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玉看向他眉心萦绕着微弱魔气的道印，意外：“你竟未渡心魔劫便合道？”
听到她的话，秦琅脸上的笑带了几分执拗，还有些许复杂：“若非心魔的存在，我又如何保留自我意识？”
“……”汝玉顿了顿。
原来，所谓合道，便是补全天道，成为天道的一部分。
一旦合道，便不再是秦琅本身了。
“汝玉，我不会放手。”秦琅用冷淡的语气说着近乎执拗的话，“我来这里是为了带你走……”
突然间，原本死寂的湖面像是落入了什么。
虚化的景色涌入一个黑色的虚影。
少年身形挺拔修长，昳丽的脸上似笑非笑，眼底的黑暗涌簇着：“阿玉又要同他走吗？”
“……”
听到这个声音，汝玉懵怔了片刻，转过身。
第24章
24
24——I
“小夙……”
这心情,就十分酸爽。
同时，汝玉也知道，此时的夙慕已经想起了一切。
“我不会跟他走。”
但此时不是解释的时机,还会越描越黑。
于是,汝玉看向秦琅的方向，心中也实在不解,望进他眼底：“秦公子，你为何如此执着于我？”
猝不及防的问题让秦琅愣了一下。
她又问：“因为喜欢？”
少年阴郁着脸，周身气息萦绕着黑雾,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俩人都是玄沧界战力天花板，打起来整个玄沧界都将覆灭,更别说这座修仙城镇了。
却在这时,汝玉回头看了少年一眼,朝他露出一个温和安定的笑，似是在安抚他。
触及她眼底的柔和，夙慕最终没有做什么，按捺着一身的浮戾之气，目光冷冷地看向白袍修士。
“当然。”秦琅肯定自己的心意。
汝玉看着他，语气竟意外地平和：“可我的答案早就告诉了你，并且无意为你的‘喜欢’负责，而你无权干涉我的选择。”
汝玉并不是想要责难他，而是觉得秦琅对她的执着来的奇怪,倘若她真的只是个普通凡人,毫无疑问,在一个高阶修士面前，她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甚至，也没有资格知道其中“缘由”。
在世人眼中,秦琅出身高贵，是琅嬅道主唯一的弟子，天资不俗，从一开始就拥有别人无法拥有的一切，更是特殊的天道之子。
天道为了他的成长，必然精心给他铺路，其中夙慕便是最后的磨刀石。
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天道为其安排的。
秦琅并不是个愚钝之人，相反，他本身资质过人，又得天道特别眷顾，自然隐隐察觉到天道的意愿。
汝玉不禁想起在佛莲池旁，秦琅同她说起的话，那是什么感觉呢，蜉蝣撼树的无力感，以及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的执拗。
对于这个世界的生灵来说，一切都无法跳出天道之外，在天道的意愿下各司其职，发部分终其一生都无法探知到那真相。
只有天道之子例外。
秦琅看着汝玉，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求助于夙慕，从这里离开。是顾及到这座修仙城镇里一无所知的修士和凡人吗？
这个时候，秦琅突然意识到，不管是这座修仙城镇的人也好，还是整个玄沧界也好，他都不在乎。
他只要眼前这个人。
秦琅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动摇：“我需要你，仅此而已。”
“宿主，我看这秦琅明显不想跟天道玩儿了。”系统惊讶，“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秦琅就像是突然清醒，突然不做人了。”
“……”汝玉默了默，“你是说因为我？”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系统沉吟，“天道之子本就敏锐，就算没有识破你的真身，但也有所察觉。”
系统的话也印证了汝玉心中某个猜测。
但是她没有想到会演变成现在这种场面，汝玉通常不会太在任务目标对象之外的人投入过多的注意力。
她毕竟是外来的任务者，干预太多不是明智之举。
但眼下，汝玉不得不认真对待。
她问系统：“在原本的结局中，秦琅合道之后还活着吗？”
“合道之后便是代行天道，他既是天道，天道便是他。”系统不解，“宿主你说的活着，是指哪一种？”
“当他的意识彻底被另一个强大的意识取代，便不算活着了。”汝玉看向秦琅，总算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自己了。
因为心中执念未消，所以他才保留了自我，现在的秦琅并不算真正的合道，天道的意识还未真正苏醒。
“秦公子。”汝玉想了想，问：“你在害怕吗？”
秦琅微怔，他以为她言语间依然充满抗拒，然而此时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害怕？他如今是玄沧界合道第一人，俯瞰苍生，又有何物让他心生惧意？
那双眼睛温和地看着他，澄澈明净，映照着他的模样：“你对我的执着，不正是出于对天道的抗拒吗？”
秦琅心中一震。
他未曾执着于什么，未曾留恋过什么，因为天道之下都是蝼蚁，谁也无法跳出，从一开始，他就是天道意识的容器。
而其中唯一不同的风景是这个孱弱的凡人姑娘。
无意识地追逐那道身影，渐渐地生出了贪念，想要活着，而不是成为天道意识的容器。
没有渡过心魔劫便合道，便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对他来说，汝玉的存在像是心中的执念，活着的执念。
他知道她眼中看不到自己，但却不愿意放手。
也无法放手。
不管别人眼中的他如何清冷高洁，仙风道骨，骨子里他依然是个软弱又卑劣、刚愎自用又傲慢的男人。
她是凡人，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在他和夙慕之间，她哪一个都不能选，却由不得不选。
否则，玄沧界迎来的必然是一场浩劫。
他不在乎玄沧界的存亡，夙慕也不在乎。
是，他知道自己得不到，所以也不愿她被别人得了去。
最终，结局都只有一个。
共赴死亡。
而现在，凡人姑娘轻易地看破他的软弱。
秦琅看着她的身影，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又爱惜着这个世界，矛盾又自然。
背对着少年的凡人姑娘望着他，唇微张，却没有出声：“……”
他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
目送凡人姑娘和少年离去，秦琅解除了道法。
熙熙攘攘的道上，秦琅离开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一人。
回到客栈。
夙慕看着身旁拉着自己手的姑娘：“你最后同他说了什么？”
汝玉笑着说：“给他指了一条路。”
“那为何不能让我听到？”
汝玉抬头望着他，笑意盈满双眸：“小夙莫非是嫉妒了？”
“……”夙慕一滞，脸色冷下来，“是又如何。”
“不需要嫉妒。”汝玉没有再糊弄过去，同他十指相扣，认真地告诉他，“因为我心里只有你。”
她眼底温和的笑意带着认真，夙慕眸光微动，压抑着难耐的感情：“你怎么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跟我说这种话呢？”
“因为我的心意从来没变过。“汝玉望着他的眼，似乎想起什么，深深地望着他，“对不起，让你独自堕入幽冥狱，那个时候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触及到她眼底的自责和难过，夙慕心中的戾气仿佛一下子散去了，那时被怒意和杀意支配无法去思考事情的真相。
现在，很多事情联想起来便明白了。
“在幽冥狱的时候，我听到了你的声音，才恢复了意识。”
汝玉自然地接话：“看来说那些话果然对你有用。”
“……”夙慕心底不知涌上什么感觉，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嗓音低哑，像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神魂进入幽冥狱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
“知道。”汝玉抱住他，“但就算这样，我也不会丢下你。”
“……我要杀了秦琅。”夙慕神色阴郁，又想起什么，语气一下子杀气腾腾：“刚才为什么要拦着我？”
汝玉松开他，表情很无奈地看着他：“你们两个打起来会有什么下场，别说一个凉州，整个玄沧界都不够你们拆。”
“我不在乎。”
“……可是没有玄沧界，也许我们就不会相遇了。”汝玉凝望着他，“那样小夙也不在乎吗？”
“……”夙慕竟一时怔住，下意识地抓住她，紧紧抱在怀里，汹涌的感情一下子溃不成军，哑着嗓音：“我不允许那种事发生。”
如果没有遇见这个人，他会走向什么样的路，除了毁灭不做他想。
他不怕死亡，也不怕世界崩塌，只是贪恋她的温柔，一旦触及到心脏便发胀发疼，只要拥有过，便无法再放手。
感受到夙慕涌来的感情，汝玉脸色微白，紧紧咬住唇不发出声音，幸好那异样的刺痛只是一瞬。
汝玉很快放松下来，轻抚他的背，像是在安抚他。
为何灵蛊对秦琅没什么反应，对夙慕却有种异样的热忱，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灵蛊的欢欣雀跃，以及贪婪地想要得到更多。
“宿主，你真的爱上了任务对象吗？”
猝不及防地，系统问了一句，似乎有些意外，以及疑惑，很复杂的语气。
汝玉：“有话就说。”
“我以为你只是和从前一样对任务者的喜欢也是基于普通的感情，所以没在意，但先不说你体内的灵蛊会因为这样而成长发生蜕变……”系统以为自己的宿主是逢场作戏，毕竟她每一次的任务完成度都非常高，特别敬业。末了，系统叹道：“你忘了，这次的任务不止是夙慕所在的世界。”
“我明白。”汝玉轻声应道。
系统再次开口：“这东西食情而生，依照夙慕对你的感情，只怕撑不了多久。”
汝玉：“我会抓紧时间。”
系统：“……”
感觉上好像又还是原来的宿主。
难道是因为情感经历空白，才中招的吗？
“小夙，我们去云天宫取回若木吧。”汝玉从他怀里出来，“若木终究与你神魂相连，必须拿回来以后才不受制于人。”
听到她突然说起若木，夙慕看着她：“阿玉是担心我？”
汝玉点头，又想起什么，有些迟疑地看着夙慕：“你若是不想见到琅嬅道主……”
“曾经我确实恨过她。”夙慕手抚上她的脸，她眼底的担心和心疼让他心脏发胀，不疼，让他心头发热，只是想着，幸好遇见了阿玉。
他温柔地摩挲着她眼角：“但在郦州的时候见到琅嬅道主，在我眼里她和其他那些虫子并无不同，阿玉不必担心。”
“那……你还杀她吗？”
夙慕昳丽的眉眼舒展：“阿玉不希望的话，我可以饶她一命。”
汝玉果断：“那我们去云天宫吧。”
-
24——II
再次来到云天宫，汝玉发现守卫的人数似乎比先前要多，还有不少元婴境的守卫。但遇上夙慕都是送菜。
夙慕遵照汝玉的意思，只取若木，不作停留。
那些守卫根本无法靠近夙慕，一路省去了不少麻烦。
再次见到琅嬅道主，汝玉发现琅嬅道主似乎在等他们。
“你们来了。”琅嬅道主看着他们，也没有阻拦他上前，似乎知道这一日终究会到来。只是没想到他会用这么平和的方式。
夙慕抱着汝玉，也不看她，直接朝若木所在的方向走去。
拿回若木比想象中容易，只是拿回来的那一刻，琅嬅道主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回到永暗之地。
汝玉看着他手心的一支桃花，明艳又漂亮，这是若木。
“小夙会留着它吗？”
“嗯。”夙慕揽着她的腰，靡丽的声线十分好听：“阿玉那个时候就是利用它来幽冥狱唤醒我的吧？”
汝玉点头，下巴靠在他肩上，舒了口气。
拿回了若木，现在只剩下琅嬛神玉了。
天道不容许夙慕的存在，那就让它不得不容许夙慕的存在就好了。
这时，系统突然开口：“秦琅准备渡心魔劫了。”
“他的决定倒是比我预料中要早。”汝玉笑了一下，“我唤醒琅嬛神玉，你开启世界屏障。”
系统：“好。”
汝玉掩唇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挨着他：“小夙，我先睡一会儿。”
“睡吧。”
汝玉意识沉下，琅嬛神玉就在她体内，她先前试探性地触碰过，并没有遭到拒绝，所以她所想的应当可行。
黑暗中。
“嘀嗒——”
水珠滴落在平静的湖面，沉静的回声响彻整个虚无的空间。
骤然间，四周变得明亮，金色的符号玄奥又神秘，浮动在四周。
这是……琅嬛神玉里面？
汝玉身体恢复了平稳，这里没有时间和方位，但她能感觉到玄奥的法则，让人迷失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