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泽短期内没再找她,朋友圈也开始恢复更新,对于那天晚上,就好像无事发生。
这是他一贯擅长的。
外面那些女人和她的气恼,他都能一笑而过,当做无事发生。
周一下午给领导报了出外勤,宁姝照约定好的时间和地址,去了那名女孩的家里。
开门的是女孩的母亲,形容消瘦,眼下浓浓的乌青,整个人都没什么神采。
宁姝和她聊了一会儿,女人就忍不住开始落泪。
“呜呜呜……我就不该让她一个人放学回家的,谁想能遇到那种事……都是我的错……”
“坏人是抓着了,可是妮妮都一个月不跟我们说话了,给她换了学校,又搬了新家,她还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饭也不吃,都瘦得皮包骨了……”
宁姝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心底无声叹气。
干这行见多了,尤其她最常接的就是这种病例,有时候真希望自己不是心理医生,而是惩奸除恶的警察,把那些人渣全都剁了喂狗。
好好的花季少女,凭什么都要遭遇这些?
“说是这小区高档,治安好,配套的学校也更好些,他爸爸把老家和城里的房子都卖了,贷款买了这个,就希望妮妮能好起来。”女人抬手抹了抹湿漉漉的脸颊,“可到现在她谁都不想见,就连我都……”
宁姝抬眼望了望四周,能看出这房子只是开发商原配的简单装修,没添置什么东西。就连她坐着的沙发和客厅电视柜也都是旧的。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叹了叹,抬手拍拍女人的肩:“我试试吧。”
**
从妮妮家出来的时候没看天气,因为初次交流碰壁,宁姝有点走神。
到了单元楼门口,才发现外面正下暴雨。
眼前的视野被雨帘隔开,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因为雨势过猛,她站在屋檐下也被溅湿了鞋子。
宁姝往后退了退,打算叫辆专车看能不能开进来,刚拿出手机,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车喇叭声。
抬眸一看,灰雾般的世界里出现一抹锃亮的黑色。随着雾灯一闪一闪,车子缓缓开到她面前,停在单元楼门口。
驾驶座车门被打开,一个娃娃脸的年轻男人撑伞走过来。
来人的眉眼逐渐清晰,宁姝认出是裴司延的助理兼司机,礼貌弯唇:“好巧啊,张助。”
“还真是你啊宁小姐,我以为老板看错了呢。”张助理笑得十分客气,“快上车吧。”
宁姝愣了一秒,睨向劳斯莱斯的后座。车门关着,车窗漆黑,加上朦胧的雨幕,什么也瞧不见。
张助理把伞遮在她头顶,手往车门的方向抬了抬:“请吧宁小姐,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好的,谢谢了。”宁姝笑着道谢。
上车后,她才发现车里除了裴司延,还有另一个人。
裴司延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面容罩在阴影里,眼睛却格外的深邃。
第二排坐着个陌生男人。
目测四十左右,微胖,头顶地中海,挺着啤酒肚,油腻腻的和后排迥异的风格。
宁姝下意识的不想坐他旁边,却又不好意思去挨着裴司延坐,只好吸了口气,暂时忍忍。
孰料她屁股还没放下去,后排的人开了口,轻描淡写的夹着凉意:“过来。”
宁姝短暂地愣了愣,没动,听见裴司延继续道:“王总一会儿要下车,你坐后面。”
“哦。”宁姝这才麻溜地钻了过去,总算逃过王总身上浓烈的烟草味。
宁姝记得裴司延也会抽烟,但印象中只见过一次。而且他身上没有任何难闻的味道,始终是清淡怡人的沉香味。
此刻两人隔着一个座的距离,那股沉香味不太明显,像是幽幽地挑逗着她的嗅觉。
宁姝皱了皱鼻子,无聊而认真地搜寻那股香味,前面的王总突然开始说话:“裴总您看,我们小区的楼房质量,公共设施还有物业都是没得挑的,一期住户反馈也都特别好,您看我们二期的投资是不是……”
王总转过头一脸谄媚。
裴司延手指搭在窗格上,无声地点着,片刻才回:“明天带上企划书,去我公司谈。”
“好的,多谢裴总。”王总笑得两眼冒光,头顶油光更甚。
在小区门口王总下了车,宁姝犹豫了下,还是没坐回前面去。
裴司延这才和她说话:“来工作?”
“嗯。”宁姝点了点头。
裴司延知道她工作的保密性,没多问,抬手从面前的小桌上拎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腾腾的红茶。
没有任何LOGO的一次性纸杯递过来,宁姝还愣着,听见头顶清冷磁沉的声音:“天凉了,喝一点。”
“哦。”宁姝伸出手去接,“谢谢裴先生。”
刚要碰到杯壁的时候,男人手拿着杯子往后缩了缩。宁姝正在错愕间,他手指下移,语调很轻,像呵气一般:“拿上面,小心烫。”
他手指放在最烫的位置,将杯口留出来。
昏暗的光线里,杯子冒出蒸腾的白汽,宁姝看见他手指有些泛红,心底就像是哪里破了防,摧枯拉朽似的轰隆隆巨响。
她吸了吸气,强自镇定地接过来,声音快被吞到肚子里去:“……谢谢。”
刚才她好像碰到了他的手。
又好像没有。
短短一分钟不到的记忆,模糊得好像在做梦。
车子在雨幕中前行,她凝神去数砸在窗子上的雨滴,竭力忽略掉男人的存在感。
但那阵若有似无的沉香味依旧融化在空气里。
到家时雨已经停了。
宁姝深吸了口气,把在车里莫名其妙的情绪都赶出身体,才用指纹摁开门锁。
夏沐可火急火燎地从楼上跑下来,边跑边叫:“姐!我没看错吧?那是裴司延的车?”
宁姝正换着鞋,微怔:“你怎么知道是他的车?”
夏沐可扯了扯唇:“车牌五个8的劳斯莱斯,除了那位大佬还有谁?”
宁姝闻言在心底叹了一声。
也是。
这年头,长得帅的霸总都有明星效应了,霸总的车也是明星车。
他会不会走在街上被人认出来要签名?
宁姝边想边摇了摇头,裴司延大概率是不会独自出现在街上,给那些女粉可乘之机的。
夏沐可一脸八卦地打断她思绪:“姐,你跟裴司延很熟?”
“不熟啊。”宁姝把手机和包扔到沙发上,人仰躺进去,语气是难得的放松,“我车不是送去保养了吗,从客户家出来下暴雨,正好遇见了,就搭一程。”
夏沐可鼓了鼓腮帮子,满脸狐疑:“哦。”
“怎么,你好像很遗憾的样子?”宁姝转头瞥她,“你该不会真对大你十四岁的男人感兴趣吧?”
“你瞎说什么呀。”夏沐可气鼓鼓地朝她扔抱枕,“我是想着裴氏集团刚收购了凤梨直播,能不能让我有机会一睹男神真容。”
“声音好听游戏打得好的男人,大概率是土肥宅。”宁姝一本正经道,“我劝你还是保持距离,否则万一见光死,对你对他都不好哦。”
夏沐可:“……”
**
助理小张从后视镜里看了自家老板很久,才终于鼓起勇气发表意见。
“老板。”他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您对宁小姐有点特殊。”
裴司延眼皮微掀,唇角动了动:“怎么?”
“我刚才都没发现她在门口,您隔那么老远都能看见。”小张理直气壮地分析。
裴司延淡淡瞥他:“你驾驶证该换了吧?”
“啊?”小张脑子没跟上他的节奏,错愕了下,然后点头,“是快到期了,过几天去换。”
“记得查一下视力。”裴司延收回目光,气定神闲地拿起手机,“哦对,视力不合格没法换证,看来是我该换司机了。”
“……”小张心中一群草泥马呼啸而过,却连声都不敢出,只能腹诽。
就算是裸眼5.0的视力,也没办法从倾盆大雨中辨认出十米开外的一个女人吧?
**
宁姝又去见了几次妮妮,倒是能进得去房门,可无论她说什么,小姑娘都不搭腔。要么睁着无神的双眼看着她,要么突然变得惧怕。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静静地对着棋盘发呆。
妮妮的妈妈说她喜欢下国际象棋,是跟爷爷学的。
宁姝发现自己好像找到了突破点。
刚回到家,屋里安静得鸦雀无声。前些天夏沐可上了个高考冲刺班,封闭式的,一个星期都不回家。夏明江又带着霍迎春去邻市出差了,夫妻俩双宿双飞好不自在。
家里就剩她一个人,难得可以放纵,宁姝从酒柜里拿了瓶酒,一边往杯子里倒,一边点开朋友圈看。
喝完半杯,她突然想起来什么,放下杯子发了条朋友圈:
【万能的朋友圈,有人会国际象棋吗?教教孩子QAQ】
第5章 怎么那么像相亲?
刚发出去,她便懊恼地盯了眼吧台上的酒杯。
还真是喝了点酒就不清醒了。
现在网上一查什么都有,B站教学视频一大把,还需要在朋友圈发这种求助信息?
宁姝正打算删掉自己犯蠢的证据,好友消息就来了。她退回去一看,两条。
一条是温景泽:【我会。】
而另一条,居然是日理万机的裴先生:【现在有空?】
宁姝忽略掉温景泽,没头没脑地回了裴司延:【嗯。】
裴司延:【我助理来接你。】
宁姝瞪大了眼睛,一脸懵逼地问:【做什么?】
裴司延:【不是要学国际象棋?】
【我教你。】
宁姝受宠若惊,不敢答应:【不用了裴先生,太麻烦了……】
裴司延:【我有空。】
话说到这份上,宁姝觉得自己要是再拒绝,未免也太不识好歹。只好抿了抿唇,无比真诚地敲字:【谢谢。】
小张很快到别墅门口,打电话叫她出门。
车还是那辆车,只不过裴司延不在,她一个人坐在劳斯莱斯宽敞的后座,小桌子上是给她倒好的咖啡,冒着热气,香味弥漫。
“老板说您不太喜欢喝茶,咖啡可以吧?”小张边开车边解释道,“加了糖和奶,应该不会很苦。”
宁姝心底咯噔一跳,忙不迭点头:“可以的,谢谢。”
裴司延怎么知道她不喜欢喝茶?难不成她上次喝那杯红茶,不小心泄露了情绪?
她明明很小心的呀。
裴司延亲手倒的茶,她出于礼貌,忍着喝了大半杯。
咖啡甜度合适,是她喜欢的味道。宁姝喝了两口,问前座的小张:“张助,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该不会是去他家里吧?
宁姝突然紧张起来。
小张笑着回答:“去公司,老板在办公室等着呢。”
“哦。”宁姝松了口气,点点头,还想问些别的什么,但忍住了。
车来时只开了二十分钟,中间有点堵车,去时用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裴氏集团楼下。宁姝抬头看了眼堪称地标性建筑的超高层写字楼,无意识地吸了口气。
这会儿很多人都下班了,但这栋楼里大半还是亮着灯的。
裴司延的办公室在顶楼,全景落地窗,几乎将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屋内装修简洁而高雅,东西不多,很空旷,办公桌摆在圆弧形的中间,白得仿佛一尘不染。
宁姝进去的时候他正站在落地窗前用平板看东西,听见声音便垂下手,用眼神示意小张出去。
门被关上,寂静而空旷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许是一天工作下来有些疲惫,男人并不像她平时看见的那样一板一眼。眉目间神色疏松慵懒,衬衫也没有打领带,领口扣子解了一颗,露出少许雪白的脖颈。
他平时应该很少晒太阳,皮肤很白,肉眼可见的细腻。
男人皮肤好会很加分,这或许是他看上去并不像三十岁的原因。
猝不及防对上男人眼眸的时候,那抹亮光让宁姝骤然醒神,才发觉自己的目光过分露骨。
她慌乱垂眸,打招呼的语气加倍礼貌恭敬:“裴先生,您好。”
裴司延拿着平板的手稍一顿,唇角难得挟了一丝玩味:“你好。”
宁姝顿时有种要命的错觉。
这开场白,怎么那么像相亲?
怪她这张笨拙的嘴了。
裴司延没让她继续跟自己较劲,拉开落地窗前的椅子:“过来坐。”
桌上摆着棋盘,和冒着热气的咖啡。宁姝想起今天是来学习的,强迫自己忽略掉刚才尴尬的情节。
坐下来后,她刚把手机放在桌子边缘,突然就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着温景泽。
手机号早被拉黑了,他用微信打来的电话。
裴司延垂了下眼皮,表情不辨喜怒:“你先接吧。”
宁姝冲他抱歉地笑了笑,摁下接听。
“喂?什么事?”
“你怎么不回我微信?”温景泽开口就是抱怨。
宁姝目光微动:“哦,忘记了。”
温景泽难得没跟她计较,言归正传:“你不是要学国际象棋?我教你。”
“不用,有人教我了。”宁姝看了眼对面的男人,短促而小心。
“……谁?”温景泽被哽住,随即语气硬邦邦道:“爱谁谁,我不管,你现在过来。”
宁姝被他的无理取闹气笑了,几乎忘了对面的存在,毫不客气地怼他:“温景泽你是不是有那个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