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随意地找了家客栈同夙慕一起住下。
沐浴后，她换上干净的衣衫从屏风后走出，便看到夙慕盘膝坐在矮榻上，闭着眼，身上的黑雾若隐若现。
汝玉一看便知道他是在炼化幽冥狱的力量。
或许，彻底炼化了幽冥狱的力量，幽冥狱的意识不再影响他，夙慕便会想起来了。
原本她是不急的，但因为有了秦琅这个不确定因素在，她也不知道秦琅什么时候会下定决心将她这个“心魔”斩杀，自然要抓紧时间完成任务。
汝玉问：“系统，炼化幽冥狱的力量大概需要多久？”
系统：“以他的速度，多则数月，少则也要月余吧。”
“……”那还挺久。
想到自己可能会被秦琅斩于剑下，时间一下子变得紧迫了。
汝玉又问：“有没有什么更快的办法？”
系统顿了顿：“有倒是有。”
“是什么。”
系统开口：“你的精神力本就不受幽冥狱影响，而且能够滋养他的元神，于他而言也是助力。”
听到这个答案，汝玉也不意外。
因为和夙慕真正意义上的元神双修过，所以也知道，其实这种程度不能算是元神双修。
就在汝玉准备上前的时候，若木根须不知从什么地方探出来，缠上她的身体往前边带去。
汝玉想了想，手覆在缠在腰间的根须上，以精神力去触碰。
顷刻间，根须轻轻颤了颤，接着便听到冷冷一声：“你在做什么？”
“……”汝玉抬眼对上少年漂亮的眼眸，眸色黑沉，她正要开口的时候，缠在腰间的根须微微收紧，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少年揽在怀里。
微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迫切：“把你刚才用的力量再用一次。”
汝玉顿了顿，抬眸对上少年漂亮的眼眸：“好。”她身子微倾，和从前一样眉心贴上他的，然后将自己的精神力覆上他的。
少年立刻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带着安抚的力量，像水一样润泽他干涸疼痛的元神，身体竟没本能地排斥别人神魂之力的靠近，反而是发自本能的欣喜雀跃。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了她的神魂上的刻印有着自己的气息，那分明是自己刻上去的。
夙慕手一伸，自然地将她揽到怀里，亲昵地抚上她的背。
结束后，汝玉直接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汝玉本来以为自己会放松地好好睡一觉，迷蒙中，又被那个古怪的力量牵引，回过神便站在养着佛莲的池子旁。
“你来了。”秦琅见到她现身，像是知道她会过来一样在这儿守着。
看着他手中冰冷沁着雪光的剑，汝玉：“……”
她的沉默并没有影响秦琅。他看着她，突然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有时候觉得你并不像心魔。”
“……为何？”
这一次，秦琅只是淡淡看着她，没有回答。
心魔是内心最深的渴望欲念所化，引人堕落，道心崩溃。
可眼前的，和真实的汝玉非常像，像水一样干净柔和，眼神举止未曾有过一丝僭越，反而开口劝他放下。
他询问过师尊，心魔劫为何物，得到的答案与眼前的身影无一丝相同。
“只要将心魔斩杀，我便能合道飞升。”秦琅看着她，却将手中的剑收了起来，连带着原本的肃杀之气收敛得干干净净。
汝玉：“……”
虽然对方收了剑，但依然感觉有一丝不妙。
秦琅踱步走近，在离她仅半步之距时停下。
“我知道执着于你本身是错误的。”他眼神不复从前迷茫，深深地看着她：“若是没有见过你就好了。”
自有意识来，秦琅便有一种使命感，为了拯救玄沧界的未来合道。
他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的，一切按部就班，也不曾试图走出天道给他画的圈。
唯一的意外，便是汝玉的出现。
分明是个柔弱不堪毫无自保能力的凡人姑娘，却义无反顾地踏入永暗之地，那并非是一无所知的天真，而是如水生明月般昭彻沉静。
那是无所拘束的灵魂，在她身上不曾有迷茫和犹豫，眼里永远温和坚定。
他不自觉地追逐她的身影，竟生出她并非此界中人的错觉。那身影像雨后的霞光，耀眼却不刺目，是他未曾见过的绚烂景色。
既然已经无法放手，那便留在自己身边，他下定决心。
“汝玉。”
秦琅伸手将面前的幻影揽入怀里，冷淡的嗓音带了少见的固执：“为什么你选择了夙慕，而不是我呢……”
汝玉要将他推开，秦琅却先一步松开她，眼眸半遮让人看不清眼底之色。
接着，他伸出手，指尖触及她眉心，池子里的佛莲发出圣洁的光芒，汝玉感觉到拽住自己的那根绳子松开了，然后听到秦琅最后一句：
“我会合道，然后要一个答案。”
第23章
23
回到自己的身体后，汝玉缓缓睁开眼，身下被褥柔软，萦绕鼻息间桃花清苦的香味已经很淡了。
她手抚上眉心处，想起秦琅说的那几句意味不明的话，莫不是他真的发现了什么？
他确实用佛莲的力量让她回来了。
汝玉怎么也没想到同自己交集如此少的秦琅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话。
是她选择了夙慕吗？
汝玉清楚地知道自己任务者的身份，若不是因为任务，她或许并不会同夙慕结缘，也没有后来发生的事了。
但她并未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在夙慕对她萌生情愫向她加以确认的时候，她选择握住了他的手。
汝玉自知自己并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虽然对任务者会更加宽容、耐心，但并不会做到这样的程度。
为什么夙慕就可以呢。
初生的懵懂感情非常纯粹且脆弱，摧毁泯灭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也能做。
或许是被他那个时候眼中寻求之物吸引，不伸手的话，她一定会后悔，所以自然地握住了。
现在，保护夙慕并不单纯是因为任务，不单纯是为了丰厚的积分，而是希望他被世界封锁禁锢的灵魂能够解脱，什么不容于世的邪物，什么生而为魔，如果那是世界给他套上毁灭的枷锁，便由她亲手将枷锁粉碎。
她想起夙慕最终的结局，突然问：“系统，秦琅合道的话，天道被补全，到那时……这个世界还能容许夙慕的存在吗？”
“这个问题不好说。”系统将演算的结果告知：“但如果秦琅合道的话，你会变得很被动……”
“……”确实很被动。
天道被补全，天道的意识无法容忍夙慕的存在，特别是他身上还融合了幽冥狱的力量。
而她这个外来的任务者，天道也会格外关注，若是做出太出格的事，天道必然也会警告她。
可汝玉并不打算低头。
她起身：“如果我让琅嬛神玉现世呢？”
“……宿主你别想不开。”系统无奈：“当年神界和仙灵界相继崩坏，只留下一个被封印的琅嬛神玉，流落至唯一存留的玄沧界。即便这样，玄沧界也受到了影响，这才致使天道不完整。琅嬛神玉现世的话，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事。”
闻言，汝玉笑了一下：“那你知道琅嬛神玉到底是什么吗？”
“……关于琅嬛神玉的资料还未完善，但不管是原本的轨迹，还是现在，都没有关于琅嬛神玉的记载。”系统观测者扫描仪，无果：“它仿佛是不该存在之物，被隐藏了。”
“你记得在郦州夙慕启动夺灵禁阵的时候，琅嬛神玉与禁阵产生了共鸣吗？”汝玉拿起一旁的外衫穿上，说：“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它的存在，出于直觉，它至少不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琅嬅道主想要得到琅嬛神玉，但因为不得其法，无济于事。
想要真正唤醒琅嬛神玉并没有那么简单，但汝玉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她从里间走出，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她来不及收住脚步，撞了上去。
顿时，“唔……”汝玉鼻子一酸，眼泪猝不及防地盈满眼眶，抬头望着他，忍不住：“疼。”
夙慕顿了顿，伸手抚上她的脸，见她眼眸被水浸润，鼻尖微红，凡人都是这么脆弱的吗？
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指尖抚上她眼角，指腹替她把溢出的眼泪擦去。看着指腹的晶莹水光，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什么，看着她，将其放在唇边，鲜红的舌尖舔了一下。
“……！”
汝玉就突然整个人都木了，耳根脖颈的热度一下子就上来了。
夙慕从前不是这么诱的啊，顶着纯真的少年模样，面无表情地做这种事，杀伤力真的绝了。
“……小夙？”汝玉缓了缓呼吸，心脏突然遭不住。
夙慕见她脸颊微红的模样，手心贴上她发烫的脸颊，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何奇怪，另一只手自然地捉住她手腕，将自己的力量小心地探入她体内，分明是凡人，神魂的力量却十分不同。
与她元神双修确实让他炼化体内的力量变得容易了不少，还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想到她神魂中有自己留下的刻印，便意识到自己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事。
他需要尽快将幽冥狱的力量彻底炼化，不再让幽冥狱的意识影响到自己。
于是，他看着她，说：“和我双修。”
“……”汝玉唇微张，确定他并没有想起什么后，笑着点头：“好。”
夙慕口中的双修当然是元神双修，为了让他尽快炼化幽冥狱的力量，在这事上她自然不会拒绝。
而且，夙慕本可以直接行采补之法，但他却并没有这样，而是将自身的力量反哺给她，让她双修之后也得裨益。
见她答应，夙慕自然地将她拉入怀里。
这一次纯粹是夙慕在主导，汝玉也习惯了他的靠近，只是毫无防备地配合他。
结束后，汝玉身体出了一层薄汗。
夙慕还环着她的细腰，凡人姑娘身上芍药清雅的香味被热气一蒸，那暖香噬魂销骨，揽着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
身体紧贴在一起，汝玉想到自己出了汗，手抵在他胸前：“小夙，我热。”
夙慕凑到她颈间，语气毫无波动：“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汝玉原本平息的心再次鼓动，脸上微热，一时间不知是羞耻还是躁热，“先放开我，出了好多汗。”
夙慕看着她，伸手探向她后颈，感觉到她确实不舒服，便给她施了清除咒。
身上恢复干爽后，汝玉才松了口气。然后，听到夙慕开口：“我需要闭关两日，你不要离我太远。”
汝玉点头。
夙慕想了想，指尖落在她眉心，设下保护禁制。一旦触及到杀意，禁制便会自动绞杀对方元神。
做完这些后，夙慕顿了顿，在想着要不要带她回永暗之地的时候，便看到她步子轻快地出去了：“我会小心的。”
门关上，夙慕便作罢，他没有在周身设下任何禁制，直接闭上眼继续炼化幽冥狱的力量。
并不是毫无防备，而是没有这个必要。
除了刚才那个凡人姑娘，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活着走进来。
当天际染上红霞，汝玉回来了。
她手中拿了一包糕点，嘴里咬着一枚栗子，进来看到夙慕闭眼打坐的样子便没有打扰，将带回来的糕点放在一旁。
汝玉坐在矮榻上，吃着栗子，软软绵绵味道在嘴里化开。说起来，她一直以来都吃辟谷丹，根本没吃过正常的食物，现在总算吃上了，还好夙慕带她来了外边呢。
她坐的位置离夙慕很近，不自觉目光便落在他身上。少年敛去了身上的气息，看着只是普通地打坐，没有先前看着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翌日一早，汝玉见夙慕没有结束，便准备独自外出。
虽然很无奈，但算算日子，她生理期确实要来了，要准备些用品。
因为昨天夜里意识没有再被拽到秦琅的识海中，所以她也算好好地睡了一觉。
汝玉买好所需要的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忽有所感，看向天上的仙乐异象，降下的金光很快便消失了。
看着那异象，汝玉心中明了。
系统：“秦琅合道了。”
与此同时，夙慕睁开眼，那双眼不再是毫无感情的模样，像薄雾又像深渊，种种画面闪过，最后像是忍耐了什么一般，低哑的嗓音叫出了一个名字：“阿玉……”
汝玉正打算回去，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汝玉。”
这个声音并不陌生，汝玉回过头。
周边的街景和行人像是突然被虚化了，目光所见之处，只有她和对面的白袍修士。
这样的道法寻常修士是用不出来的，这更像是某种法则之力。
“秦公子。”汝玉看向白袍修士，他眉心的红色道印鲜艳又庄严，让人心生敬畏。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神界和仙灵界，所以秦琅合道依然可以留在此界，汝玉能隐隐感知到他与天道的联系。
白袍修士走到她跟前，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自己同她之间微弱的联系，缓缓开口：“那时出现在我识海中的，不是心魔。”
汝玉抬眼他，没有否认：“秦公子想同我说什么？”
“……”秦琅想说的话很多，最终到了口中只有淡漠的语气：“你还是选择夙慕吗？”
“对。”汝玉看着他，眸中漾着的笑意柔和又坚定：“只能是他。”
“是吗。”轻若不可闻，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氛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