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几步，林懿丘还是提醒王妈：“晚上我妈要来, 麻烦您多准备一下。”
王妈一愣，点头说好。
回到房间，她先给顾承林发个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家，便又开始收拾行李。
晚上六点, 王妈上楼喊她吃饭。
林懿丘看一眼时间，她已经感到饿意，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让她选择忍耐：“再等等吧，也许我妈就快来了。”
王妈叹口气，想让她别等，自己先吃。
之前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哪回是等到人了的？哪次不是深夜了才潦草一个人吃完饭去睡觉？
“就等这最后一次。”林懿丘说。
王妈知道说不动她，“那你先下去，我给你盛碗汤。”
“行。”
等到八点，门口终响起高跟鞋的“笃笃”声，林佩终于回来，看模样应该是刚从酬酢场上抽身，面色有些疲倦。
见林懿丘抱着一只手臂坐在餐桌边，桌上饭菜还没动，她微微一愣，随即皱眉：“王妈，怎么不安置小姐先吃？”
王妈看一眼林懿丘，赶着好话说：“小姐是想等您回来。”
林佩没接话，她把包扔去沙发上，走过来拉开餐桌旁边的椅子：“和顾承林一起回来的？”
“是。”
“我说怎么徐至诚上周突然来帝都，要和我一起吃餐饭呢。”她睨她一眼，“原来是谈你和顾公子的事。”
“嗯。”林懿丘对上她目光，不卑不亢地承认，“是我求爸先来和您说的。”
“你以为把徐至诚搬出来有用？”
林懿丘接过一边王妈盛过来的饭和筷子，没什么所谓地：“我没指望有什么用。”
林佩被她这般态度惹火：“先斩后奏——林懿丘，这套你真是玩得越来越熟练了，啊。”
“您吃饭了吗？”林懿丘充耳不闻，“要不要边吃边说？王妈准备了挺久的。”
旁白的王妈见状要去再盛一碗饭，被林佩抬手打住，她声音很是急躁，“我和你说过那么多次，不要和顾家扯上关系。你现在倒好，直接把自己送上门去是吧？”
林懿丘端着碗筷，一颗一颗往嘴里挑米饭。
“之前你改学校的事我就不提了，反正这回，绝对不行。”
林懿丘觉得真无法沟通，“承林哥和顾家这些年根本就没有联系，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您明明什么都不了解，为什么还要这么自以为是。”
“我自以为是？就你们那点感情基础算什么？我是怕你搅进去渣都不剩！”
林佩语气激烈起来，她指向客厅落地窗那边。
那一面是顾家老宅的方向。
“你忘了你姚姨当年过世没多久，顾胤中就让赵婉茹进了门？”
林佩口中的“姚姨”是顾承林的生身母亲。
说到这里，她安静一瞬，“懿丘，我不是反对你谈恋爱，可你为什么非得喜欢顾承林呢？我不是说他人不行，但以我们林家这些年的地位，你完全可以在帝都挑一个家世干净的人，安安稳稳的，不好吗？”
林懿丘放了碗，“妈……您到底是为了让自己安稳，还是为了让我安稳？”
这样类似的话，当年林佩改她学籍的时候她就问过。
“您知不知道，您真的特别自私……”林懿丘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从前您不管我，为什么现在又要这么束缚我？”
“我怎么没管你了？”林佩问她，“你哪次开口要什么求什么，我没给吗？”
她点着手指和她数：“你高一和我说想要出国念书，我第二天就去让人给你找了最好的语言老师；你大学想去耀城，我也一点没拦着。”
“是，您是没拦……”林懿丘听着一番话，顿觉棘手。
她大脑混乱极了，也一时找不到能够准确表达的例子，她瞧着面前满桌的饭菜，找到抓点，“……您看这一桌的菜，您和我爸离婚后，哪次回来是陪我好好吃过饭、说过话的？”
“即便您今天应酬完过来，也是专程来问罪的。”
她看向林佩，“妈，你不能因为你自己婚姻失败，就主观臆断认为我也会这样……”
“我有自主选择的权力。当年我坚持跟您，就是想，要是我也走了，您以后就真的是一个人……刚离婚那段时间，我也很努力地讨您开心，想让您生活变得正常一点有光彩一点……可您把我当什么呢？您离婚的罪魁祸首吗？”
林懿丘只感觉自己的嘴快过了大脑，那些积压这么多年的气话，也开始不管不顾地往外蹦：“要真是这样，当时离婚我就该跟我爸到澳洲去。”
“你说什么！”林佩心下訇然，她气得发抖，一下拍桌站起来，桌上餐盘都被震地铿锵一响。
“林懿丘你敢！你有本事给我再说一遍！”
林懿丘后背冷汗一阵一阵往下掉。
她从没对林佩说过这么杀人诛心的话，即便这个母亲有时候真的特别失职，但她的本意也不是想要伤害她。
腿微微一抖，林懿丘霍然起身就往楼上走。
“林懿丘！”林佩赶紧喊她一声，声音里有明显的慌乱，“你给我站住！”
“妈，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她脚步在楼梯口停一下，“这次，不管您同不同意，我都是要和顾承林在一起的。”
-
夜晚，外面燥热的风吹进来，林懿丘坐在二楼露台的藤椅上吹风。
目送着楼下林佩的商务车离开，她松口气的同时，只觉得胸腔像被人攥住似的不断下坠。
十一点的时候，顾承林打来电话。
“小丘？”
隔好一会儿，那边才出声：“嗯。”
小妹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连微末的颤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顾承林等到绿灯，打一下方向盘，安抚说：“我马上过来了，在路上。”
林懿丘点点头，又意识到那边人看不见，便又出声：“嗯。”
挂掉电话，又站了会儿，她听见远处传来汽车声。
熟悉的车型从小区大路上驶过来，车灯穿透黑暗。
林懿丘撑着站起来，摇晃两下站稳后跑下去。
顾承林刚下车，就瞧见别墅门口跑出来一个小姑娘。
头发随着惯性微微飘起，像一只夜晚出逃的脆弱精灵，她往这边来，一头扎进他怀里，伸出手臂牢牢抱住他。
顾承林自然也回以拥抱。
“没事吧？”他扶着她肩拉开一点距离，伸手碰一碰她的脸，上面全是泪痕。
“没事。”小妹妹声音带着还没褪去的哭腔。
“吵架吵得很凶？”他捧住她脸，大拇指去拭她眼角。
林懿丘缓好久才说：“反正之前也有吵得更凶的时候。”
“要不还是我去……”
她摇头，嘴一直抿着，唇色也微微发白。
见到顾承林，看见他担忧而心疼的模样，她更加忍不住决堤的情绪。
林懿丘觉得自己真不适合吵架，特别是和亲近的人，一吵架眼泪就哗哗往外流，说的话伤人也伤己。
顾承林看她肩膀微微抽动，却又咬着嘴唇不愿说的模样，只觉得心都要被搅碎了。
他紧紧将人揽进怀里，手揉一揉她后脑勺，语气温柔：“乖，不哭了，嗯？”
林懿丘脸压着他夏季的轻薄衬衫，透过微硬的布料，她感知到他胸膛一起一伏的呼吸。
静默的拥抱里，路灯罩在两人身上，一种沉凉的温馨让林懿丘安心到无以复加。
“去我那里？”顾承林问她。
“……绣和堂？”
“嗯。”
“不好吧，我怕被姚奶奶发现。”林懿丘声音闷闷的，她很犹豫。
顾承林无奈笑一声：“可我出门时就已经和外婆说，我是来接你的。”
怀里小妹妹僵硬一下，也没拒绝，“……哦。”
顾承林重新上车发动汽车，林懿丘则回别墅和王妈说一声。
系好安全带，车开出小区。
路程不长，林懿丘把车窗按开一点，外面的热风混着车里的空调冷气拂在眼皮上，她将额头靠在车窗上整理情绪。
车停到门口，两人从正门进去。
朱红大门口的灯还给他们留着。
前院是帝都老建筑物改造扩建后的风貌，黛瓦红窗，石狮、台阶、垂花门、抄手游廊……一切都被夜色笼上一层暗昧的光，仿若游移在上世纪初。
走到后院现代化生活起居的地方，两人进到里面，姚玫和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听见动静，老先生转过头，把眼镜往下拉一拉：“小丘接回来啦？”
“接回来了。”顾承林在后面带上门。
“姚奶奶。”林懿丘一路已然收拾好方才的情绪。
“快来快来。”姚玫和招手。
她坐过去，略带歉意地摸摸鼻子，“打扰您休息了。”
“不打扰。”姚玫和笑眯眯地说，又往厨房问，“小陈，厨房还有绿豆汤吧？”
厨房里收拾卫生的陈姨喊：“有的，马上来。”
林懿丘有些不好意思，她下意识去看顾承林。
或许是现在和顾承林的关系变了，以至于她现在坐在这里，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而男人接受到她的目光，回以淡淡一笑。
不一会儿，陈姨端着托盘过来，上面两份冰镇绿豆汤，青花瓷纹样的碗盏和汤勺。
林懿丘道谢：“谢谢陈姨。”
这时，顾承林也洗了手出来，也说一句：“谢谢陈姨。”
他习惯性坐在林懿丘身边。
姚玫和有些意外，往那边瞧一眼，两个小辈都端着碗喝夜宵，尚且看不出什么。
可刚要移开目光时，却又一下瞧见林懿丘中指上的戒指。
又去瞧自己的孙儿，手上也是如出一辙的戒指。
她看在眼里，仿佛一下回过神般意识到什么，惊讶的同时笑意也深了一些。
老先生睿智，仍旧不动声色。
姚玫和轻声问她：“和妈妈吵架了？”
“嗯……”
老先生叹口气：“你母亲的脾性的确是没有从前好了。”
林懿丘睫毛颤一下，没有接话。
“那不如就在这里住几天吧？”她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分开一段时间，刚好你和你妈妈两人都冷静冷静。”
第63章 我不是一直在给你撑腰？……
林懿丘深觉自己在这里留宿很是打扰。
此刻已经将近深夜, 陈姨还在替她收拾客房。
祖孙三人又在沙发上聊了一会儿，姚玫和困意上来，她便起身回房, 关门前, 不忘提醒两个小辈早点休息。
客厅里, 只剩他们两人。
林懿丘犹豫地拉一拉一边顾承林的衣袖，问他要不还是把自己送回去算了，在这里怪不方便的。
顾承林捏一捏她手：“以前又不是没在这里住过。”
“可……现在不一样吧。”她总觉得别扭。
这时，客房里的陈姨刚巧铺完床出来，林懿丘一激灵，她一下抽开手。
“房间收拾好啦。”陈姨笑着说, “还有什么缺的一定要和我说。”
“没什么缺的了, 谢谢陈姨。”她忙不迭道谢。
“应该的。”她替他们关了客厅的电视, 也叮嘱两人，“你们早点休息吧。”
目送人走出客厅，林懿丘松一口气, 她神经紧绷了一晚上，此刻困意上涌，她疲倦极了。
顾承林见状, 只揉一揉她头, 两人各自回了房间。
等林懿丘从客房自带的浴室里出来时，门口传来两下敲门声。
林懿丘一愣，蹑手蹑脚过去开门。
果然是顾承林。
外面走廊的灯已经关掉了, 林懿丘还是紧惕地踮脚往他身后看：“你进来不怕被别人看见啊？”
顾承林伸手按住她肩：“外婆已经睡了。”
林懿丘看他一身清清爽爽的宽松睡衣，手里还拿了个枕头，她有些难以置信：“你不会今天也要和我一起睡吧？”
男人笑了，反问：“不行么？”
“不行。”林懿丘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她推着他胸膛把人往隔壁赶，“你赶快回去。”
顾承林语气颇为无辜：“你赶我走？”
林懿丘急了，“顾承林！这可是在绣和堂欸！”她着重加一句：“不是在我们家里。”
“我知道。”顾承林拿开她推拒自己的手，“这不是怕你晚上做噩梦？”
“都多大了还做噩梦。”林懿丘不接受这个说法。
顾承林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食指封住她嘴唇。
男人另一只手揽过她后颈，将人往身前带一下：“我们要是再站在房门口说话，可能就惊动对面的外婆和陈姨了。”
这话成功唬住了小妹妹，她黑亮的眼睛再往他身后看一眼，见没什么动静，拉着他胳膊进屋了。
“那你快进来吧。”语气很犹豫，动作很干脆。
房里亮着台灯。
这间房虽被称作“客房”，但一直以来，除了林懿丘没人在这里住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