贾母又说:“临来时父亲有好些个交代的,因怕我年纪小说的不清楚,告诉我的一个奶嬷嬷——梁嬷嬷一一跟老祖宗禀告。刚刚我给忘了,现在让梁嬷嬷进来说话吧?”
贾母笑着说道:“可不是,你才多大的小人儿呢!去请梁嬷嬷进来说话吧。”
有丫鬟答应着出去了。一时带了一个嬷嬷进来。
大家一看,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体态微丰,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上身着杏色窄袄,外套深蓝色掐白牙的长比甲,下身墨色裤子。
通身素净,站的笔直,颧骨略高,大大的眼睛很是精神,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一看就是一个精明利落的人。
梁嬷嬷给贾母和众人行了礼,笑着说道:“临来时老爷说,此番小姐进京路途遥远,一切从简。只给小姐带了四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粗使丫鬟,两个奶嬷嬷和四个媳妇,另外小姐还有一个武师傅——杨师傅。
四个小厮只需在二门外候着,备着小姐有事去那边林府跑个腿儿什么的。另外只留了一辆马车备着小姐出门时候使用,是以又留一个管车马的伙计,其他车马都拉回那边林府去了。”
“老爷说,小姐来叨扰老太太已是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所以小姐在贵府的一切开销断然不敢再让老祖宗操心的,只是要向老太太讨一个院子便罢了。
小姐的日常花销和我等这些下人的月钱银子都由我们老爷支出。小姐的银钱自己管着呢,下人的月钱现在有我这老婆子管着。
另外这是五千两的银票,老爷说,小姐过来必然要常在老祖宗这里叨扰的,为了方便,我们院里的一应人等吃饭还是跟府上一起吃即可,所以这五千两银票请老太太一定要收下。
另外我们带了四个厨子过来,在院子里设一个小厨房,偶尔给小姐做些个家乡的吃食,以免小姐刚离家乡想念家里的吃食。”
贾母听罢佯装生气的样子:“姑爷这也是太见外了,我虽老了,但是我玉儿才能花几个钱,还用他巴巴的送一张银票过来?”
黛玉忙拉着贾母的手撒娇:“老祖宗你就收下吧,反正我爹爹的钱都是我的,你不收白不收啊!等这五千两花完了我再写信跟他要,到时候咱都成买好吃的。”
贾母撑不住笑了,戳了一下黛玉的脑门:“你这猴儿,就知道吃,五千两银子都买成好吃的,可不怕撑破你的肚皮去?”一屋子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梁嬷嬷又道:“另外来时老爷命人置办了一些当地的土仪特产,因路途遥远,也没法带很多,只是一点心意罢了。现在都已经命人送到各位老爷太太、哥儿姐儿的院子里去了。请各位不要嫌弃罢。”
王熙凤赶紧笑道:“这会子谁也别找我,我可得回去看看,不说别的,难得的是姑老爷还想着我们小辈儿的这份心!”
贾母众人都笑着说:“很是,姑老爷那么忙还想到如此周到,实在难得!”
一时梁嬷嬷下去了,贾母问熙凤:“给你妹妹的院子可打扫好了?”
因王熙凤在黛玉到门口的时候就有心腹小厮来报信,便知道恐怕原来的打算不妥当。黛玉带了这么些个人和东西,怕是得单独准备院子了。是以赶忙的去命人打扫院子,这才来晚了。
此刻熙凤嘴里却说:“这点子小事儿哪里需要老祖宗操心,早就打扫好了几处院子,只是一时不知道哪一处给妹妹住合适。”
王夫人听了,忍不住看了凤姐一眼,心里冷笑一声……
凤姐接着说:“我刚才又去看了一遍,觉得只两处还算配得上妹妹,一处是东北角上的梨香院,另一处是原来姑妈在家时住的毓秀居。现在请老祖宗示下,给林妹妹住哪一个合适?”
贾母想了一下:“梨香院在东北角,临着街,并不适合玉儿住。就让玉儿住敏儿过去的院子吧。也算全了这孩子的思母之情。”
第八章
一时黛玉的住处定了下来,丫鬟婆子们忙着安置黛玉的一应物品。
这边贾母说了这一阵的话也有些乏了,就命两个老嬷嬷带着黛玉去见两个母舅。贾赦之妻邢夫人赶忙起身,笑着说:“我带着外甥女过去吧。”
贾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罢,不必过来了。”
邢夫人答应了一声“是”字,带了黛玉和王夫人与贾母作辞,大家送至穿堂前。(注1)
黛玉跟邢夫人一起出了垂花门,坐上翠幄青车,出了西角门,往大房贾赦邢夫人的居所去了……
黛玉到了邢夫人的院子一看,院子随处可见绿树山石,屋宇游廊皆小巧别致,想是从那边的花园隔断出来的。
黛玉对邢夫人赞到:“大舅母果然是雅致之人,瞧这院子别致优雅,另有一番意境,在这样的院子里住着心情也能格外的好些。”
邢夫人听了心里格外欢喜,她本是一个尴尬人,这府里真正的主子有几个人把她这个续弦又无子的夫人放在眼里?没想到这林姑娘却是一个有慧眼的。
这边黛玉跟邢夫人聊着天,一时丫鬟来回话说,老爷说连日身上不大好,不忍相见唯恐伤心云云。黛玉遂告辞出来。
众嬷嬷又引着黛玉去见二老爷贾政。
黛玉心里明白,按原著的内容,这次也是见不到贾政的,只是初来乍到怎么也得认认路认认门,就当荣国府一日游了。
众嬷嬷引着黛玉又进入荣府,下了车,往东转弯,穿过东西穿堂,进入仪门内一个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中间一条甬路直通大门。
进入堂屋,抬头正中悬挂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
中间大紫檀案,地下两溜十六把楠木交椅,案上陈设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又有东安郡王手书的对联……(注2)
这正室堂屋看着确实大气华贵。黛玉心想,贾政一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住在这荣禧堂真是好大的一张脸!
如果说这荣禧堂贾母住也就算了,贾母不住必然应该大房住的,贾赦袭爵,又是长房。怎么也轮不到二房堂而皇之的住在这里。
原著中本来就有许多令人费解的不合理之处,加上只有前八十回,后面的结局到底如何?这些不合理之处到底是因为什么?后世红学爱好者也是众说纷纭。
黛玉本来对这些没有太大感觉,也不怎么好奇。如今置身其中,心里却是另一种滋味……
不过如今黛玉才六岁多,离最后的结局还远着呢,且走且看吧,指不定因为自己穿了过来,红楼的结局会大不一样呢。
黛玉胡思乱想着跟了老嬷嬷来到东边三间耳房喝茶,一会儿丫鬟来请,又到东边三间小正房,王夫人携着黛玉坐在炕上。
王夫人:“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罢。只是有一句话嘱咐你:你三个姐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学针线,或偶一玩笑,都有尽让的。
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
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癫癫,你只休信他。”(注3)
黛玉笑道:“原来这位表哥也是个混世魔王啊!舅母不用担心,我在家里也是个混世魔王,他说什么我都不信就是了。
我也不睬他,如果他还要惹我我就揍他!舅母你不知道,我本来身体弱,后来请了武师傅,我现在很能打的!”
王夫人:??……!
噎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王夫人噎了半天,好容易缓上一口气,强硬的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重心长的说道:“女孩儿家可不行打啊杀啊的。你是闺阁小姐,以后万不可说这样的话!
更不能动手打人,免得让人听了笑话。你只跟姐妹们一起玩儿不睬宝玉就好了。”
黛玉痛快的大声说:“好,都听舅母的。”
王夫人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好有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
王夫人忙携着黛玉从后房门出来,往老太太那里去了。
饭后,丫鬟奉上茶水漱口,然后又换来喝的茶。
黛玉端着茶碗笑着对贾母道:“老祖宗,以后叫姐姐们不必给我预备茶水了,前些年因为我身体一直不好,看病的先生说我脾胃虚弱不宜喝茶,是以这几年都没有喝茶了,只喝温开水,果然这几年身体就好了!”
贾母一听很是稀奇:“还有这等事?”转头对鸳鸯等几个丫鬟说:“既是这样,以后就给玉儿准备温开水吧。”
有机灵的丫鬟上来给黛玉换了一杯温开水。
这时只听外面外面一阵脚步响,有丫鬟进来说:“宝玉来了!”
话还没说完,只见一个打扮的跟个红灯笼似的七八岁男孩匆匆走了进来。给贾母请了安,又给王夫人、邢夫人见了礼。
贾母笑道:“今日你林妹妹远道而来,还不去见你妹妹?”
宝玉听了忙来作揖,厮见毕归坐,宝玉细看这远来的妹妹,只见:两弯秀眉似远山,一双美目若星辰。纤细袅娜娇而不弱,时而娴静似娇花照水,时而跳脱似狡兔出笼。
宝玉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她?”
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只做久别重逢。”
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宝玉走近黛玉身边坐下,又问:“妹妹可曾读书?尊名是哪两个字?”(注4)
黛玉一一答了。
宝玉又问:“妹妹可有表字?”
黛玉道:“哥哥可有表字?”
宝玉笑道:“男子成年方才有表字,我还不曾有。”
黛玉也笑道:“女子出阁方才有表字,我也不曾有。”
宝玉一听方知自己唐突了,连忙作揖告饶:“原是一时见到妹妹高兴,得意的忘了形,唐突了妹妹,还请妹妹原谅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