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竟然暗恋我——秋九月
时间:2021-08-08 10:30:27

  叶濯摇头:“不急。”
  先皇在位时,大力推行官制革新,选贤任能,欲收天下英才为国所用,故而在东西南北设四方书院。
  每年各书院可荐举一人,经州府层层查核上报,再由长安官员复核引荐,可直入朝堂,面见陛下,得陛下亲授官职。
  先皇驾崩,今上继位,更是广开言路,将荐举名额从四人升至十二人。年年岁岁下来,倒让不少人窥得门径,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从乡到郡,由州到府,自下而上盘根错节,牵扯的可不是一个两个那般简单。
  若不查便罢了,既要查,就要一击即中。
  叶濯不再说话,书阁压抑沉闷之气蔓延,不多时又陡然一散。
  景毅探究地抬眼,只见王爷的眸光落在王府西北侧,眉眼在日光笼罩之下,竟融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他循着视线望过去,果然看见一个人影。
  那人在假山上飘忽往来,翻上跃下,空中的雀儿都不如她身形轻灵。
  叶濯薄唇勾起一抹弧度来:“如此上蹿下跳,想来是找不到路,急了。”
  “王爷可要前去?”
  “我去做什么,”他依旧看着那里,声音藏着浅淡无奈,“我若去了,还得再湿一件衣袍。”
  在赵明锦胸腔燃起拆了闲王府的恶意时,终于在两座假山间的小路上,见到了个行色匆匆的丫头。
  丫头着了件水烟色直裾深衣,头上梳双鬟,一副王府丫鬟打扮,走动间裙摆衣袖微扬,缀边的红纹如涟漪漾开。
  她从假山上翻下去,轻巧落地,唤了声:“红儿。”
  前方丫鬟猛然顿住回身,待看清是她,抬脚就扑了过来。
  “将军!”红儿把赵明锦抱了个满怀,“方才景侍卫来传话,让奴婢到石林里接人,奴婢一猜就是将军回来了!果真是将军,果真是将军……”
  说到最后声音都哽咽了,赵明锦用自认为极轻柔的力气拍着她:“莫哭莫哭,红儿一哭,本将军心都碎了。”
  “红儿是高兴,”红儿松开她,拉着她的手,“绿儿也猜是将军回来了,去了后厨备吃食,欢喜的不得了。”
  三年不见,这两个小丫头出落的愈发水灵了,一一抱过之后,赵明锦暗搓搓的想,也都圆润了不少。
  瞧瞧年龄,这次回来该给她们两个琢磨个好人家了,总不能一直跟着她。
  每次她出征归来,两个丫头都要缠着她讲边关故事,打仗也行,营中斗蛐蛐也可。赵明锦照旧讲了些趣事后,已是日近薄暮,月上柳梢。
  红儿起身,催促绿儿:“好了好了,将军连日赶路定已累了。快去燃香铺床,我去给将军备水沐浴,一会儿王爷该过来了。”
  看着绿儿挤眉弄眼的笑,又极尽婉转地应了声是,赵明锦没懂:“他来做什么?”
  “将军今日卸甲归来,那三年前未完成的洞房花烛夜不就……”
  赵明锦正捏了块糕点打牙祭,听了她的话,险些咬上舌头。
  脑子里突然浮现某些话本子上的情景,脸上陡然热起来,如天边晚霞,灼然生辉。
  不过神色仍一派镇定:“本将军月事已至,不方便。”
  沐浴过后,赵明锦躺在寝房内,锦被柔软,屋内馨香,睡惯了营帐内硬榻寒衾,如今这般舒适,倒是有些不习惯。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极轻,她陡然睁开眼睛,身子习惯性绷直,蕴满力量。头微偏,视线透过屏风看向蹑手蹑脚从门缝中挤进来的人影。
  身量娇小纤细,她放松了身子,眸光闪烁的警惕也退了:“红儿?”
  听了她的声音,红儿绕过屏风走进来:“是红儿吵醒将军了。”
  “本就没有睡着,”赵明锦拥着被子起身,目光清湛地看她,“你怎么还没睡?”
  “方才景侍卫过来,送了一盒上好安神香,奴婢来换上。”
  红儿把锦盒递给她看,那盒子是上好的白檀木,窄小细长,木质绵密柔滑,瞧着就十分金贵。
  打开盒盖,封口隔潮的金箔纸尚未启开,还是盒新的。
  赵明锦哦了一声,没多说。
  红儿把原来的香换下,又燃了新香:“王爷是挂念将军,怕将军睡不好呢。”
  赵明锦又嗯了一声。
  见她反应过于冷淡,红儿试探地问:“将军……不喜欢王爷么?”
  被她这么一问,叶濯的轮廓突然闯进了脑海。
  漆黑深邃的眼,高挺笔直的鼻,浅淡樱色的唇。初见时着一件天青色锦衣,身上没有多余坠饰,只腰间佩了一块白玉。
  分明一副清贵淡漠、拒人于千里的扮相,却又因盛夏金色的光线、唇角勾起的弧度,而愈发显得温润高华来。
  赵明锦见惯了坦胸露背的粗野汉子,从未见过叶濯这般谦和有礼又品性孑然的男子。
  与他相处,就像眼前放着一条等待料理的鱼,她左手按着砧板,右手举着大刀,根本不知要从哪里下手。
  重点是,他还不是条鱼!
  “一面之缘,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也不知是倦了,还是清淡好闻的安神香起了作用,没多久,她便睡熟了。
  一夜无梦。
  此次回京,圣上收回虎符,没有赐下官职,赵明锦如今只是空有名号的胜宁将军,外加一个实实在在的闲王妃。
  总之不必进宫去早朝。
  早起练了会儿枪法,又用了早膳,她的饭食向来都是绿儿亲手打理,三年没尝这丫头的手艺,好像又进步不少。
  院内种满了翠竹与芭蕉,微风拂过,满园青翠。许是色泽太过单调,烈日甚是炎炎,她眸子一眯,想起几年前吃过的那道冰镇石榴羹来。
  入口酸甜,凉沁怡人,且那凉意能顺着喉咙一路往下,总之一口下去,燥热顿消。
  恰巧绿儿过来收拾碗碟,问了她想吃什么甜点,赵明锦强忍住口水报出了名。
  “府里虽种了石榴树,但是果子还没熟,桃子确是熟透了的,就在倚月轩,做成冰镇的味道也极不错呢!”
  “那还等什么,”赵明锦向来是个急性子,“前方带路,我去摘。”
  踏出锦园左转,行经昨日的一片石林,一路沿河水直行,走了约莫半炷香,才终于到得绿儿口中的倚月轩。
  赵明锦抬袖子抹了把脸:“我道昨日进府,在石林翻腾半晌也不见半个人影子,原是地界太大,没人愿意顶着日头出来行走。”
  绿儿在前方带路,笑着道:“王府下人本就不多,且王爷喜静,奴婢们入府第二日,景侍卫便来告知,无事不要随意走动。”
  赵明锦眉梢一挑:“禁足?”
  “倒也不是,走动也没人拦着,去年红姐姐染了风寒,奴婢想给她做个清热的薄荷笋丝,便出了碧锦园去找,还撞见了王爷……”
  赵明锦只觉有点儿不妙:“然后呢?”
  “奴婢吓得半死,跪在地上不敢吭声,王爷倒没说什么,只问奴婢做什么去,又问了碧锦园还缺什么,”绿儿回忆道,“之前将军想在府上种些翠竹和芭蕉,但府上空地已种满花草,都是赵伯的心头好,也不能拔。所以那时王爷问起,绿儿就回说还少些绿竹和芭蕉。”
  这么说来,叶濯种了一园子的那些玩意儿,是在投她所好?
  正琢磨,就听绿儿忍不住笑出声,转身同她道:“那时王爷还说……”
  “说什么?”
  绿儿咳了声,瞧着四下无人,摆出叶濯那副清贵神色:“只道她是个爱吃的,原来还喜欢这些。”
  “……”
 
 
第5章 、004
  叶濯说得也没错,她本来就是个好吃懒做的。
  闲话间,两人已经踏进倚月轩,花红绿树初现眼前。
  绿儿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上了一个缓坡,坡上地势高些,日光倾洒更为彻底。赵明锦站在树荫下仰头,见到了树枝上缀下来的桃子。
  许是仍不到盛果期,桃子结得不多,红透的也没几个。
  赵明锦打量一番,拿过绿儿手中的箕箩,足尖一点,轻松摘了两个丢进去。
  站在下面窥不见树中全貌,方才离近了倒是能看清,有几个藏在树冠深处,她从地上抓了几个石子,三两下爬到树上,动作比猴子还要迅捷。
  绿儿在下面唤她:“将军,当心些!”
  “放心。”
  说话间,又三个桃子摘下来,瞧着差不多,她身形一动就要下树,恰巧日光晃过去,照见了前方不远处两个更显粉嫩的桃子。
  赵明锦半眯起眼,直接扬手丢了两颗石子过去,两道暗响过后,桃子应声而落。
  她随即飞身去接,只不过视线下移,正看到下方有两人缓步走过来。
  叶濯方下朝回来,身上绛紫的朝服还没换下,景毅跟在他身后,手上捧了不少各部递上来的文书。
  赵明锦看着那两颗桃子一上一下直朝着叶濯头顶而去,心上一惊。
  这若砸在上面,不得砸出个好歹?
  “让开!”
  她大喝一声,叶濯宛若没听到一般,微微仰头。
  一片凝翠之间,她一袭银色纱衣翻飞,飘然从天而降,日光透过树枝洒下的光线,在她身边聚拢,闪着淡金色光芒。
  别停那儿啊!
  眼看他是躲不开了,赵明锦只得方向一转,抓果子的手收回,直朝叶濯扑了过去。
  被她这一扑一撞,叶濯后退两步,最先落下的桃子擦过她脑后的发丝,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赵明锦抵在叶濯胸口的手一动,一手向下从他手臂与腰身的间隙穿过,横揽在他腰间,另一手抬起掌心向上。
  她双脚踏地,身子后移半步距离,用尽力气将叶濯后仰的姿势给扳正过来,同一刹那,另一颗果子稳稳落在了她掌心间。
  四目相接,呼吸相闻,天地万物仿似停滞在这一瞬,静谧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景毅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不自觉地“哇”了一声。
  惊呼声很低,却宛如巨石坠深井,咚的一声响彻天际,震的人陡然回神。
  赵明锦赶紧收手,站直身子,轻咳一声。战场厮杀时都不曾变过的镇静脸色,此刻倒显出了几分局促来。
  叶濯垂眸看她,眼中笑意沉沉。
  “那个,”她干笑两声,动作利落的剥了果子皮,抬手就递到他眼前,“吃桃么?”
  桃子躺在她掌心,水润的红,透亮的白,叶濯看了看,又抬眼去看她。那张久经日晒不算白皙的脸上,蓦地浮现出几丝同桃子一般颜色的暗红。
  他直接低头,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很甜。”
  “自然,这个是熟透了的,做冰镇石……桃子羹最好。”
  看他笑的春风和煦,一点儿恼怒的意思也没有,又想到桃树是他的,冰块也是他的,赵明锦心虚道:“一起吃?”
  “我换身衣袍就过去。”
  “那得快些,冰化了可就不好吃了!”
  “好。”
  叶濯换了常服过来时,绿儿的甜羹还没做好,两人只能在竹林石凳上坐下,昨日亭间对坐的尴尬感又涌了上来。
  赵明锦不由反思,闲王身居高位,家大业大,玉盘珍馐什么没见过,应也不会在意那几颗鲜桃和几块冰。
  下回再有这种事,还是不叫他了。
  “今夜皇上在宫中设宴,为将军与部下接风,阿锦可还记得?”
  “自是记得。”
  叶濯示意景毅,景毅上前,将昨日捧在手中的那件月白色衣裙递上来:“吃了你的东西,便算投桃报李了。”
  这衣裙……
  她有些惊讶:“给我的?”
  叶濯含笑点头。
  赵明锦目光从衣裙上划过,暗道红儿那丫头不用烦心了。
  红儿一直负责她的起居穿戴,今夜圣上在□□宫设宴,把红儿给愁坏了。
  因为以她如今的身份,穿成什么样是个值得考究的问题。
  穿盔甲,武将打扮,她又是闲王妃,与闲王同坐一处会格格不入;穿盛衣华裙,环佩叮当,虽配得上王妃的名号,却又与夜宴初衷不相搭调。
  闲王送的,自然再适合不过。
  “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看着红儿上前,欢欢喜喜把衣裙端走的模样,赵明锦也觉得是解决了件大事,心头轻松不少。
  “若今日我不请王爷吃桃子羹,王爷岂不是没有理由送衣裙给我了。”
  叶濯薄唇勾起:“送你东西,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
  赵明锦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索性装没听见,也不看他,只傻愣愣地看着绿竹子,数它们有几节高。
  绿儿的桃子羹终于做好,青瓷盅一打开,丝丝缕缕的白雾从里面透出来,一层透亮冰沙浮在桃汁上,日光笼罩下来,如水晶一般闪烁着七彩光芒。
  赵明锦吃的十分畅快,一抬眼间,就见叶濯在盯着自己,脸上是昨日伸手要扶她时的那种陌生神色。
  没有逆着光,也没有明暗交错,那神色愈发清晰地展现在她眼前。
  “王爷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桃羹虽好吃,到底是凉了些,莫要贪嘴。”
  他边说边伸了手过来,赵明锦眼疾手快,一把把碗抱起来:“你干……”
  哪知那修长的手微微抬起,落在了她唇角边:“这么大的人了,怎还跟个孩子似的。”
  夏日炎炎,他的手却有些凉,分明只是在唇边轻轻一擦,竟像在那里燃了火苗,她眼见火势要蔓延开来,脑子却一片空白。
  “我去书房处理些公务,晚些与你一同入宫。”
  直到叶濯走没了影,赵明锦才僵硬地抬手,指尖在他触过的地方狠狠搓了搓,仿似想把那里的不适感搓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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