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尘封已久的匣子里头拿出一炷香来，又抬头看了看姜照月，轻蔑地将这一炷香又折了一半来。
“半炷香后，我来给您收尸。”
掌柜的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现下他完全挂上了幸灾乐祸的笑容，“现在，您请吧。”
铺天盖地的灵气席卷而来，姜照月仔细感悟了一下，金木水火土，果然五行都在这里集聚了。
看来的确是丧命了很多高手……
衣襟里揣着的五川晶石忽然猛烈的跳动起来，仿佛在和这些灵气做斗争。
姜照月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第一间房的门，整个屋子都是肃穆的黑色，中间摆了一个堪比人高的青铜大鼎。
围绕在青铜大鼎旁边的依次摆了数也数不清的香炉，香炉里头都插着香烛。
“这香烛好像不是一般的香烛。”姜照月仔细看了看，香烛的确是燃烧着的，落下的香灰也都在，可是这香烛仿佛永远燃不尽一般。
【是鲛人油，可做长明灯，万年不灭。】
鲛人油？这小鲛人真是全身是宝啊。
姜照月忽然发现自己有些感应不到宋渐明的气息，她猛地回头，却发现身后一直跟着的宋渐明却早已没了踪影。
这间屋子果然有古怪！
“小鲛人？”姜照月凝聚心神，试图用神识来链接宋渐明。
这么一个单纯好骗的小鲛人可不能扔在至宝阁这块泥潭里了。
“姐姐……”宋渐明的气息忽远忽近，他的声音有些微弱，平白的添了几分虚弱之感。
不知道为什么光听声音姜照月就已经能想到自家小鲛人睁着水汪汪的一双眸子的样子。
何况他一声姐姐叫的她心都化了……
“你怎么了？”
“这儿死气太重，我受不住，只好先回摄灵珠里了。”
小鲛人有些委屈，本来还想着并肩作战呢，没想到自己这么弱吗，居然直接回了摄灵珠。
太丢人了!
姜照月哑然失笑，她赌五个铜板，这个小鲛人此刻定然在摄灵珠里头委委屈屈坐在一个角落里头自闭呢。
“害怕死气，说明你还是有生机的。”
小鲛人轻轻应了一声，大约是信了她的说辞。
过了一会儿听不见声音了，姜照月估摸着这小鲛人应该是暗自躲在里头修炼去了。
唉，她的式神比她都努力。
“我能感知这儿有许多高手气息，若是太危险，你便先走。”
“没了凤凰草，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虚弱的声音自摄灵珠传来，姜照月还是第一次看见小鲛人这般姿态，心里头想要为他炼化实体的信念也就更强了些。
于是她一冲动，当即允诺道：“放心，凤凰草我一定给你搞到！”
果然宋渐明当即非常感动的样子，更是十分乖巧的应道：“如此便多谢姐姐了。”
【又被鲛人蛊惑了吧】
【现在只有本系统能陪着你了。】
“你有什么用？又毒舌又傲娇，一天到晚就知道吞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
小七果然被她激怒，当即炸得跳起来喊道。
【我怎么没有用了！】
“那你说说这试炼怎么破？”
“难道你想我一块钱都没赚到就死在这儿吗？”
小七咬牙切齿，【好像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也拿你要去死威胁我吧？】
姜照月摊摊手，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自己挑的宿主，跪着也要认下。
【凡是试炼，便有开关之法，你四处找找便是了。】
左看右看这儿也只有数不清的香炉，仿佛是为了供奉谁似的。
这些香炉摆放得十分密集，让人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姜照月咂咂舌，这至宝阁果然是财大气粗，千金一求的鲛人油他居然摆的遍地都是。
永世不灭的长明灯……什么时候让她的小鲛人也给她做一顶！
素布绣鞋不小心踢翻了两盏香炉，姜照月连忙蹲下身子将香炉摆正。
她的手刚刚碰到香炉，便被上头萦绕着的灼灼死气烫了一下。
原来进门感受到的扑面而来的，并不是灵气，而是高阶修士死后未散的灵气。
“这些死去修士的灵气应该被一种特殊的阵法所禁锢，即便人死如烟灭，灵气也可万古不散。”
姜照月视线缓缓后移，她看向那肃穆庄重无声的青铜大鼎，突然开口，“这些灵气怕都是供奉这大鼎的。”
“这凤凰草定然在这大鼎里头，管它什么试炼，我进去这大鼎取了便是。”
您当是摘花种草呢？
舒缓的灵气仿若清泉滋养着身心，姜照月惊诧了一下，转而将手放在了另一个香炉边上。
“嘶，好烫。”
【这是火系修士的灵力。咦？】
小七惊呼一声，【你居然能吸收别人的灵力？】
姜照月讪讪收回手，这感觉就好像是挖了别人的墓一样。
这试炼也不说清楚是什么样的试炼，就把她关在这阴气沉沉的破屋子里头。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命也就这一条了，大不了下辈子再做个英雄好汉。
只是走之前还是得……有点职业操守。
姜照月将香炉里头的香烛都拔了下来，笑话，这些可都是鲛人油，值钱的很。
若是运气好真能拿到这凤凰草，她还白得一堆鲛人油，这何乐而不为？
昨日刚刚研究出来这晶石还有贮存万物的功能，于是姜照月毫不客气地将成堆的鲛人油扔了进去。
殊不知在她的背后有无数双鲛人的眼睛盯着她，他们并没有长得和善面孔，反而浑身萦绕着死气，面孔上充满了森森怨气。
“汝辈，不可伤害吾主。”
宋渐明不知什么时候飘了出来，他负手而立，静静地盯着面前的鲛人一族。
“吾王。”
鲛人们仿佛找到了主子一般，他们争先恐后的往宋渐明身上爬去，仿佛见到了最信服的神明。
他们点燃了自身的灵魂，化为一缕缕精元，然后争先恐后地往宋渐明的身子里头钻了进去。
若是姜照月此刻回头，定然会发现宋渐明澄澈如蓝天碧水一般的眼眸已经渐渐变成了漩涡一般的深黑色。
可惜，姜照月本人此刻正吃力的攀爬在大鼎里头。
第10章 、炼化鲛人（二）
青铜大鼎外头瞧着庄严贵重的，可是里头却是黑漆漆的一个窟窿，还沾满了香灰残渣。
也幸好有些香灰残渣，不然若是光滑如玉，那她不得摔死下去。
巨大的吸引力将姜照月狠狠地拖了下去，这股灵力比姜照月这些日子所见的各种灵力都要强烈许多。
就像海岸上的波涛，一阵又一阵的，虽不狠辣，却绵绵不绝，令人窒息。
水滴落在岩石上，发出清脆如铜铃一般的声音，风挂过湖面，一阵阵地仿佛在弹奏世间最美妙的乐曲。
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止了，只有水落风动，方才能让你知晓世间的一点变化。
然而世间又是没有变的。
这里的花永不谢，湖水也永远不会涨潮，星月永挂水面，昼夜并不交替于此。
“白云苍狗，溪水不改。”
姜照月轻笑一声，颇有闲情逸致地拨弄了地上侍奉得当的鲜花，“倒是个养生的好地界。”
从前偶然去过清晨的寺庙，那时只觉一方钟鼓所发出的声音悦耳至极。
可今日来了这里，听着连续不读的水滴石穿之神，方知道世间真有一处地方清净无人。
“何时我也还能拥有这么一块世外桃源。”
姜照月直接坐在了地上，清雅泉声将耳畔完全清净了下来，仿佛与这繁冗俗世完全隔离开了。
茕茕独立，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你一人。
“五行由天生。自当于天地间感悟。”
姜照月闭眼凝神，压在心头的记忆仿佛抽丝一般被剥离开来。
她整个人轻飘飘的，仿若出世了一般。
于是她仿若一个稚子一般，捧着一颗炽热的心，去看溪水是如此自山间缓缓流淌，去看河间鱼虾是如何绕着河水栖息生活。
湖海将坚硬粗粝的岩石包裹着，又将细小沙砾组成的土堆猛然冲撞。
上善若水，善利万物。
小小的水花仿若新生的蝴蝶翩翩然在她指尖跳舞，姜照月歪头打量着这小小水花，试探着往身旁的一株花浇去。
小小的水滴落在华丽头顷刻便消失了。
嘁，一点用也没有。
还不能浇花咧……
“倒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
花轻轻地摇曳着，仿佛在欢迎着主人的到来。
“不过古今中外，称为奇才的人多了去了。我没见着什么成名的，倒是见着许多英年早逝的。”
“你叫我一声林姨就行。”
穿着一袭白衣的大美人压根看不出年纪，居然一开口就让姜照月管她叫姨？
这林姨略一伸手，周围挂上的幕布便被扯了下来。
姜照月这才得以窥见这大鼎的全貌，有山有水，有赏景去处，也有菜田瓜果，的确是个宜居的地方。
“既然通过了我的试炼，就说明是个有缘分的姑娘。”
她伸出手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一株蔫巴巴的草来，又拿了一个脏兮兮的缩小版青铜鼎给姜照月，一点也不在意地说：“喏，你要的凤凰草，想炼什么自己炼吧。”
就……这么容易？
林姨看出来她的犹豫，笑眯眯地说：“你要是愿意付出一点代价也行。”
“比如……你身后躲着的那个小鲛人？”
林姨挑挑眉，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姜照月的最大秘密。
她本来想给小朋友留点秘密的，可是她没忍住。
“您能看见他？”姜照月站起身来，警惕地将宋渐明护在身后。
看着姜照月护犊子的样子，林姨扑哧笑出了声，
“我也是个死人，死人能看见死物，自然不奇怪。”林姨挑眉打量着宋渐明，特意加重了“死物”两个字。
“他不是死物。”姜照月抿抿唇，继续道：“他身上有一半生机。”
“否则我也不会让你炼化他了，强行复活死人，可是有违天道人伦的。”林姨指了指头顶，还是笑眯眯的样子。
“这是要遭天谴的。”
“若是有一半死气，一半生气呢。”宋渐明眼中神色晦暗，抢在姜照月前头问出了这个问题。
林姨仔细想了想，回顾自己的许多年时光，好像还没遇见这种情况。
“一般是当场被雷劈死，你这一半一半的，大约也就折损一半寿命吧。”
林姨说的十分轻巧，仿佛在谈论何时打雷下雨一般的轻松。
“我看你这丫头有福运，就算折了一半的寿，也能活个二三十年。”
“阿照，我……我这样挺好的。”
小鲛人明显是后悔了，姜照月以为他是怕自己一命呜呼连累了他，便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好了，我若是有事定然会在死前最后一刻解开你的死神契约的。”
宋渐明楞了楞，眼睛里闪过受伤的神色。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担心你啊。
他咬了咬嘴唇，没有把后面半句说出来。
哼，无知人类居然听不出来他的关心！
一丝灵气被输入青铜小鼎里头，宋渐明的思绪正在胡乱飞着，却见姜照月猛地将鼎举至她的面前。
“哎呀，你不想修炼实体，然后和我一块出去玩吗？”姜照月面上扬着笑，她仿佛看见输不起的珍珠黄金在她面前飘着。
宋渐明第一次在姜照月脸上看见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而且这笑容还是因为他……
“可是很危险。”宋渐明还是沉下脸来，一字一句地跟姜照月讲清楚。
姜照月一看就没有听进去话，她将青铜鼎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个世界什么地方不危险？”
幸好她这些日子累积了不少灵力在身体里头，这青铜鼎看起来小小一个，实际上像个十足的吸血鬼，源源不断地吸走她体内的精气。
灵气被吸食的更加猛烈了些，姜照月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原先轻松神色不在，一双弯弯细细的柳叶眉也紧紧地蹙在一起。
宋渐明在原地急得打转，他生平第一次失控地看着姜照月，心中忽然涌现起浓烈的不甘与烦躁。
“她这样不会被抽干灵气而死吗？”
宋渐明对站在一旁看戏的林姨喊道，却见林姨摆摆手，一副命由天定的样子。
“她还不是为了给你凝聚实体。”
他突然感觉到天旋地转，灵魂仿佛一下子被抽干，被吸入一方小小炉鼎之中。
“——啵!”
炉鼎之中发出一道怪异的声音。
姜照月低下头看着自己抱在坏里头的炉鼎。
里面……开出了一朵花？
花瓣徐徐张开，花蕊渐渐绽放。
然后这朵花……结果了？
果实被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的摘了下来，姜照月拿在手里头端详。
她不会把她的小鲛人炼化成……一颗果子了吧？
靠！她这么弱鸡吗？
果实一靠到她手里头就不断膨胀，渐渐地竟然跟个鸵鸟蛋似的。
——咔嚓
手里头的果实裂开了。
姜照月的手微微颤抖着，像是抱着烫手山芋一样将这果实轻轻扔在了地上。
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