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渐明虽看不清姜照月的神色,可听到她时不时漏出的笑声也知道定然是心情极其愉悦的。
阿照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呢?是像两汪清澈山泉还是唇畔间刮过的春风?
……
眼见日暮西山,想来那只贪吃的云间兽应该已经跳入她的陷阱里了。
果然形如白马,毛发浓密的云间兽正无力地趴伏在地上,他的额前有一尖尖螺旋角,但是最令人惊诧的是他那一双高贵纯洁的翅膀。
的确是极其漂亮的灵兽,难怪能受到各个贵女的追捧。
许是感受到她的到来,云间兽低低哀嚎了两声。
它的双眼不再澄澈透明,平静的容颜下显示出一些老态。
宋渐明有些警惕地看着这云间兽,五川河早已没有灵物栖息,这云间兽能活如此之久,定然有蹊跷。
“我如今半分灵力也无了。”
云间兽笑了笑,仿佛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
他指了指五川河,又指了指脑海,说道:“我将灵力倾注在五川河上,将昔日盛况永驻心间。”
“只可惜盛况终不再,我所做也只能蒙蔽自己罢了。”
云间兽带着笃定的神态看着姜照月,仿佛已经知悉了她心中所想。
“我知你所来所求为何,也罢,总归我也没有多少命数了。”
“你若是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允了你。”
云间兽站了起来,其高贵神态让姜照月不由得想到当年五川湖上该是如此之风光。
他用手凝出一颗碧玉晶石,晶石是透明的,姜照月定睛细看竟然在里头瞧见了五川湖的万千景象。
由冬夏至春秋,由雨水至风雪,凡是五川湖之景,尽含其中。
多么神奇的四季之景。
“你不想要吗”
云间兽亮出自己的宝贝,见姜照月只是看着,并无想要的举动,便有些惊诧。
姜照月挑挑眉,要不是怕这云间兽嘲笑她没见识,她真的很想问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凝聚所有灵气包罗生机万象的灵石,世间难以寻得,也鲜有人会牺牲所有灵力做这么个东西。】
所以,自这五川湖变成这番境况,这云间兽早就不想活了吧
耳畔的风忽然就有了些悲壮之色,姜照月不由得对眼前的云间兽肃然起敬。
于是她问道:“还是得先问问前辈所求何事。”
“若你他日有能力,可否让五川湖重新住满灵兽。”
灵气枯竭之地住满灵兽……世间谁人能有这个本事源源不断地为一方天地输送灵力呢
姜照月思索了良久,她不忍心看到云间兽暗淡的目光,可她也绝不是那等信口胡来,随意许诺的人。
“我如今还未曾真正修炼,前辈所求我怕是应不了了。”
人与人之间,最怕的莫过于有了联系。一旦有了联系,便会牵扯不断。
姜照月怕惹上麻烦,更怕自己找麻烦。
她只愿一个人清清冷冷的在这世上独活就行了。
不劳烦别人记挂着她,她也不愿意为别人付出一丝一毫的感情。
云间兽笑了笑,自然是听出了她的推脱之意。
药效渐渐过去了,它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其实它也记不得自己活了多少个年头,只知道千百年的时光,它见遍了这五川湖的沧桑巨变。
所爱事物日益衰退,而你却是无能为力的站在原地。
云间兽不再说话,它将晶石送到姜照月的身边,用一种难以琢磨的目光盯着她,然后说道:“不是要带走我吗”
姜照月摇了摇头,她对着云间兽深深鞠了一躬,面容陈垦,“我初来不懂,现下都懂了。贩卖灵兽属实可耻,我……”
云间兽笑了笑,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带路。
"我只是想去人间看一看了。"
……
漂亮珍贵的云间兽走在马路上实在是招摇得很,特别是跟在它身后的还是姜家的那个小傻子。
姜照月来到云来镇的姜家,说来这姜家也算是青州姜家的旁支,和她约莫也有些沾亲带故的血缘关系。
到底是云来镇数一数二的大家,就是看门的小厮都是那么的盛气凌人。
姜照月这些日子养的好,气色好了许多,脸上也挂了肉,再加上灵气滋养,如今整个人都有了脱胎换骨的气质。
小厮只以为是哪个仙门大家下山修行的女修士。
“敢问小姐如何称呼?”
小厮上上下下打量了姜照月一眼,容貌是上乘,可这穿的衣裳略显寒酸。
想来定然是个小门小户的。
一千金的数额不是个小数字,家底稍稍殷实的变卖了全部家产也不一定能有一千金,何况是在云来镇这一个小镇呢。
小厮领着姜照月进了正厅,一杯茶还没喝到便听小厮领着家主匆匆赶来。
“真是云间兽?”
被唤作大人的华服男子急急走向姜照月牵着的云间兽,他倒是不客气,直接指尖一点探出灵气入了这云间兽的额头。
云间兽灵气全无,被这突然的攻击勾到了痛处,只能极轻的嘤咛一声。
“奇怪,那东西怎么没有了……”姜大人眉头紧皱,好像在这云间兽身上找着什么。
"云间兽也给您带来了,允诺的一千金也该给我了。"
她开口了这位姜大人这才注意到她,姜大人含着温和的笑容转过头来,却在看见她的面容时猛地一怔。
“你是……”
“姜照月。”
姜大人忽然热切了起来,粗粝的手掌抓住她的一双手腕,“原来是三丫头啊。”
哪冒出来的怪老头?
姜照月毫不客气地抽回了手,刚刚这老头明面上是同他交谈,实际上是在暗中窥测她的灵力。
她明显看见男人发现她没有灵力时轻松的表情。
“论理,你也该喊我一声叔叔。”姜大人看着她,仿佛她真是姜家顶重要的亲戚一般。
姜照月向后退了一步,语气疏离,“不敢高攀,姜大人还是把账结了吧。”
“三丫头?你不傻了!”
姜大人眼里闪出狂喜,他双手合一对上天祷告一般,“真是老天有眼啊。”
身边小鲛人的气息明显有些不稳,姜照月极小幅度的别过脸。
她发现宋渐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到了这姜大人的身后,深沉着一双眼睛盯着姜大人的手,好似要生生吞了他一般。
“小鲛人,别闹。这儿指不定有什么高手,万一把你抓住了就不好了。”
宋渐明冷哼一声,飘回姜照月的身边。
他的鱼尾有意地缠在姜照月洁白玉腕上,像是要把上头不干净的东西都擦了去。
姜照月轻笑一声,这小鲛人还挺爱干净。她伸手在空气中虚虚拍了一下,算是安抚。
“算钱的时候我从来都很聪慧。”
葱白十指打开,姜照月毫不客气地对自己这位叔叔催着要钱。
这云间兽身上也没有他想要的东西,白白给一千金给这个傻子?
姜大人嗤笑一声,一双眼睛里面都是算计。
云间兽本来就是个幌子。一来他需要一个人为他探险五川湖,二来他想得到藏在云间兽里面的东西。
如今一个都没实现,别说一千金了,就是三百金也不想给。
“都是一家人,计较这么多作甚?”
谁跟你一家人啊。
姜照月强忍着情绪,差点要对这老头破口大骂。
宋渐明已经飘到姜大人的身后,一双眼睛阴沉沉地盯着他,浑身上下的死气浓重地快要滴下去。
“爹爹,我的云间兽到了吗?”
一道倩影飞快地扑到云间兽的旁边,女孩子都爱漂亮,这位姜府的大小姐自然也不例外。
她一看到这精致高贵的云间兽顷刻间便爱了上去,甚至有些舍不得,“多漂亮的灵兽,我都舍不得献给表姐。”
表姐?姜大人眼中亮光一闪,他抓着自己的女儿问道:“青州姜家给你来信了?”
“惊语表姐邀请我去参加她姐姐的宴会,据说那位姜家大小姐生下了一个女儿。”
姜青青有些得意,青州姜家的二小姐眼高于顶,在青州都没几个手帕交,偏偏就同她交好。
整个云来镇只有她一个人收到姜惊语的请帖!
姜大人对这所谓的姜家大小姐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最感兴趣的是姜惊语,也就是姜家这一辈最天赋卓绝的二小姐。
若是女儿搭上了这么一位人物,他们这一脉还会呆在小小云来镇吗?
"爹爹,你就买了这云间兽吧,"姜青青抓着姜父的手央求着,惊语表姐第一次邀请她去青州,她不得送上一封厚厚的谢礼来?
姜大人此刻也无暇顾及姜照月,毕竟比起一千金,还不如好好筹谋怎么搭上青州姜家。
于是他摆摆手,姜青青便极为机灵地从一旁暗阁里掏出一块玉牌扔了出去。
姜照月拎着那块钱庄令牌,对着暗处的宋渐明挑挑眉,好像在跟他炫耀自己如今是个小富婆。
“走吧,带你去买东西。”
姜照月在前头大摇大摆地走着,摸到坏里头揣着的那颗夜明珠,心里头仿佛灌了蜜一样的甜。
她拍了拍胸膛,极为阔气的对宋渐明道:“日后姐姐养你。”
她伸手要去牵自己的小鲛人,却发现手径直穿了过去。
姜照月轻叹一声,加快脚下的步伐,“放心,姐姐现在就去给你买凤凰草去。”
“用钱买吗?”
“不然靠抢吗?”姜照月接了一句,难道在他们鲛人的世界,都不需要钱币吗?
宋渐明唔了一声,有些迟疑地问道:“姐姐……不是爱财如命吗?”
姜照月正捧着自己小小一块玉牌左擦擦右吹吹,她将这玉牌视若珍宝,闻言却是立刻转头看向宋渐明。
“有时候钱财也只是身外之物。”姜照月认真思考了几秒,然后说道:“比如说关于你的时候。”
所以,钱财是姜照月最重要的东西,而他比钱财还重要。
所以他是姜照月最最重要的人?
姜照月视财如命,所以也视他如命?
第9章 、炼化鲛人(一)
至宝阁位于云来镇的东南角,大约穷乡僻壤,吃饱喝足已是一件奢侈事,这至宝阁便显得有些门庭冷落。
门前稀疏无来客,姜照月乍进去,里头的掌柜还没有反应过来。
所谓至宝阁,自然是贩卖天下至宝。
一楼大厅零零散散摆着些珍贵药材,还有一些灵兽骨骸。
有些都沾了灰的,可见这些普通人眼里头的珍宝在至宝阁这儿并不算什么东西。
姜照月将厚实的令牌一把扔在了台子上,她直截了当地对掌柜说,“我要凤凰草。”
凤凰草乃是至阴至寒之物,最适合宋渐明这样的小鲛人。
以凤凰草为药引,凝练出四方之灵,再通过神珠泪源源不断提供灵力,为宋渐明炼化一个人形应该不难。
“凤凰草……”掌柜摸着络腮胡子,凤凰草乃是极寒之地万所生,万年才出那么一株草。
都说它是炼化灵兽,细碎伐筋的好宝贝。
这样好的宝贝,岂是钱可以衡量的?
至宝阁有个不为人知的交易方式,若是想得到什么珍贵物件,需得拿一件等价得来交换。
须知奇珍异宝到了一定阶段,可就不是钱能衡量得了。
掌柜在云来镇生活了数十年,自然是认得这个“鼎鼎有名”的姜三小姐的,凤凰草能够改变一个人的资质,这姜三小姐又是个废柴。
掌柜的轻蔑地笑了笑,看也没看放在桌子上得钱庄令牌。
“我们这儿哪有凤凰草这等好东西咧。”
掌柜慢悠悠地喝着发烫的茶,他掀开茶盏上下拨弄了一番,然后抬眼打量了姜照月一眼,毫不客气地将茶水倒在了地上。
摆明了端茶送客的意思!
宋渐明攥紧了拳头,一丝灵气从他指尖中飘逸而出。
姜照月凝眸警告宋渐明,如今他们缔结了式神契约,宋渐明情绪波动她都能感知一二。
他轻轻应了一声,便乖乖跟在姜照月身后。仗着无人看见他,他一双眼睛往这至宝阁四处打探着。
“至宝阁若说没有凤凰草,那还叫什么至宝阁呢?”
姜照月笑吟吟地盯着掌柜,她毫不客气地坐在掌柜旁边的椅子上,权当作自己看不懂这端茶送客的规矩来。
掌柜的显然是没见过她这么无理的人,像她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小丫头片子,便主动不与她计较,岂知这小丫头还蹬鼻子上脸了!
“凤凰草自然是有,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到的。”
掌柜的轻呵一声,指着装横庄重的二楼道:“我们阁主说了,只有通过试炼的人,方有资格拿下凤凰草。”
掌柜的拿起沾了灰尘的算盘,使劲的吹了一口气,然后漫不经心地拨动着美玉做的算盘,道:“迄今为止,死在这凤凰草上的,可有七千八百四十三人。”
他神情有些骄傲,又有些嘲弄地看着姜照月。
“你们姜家那位独子也死在了这凤凰草上头。”
“姜三小姐,您可要去啊?”
掌柜懒洋洋的拿了二楼的钥匙,斜倚在楼梯边,仿佛笃定了她不敢去送死。
“自然是去得的。”
掌柜的平生大约是没见过这么自不量力的人,冷哼一声便将钥匙扔在了她怀里头。
“楼上第一间屋子就是。”
姜照月接过那生锈的钥匙,她漫不经心地晃着手里头的钥匙,忽然停下脚步俯视那尖嘴掌柜。
“试炼有几关啊。”
“只有一关。”掌柜的眼神更加鄙视了,从来参加试炼者,还没有不清楚规则就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