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陈曦捏了捏小姑娘帽子上的兔耳朵,“真可爱。”
小姑娘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你喜欢吗?”
“嗯,喜欢,很可爱。”陈曦表扬她。
小姑娘道:“那我送给你啊。”
陈曦:……
“不用啦。”陈曦尬笑。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你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啊,你要是不好意思,可以把你头上那个帽子送我啊。”
陈曦原本还想继续拒绝的,但小姑娘说:“我好朋友也喜欢你,她生日快到了,我到时候把你的帽子送给她!”
这样的话……
陈曦说:“那这样,姐姐同意跟你换了。但你头上的小帽子应该是爸爸妈妈给你买的,你去问问你爸爸能不能送出去跟人换东西,如果你爸爸同意了,姐姐就跟你换?”
很快,小女孩跑了回来,前头那位爸爸回了个头,向陈曦点了点。
小姑娘喜笑颜开重新跑回来:“我爸爸同意了呀。”
陈曦就拿下了头上的帽子,跟小姑娘做了交换。
小姑娘见她把小兔子帽拿在手里,疑惑的问:“这么好看,你不戴吗?”
陈曦:……
陈曦:“戴,现在就戴。”
骑虎难下,陈曦就在孩子天真烂漫的快乐眼神里,硬着脖子把这可爱的小兔子帽扣在了头顶上。
小朋友的爸爸已经买好了东西,正在不远处等着。
小朋友就对陈曦挥挥手:“姐姐再见!”
陈曦按了按兔爪,用上下摇摆的兔子耳朵回应了她。
本来准备等小朋友一走就摘下来的,可小朋友都走了,陈曦还在那按着那兔子爪子玩。
迈过了戴这超可爱帽子的心理障碍之后,陈曦居然觉得这东西还挺好玩的。
她拎着两小袋东西回到车上的时候,李南刚好挂了电话。
她半转头看了回来的陈曦一眼,然后惊呆了:“你帽子呢?”
“送人了。”陈曦道。
李南:……
她这艺人的画风总是奇奇怪怪。
陈曦看李南一言难尽脸,突然很想逗逗这位班主任范儿的经纪人。
陈曦捏捏兔爪,问她:“好看吗?”
李南:……
李南:“你高兴就好吧。”
她无话可说,转头开车。
陈曦揪着兔爪,头上的兔子耳朵一动一动。
她突然笑了起来。
好像挺可爱的,那就这么去见许恙吧。
本来,就是去送欢乐的嘛。这样,看起来就挺欢乐。
于是,守株待兔的姚兆看见了带着个毛茸茸兔子帽子的显得十分低智的陈曦。
姚兆:……
一时间无话可说的姚兆,也在同时忘记了绅士帮忙陈曦提拎一下她手里的两大堆东西。
等进了许恙的病房,姚兆才想起来问陈曦:“重不重?”
陈曦斜眼看他:“你觉得我买的都是气球吗?”
被各种打包袋勒得手臂出现条条红痕的陈曦,现在非常怀疑面前这位姚总的智商。
重不重,这还需要问吗?
姚兆被陈曦怼得万分尴尬:“行吧,辛苦了。”
但他很快为自己找补了个话题:“买这么多,是除了你和许恙,又多算了我们的份吗?”
我们。
姚兆随口的,很自然的将他和许意算在了其中。
陈曦看了看房间里的人。
除了正走过来的许恙,一房一厅的病房内并没有别人。
所以,姚兆口中,“我们”中的另一个人,在恒和里,但在其他的地方。
陈曦抬头,看见了厅里的屋顶一角,那个小小的摄像头。
恒和的某些病房里会有摄像头,一般需要取得家属的同意,或者有些病人家属会做这样的要求。许恙的情况特殊,这间病房是病人家属要求的。
陈曦看到摄像头,又垂头继续摆桌子,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也像是并不怎么在意。
许恙在桌边站了站,看姚兆和陈曦忙着摆桌子,就也来帮忙。
他其实看起来除了沉默一点,几乎没有表情,其他都很正常。
陈曦看他想来帮忙,就直接开始把从打包袋里拿出来的餐盒递给他。
姚兆皱了皱眉头,怪责道:“你怎么让一个病人帮忙?”
陈曦很无所谓:“我觉得他没生病啊。”
陈曦说着,摊手向许恙:“头没破,手脚不缺,无明显伤痕,哪里生病了?”
在此之前,姚兆已经对陈曦的牙尖嘴利有了一点印象。
此刻,他有点牙痒,但碍于许恙在场,他也不好跟陈曦就此事据理力争。
他总不能当着许恙的面告诉陈曦——许恙的精神有问题。
而且,他也不信这么聪明的陈曦在多次接触过许恙之后,看不出一点端倪。
倒是许恙,很坦然的接了陈曦的话:“我应该算是精神疾病。”
他的声音沉沉的,低低的,没有起伏平仄,听起来像是机械语音给出的确诊报告。
姚兆这一瞬间有点紧张。
他的紧张,来源于他不知道并担心接下来的陈曦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女孩,通常脆弱又敏感。
而且,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性。
感觉到许恙的不对劲,和知道许恙究竟是为什么不对劲,这是两码事。
这世界上,对于精神方面疾病的人,人们大多有着天然的优越和歧视。
姚兆捏着餐盒,抬眉向陈曦。
哪知道陈曦很无所谓的很轻飘飘的回应了许恙一句:“哦。”
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明白。
姚兆斜目向陈曦的时候,刚好和抬眉的陈曦看了个对眼。
陈曦知道姚兆在担心什么。
她想,监视器头那头的人或许也在担心这个。
如果她不能好好解决他们心中的疑虑,估计今天她不可能得到跟许恙单独相处的机会。
所以陈曦开口对许恙说:“这其实很正常啊。”
姚兆:???
是他耳朵不好使了,还是陈曦确实脑子不好?
什么叫这其实很正常?
陈曦也没给他留插话的时间,随即解答了他的疑惑。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来对许恙郑重道:“这其实真的很正常,人生在世,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点自己的问题,只是有些问题比较普遍,大部分人都有,所以大部人就觉得他们那样没有问题。”
在认真说完一段话后,陈曦的话风开始渐渐跳脱起来。
她对没有任何表情的许恙道:“你知不知道神经病这个词?”
姚兆双拳一紧,突然想揍人。
许恙点头后,陈曦开始侃侃而谈:“神经病呢,这不是专有名词,它不代指某一个人群。比如我吧,我呢,天天被人骂,骂我神经病的人可多了,参加个节目,满屏弹幕骂我有毛病。那要这么说,我可比你更值得住在这里。”
陈曦歪理一说完,还居然自嘲开起了玩笑:“哦,对了,以我的身份,我都没法在恒和住院。”
姚兆:???
插不上嘴,觉得不对,又觉得哪里好像有点道理。
是很能安慰到人的,许恙有可能可以听明白的道理。
这是什么路数?
姚兆茫然望了眼天花板上的监视器。
陈曦小嘴叭叭,继续说个不停:“就像姚总,……”
姚兆陡然听见陈曦点名,直觉她接下来的话不会太好听,果然,他听见陈曦说:“就像我们姚总吧,肯定也有人骂他神经病,竞争对手或者是被他怼过的人?”
陈曦偏头向姚兆:“对吧,肯定有吧。”
姚兆:……承认有,就是承认自己被人骂。
承认没有,就是在反驳陈曦安慰许恙的那番话。
而且事实上,神经病这个词在放在槽点满满的事件里,性质的确发生了某种变化。
可以是一句吐槽,也可以是一句气愤下的谩骂。
姚兆肯定是被人骂过的,他树大招风,骂得更难听的话都有。
姚兆知道自己在被陈曦耍,但此情此景他依然必须承认下来。他嗯了一声,用轻飘飘的语气说:“那肯定是有的。”
陈曦对许恙结案陈词道:“你看,这并不是一个判断标准。”
姚兆想说点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说。
许恙伤过人,还几乎杀过人。
这要是说了,面前的这位姑娘一定必定肯定会夺路狂奔头都不敢再回一个。
姚兆沉默下来,但许恙没有沉默。
许恙说:“我伤过人。”
陈曦的动作顿了一秒,又很快的被她掩饰过去。
伤过人。
这才是为什么许恙会被严加看管的理由。
他必然曾经一度非常难以控制,疯狂到被所有人忌惮。
陈曦突然弯起了嘴角笑道:“好巧,我也伤过。”
陈曦抬头,诚挚的真诚的近乎恳求的对姚兆道:“能让我跟许恙单独聊一下吗?”
姚兆脑子还没转过来。
什么叫好巧,我也伤过???
这女的也不正常???
问题是,姚兆觉得陈曦正常得不行。
她看起来聪明又机灵,牙尖嘴利还会把人往坑里带。然后,一秒,画风突变,她微笑着客客气气的拿着扫帚想要把他从这间房里赶出去,还企图对许恙说,她和许恙是一路人。
这女的想干什么?
姚兆觉得他不能也不可以出去!
然而,这时候,姚兆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看号码,下意识的看了头顶监控器一眼,接了起来。
“嗯?”姚兆目光逐渐诧异。
然后很快,他做出了妥协。
“好。”他挂断电话后,对许恙说:“我有点事情,需要出去一下。”
姚兆出去之后,陈曦让许恙坐了沙发,她在小餐桌对面的厚地毯上直接盘腿坐了下来。
许恙看了看,也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了下来。
陈曦问他:“你不需要餐桌礼仪什么的吗?”
她已经大概猜到了许恙的身份。姚兆跟他走得这么近,许恙应该是许氏的什么人,很有可能是豪门许氏的直系。
许氏家大业大的,豪门礼仪规矩必然不少。
许恙遵循着这些规矩一板一眼长大,肯定不习惯她这么野的就餐方式。
但许恙以同样的问题反问了她:“你不需要餐桌礼仪什么的吗。”
许恙没有情绪,一句问题问出了陈述句的语气,但陈曦知道,他是在问她。
陈曦哈哈笑:“我吧,如果很多人的场合,肯定是很有仪态的。如果跟朋友之类的私下在一起,就不太喜欢有仪态了。”
可仪态这个东西,她从懂事起就开始学习,即便很多时候她并不想太守规矩,但即使席地而坐,即使拿着一次性筷子坐在路边烟火处,她依然是姿态最赏心悦目的那一个。
即使,她的吃相很野。
上辈子家里破产的那些年,她爸学会了蹲在路边花坛呼噜噜三分钟解决完一盒饭,她妈学会了大声在菜市场跟人砍价,她学会了跟普通孩子一样随意又无拘束的过每一天。
等后来他爸立起来了之后,一家人重回上流社会居然都开始不太习惯。
她妈有时候去奢侈品店扫货的时候,还会问柜姐能不能把零头给少了。
少了零头之后,她妈会继续追问,是不是能给再打个对折。
私底下,他们一家应该都属于那个阶层的异类或奇葩。
其实坦然接受了人生的潮起潮落,坦然接受了自己身上的不完美,坦然接受了自己不太愿意从众的心态,与人有异的时候也就开始能够非常坦然。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上辈子,她的团队经常吐槽她太过随性不敢放她去直播去综艺的原因。
为人随性又跳脱,跟巅峰王者三金影后的头衔不但不搭,还感觉人设有点崩。
陈曦回答了许恙的问题,许恙便也回答了陈曦:“我想学学你。”
他的生活被人强制与大众隔绝开来,他的世界里,都是端正板坐着吃东西的人。
所以,他突然很想学学不一样的陈曦。
坐在地上,会不一样吗?
当然是不一样的。
因为,他开始离桌上的食物很近,也开始离对面的那个人很近。
陈曦抻着头在一堆餐盒里找了找,终于找到了目标。她从最远的那个餐盒里拿了块芝麻饼:“来,你尝尝这个,这个是我坐飞机带回来的。”
许恙接过来,咬了一口。
“好吃吗?”陈曦问。
“嗯。”
许恙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懂能吃和好吃的区别。
就像他不明白喜欢和很喜欢以及非常非常喜欢的区别。
程度的形容,在他的面前是无效的。
他只是觉得陈曦带来的东西,与平常他吃的,有一点点的不同。
然而不同在何处,他其实并不知道。
陈曦一个餐盒一个餐盒的报名字,与他一起一个一个的吃过来。
很多东西应该她也是第一次吃,所以她还得去打开一个奇怪的手绘地图,再对比打包袋子里的小单据去看一看,看看到底是哪一家的什么东西。
许恙告诉她:“我们吃不完。”
陈曦说:“对,所以待会儿吃剩了,我们把这些东西送给他们。”
陈曦咬着筷子尖,眼睛里突然有了些狡黠的光。
那光一闪一闪,像夜空里最闪亮的北极星,但又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