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完全封闭的空间，我终究是魔物，体内暴动狂躁的力量会把你撕碎的。”夙慕看着她，似笑了一下：“也只有你将我当做普通人。”
汝玉轻声回道：“小夙对我而言，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一样。”
揽着她腰的手微微收紧，夙慕深深地看着她：“不许离开永暗之地，等我出关。”
“好。”汝玉欣然应道：“我会等你。”
夙慕心念一动，缠在汝玉手腕上的黑色小蛇从她袖子里钻了出来，夙慕取了一滴心头血将其炼化，小蛇又重新盘在了她的手腕上：“此物能替我保护你。”
汝玉这个时候才发现，小黑蛇并非活物，更像是若木的根须，但又有些不同。
“你离开后，这里会封锁，期间我无法感知外界，切记不能离开永暗之地。”夙慕最后嘱咐她。
汝玉点点头：“放心吧，我哪儿也不会去。”
先别说她是凡人没有自保之力，凭郦州升仙会上她同夙慕一起出现青云十八洲的修士跟前，谁都知道她和夙慕是一伙的，擅自离开永暗之地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一点是：只有留在夙慕的身边，她才能完成此行的任务。
汝玉不会忘记这点。
离开的时候，若木根须再次缠上她的身体，将她送回地面上。
她再次回过头，和来时一样的断壁残垣，只是这一次，她身体没有来时那么难受了。
汝玉提着一盏灯往回走，等一个月而已。
若是期间永暗之地被堕入幽冥狱，只要她在，便一定会保护夙慕的意识不被幽冥狱同化，所以汝玉心态平和。
“宿主，我看黑莲花并不是闭关。”系统将扫描到的信息告诉她，“他看起来更像是被迫沉眠。”
汝玉脚步一顿：“被迫？”
“他虽然是不死不灭的魔，可一直被若木蚕食魂魄，到了极限也需要通过沉眠来恢复。”系统继续说：“在原本的世界线里，琅嬅道主也只能趁这个时间将永暗之地堕入幽冥狱……因为这是夙慕最虚弱的时候。”
汝玉回头看了眼夙慕所在的方位：“看来就是这个月了。”
她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她要做的便是在幽冥狱保护夙慕的意识不被同化，将他完好地带回来。
目前任务的进度对她来说还算顺利，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世界的任务很快就能完成了。
回到宫殿，见到宫人在等候，汝玉自然地吩咐：“我要沐浴。”
宫人服侍她前往偏殿沐浴，给她备好辟谷丹后便又退下了。汝玉换上衣衫坐在矮榻上，突然发现室内多了一个人。
她抬起头：“……秦琅？”
看着来人，汝玉不可谓不惊讶，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永暗之地，这个地方对于修士来说那可是禁地。
先不说邪气会侵入紫府灵窍，一身修为尽毁，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修士都不会来这个地方。
“我来带你离开这里。”秦琅抓住她的手腕，一眼便看到那黑色的玉环，没有犹豫，冷着脸将其捏碎——
顷刻间，秦琅便遭到剧烈的反噬，神魂重创，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地吐了口血，心脉俱损。
看到秦琅的操作，汝玉整个人难以置信：“系统，怎么回事？！”
“郦州之劫因你化解，后面的剧情当然会受到了影响，看来秦琅是提前得到了上古神族的传承，竟一下子步入半步化神境。”系统不禁感慨，“不愧是天道的亲儿子，这待遇简直了。”
现在是感慨这事的时候吗！
汝玉欲挣脱秦琅的掣肘，却被对方轻松地钳制住双手，单手圈着她离开：“四方神器已经开始动了，永暗之地马上被堕入幽冥狱。”
“就算被堕入幽冥狱，我也不想跟你离开，请放手！”
“……”秦琅没有理会她，揽住她御剑快速地离开永暗之地。
眼看马上就要走出永暗之地，汝玉毕竟是凡人，如何能反抗半步化神境的秦琅。
“秦公子，您不觉得自己有点多管闲事吗？”就算汝玉脾气再好，此时也恼了，“留在永暗之地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我并未向你求助，你为什么不好好听人说话呢？”
秦琅一言不发，直到离开了永暗之地，他终于开口。
“杀死你，和带你离开，只有这两个选择。”他看着她，苍白的脸语气少见地带了些许怒意，“我只希望你活下去。”
秦琅话音刚落，整个永暗之地在震动，四方神器终于露出了真正的模样，神光将整个永暗之地封锁。
再也无法进去，也无法离开。
大地从中间裂开，空间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缝隙中涌动的黑暗慢慢地将神器的光芒腐蚀——
那便是幽冥狱！
汝玉看着这一幕，心知无力回天，也不浪费力气同秦琅废话了。
亲眼看着永暗之地被堕入幽冥狱，汝玉心中泛起一丝难以言悦的情绪，大约可以汇总为难过伤心一类的感觉。
平复心情后，汝玉想了很久，问了一句：“系统，你说夙慕会觉得是我背叛了他吗？”
系统顿了顿，无奈：“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为什么还要问我。”
“……”汝玉深吸了口气，“但我还是要等他回来，我答应了他。”
系统破天荒地替自己的宿主担忧道：“你不怕他回来后最想杀的人便是你吗？”
汝玉：“我要去云天宫。”
“啊？？？”
突如其来的转折，系统毫无防备。
汝玉十分平静：“真正的若木就在云天宫，若木与夙慕身上的根须是一体的，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程度。”
系统：“你要怎么去？”
冰雪的气息迎面拂来，汝玉抬起头便看到高高在上的琅嬅道主。
“青州王女，你在同情那个邪物吗？”
第16章
16
“青州王女，你在同情那个邪物吗？”
对上琅嬅道主冰冷的视线，汝玉回道：“我的夫君被堕入幽冥狱，我为什么不能伤心呢？”
她看起来平静地不可思议，眼里也没有恨意和愤怒，却从她的话中听出了难过，即便是这种时候，她没有被情绪主导，从容镇定。
琅嬅道主忘不了在郦州的时候被这双眼睛看着，无端地生出一种被看穿的焦灼感。
那是自她成为云天宫之主后，再也没有过的感觉，天下修士以她为尊，只有眼前的凡女看她的目光如同看寻常人。
在青州王女的眼里，那个邪物也能算“寻常人”么？
“可他不是普通人，他是带给这个世界灭亡的邪物。凡人的一生如同蜉蝣，朝生暮死，看不破四季轮回情有可原。”琅嬅道主神情冷淡，从她身旁走过，“在云天宫的这段时间，你可以再好好想一想。”
听了这话，汝玉笑了一下，正要开口，手却被旁边的秦琅抓住，握紧。
而此时，琅嬅道主已经离开了。
汝玉将手抽回：“秦公子放心，我会跟你去云天宫。”
“你能看清现状便好。”秦琅压下涌上的腥甜，惨白如纸的脸仿佛下一秒就会死掉，他自知凡人姑娘必定不会原谅他的自作主张，但秦琅心中却并不后悔。
哪怕因此被她恨、被她怨。
然而，自永暗之地被堕入幽冥狱那刻，凡人姑娘连责难的眼神都没有，怪罪的话更是没有。
秦琅倒是宁愿被她责怪，那样也好受些。
但他心中也知道，当初那个被他送往永暗之地的凡人姑娘其实比谁都要固执，却也绝不会失态于人。
秦琅服下一枚丹药，坐下调息片刻，唤出自己的契约灵兽。
一头水麒麟，是他从传承之地得到的，也是天地间最后的麒麟神兽。
水麒麟蹭着他，将自己的灵力渡给他疗伤。
秦琅摸了摸水麒麟的头，坐在它背上，朝汝玉伸出手：“汝玉王女，走吧。”
汝玉朝他走去，借他的力道坐在水麒麟的背上。
当水麒麟腾空而起，汝玉稳住身形，好在周身被加持了结界，她不至于担心掉下去。
从系统那儿得知，云天宫位于昆仑山之巅，即便是水麒麟也要大约两日的路程。
期间，介于她是凡人，秦琅一到天黑便会找客栈让她休息，汝玉即便心里挂记夙慕的情况，此时也知道急不得，该吃吃，该喝喝，好好休息恢复体力。
坐在水麒麟背上，汝玉远远便看到了一座气势威严的宫殿，整体风格同永暗之地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给人的感觉。
庄严、神圣，随处可见的仙鹤和珍奇异兽，还有容貌秀美、修为不凡的宫人。
水麒麟落地，秦琅揽着她下来。
“见过少主。”宫人纷纷朝秦琅行礼，为首的女修看像汝玉，没有一丝修为的凡人，即便是王女又如何。
双菱笑了笑：“这位便是青州大王女吧，琅嬅道主吩咐过，您以后住涎云殿，请随我来。”
秦琅看了眼为首的双菱，开口：“我自会带她过去，你们先下去。”
双菱意外素来冷淡的少主居然会在意一个凡女，她敛去眼底的情绪，微微俯身：“是，少主。”
宫人退下后，秦琅招来仙鹤领她前去涎云殿。
路上，汝玉问：“涎云殿是什么地方？”
“空置了许久的偏殿，离师尊的主殿很近，不必担心这里的宫人待你不敬。”秦琅意外她还愿意同她说话，似乎待他和从前并无不同。
汝玉也确实对秦琅态度平常，仿佛先前被秦琅强行带离永暗之地这事没有发生过。
“是吗？”汝玉又问：“那涎云殿之外，我能去吗？”
秦琅回道：“师尊并未给你下禁足令。”
“那就好。”汝玉放心了些。
到了涎云殿，汝玉也发现了，云天宫整体以白色为主，随处可见的白金云纹，以及长势正好的花树。
汝玉微微偏过头便看到了隔着宫墙外的桃花：“那是……”
“那是师尊所在的主殿。”秦琅停下脚步，“那里生长着若木，灵气跟别处不同，你是凡人，以防被灵气伤到，不要靠近那里。”
汝玉望着那个方向“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秦琅将她带到，准备离开，天边一朵绯云将至，秦琅微不可见地蹙了眉，将汝玉挡在身后。
-
幽冥狱。
夙慕被迫苏醒。
他将欲吞噬自己的强大元神撕碎，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后，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焦急，可他找遍了整个永暗之地，也没有找到汝玉的身影。
就在他准备在幽冥狱继续找的时候，感应到了仆从残魂的气息，他以自己的神魂补全魔仆的魂魄。
“她呢？”
恢复意识的魔仆见到夙慕，“噗通”一声跪在他身前：“……主人，夫人她随那人修离开了。”
“……哪个人修？”
那一瞬，魔仆只恨自己没有同别仆从一样干脆地死在那个人修手中。
主人染上猩红的眼，肆虐的邪气几欲将他撕成碎片。
魔仆不敢隐瞒：“那人修穿着云天宫真传弟子的服侍，只隐隐听到夫人喊他秦琅……呃啊——！！！”
夙慕眼也不抬，魔仆的残魂在他手中被轻易捏碎。
秦琅……
夙慕记得这个人，是她几次奋不顾身从他手里救下的男人，在鸾车，在灵镜湖，在郦州被夺灵禁阵困住的时候。
果然，从一开始，她便是为了配合云天宫的计划而接近他。
她身负神器孤身走进遍布邪气的永暗之地，更是为了拯救玄沧界不惜以身饲魔。
从始至终，她的喜欢只是在骗他。
为了将世人憎恶恐惧的邪物堕入无法逃离的幽冥狱。
夙慕以为自己不会有感觉了，即便是被生母厌弃种下若木，即便是神魂撕裂痛不欲生，他也不曾感到痛苦过。
心脏像是骤然被撕开一道口子。
未曾体验过的撕心裂肺的痛，幽冥狱强大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朝他涌来，一直以来禁锢他的封魔玉清脆地碎裂，化作了粉尘。
夙慕眼底最后的一丝光亮尽数被黑暗吞没，他低低笑了起来：“区区幽冥狱便以为能困住我了么？”
“背叛我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啊，阿玉。”
他终于不再抵抗幽冥狱的意识，他需要幽冥狱的力量，需要回到玄沧界。
他要找到她，然后……
亲手杀死她！
第17章
17
“琅哥哥，听宫人说你回来了。”绯衣女修一眼看到被秦琅挡在身后的汝玉，眼波微冷，面上柔柔地笑着行了一礼，“阿姐，上回一别，没想到会在云天宫见到阿姐。”
甜腻娇软的声音，汝玉至今还记得刚穿过来时候听到的那个声音。
眼前的貌美女修正是原主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个给她喂失魂水，往她身上贴傀儡符，送她上鸾车的青州二王女汝灵婳。
汝玉从秦琅身后走出：“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二妹。”
“我是奉父亲的命令来云天宫的，不知阿姐……”汝灵婳不明白身为凡人的废物为什么会有资格来云天宫，还是秦琅亲自带回来的。
汝玉笑了笑：“我是被琅嬅道主请上来的。”
“……”汝灵婳表情一顿，垂眸压下心底翻腾的情绪，抬头面上再次笑意幽幽：“原来如此，郦州出事的时候我以为阿姐真的随那邪物走了，阿姐能回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