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去摇太后的手臂,一副小女儿家撒娇的作态:“太后,您看王妃娘娘,这是笑话安庆呢!”
“笑话什么,也是永昌侯的那个逆子不争气,”太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地板了脸,“哀家赐你的安神香是怎么到他手上的?你与他虽非一母所生,却也顶着他长姐的名头,平日里就没发现他行止有异?他犯下此等事来,你与侯府只受些了闲话,已是皇上格外开恩,旁的心思,以后莫要再有。”
太后这一席话,将安庆郡主说的眼眶红了一圈,分明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应下:“安庆……明白。”
“好了,”太后将手臂从她手中抽出来,拍着赵明锦的手,“母后有话要单独与闲王说,你先去御花园走走?”
“是,明锦告退。”
赵明锦前脚刚迈出仁寿宫,安庆郡主后脚就追了过来,脚步匆匆地越过她,直挡在了她身前。
明眸含着怒火与嫉恨,狠狠地瞪着她。
“郡主还有何指教?”
“你别太得意,”她咬牙切齿,“闲王哥哥不过是贪图一时新鲜罢了。我与他的感情,是旁人根本比不上的,无论怎样,最后他都会回到我身边!”
赵明锦双臂环胸,眸子微眯:“是么?”
“自然,儿时除了陛下外,他只让我跟着他,手也只有我能牵。你与闲王哥哥才相识多久,我与他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
赵明锦沉默下去,安庆郡主以为她是犹疑了,索性更得意:“你或许不知晓,前不久我只写了封信与闲王哥哥,闲王哥哥便来城外与我相会,那一夜……”
“那一夜怎么,”赵明锦就在这时打断她,“他牵你的手了?抱你了?亲你了?还是……”
“你、你……”安庆郡主的脸霎时红透,如欲滴血一般,“我与闲王哥哥发乎情止乎礼,你一介武人,果然粗蛮无礼,不知廉耻!”
赵明锦冷笑了声:“我不过说了两句话就粗蛮无礼,郡主公然在我面前觊觎我夫君就有礼了?”她啧啧两声,“堂堂郡主,忒没见过世面,儿时懂什么,牵牵手都要拿出来说一说。”
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安庆郡主视线越过她,眸中顿时波光粼粼,泫然欲泣,宛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叶濯走出仁寿宫,她几步迎上去,当着赵明锦的面拉上他的衣袖,低低地唤了声:“闲王哥哥。”
赵明锦回头看她的动作,亦看叶濯的反应,叶濯如那夜一般,没有甩开她的手,只是眸色冷沉下来,薄唇轻启:“安庆。”
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凛冽。
安庆郡主身子一僵,强撑着没有收回手。
“不过两月,本王与你说的话便忘了么。”
赵明锦当夜离得远,自然听不清他们两个都说了什么,可是看安庆郡主的反应……
抓着他衣袖的手如同被火灼了一般陡然松开,落在身侧紧捏成拳,脸上血色霎时褪尽,甚至还漫上了几丝恐惧。
叶濯凉声道:“太后对永昌侯府青睐有加,侯府若不知感恩,手仍妄想着伸到不该伸的地方,”他声音顿住,话锋一转,“他日,太后不会护你们,亦护不了你们。”
赵明锦发现,叶濯板起脸来,不苟言笑的模样,还挺唬人的。
总之安庆郡主是被吓住了,而她……
因着总是见他笑意吟吟的模样,心中自然不怕,还觉得他这般,就算有旁的女子见色起意,也会被他吓得退避三舍。
倒也省得她麻烦。
回去的路上,赵明锦坐在马车里抿着唇笑,叶濯瞧她心情大好的模样,也不由弯了唇角。
“在想什么?”
“在想王爷这一手斩桃花的本事很不错。”
叶濯挑眉,倾身凑近她:“既如此,为夫可能同夫人讨个奖赏?”
嗯?
“讨什……”
唇上一阵柔暖,赵明锦下意识闭起眼来,不过心中默默想道——
叶濯可真是愈来愈不知避讳了,往日她只道自己是个胆大包天、率性而为的,如今与叶濯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嘛!
秋闱定于九月廿日,文试三日,武试亦三日,武试与文试同日进行,互不相扰。
赵明锦既承了武试主考官的差使,自然要尽心竭力。
六年前她参加武试时,共比了三场,一场拳脚功夫,一场骑射,这两场考的不过是个基本,没甚难度。
至于另外一场,是由诸位考官为每个参试者发下一张字条,他们需得按照字条上的文字或路线指引,寻出线索,找到藏起的一面令旗。
率先得令旗者为胜。
以往还在山谷时,师兄每次奉命离山,回来时都会给她带些吃食或者新奇的小玩意儿,只是不会直接交与她,会将它们藏在山中某个角落,让她自己去寻。
师兄给她的线索,可比武试给出的要晦涩难懂的多。起初她根本看不懂,久而久之倒是难不倒她了。
所以武试那日,她是第一个循着线索到得皇城山的人。不过后来出了些意外,她不是第一个拿下令旗的人。
赵明锦回忆了些师兄曾写给她的线索,在纸上一一记下后,又琢磨着应该将比试设在城中。
市集人多,状况也多,无论是选武官还是选将才,总要挑几个有勇有谋有胆识,为国为家为百姓的。
她准备去城中走一走。
刚出了碧锦园,就看见景流与景毅并肩行来,脚步匆匆地似要往清石轩去。
两人见到她后一同行礼:“将军。”
赵明锦嗯了一声,随口问景流:“伤可好些了?”
景流点头:“已好多了,多谢将军。”
瞧着气色是比之前好了许多,行走也已恢复如常。
三人擦肩而过,赵明锦走出几步,又顿住身形,回过头去,若有所思地看着景流行走的步伐,开口道:“景流。”
景流回身:“将军有何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她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岳山书院中,向学监与秦学正都不似会功夫的,就算会一些,也定比不上你。你……是怎么被他二人发现,又是被何人所擒?”
第62章 、061
景流没有立刻回答赵明锦,而是偏头看了眼身侧的景毅。
景毅会意,同赵明锦道了句“属下告退”,抬脚往清石轩的方向去了。
景流似乎也没想瞒她,待碧锦园门前只剩下他二人时,直接道:“去年岁末,属下奉王爷之命扮作书生,进入书院,只是为了查探书院中是否有人与朝廷官员勾结,以权谋私贪赃枉法,不过今年四月,”他话音一顿,语气沉下来,“夜深之时,属下无意间撞到向学正、秦学监与一人站在假山处密谋。”
赵明锦沉吟:“是他们囚禁掌院的密道入口处?”
“不错,既有异常,属下自然要前去打探,所以就藏在了假山后方的隐蔽处。”
景流并不知与他们密谋的人是谁,也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能听到那人声线诡谲阴冷,让人闻之胆寒。
“属下听到那人说,”他复述了一遍当夜亲耳听到的话,“此人不仅是北泽皇室,还是当今闲王妃的兄长,他日这事传扬出去,闲王也脱不了干系。”
话音落后,赵明锦愣了许久,她将景流的话在脑海中又逐字逐句的过了一遍,仍旧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师兄是北泽皇室中人?”
景流点头。
她眸光闪动,敛下眉眼,抿唇沉默。
难怪。
自这次久别重逢后,师兄就有些奇怪,整日里神色复杂不说,与她说话也总是欲言又止的。
她本以为是六年不见,彼此之间多少产生了些隔阂,待时日久了,他们还能像当年在小山谷中一般,无话不谈,把酒言欢。
如今看来,恐怕是回不去了。
“他们意图利用此人构陷王爷,属下不能坐视不管,所以待他们将人关入密道后,就偷偷潜了进去,想着……”
他犹豫一瞬,没往下说,不过赵明锦明白他的意思。
岳山书院里,向学监与秦学正就是两只老狐狸,他孤身一人潜在书院,想要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打探到有用的消息,已是极难,若还想救个人出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他进入密道,是去杀人灭口的。
赵明锦声色平静下来:“擒住你的是卓穆?”
“是,”景流叹了一声,“也是属下大意,没料到他们会折返回来。”
“恐怕不是你大意,或许在那之前,卓穆就已发现你在偷听,他们将人关入密道又作势离开,不过是请君入瓮罢了。”
“将军……不怪罪属下?”
她挑眉:“怪你做什么。”
若忠心护主都有错的话,这世道哪还有对的事情。
师兄是北泽皇室,她是南渊王妃。其实,若她只是南渊的王妃,也就没太大紧要了,可谁让她还是胜宁将军。
胜宁将军在军中的威望与声誉,在长岭边关所得的民心,足够支撑她一呼百应。
至于叶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分尊崇,皇上宠信,石相虽忌惮他,却苦于抓不到把柄。
这时,她与北泽皇室是师兄妹的关系,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就成了旁人手中最大的把柄。
搞不好一个里通外敌,谋权篡位的罪名扣下来,谁也顶不住。
景流在一旁挠了挠头:“其实这些本不该属下同将军说,将军该去问王爷才是。”
“问他与问你有区别?”
若叶濯想让她知晓,她问谁都会知晓,若叶濯不想让她知晓,她问谁都是白费工夫。
景流想了想:“王爷其实不想让将军为难。”
叶濯若是怕她为难,就不会同意他与她说这些了。
“胡乱揣度王爷的意思,”她板起脸来吓唬他,“是想挨罚了。”
景流一怔,连忙抱拳躬身:“属下知罪,属下只是……”
赵明锦在心中啧啧感叹,怎么主子聪慧又精明,教出的手下一个比一个憨厚实在。
“罢了,”她摆手,打断他的话,“我与王爷相识日久,我的脾性他最清楚,这点儿小事还不至于为难。”
一日是师兄,终生是师兄,无论师兄身份为何,她待他的情意不会变。
至于南渊,长岭边关有她守护过的土地与百姓,长安城中有她的知己好友与想要共度余生的夫君,所以终此一生,她都会守住他们。
若他日两国刀兵又起,她与师兄战场相见,那么一个是为北泽出征,一个是为南渊而战,他们便是敌人。届时无论是师兄还是她,都不会是心慈手软,亦不会念及旧情。
不过,他们两个兵戎相见的可能实在是微乎其微。毕竟北泽皇室里,还有个阿穆达!
阿穆达这人,虽然功夫不太行,领兵不太行,谋略也不太行,但他挑事很行,作妖很行,总之他有一颗与他能力不大匹配的野心。
知晓所有的一切,赵明锦也厘清了,师兄重伤被囚,约莫就是阿穆达的手笔。
阿穆达眼下……还真是“内忧外患”。
问罢这些,赵明锦思绪仍有些混乱,自然也没心思去市集走走看看了,索性抬脚转身,回了碧锦园。
在竹林中的石桌旁坐下,半个时辰过去,她又起身,往倚月轩去了。
师兄在倚月轩中养伤,她怕旁人粗心,照料不好,所以特意着了红儿过去照看。
到得倚月轩时,师兄正在桃树下小憩,红儿见她过来,正要福身,就听明斐开口:“是小锦来了么?”
赵明锦勾唇一笑:“师兄耳朵还是这么灵,”顿了顿,她看向红儿,“去寻绿儿,做些糕点送过来。”
“是,红儿这就去。”
明斐从躺椅上起身,看了看石桌上摆着的两碟糕点,又看了看她,好歹也是想将人支走,也不寻个好一点儿的由头。
“出什么事了?”
赵明锦摇头:“没甚大事,只是突然想起来,师兄之前既在北泽,当也知北泽与南渊战事不断。若有朝一日师兄成了上位者,又当如何选择?开疆拓土,还是与民休息?”
明斐一怔,脸色微有些白,许久后他敛下望着她的眸光,笑了笑:“你都知晓了。”
他的笑没了往日的畅然洒脱,带了几分浅浅的苦,又带了几分浓浓的嘲。
“是。”
“我与阿穆达,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她点点头:“猜到了。”
若非于阿穆达登上北泽王位有关碍,阿穆达也不会派人重伤他,将他囚禁,甚至想出以他来诬陷她与叶濯的法子。
阿穆达望着南渊朝堂内乱,一来可以同北泽王邀功讨赏,二来也可趁乱再掀战事。
到时,胜负难定。
“小锦带兵征战多年,当知北泽人狡诈多端,不怕……这是我与阿穆达设下的苦肉计?”
“他若真那么聪明,也不至于六年来一直在我手下吃败仗。”
虽说他吃败仗,十有八九是靠叶濯和顾云白的筹划,但十之一二也有她用人不疑,从谏如流的干系,还有她带兵作战的本事。
而且叶濯明知明斐的身份,还让他留在王府中修养,定不是为了养虎为患的。
“就算你想与阿穆达设个苦肉计,阿穆达那般骄傲自负的人,也不会同意。”
“你倒是了解他,”明斐叹了一声,神色轻松起来,“北泽皇室、皇子之位都非师兄想要。初时,师兄能寻得家人自是欢喜,后来在宫中日久,见识过太多兄弟倾轧,阴谋算计,欢喜没了,也就生了离开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