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了片刻,温宁刚想闭眼,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银环着急地在门外问道:“姑娘,你睡了吗,东厢出事了!”
东厢,不正是谢景辞住的地方?
温宁立即起了身,连外衣都没来得及披上,赤着足下了地:“你说什么,出了什么事?”
“老爷……老爷不知为何,半夜正拿着盘龙鞭鞭笞世子呢!周弘派人来说,下手极狠,怕是会要了人命!”银环急急地说道。
盘龙鞭……
那可是精钢铸的钢鞭,跟了父亲许多年,不知打死过多少人。
温宁身形一个不稳,深深吸了口气,立即便跑了出去。
“姑娘,外面冷,鞋子!”银环提着东西追了出去,匆匆忙忙地给她穿戴了上。
一路跑到了东厢房,远远的听见鞭声猎猎,温宁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不要打了!”刚进门,她便急匆匆地叫道。
鞭子高高的扬着,将落未落的,房间里满是血腥味。
“你别管。银环,把姑娘带回去!”忠毅侯黑着脸,一鞭子倏地又落了下。
“砰”的一声,那钢鞭断成了两截,谢景辞背上的白衣瞬时多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血迹交错,整个背上看起来没一块好的,温宁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模样,眼泪顿时便涌了出来。
“疼不疼?”温宁颤抖着手,心疼地擦着他唇角的血迹。
谢景辞摇了摇头,将她没披紧的外衣向上拉了拉,低声劝了一句:“你先回去,外面冷。”
“我不回去,我就在这里……”温宁眼眶通红,已经泣不成声。
“阿宁,你不要被他的心机深沉给骗了,快回去!”忠毅侯正在气头上,又扬起了鞭子,难得对女儿沉了声音。
“爹爹,不怪他,一切是我自愿的,你不要打了!”温宁泪眼婆娑地跪在他面前恳求道。
“自愿?这也是他自愿挨的打,我再说一遍,你让开!”忠毅侯气得举着断鞭的手都在发抖。
“我不让,要打连我一块打!”
眼看那鞭子要落下,温宁忽地扑到了谢景辞身上,张着双臂紧紧地护着他。
颈上一重,谢景辞即刻侧着身子回护住她,生怕忠毅侯一时没控制住真的伤到了她。
扬起的鞭子举到了最高点,但纤弱的女儿却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谢景辞前面。
看着两人紧紧地回护着,忠毅侯到底下不了手,悬着的鞭子抖了又抖,最后还是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下。
忠毅侯长长地叹了口气,和方才的精神矍铄截然相反,佝偻着身子走了出去。
一室寂静,只剩下满屋子的血腥气。
温宁看着父亲突然老去的背影,眼泪不停地掉落。
但眼前人更加紧急,她立即收回了泪,扶着谢景辞的肩问道:“你怎么样了?”
谢景辞抬起手,轻轻擦着她的泪痕,安抚着摇了摇头:“没事……”
然而话音刚落,他那沉重的身躯便骤然倒了下去。
“大夫,快叫大夫!”温宁哭着大叫,纤弱的双臂牢牢地托着他的身体。
作者有话说:
狗子脸皮厚,身上的皮也厚。
写到一半我的笔记本显示屏和主板分离了,明天送修,可能会晚点更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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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提亲
一夜兵荒马乱, 整个东厢人仰马翻 。
一盆盆血水从房间里端出来,银环端着盆的手都在颤抖。
温宁待在里间,握着谢景辞微凉的手, 声音有些发抖:“大夫,他怎么样了?”
老大夫换完药,洗手的水都红了一盆。
“侯爷本就是习武之人,又正在气头上,下手难免重了些。不过这位公子身强体健, 应该没伤到筋骨, 外敷加内服,先观察着一晚上再说吧。”大夫斟酌着说道。
“好, 我知道了,银环, 你去拿药。”温宁绷着声音,竭力保持着冷静。
只是待人一走, 看着榻上伤痕累累的人, 她还是止不住小声地哭了起来。
仿佛失了太多的血, 谢景辞面色有些苍白,又在高烧中, 额上涌出了细密的汗珠。
光是擦汗和拧帕子,一晚上便换了几盆水。温宁片刻都不敢合眼, 生怕一闭上眼榻上的人就不在了。
断断续续烧了一夜,平明的时候,谢景辞的高热终于退下,温宁这才松了口气, 实在是累极, 趴在他身边径直睡了过去。
厢房和后院皆不安稳, 忠毅侯这一晚也在辗转反侧。
天色刚明,借着晨起打拳的借口,他还是转悠到了东厢房。
只是当一进门,看清了那榻边相偎的两个人之时,好不容易忍下的怒气又被激了起来。
当着他的面,他们就这般亲昵,府里人多眼杂的,万一再被传出去,她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一想到这里,忠毅候黑着脸,沉声吩咐到:“把姑娘带回后院,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踏出一步!”
银环屏着气,无奈之下只好照办。
温宁睡得太沉,一觉径直睡到了下午。等她再醒来时,入眼是闺房的帐子,立即便有些心慌:“我怎么回来了?”
银环正守在外间,一见她起了身连忙将人拉住:“姑娘,先吃点东西吧。”
“不吃,没胃口。”温宁急急地回了一句,便要出去。
人还伤痕累累地躺在哪里,她哪有什么心思吃东西。
可一抬步,劳累过度的身体支撑不了她的心急,脚下一软,银环眼疾手快将人扶住了,温宁才没倒下去。
“姑娘,世子那边有人守着呢,暂时没什么事,您先吃点东西吧,要不然世子没倒下,您就先倒下了!”银环好声好气地劝道。
“那他醒了吗?”温宁稍稍站稳,便急切地问道。
“快了,烧已经退了,听大夫说今晚若是不再烧下去,应该便能醒了。您现在着急也没用,不如先养好身体。”银环犹豫了一瞬,暂且没告诉她禁足的消息。
听到他没事,悬着的心稍稍落了一点,温宁这才坐回了外间。
洗漱完又勉强地用了一点清粥,待力气恢复了些,她便立即起身要去东厢。
银环正在收拾碗碟,忽看见姑娘出了门去,这下彻底瞒不住了,只好叫住她:“姑娘,你不能去……”
疾趋的脚步一顿,温宁心一沉,回身看她:“为什么?”
银环支支吾吾,余光瞥向了院门,温宁回过头去,这才看见院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两个身材魁梧的守卫。
刚走到院门,那两个守卫便拦住了她的去路:“姑娘,侯爷吩咐过了,没有他的准许,您不能离开这座院子。”
父亲何时下了这样的命令?温宁捏着帕子,语气坚决:“让开!”
“姑娘,请您回去!侯爷说如果您执意要出去,他便将世子挪出府去。”守卫态度恭敬,却寸步不让。
挪出府去?那岂不是更加难见面了。何况他的伤怎么能受得了这么折腾……
隔着一道门,温宁远远地凝视着那被深深草木掩盖的东厢,半晌,还是折回了脚步。
“姑娘,您也别太心急,侯爷正在气头上,等他消了气,自然便会松口。”银环看着枯坐着的姑娘有些心疼。
温宁坐在窗边,远远地看着被深深院门挡住的东厢,手中摩挲着那个扳指,久久没有出声。直到晚间银环端上了晚饭,她仍是那样静静的模样。
“姑娘,您都坐了一个下午了,用点晚膳吧!老爷特地吩咐厨房给您做了开胃的山楂粥,还有几碟新鲜的时蔬,您多少用点。”银环劝说道。
饭菜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温宁僵硬着脖子扫了一眼,忽然起身上了床榻。
“我不吃,你告诉父亲,他什么时候放我出去,我什么时候再用饭。”温宁淡淡地开口,声音已经有些干涩。
“姑娘,您可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啊!”银环看着那抹削薄的身影着急地出声。
然而无论她怎么劝,榻上的人已经不再回应,万般无奈之下,银环只得告诉了守卫。
但出乎意料的是,大约是被气的狠了,这次忠毅侯也格外狠了心,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两边都在僵持,到了第二日,温宁已经一天一夜水米未进。
“连一口水也没喝?”听到银环的哭声,忠毅候沉下了脸。
“没有,姑娘不吃不喝,也不肯说话。”银环万分着急,她从来没有见过姑娘这般决绝的模样。
忠毅候沉默了一许久,他从来都不知道女儿文文弱弱的外表下有着这么一颗倔强的心。
那个人真的那么好,值得她以死相逼?
徘徊了许久,到底还是做父亲的最先沉不住气,忠毅候紧皱眉头亲自来了后院。
英年失女又丧妻,忠毅侯无所凭寄,这么多年便一心扑在了战场上,风欺雪压,华发早生,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了许多。
但平时他雷厉风行,性烈如火,很难让人看出脆弱和苍老来来。只是到了这种时候,仿佛一下子就被抽去了精气神,看起来衰老了不止十岁。
“阿宁,父亲也不想逼你。”
忠毅侯亲自端起了粥碗,放缓了声音,但榻上的人一直没有转身。
相持了许久,他只好将粥碗放下。
再出声,忠毅候嗓音已有些苍老:“论才能,谢景辞这个人确实没得说,便是到了如今,我还是有几分佩服的。但若是做女婿,做你的夫君,他心思太过深沉,你这样心性简单的,与他并不合适。”
见榻上的人没反应,忠毅侯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姑且不论他本人的好与怀,单看他的家世,你若是嫁过去,将来势必要操持整个国公府,那样大的家业,父亲着实不舍得你吃苦。而且他的母亲出身显贵,父亲又身居高位,爹爹是怕你到时候受了委屈。”
“之前的事,你年纪轻,一时被哄骗了也没什么大碍。咱们西境民风淳朴,你若是愿意留在这里,日后定然能找到个好儿郎。但切不可鬼迷心窍,被他的手段迷了眼。”忠毅侯苦口婆心,一字一句都是出自一个父亲最切实的考虑。
静默了半晌,里侧终于传来了一丝回音。
“爹爹,我没有鬼迷心窍,我是心甘情愿。”温宁转过身子,声音嘶哑。
一看见她苍白的脸颊和干裂的唇,忠毅候立即心疼地给她递了杯温水。
温宁摇了摇头,没有去接那杯水,反倒撑着手勉力直起了身子,倚在了靠枕上。
“你说的,我都明白。我知道他并不像看起来那般谦谦君子,但他心机深沉的一面也并未对我隐瞒。”
往事历历在目,温宁迟疑了一瞬,还是鼓足了勇气开口:“父亲,其实我骗了你。”
父女连心,她的话一出口,忠毅候忽然微蜷着手指,端起了茶杯想要掩盖内心的不安。
温宁轻轻地叹息一声:“我其实从来都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当初被拐之后也并没有被好心的商户收留,而且被卖到了江南的教坊里。遇见他,大概是我那些年所有坎坷中唯一的幸运。”
“你……你说什么?”忠毅候端着杯子的手一僵,白瓷杯径直坠了地。
像泼出来的水一样,温宁眼底晦暗,一点点把从前的事全都倒了出来。
“是他帮我找到了你,否则我们父女这辈子恐怕都难以相见。”
“也是他帮我遮掩了过去,免得我被人说些闲言碎语,免得被人看不起。”
“每一次出事,都是他挡在前面,替我遮风挡雨。这一次你出了事,他也从未放弃过我,甚至不远千里,护送我回了这里,又上战场救了您。”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为我付出,这一次我也想勇敢一点。父亲,他真的很好,女儿从来没求过您什么,只有这一次,恳求你成全我们。”
温宁说完,已经哑的说不出来话,只好深深地拜伏在了床沿。
每说一句,忠毅候就像被刀子刮过了一遍,等温宁说完,他背对着站着,宽大的手撑在桌沿上,脊背都在微微颤抖。
再转过来时,忠毅候眼眶通红,颤着手将女儿扶了起来:“阿宁,是父亲不好,父亲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一切都过去了,父亲,我从没怪过你,我也只是太心疼他。”温宁终于忍不住泪意,哭着扑进了父亲怀里。
那么纤弱的身体,那么温柔的脾气,尽数是被十几年的生活逼出来的,他早该想到的……
忠毅候万分愧疚,愧疚之余又不禁对救了她的人有几许改观。
“父亲知道了。”忠毅候拍了拍她的背,声音微哑,“从今往后,有父亲护着你,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抗争和白日的坦白,温宁晚上再想出去时,门口的守卫已经撤了。
一路去往东厢,也无人再拦,只是谢景辞仍是她离开前的那样。
“他还没醒吗。不是说晚上不烧了就能醒过来的吗?”温宁坐在他榻前,轻声问着大夫。
“昨夜的确是没再烧了,现在公子的伤口正在愈合中,可能是服了药的缘故,才迟迟未醒……最迟明天,公子一定能醒过来。”大夫诊了脉,认真地说道。
有了大夫的话,温宁稍稍安了些心,拧了热帕子,替他擦擦身子。
身上一清爽,谢景辞的睡容看起来也舒适了许多。
他总是在奔波忙碌,这样长的休息,哪怕是昏迷,怕是也极为难得的。
当揭开衣服,看到那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时,温宁的指尖都在颤抖,虚虚的笼罩在那刚愈合的疤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