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棠就有些愣愣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一次面,认识不过三天,陈靖远就这样看起来深情,不过她确实不喜欢他这样的,摇头道:“你别想着等我,也别想着以后我会改变——我这个人,第一眼的眼缘很重要,第一眼……时机不对,我对你,并无好感。”
这话就说的绝情了。她继续道:“反正,咱们之间,婚嫁不相关,你不必等我。”
陈靖远的心沉沉的,“你且去吧,我自己知道。”
他一拍马就走了,折棠回到马车上,长公主欲言又止,道:“阿棠啊——其实——”
折棠就笑道:“姑母,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是我想去江南了。”
长公主和云芫叹气,“那你们快走吧。”
盛木哎了一句,两人上了马车,走了。
长公主看看四周,还是没有看见云王的身影,道:“他可真是……”
云芫摇了摇头。
以后,云王就不是她们能说的了。
……
五月中旬,云王被立为太子。就在他立为太子的那天,老皇帝病危,命云王进宫侍疾。
承明殿里,皇帝躺在床上,虚弱的问,“你来了?”
齐溯:“嗯。”
老皇帝笑了笑,“你恨朕吧?”
齐溯:“你不配。”
老皇帝:“是,我不配——但你跟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呢喃的道:“你跟我做的,又有什么区别呢?说起来,朕还比你强一点。”
他哈哈大笑起来,“你母妃,至少到死,都是欢喜朕的,但是你呢,你的阿棠,如今都不爱了。”
一个皇帝,一辈子算计,到死了,竟然说起爱来。齐溯冷冷的看着他,道:“我也不需要她的爱慕。”
他这一生,少年母妃在的时候,还算是有过一段欢乐的时间,后来母妃死了,母妃肚子里的孩子也死了,他的人生里,便开始了黑暗。
一个人呆在黑暗里,总是迷茫的,总是困惑的,他选择养一个人。
她像沙漠里一朵红色的花,显眼,夺目,虽然看起来摇摇摆摆,但是却将根拼命的往下扎,她这般的花,就成了沙漠里的生机。
他原本以为,他将她挪回来,将她从沙漠里挪到他的王府里,养在他的身边,她就能慢慢成为他的生机,如今看来,自己并没有成功。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但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她那般可怜兮兮的哀求他,他也愿意放她走。
不过是一抹养眼的生机罢了,他没了她,也能活下去。
从此,他对她,不愿意再有任何眷顾。
老皇帝已经病的不行了,举国就要发丧,京都没人敢在这时候吵闹,也没人敢办喜事,他们都清楚,新皇就要来了。
老皇帝死的那天,长公主哭了好久,虽则这是一个并不疼爱她的父亲,但是,在很早之前,父皇对她还是很好的。
她愿意感念他的好。
皇帝死了,新皇自然登基,贤王一党彻底失去了能力,贤王被圈禁起来,李家倒台,新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朝廷给清理了一遍。
众人又发现——原来朝堂上,先皇也早就已经给新皇铺好路了。
就连长公主有时候也在想,“其实……父皇至少对云王还是好的。”
而远在江南的折棠,也十分懵逼。
她才走了一个月,皇叔就从王爷变成太子变成皇帝了?
她打听,“那皇后是谁啊?”
没有皇后。还没定呢。
“先皇刚驾崩,哪里就这么快敢提及后宫之事。”,盛木道:“不过,皇上后宫干净的很,怕是到时候会选秀一批人进宫。”
折棠啧了一声,“做男人就是好,享受。”
她站起来,抬头看,“咱们快到徐州府了吧?”
从京都到江南,再到徐州,先是走陆路,再是走水路,折棠在马上还好,到了船上,就恹恹的提不起性质,不过,许是江南水乡养人才华,她如今也能做上一首诗了。
不过盛木阿姐在忍了几天后,还是忍不住道:“你要不,就做些其他的吧?来京南了,好歹也画些画回去给长公主等人?”
这写是好的。折棠就开始做画了,只是她的作画天赋一样的差,盛木画出来的荷花是含苞欲放,她的……她的只能算作是花吧?
折棠举起自己的荷花认真观赏,嗯……确实不怎么的。正在此时,一阵风吹过,她灵机一动,便由着风吹走自己的画,到时候盛木阿姐问起来,她就说画随风去,爱了自由。
谁知天爷不赏脸,一个男音传来,“谁的画?”
折棠;“……”
行吧。
她理直气壮的走出去,道了句,“我的画。”
旁边便有小竹筏划过来一个人,剑眉星眼,是个极为俊俏的少年郎。若是说皇叔是天下第一好看的人,那这个少年郎,便是第二个。
折棠被他的面目闪了眼,人皆有欣赏美的心,于是看了眼,心里就道了句:若不是她年少时候已经见过了皇叔那种颜色,想来也会被这少年勾魂摄魄了。
想到皇叔,就笑不出来了,走至船沿,道:“是我的。”
那少年应也想不到将画画成这般的人,是个容貌绝色的姑娘,但他自己就是绝色,便对绝色也没什么欣赏之心。
于是郎无情妾无意,两人打了个照面,便就相□□了点头,相背离去。
又行了一日,到了徐州府,穆家姨母早就派人在码头等着呢。
穆家姨母嫁的沈家,是江南府尹,三月之前,皇叔还在这里住过,因为穆家和长公主的关系,顺势上了齐溯的船。
事实证明,这一步也没有走错,齐溯刚回去没有两月,就成了皇帝。
这简直就是大赚!所以听闻长公主膝下养的孩子要来徐州,沈家早就准备好了。
沈家的婆子在那里等着,见了船到案,连忙上去,道:“可是折姑娘,盛姑娘?”
折棠的两个丫鬟,云枝和云叶就上前道:“可是沈家的妈妈?”
两边便对上了,都客客气气的,毕竟折棠和盛木要在沈家住上一段日子,而沈家也需要这两个姑娘为他们套牢京都那边的关系。
于是便亲亲热热的一路走,折棠在马车里见了,跟盛木好笑道:“还真是——以前可没见她们对人这么热情。”
盛木笑起来,指了指自己那个也十分热情的丫头,道;“初到一个地方,笑总是没错的,什么都要打听清楚吧?”
她先到京都几年,对这些熟悉些,道了句,“如此,到了沈家,还是希望他们家的女眷好相处一些吧。”
这也是个问题。不过一般而言,折棠觉得自己的姑娘缘还是很好的,她们基本没有什么冲突。
盛木看着她笑了笑,不说话。然后下了马车,便是由着沈家的婆子带着进去。他们今天来,走的是正门,便足以见沈家对她们的正视。
折棠跟盛木对视了一眼,却不肯走正门,两人是从侧门进的——一般贵客来了才会开正门,她们两个自己,还不能有这个脸面。
云叶就跟那婆子道:“我们姑娘和盛家姑娘是晚辈,哪里劳烦贵府开正门?只亲戚之间走动罢了。”
那婆子拿不准,但是人家坚持走侧门,她也不能拖着人去正门吧?那算怎么回事,待会回去,怕是也要遭到夫人的训斥。
盛木见了就笑,“你且随我们去吧,待会见了沈夫人,我们自会有解释,不会连累到妈妈。”
那婆子便连忙道:“不敢不敢。”
一行人便进了侧门,先过垂花门,然后绕游廊——不得不说,江南的游廊实在是美,折棠一路看过去,欢喜的很,道:“将来,我在江南买座宅子,一年来住一会。”
盛木却道:“我还是想回云州。”
云州多好啊。
折棠表示认同。不过,一路走来,看的沈家的规矩极其严,没人敢随意的上前来,只远远的蹲身行礼,然后井然有序的散开。
最后是进了沈老夫人所在的慈宁堂。
沈家的女眷已经等在里面了,折棠刚进去,就见一个妇人走过来,道:“你们可来了。”
第21章
妇人生得十分艳丽,她穿着一袭胭脂色的圆领上衣,下身着一条浅色花鸟图缂丝百水裙,眉眼之间,顾盼生辉,折棠虽然没见过她,但是也听长公主说过,沈夫人就是这般的人。
果然,她道一句,“你们就是阿棠和阿木了吧?我跟长公主是自小的闺中好友你们来了我这里,便也将我当做自己家,要什么缺什么,都跟我说。”
折棠就道:“那便多谢夫人了。”
沈夫人又说几句客气话,将折棠和盛木介绍给沈家老夫人,道:“母亲,这就是我总夸的折家姑娘和盛家姑娘,您瞧——儿媳妇总没有骗您吧?这两个孩子长的多好。”
沈老夫人今年尚且六十多,看样子康健的很,等折棠和盛木两个人行过礼后,笑着道:“你说的,我难道还能不信么?这不是总有疑虑,觉得你说的两个姑娘天上有地下无,着实好奇,如今见了,这才彻底相信。”
折棠就觉得夸得委实太过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见人将她夸成这般的,她微微心虚,正想说几句,就听见一个声音青涩的姑娘道:“祖母,三月前阿薇表姐来的时候,您也是这么说她的。”
折棠:“……”
盛木:“……”
这不尴尬了么?
沈老夫人神色一窒,到底姜还是老的辣,笑盈盈的道了一句:“都是神仙人物般的姑娘,我就愁,你阿薇表姐同阿棠阿木不是生在我们家,倒是你这个小泼猴,倒是到了沈家。”
那姑娘笑着道:“祖母又打趣我。”
沈夫人尴尬极了,便又介绍起在座的几个姑娘来,道:“这是你沈馡妹妹,年纪最小,说话也没个正经,总数被我骂。”
又拉着一个年纪大一点的道:“这是你们……阿棠该叫姐姐,阿木该叫妹妹,单名一个雅字。”
姑娘便也只有这两个了。
四人相互见过礼,沈夫人一边拉着两人坐下,又道:“这家里原本还有一个姑娘,是我的表外甥女,姓于,名薇,性子是最好不过的,她父母去世后,便寄养在我这里,算是我半个女儿。不过今日不巧,是她母亲的忌日,便去上香点灯去了,等回来了,我再让你们一起见见。”
折棠和盛木连忙说好,便又将长公主备好的礼物奉上,沈夫人便开始抹眼泪,“自从京中一别,各自婚嫁,有多少年没在一块了。”
不过,因为是国丧,她的寿辰是不能大办了,一家人吃顿饭便好,她怕两个姑娘介怀,还亲自解释了一通,折棠和盛木连连表示应该的,她们都懂,这般说那般说,等到了给她们准备的屋子,将门关上,两个人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无奈。
“真是……感受到什么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盛木道:“如今,你也算是——皇亲国戚了吧?”
折棠苦笑了一下,“哎,呆着吧,等到十月的时候,就动身回去。”
到得那时候,大家都应该冷静下来了。
……
京都,皇宫。
深夜,赵德福一个劲给旁边的小太监使眼色,让他问问陛下需不需要用膳。陛下已经从早到晚没有进过一颗米了。
他晨间的时候还敢劝一劝,午膳的时候也敢提一提,但是晚间了,他是着实不敢说话了。
一个奴才,事不过三,陛下这个人,可没有什么念旧的情感,说不得直接就将他拖下去打死了。
——陛下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今日晨间,看一把弓箭就看了许久,最后自己拿着弓箭,又不射,反而让人拿出去烧了,天爷,那可是陛下最喜欢的弓箭了,好生生的烧了做什么?
他凭着自己做奴才的心得,将折棠姑娘去江南的事情想了一遍,觉得两人可能闹矛盾了。
可陛下这辈子,看起来也已经将全部的心神都给了折棠姑娘,那还有什么可吵的呢?
赵德福不愧是人老成精的人,立马就想起了朝堂上如今慢慢开始提起来的大开后宫之事。
他站在门外,一阵风吹过,吹的他打了个寒战,然后就想起来了:如今朝堂的局势需要拉拢各家,陛下想来也将皇后娘娘的位置,留给了其他的人,折棠姑娘毕竟只是一个权势还要靠长公主所给的人,娶她并没有什么用。
陛下是个再理智不过的人了。
想来,就是这样,折棠姑娘才会伤心离去?
赵德福就想,折棠姑娘也太心冷了,陛下对她还不够好吗?就算不是皇后之位,想来也是皇贵妃的位置,这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非逼着陛下给她皇后之位,又有什么用呢?那不是逼陛下吗?陛下还有一个江山要管呢,哪里能跟她儿女情长。
正在想,就听见里面摔了东西,被他指使进去提醒陛下用膳的小太监退了出来,脸上灰头土脸的,手上还提着食盒,赵德福看了一眼,知道食盒没有打开过。
小太监无奈的摇了摇脑袋,赵德福叹气,又想起折棠的好:以前陛下这个模样,只有折棠姑娘敢进去哄人,只要她进去了,没一会儿,准得要传膳的,他们这些奴才,哪里用得着如此的艰难。
小太监走了,赵德福就没有后路了,轻手轻脚的走进去,看见陛下在那里出神,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深锁。
“什么时候到腊月——”,只听见陛下问。
赵德福心里门清,说出的话也有技巧的很,“如今快六月,到腊月,也只有半年了。”
可只有半年了,半年之后,佳人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