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周轸问:我记得还有个知画?
嘉勉:“没有。双女主最后百合了。”
某人笑,但明显他不信,不信倪嘉勉的扯淡,再两三口喝完鸡汤,碗里的肉和料悉数没动,搁下碗,点评她的厨艺,“红枣搁多了,汤头有点甜。”
沙发上的人:“不重要。”
“嗯?”
“我说你的意见不重要。”
“我有说是意见?分明陈述事实结果。”
“汤我炖了自己喝的,司徒妈妈送的老母鸡。”
“别管老母鸡老公鸡,我只知道你骗人了。”
嘉勉抬眸横他一眼,
周轸站着垂眸,斗志昂扬,“煲汤,你煲汤绝不会只自己喝。”
“你挡着我看电视了。”她面上并不理睬。
然而,周轸雀跃极了,倪嘉勉就是那天上的镰刀月,满幕齐展展,唯有镰刀月像是撕破的一道小口子,泄露了天机。
她始终没动静,那才是最糟的。
她有动静,哪怕打家劫舍,周轸总有法子来应对来摆平。
他依旧站在她视线之前,问她,“今天买什么了,你不是不喜欢那个牌子?”因着她说不喜欢,周轸买礼物,从来不考虑那个牌子。
他拖她的脚凳来落座,挨在她跟前,问她,买什么了,拿来我看看。
嘉勉人靠到沙发椅背上去,漫不经心瞥周轸几眼,“你见过甘小姐了?”
“嗯。”
又一颗话梅核从她口里吐出来,再拈一颗进嘴里,随即倪嘉勉从善如流的口吻,“哦,难怪今天回来的心情不错。”
周轸一只手捉住她的脚踝,拇指捏在她的踝骨上,“你眼瞎,我哪里心情不错,我心情坏透了,有人给我送张七位数的账单,她成心的!”
“我以为这对于周先生来说,是例行公事。”直到如今,嘉勉从不过问他从前的事,今日,她倒是有些八卦了,“你从前的情人不送账单给你嘛?”
“她们不敢。不敢动辄七位数的账单,他妈真当我凯子了。”
周轸盯着嘉勉,再言,“只有你敢,周太太。”
嘉勉要缩脚,某人不让。
他喝了酒,身子暖暖的,手尤是。倒是嘉勉,像块冰疙瘩,脚冰冰的。他捞她的两只脚,往他腿上搁,身子挨过来,帮她暖她的冰疙瘩。
嘉勉有意挣脱,某人不依,随即一把扽着力道,把她人整个拖了过来。他后背挨到另一边沙发上,嘉勉被迫伏在他肩上,他继续问她,“去甘棠那里,只为朝我泄愤?我不信,这不是倪嘉勉的作风。”
房里没开暖气,她身上穿得单薄,只一件薄毛衣,贴着身,他能清楚摸到她的脊背线。
嘉勉不答他。
“我也要吃话梅。”
你吃你的,嘉勉把手里的铝箔袋子丢给他,岂料某人才不稀罕,他拨正她的脸,拇指和食指很用力地捏在她下巴处,企图撬开她的嘴巴,“我要吃里面这一颗。”
嘉勉被他摁着脑袋,人结结实实地落在他身上,几次闪躲都无济于事。
她要喊方姨,来试图打破局面。
某人箍着她的腰,骂人,“叫魂啊,她听不见,听见也不敢进来。”
窸窣间,嘉勉气不过,也骂他,混蛋。
混蛋不依不饶那颗话梅,嘉勉干脆吐给他,别到时候真闹出洋相,谁吸进去,堵住食道也好气管也好,要出人命的。
她缴械了,某人勾衔到那颗话梅,转脸就吐掉了。
谁要吃什么鬼话梅。
周轸抱着她坐到沙发上来,眉眼饧涩,最后一遍耐性问她,“送账单只是为了气我?”
嘉勉确实不喜欢那个牌子,尤其知道甘棠的存在后。他又派小旗连日地跟着她,杨太太那里的手术很成功,嘉勉去探望之余,帮杨太太跑腿,给她老闺蜜买生日礼物。
半公半私,嘉勉也确实赌气花钱了。
账单悉数要甘棠送给了周轸。
某人心不在焉地听后没甚言语,只是扪着她,没头绪地来了句,“结束了吗?”他双关地问嘉勉,也咬她的耳朵,气息全灌进她的衣领里去。
“嘉嘉,别和我闹了,好不好?”他想到她也马上要生日了,这会儿卖乖也好诚意也罢,周轸恨不得全倒给她,“你不是喜欢桐城的老房子嘛,外婆那里那套,前段时间老头闹着要整修赁出去,嘉嘉,我们把它拿下来,按你喜欢的风格整修,以后夏天我们就搬到桐城住。”
嘉勉一向喜欢带天井院子的房子。她喜欢那样软水江南的斑驳粉黛和走街串巷的烟火气。
嘉勉很喜欢在周轸跌入情.欲里去时,偶尔睁眼看他,看他沉迷地闭眼。饶是这样丢盔弃甲的关头,周轸依旧是好看的,好看的叫人随他一起着迷。
她从来不怀疑他说的话,也不怀疑办事的热情。
然而,有些事跨不过去,始终原地踏步。
她不想今日回来的周轸只是屈服于短暂旷别的欲.望,一把火烧完,该怎样还是怎样,重复错误,如同闭环的魔障一样。
唏嘘且没有意义。
他提到了那栋旧房子,嘉勉拿手微微格在他胸膛上,气息不平,“周轸,我们明晚去那里看看好不好。”嘉勉想去,想去看看院子里那处长凤仙花的花坛子还在不在了。
她有话对他说。
“好。”被欲/望炙烤的人昏昏然一口应下。
他全然忘了陈云下午给他梳理的明日行程,明晚他应了周轲那里的饭局。老大轻易不张口求人的,说是几个人脉是老二“岳父”倪少陵那头的,需要他这个女婿出面背书下。
周轲那头再三打招呼,老二万万要来,切切。
第59章 6.10
次日一早,周轸穿戴整齐,坐在床畔,把嘉勉贪凉搁在外面的手臂给她捎进羽绒被里时,他想起今晚的酒局,“周轲那里一连几发电话打给我,老头最近身体也不好,我懒得落个刻薄的骂名,多少得去会会,你等我回来接你,嗯?”
嘉勉穿的绸衣,领口的纽扣松开,她皮肤白,更衬得落下的痕迹新鲜、厉害。
周轸伸手拨开她衣襟,看在眼里,她人再不理人,他就更懊悔了。欺身亲昵的声音,朝她,我和你说话呢?
嘉勉还在生理期。即便周轸不动真章,她也累得不想说话,再听他因交际分不开身的样子,多少有点气馁。
他的左手伸进羽绒被里,才洗过澡的手暖烘烘的,势必揉出她的声音来。于暖意里,嘉勉被一丝凉意激灵到了。
她捞出他的手,才发现,周轸无名指上,戴着那枚婚戒。
“你干嘛?”
从前是嘉勉要戴那枚订婚戒,这双对戒才没同步戴在彼此手上,“戴我的结婚戒指。”周轸只声明这一点。
再说到嘉勉弄丢的那枚钻石戒指,周轸说,“我已经重新订了个。”当初那枚是客订,再想一模一样,得等好些时间。
“周轸,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那枚戒指嘛?”
仅仅因为他陪着她去选的。若干珍宝里,周轸那日穿得风流潇洒,信手替她挑中一枚,套到她的无名指上,将将好。
看她的目光,笃定安神,他难得浮生半日闲。扶着嘉勉的手,端详戒指也端详她,问,怎么样?
眼见为实。
再多人说他过去的风月,嘉勉都从未放在心上,仅仅因为她的心跳骗不了人。
那一刻,嘉勉告诉自己,哪怕未来他们走散了,她依旧会牢记今日,浮生天光被落地窗分割成一块块均匀的五色玻璃镜,周轸握着她的手,问她怎么样?
他挑中的戒指,她挑中的人。
一切将将好。
至于其他,人是流调性的,你想一个人一成不变地守着你,那是纯粹的自私狭隘,
嘉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被婚姻套住枷锁。她保证忠诚之余,也想留一丝清醒,清醒哪日,和那个人走散了,她也可以清白利索地走出来,再过自己的生活。
这也是她父母留给她的醒世篇。嘉勉一直以为她可以保持清醒,清醒地欢喜一个人……
*
这些年,周家两兄弟同台的交际其实并不多。
除非周叔元强调又强调的场合。利字打头,兄弟俩才彼此面和心不和。
今晚这场局,周轸甫进门,周轲就揽着老二各种兄友弟恭。桐城的工厂在革新一批设备,拟合作的供应商有家有军工背景,又与倪少陵有多年交情。
周轲这头,托母亲的情分与倪少陵联络,早就不如老二这实打实的女婿亲厚了。
这两年,周轸因为“倪家女婿”得了倪少陵多少人脉输送。
不然老二能那么捧天仙般地把倪少陵的侄女养得那般娇贵。
多少流言都拆不开这对天作之合的鸳鸯,呵。
男人交际的场合,少不得漂亮又识趣的解语花。周轲虽说不碰女人,但很多生意场合,调剂需要,他总会请一些解语花来出席,其中有流量明星,风头盛的网红,也有那种两头捞的漂亮素人。当然,在他眼里,不过都是奔着捞来的,捞资源捞人脉捞铜钿。
男人队伍认识完毕后,对方先和周二打趣起来,你叔叔如今躲懒得很,上回和他打牌还是春上的事。
周轸解扣脱外裳,应酬对方,这回春节我来牵头,只要咱三家不怕输。他老人家打牌盖天下有名的贼头。
只有亲属才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打趣。
融融笑意里,一行人这才打算落座。
周家兄弟俩作东道,最后入席。周轲搭着老二的肩膀,戏谑他,你这边上有个女伴,你回家好交代嘛?
从前逢场作戏,周轸随父亲出席那些场合,沾上些不好撒手的,他总会年少气盛地折辱人。
这样性情的人,结了婚,倒收敛得叫人快认不出了。
周轲指着席上那个女生问老二,“你觉得她像谁?”
像谁。关他屁事。
“嘉嘉。”周轲口里吐出个名字。说实话,周轸最不喜欢有人喊嘉勉“嘉嘉”,那是她父母才能喊的小名,你算个什么东西。
周轲耳语交代老二,这女的是那梁某人的女伴,X城人。不过好奇怪,那梁某人甘心拿钱养她,甘心放她在S城,自由生活。只偶尔招她过去。
“老二,你觉得是为什么?”周轲一脸嘲讽,“多半是人坏了,干不动了。”
周轸面上不显,只伸手拂掉周轲搭他肩的手,“坏了,哪里坏了?我没记错,那老东西和哥哥年纪差不多,你说人家坏了?”
周轲生受老二的歪派。
戏台子搭起来,就没有潦草拂袖而去的道理。
周轸落座时,那女生默默投来注视的目光。他偏头来汇她,前者直白的傲慢,后者含蓄的固执。
灯光之下,周轸目光一紧,鼻孔出气。由衷承认,是,是有点像。
直到对方接起电话,出来的声音,与嘉勉差着十万八千里。
全然两个人。
她好像在清算感情官司,任由对方说了一车皮的话,最后只淡淡市侩地堵对方,我不会回头的。
周轸趁着一巡酒后,座上宾离席抽烟由侍者换杯盏的空档,食指在杯盏上画圈,嘲讽她,“业务还挺多。”
女孩的形容很矛盾。她明明再入世不过的一个性情,看得出来,眉眼里很世故也很老练,但面对周轸,却一味地收敛,那些冒进的心思像打湿的翅膀,悄然地收拢起来。
她朝周轸说了句什么,周轸没听清,也不稀罕叫她重复。
只一点,他明白了。为什么拿钱养着她,又不拘束她的脚步,仅仅因为画皮画骨难画心。
皮骨是她们,心在嘉勉那里。
再像也不是。
她们都不是嘉勉。
第三巡酒差不离的时候,周轸抬腕看表,说他今天先告辞了。起来的急,抑或他醉了,手拂落了酒樽,全浇到边上女生的裙子上。
女生难堪地低头擦自己的裙子。
那一瞬,周轸看成了旁人,问她,“不要紧?”
他接过侍者外套,主位上周轲若有所思地等着他,等着老二的作为或者不作为。
终究,周轸从外套里掏出绢帕递给她,已经走出去几步了,又折了回来。他不想辜负周轲看戏的心肠,巧思安排这个局,不就是想看周轸犯什么糊涂账嘛。
“你随我出来一下。”周轸的声音冷漠且无波无澜。
纯粹不想和嘉勉沾边的任何东西掉进伎俩里去。
他虚空的臂弯挽女生离席,把她送到洗手间门口,要她进去收拾一下。
对方直愣愣地看着他,没有下一步。但周轸看在眼里,她绝不是懵懂,反而很乖觉。
不多时,周轸唤司机过来,信封里的钞票足够赔她的裙子。
他不想和对方留任何交集。
女生只要了他两百块作洗衣费,却无端冒失起来,
“周先生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到此,周轸所有识人的线索悉数验证。她确实一点不像。
“您结婚几年了?婚戒还很新。”
“是我很少戴的缘故。”
“那今天为什么戴?”
“想起来了。”
周轸再问,“还有问题吗?”
女生就此沉默了,是那种后知后觉自己僭越的乖觉。
临走前,他提醒她,也是忠告,“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出来吗?”
赔裙子还在其次,“你不说话的时候很像我太太,但仅仅是不说话的时候。”
所以他才想解围她出来,算了,对方似乎并不领情。他也不稀罕,自始至终他都没记住她姓什么。
“再会。”周轸的手落在西裤口袋里。
去前,女生追问他,“你和你太太感情一定很好。”
“恰恰相反。”
至于反在哪里,他表示无可奉告。
*
周轸回来的时候,正巧冯德音在这里。时近年下,冯德音借着小年夜桐城那头要摆庆功宴的契机,来和嘉勉商量他们这头有没有要添的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