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也慢慢被姚玫和改造成了独属于她的卧室。
就连书桌上都还摆着两张照片。
林懿丘从浴室里拿了吹风机来吹头,刚刚去给他开门那一会儿,头上的水珠都顺着发丝落在了睡衣上,肩上背上洇开一块水渍。
顾承林从她手里拿过吹风机,把人按在书桌前的转椅上。
他给她吹头发。
热风从后面吹来,吹风机嗡嗡作响,几绺发丝飞舞着贴在她面上。
林懿丘目光落在台灯下,那两张立起来的相框上。
她潦草地别过自己头发,往前挪挪身子,伸手拿起相框。
其中一张是她坐在绣和堂前院的石凳上,那时约莫五六岁,小萝卜头一个,咧着嘴笑得很开心。
还有一张是她被林佩抱着,站在绣和堂门口的石狮前,那时的林佩还留着大波浪的长发,面上妆容精致,也没有现在那么刁钻刻薄。
林懿丘微微愣神,她对小时候的记忆已经特别模糊了,现在记得的,都是父母离婚后,那些龌龊的、不体面的感情撕扯和财产分割。
后面的顾承林已经给她吹完头,把吹风机放回了原位。
他去浴室洗把脸,出来时,小妹妹还坐在灯下发呆。
睡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一半肩膀,她曲着一只腿放在椅子上,手上捏着那张合照。
顾承林走过去坐到床沿上,拉一下她手臂,想连人带椅地将她给拉过来。
林懿丘回神,她把相框放回桌上,顺着男人的力道,她微微起身,跌进他怀里。
顾承林看她魂不守舍,便轻轻稳稳地抱住她,两人躺去床上,他手臂放在她脖颈下给她当枕头。
“我觉得我今天话说重了。”过了好一会儿,林懿丘才出声,“我不该那么说我妈……可如果不说,我妈她又真的很过分。”
她很是苦恼,侧身往他那边拱一下:“现在吵成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承林抬手揉揉她后脑勺,静静听着,也由她倾诉。
“反正我才不要先道歉。”林懿丘自言自语地继续说,“她对我凶了那么久,我说一句重话也不过分——是吧承林哥?”
顾承林听她碎碎念,从鼻间逸出一声笑,捏捏她脸,只觉得她可爱极了:“嗯。不过分。”
“对,不过分。”小妹妹底气足了一点,她跟着重复一声。
“林姨这次停你卡了吗?”顾承林问。
林懿丘摸过手机看一眼,“银行没发短信欸,”她往下翻,“也许还没来得及?”
说到这,她又叹口气:“要是又停卡了,那我留学只能去找我爸要钱了。”
“不是还有我?”
“我才不要用你的钱。”
顾承林笑了:“为什么?”
“我们是爱人,你又不是我长辈,没有供我念书的义务。”
前一句成功地愉悦了顾承林,他将她搂紧一点:“我只是希望,你难过的时候,我能一直在你身边。”
男人搂紧她,温声说:“这样,你就不用那么难受。”
林懿丘心里一暖,她翻过身,手肘撑床趴在他身边:“我不难受。”她一点也不吝啬地向他示爱,“有你在,我就不难受。”
顾承林目光温润,他用指背很轻柔地触碰一下她的脸。
恍惚想起当年在北美,他中了赵驰坤的计,事业受挫,旧病复发。
灰暗的隆冬季节,消毒水浓重的医院,正因为有她来,他才得以在那样一个艰难的时候,柳暗花明、枯木逢春。
顾承林手按住她后脖颈,将她压向自己,很温柔地吻她。
林懿丘也尽量回应。
过了片刻,两人都已有了反应。
林懿丘撑着他胸膛别开头,“这里不行……”她脸一下潮红,“也没有那个……”
顾承林被她逗笑了,伸手弹一下她脑门:“想什么呢?”
他当然不会选在在这里要她。
他起身揿灭桌上台灯,干脆利落:“睡觉。”
-
第二天起床时,已然日上三竿,林懿丘是被绣和堂前院来参观的游客吵醒的。
穿好衣服趿着拖鞋出去,顾承林刚巧在门外,他正准备喊她起床吃早餐。
后院已然不见姚玫和和陈姨的身影,应该都是在前院忙活。
姚老先生是帝大艺术学院终身荣誉教授,也是老一辈的手艺传承人,七十出头的年纪,还在源源不断招收新的学徒,传承艺术。
白天,顾承林也得出去办事,并不是能时刻陪着她。
林懿丘无事可做,便去前院给姚玫和打打下手,或者免费给来参观的游客做一下解说。
晚上,顾承林照旧拿个枕头到林懿丘这里来,两人聊一会儿天,或者看部电影后一并入睡。
有次陈姨起夜出来上厕所,听见她房间窸窸窣窣的声响,还过来敲门好心提醒她不要熬夜。
那次可把她吓个半死。
要不是顾承林把她从被窝里捞出来,她也许能在里面躲一晚上。
一直到下周一,绣和堂照例闭馆休息,姚玫和喊林懿丘帮忙一块儿收拾堂里的古旧书籍。
她自然答应。
在这里住了快一周,每天过得充实而愉快,那些和林佩吵架的不高兴也逐渐散到脑后,她显然有些乐不思蜀了。
院里的老槐树下,一墩墩的书籍铺了大半地方,要把破损脏污的书给筛出来。
树下的阳光零零碎碎铺了满地,林懿丘陪着姚玫和一边聊天一边干活。
话题也没有什么方向,老先生心态年轻,学业、工作、爱好……甚至是圈里的八卦,她都能聊上那么两句。
随后,不知怎么的,话题转到了林佩身上。
姚玫和这才细问她吵架的事:“和母亲吵架是因为感情问题?”
“嗯……”
老先生推一推老花镜,笑了:“因为承林吗?”
林懿丘蹲在一旁拿书的手一顿,她僵硬着回头,看着坐在石凳上笑得慈祥的姚玫和:“您……您怎么知道的?”
“我又不瞎。”老先生笑得爽朗,“你们两个在我跟前待过那么久。从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眉来眼去的,我还瞧不出来?”
林懿丘脸一窘,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又知道在姚玫和眼前掩饰一定是徒劳,她便索性抬头:“那您同意吗?”
“傻不傻,”姚玫和接过她手里递过来的书,轻轻敲一下她头,“不同意能留你在这里住这么久?”
“但我妈不同意。”
老先生沉稳极了,语气一点波澜都没有:“她会同意的。”
见林懿丘一下怔住,她瞧她一眼:“不信?”
“不是……”林懿丘赶紧摇头,她眨眨眼,“是……很难想象。”
姚玫和哗啦翻一下手里的书页,她语气缓缓:“自从承林的母亲去世,还有你父亲离婚后,她的性格变化了挺多。”
“你知道的,你母亲和承林的母亲,之前是很要好的朋友,所以你姚姨去世的时候,对她的打击特别大。”
林懿丘愣住,她第一次听到姚玫和说起这些。
“我是想当年事当年毕,但你妈妈爱钻牛角尖,我估计,她比我都更仇恨顾家和赵家。”
林懿丘抿住唇。
“当然,我和你说这些,也不是想要你原谅或者主动服软。”姚玫和把蹲在地上的林懿丘拉起来,再给她拍一拍膝盖上的灰尘,“我是想,你们在生气的时候,总得捋清楚事情的始末和原由。这个架不能稀里糊涂地就吵了。”
“嗯……”林懿丘摸摸鼻子,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那我也不要先低头道歉。”
“我又没让你先低头求和。”姚玫和笑了,“我是先把你妈训了一餐才来和你说这些的。”
“啊?”林懿丘诧异,可她这几天都没见林佩往绣和堂来呀。
“你妈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只能打到我这里来了。”
林懿丘不好意思地顺一下头发。
这几天,她的确接到了林佩的电话,但她打过来的时候自己都在前院帮忙,后来看见未接来电,她只好鸵鸟心态地装作没看见。
“……也有可能,我和我妈的母女缘挺薄的。”林懿丘说,毕竟从小,她都是和徐至诚更亲近一点。
姚玫和不赞成她这悲观的态度:“既已成为母女,何来缘薄一说?”
她安抚道:“放心,她会同意的。”
-
晚上,顾承林依旧过来她这边休息。
睡觉前,他回完邮件,起身去浴室刷牙。
林懿丘放下手里的ipad跟进去。
“我跟你说——”她从后面一把抱住他的腰。
“嗯?”男人刚把电动牙刷送进嘴里,他被她抱得身形往前一晃,手里拿着的水杯里的水都荡出来不少。
林懿丘趁他忙着刷牙双手都被占着,毫不客气地把手绕到前面去摸他的腹肌。
顾承林吐掉嘴里的泡沫,他放下水杯挡一挡她作乱的手,“别乱动。”
林懿丘自然听话地没有再动,她从他后面探出头,看着镜子里的男人:“今天姚奶奶跟我说她知道我们的事了。”
“嗯。”
顾承林应一声,他漱完口,拿过一旁的毛巾擦脸。
“你怎么这么淡定啊?”
他转过身,把毛巾也一把搭在她脸上,也给她把脸擦了,“外婆其实很早就看穿了。”
“……啊?”林懿丘有些诧异。
顾承林手掌着毛巾,顺着她眉骨往下,拭过鼻尖和嘴唇,“因为外婆先找我训过话。”
林懿丘扯扯嘴角:“原来我是最后一个被谈话的?”
顾承林听她有些失落的语气,笑着反问:“你难道想当那只‘出头鸟’?”
“没有没有,”她连忙摆摆手,“我是觉得姚奶奶太厉害了。”
“所以我一早就提议,可以让外婆出面帮忙。”
两人走出浴室,顾承林把她按坐在床边。
“你这样会让我感觉,我也是有人撑腰的。”林懿丘笑。
“我不是一直在给你撑腰?”
“才不是。”她控诉说,“你只会欺负我。”
顾承林听了这话,他微微挑一下眉,先去书桌那边关了电脑。
上床、灭灯,林懿丘条件反射觉得不妙。
然而跑肯定是来不及了,他一把将人拉进怀里,呼吸拂在她颈窝:“我倒是不介意今晚就把这个罪名给坐实。”
第64章 正文完 “我爱你。”
“沿途与他车厢中私奔般恋爱,
在挤逼都不放开。
祈求在路上没任何的阻碍,
令愉快旅程变悲哀。”
——杨千嬅《少女的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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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昨晚折腾得太迟,第二日早林懿丘再次睡过了头。
她起床的时候已然将近正午。
红木轩窗外已然传来前院绣和堂开门迎客的热闹声。
赶紧穿好衣服洗漱完出去, 顾承林正坐在沙发上, 一身居家休闲装, 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
而一旁陈姨拿着手机站着,似乎在向他请教一些手机使用功能。
见林懿丘出来,陈姨拿下眼镜:“小丘今天怎么起这么晚啊?”她关心地问,“昨晚很忙么?”
“……是,是啊。”林懿丘一下心虚,她避过陈姨关切的目光, “在处理学校里的事。”
陈姨恍然大悟, 她看一眼时间, 和林懿丘商量,问她要不要再等一会儿直接吃中饭。
林懿丘当然说好。
“那我先给你盛碗汤垫一垫。”
“谢谢陈姨。”
“不谢。”陈姨把眼镜取下来放进镜盒里,再向顾承林道了声谢便往厨房去了。
林懿丘这才敢把视线转向顾承林。
男人神情自若, 眼底一点揶揄之色。
林懿丘火了,她伸手推一下他肩,可又顾及着厨房那边不敢声音太大:“你还笑!都怪你!”
顾承林捉住她手, 笑着答应:“嗯。都怪我。”
“……”
她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他无耻的潜质。
“你今天不用出去吗?”林懿丘把对话扳回正常轨道。
“休息一天。”他中指轻点触摸板, 回了邮件后将笔记本阖上。
顾承林瞧她眼底还是有一些乌青,不由也思忖昨晚是不是过分了。
他低一下头问她:“很累么?”
林懿丘:“……你还是别说话了。”
他捏捏她脸,也不再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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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晚饭前, 绣和堂来了不速之客。
还真如姚玫和的话,林佩过来了,要找林懿丘单独谈谈。
老先生笑着点一点头,示意她:“先去和妈妈说话吧。”
外面的夕阳刚刚落尽, 天还没完全暗下去,林懿丘把位置选在了庭院里那颗老槐树下。
明明之前分开更长的时候都有,可现在只隔了一周多,林懿丘再次见林佩,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怯与尴尬。
林佩坐在石凳上等她,身上是常穿的那套通勤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