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很督过奖了。”霖布拱手,一脸真诚:“愚兄生于草原,长于草原。从小就在马背上,骑射好是自然的,不好才是见了鬼。倒是额很督你小小年纪,以女子之身屡立功勋,凭一己之力从贝勒府庶女到如今的固伦福襄公主,才真的亘古未有。”
“其木格那个疯丫头都说没脸与你做朋友,要奉你为偶像了!”
这么些年唯一一个同好,宁楚格自然跟其木格保持联络。感情什么的,非但没有因为距离疏远。反而通过鸿雁传书的方式越来越近,简直无话不谈。
这点很多人都知道,套关系时候也喜欢提起。
但……
霖布表哥提起她的时候,眼中分明有光。所以,正努力乱点鸳鸯谱的荣宪姑爸爸还不知道自家儿子已经有心上人了吧?
也或者是知道了,但不同意?
宁楚格心中万分好奇,却不好求解。正好荣宪公主递了台阶来:“你表哥打小就听我说起京城繁华,自是满心向往。可惜一直未能成行,竟拖到如今才第一次看到京城的山水。只他还如儿时那般向往京中风物,姑爸爸这老黄历却带不了他看京城的遍地新景色了。”
“不如大侄女辛苦辛苦,带他四处转转?”
宁楚格虽然意外她这凶猛的直球,但到底关心唯一好友。遂也没有拒绝,打量着回头将恪靖姑爸爸家的表哥、表弟,温宪姑爸爸家的小表弟都一起带着。再加上自家的三个弟弟,众人一起同游京城,保证丁点风丝儿都掀不起来。
荣宪哪知道她心中的种种考量呢?
只当小丫头连皇阿玛那般天纵英明都能哄得妥妥帖帖,看上去再如何简单纯粹,心眼儿也肯定比筛子孔还要多些。不可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又正是情窦初开时候。能答应,是说明对她儿子有那么点意。
先让他们接触接触,她再我往御前求求。
把能让儿子也留在京城,且他身边无妾无丫头,只干干净净一个大好青年的事儿一说,保险十拿九稳。
因这满心憧憬,宁楚格与她告辞,前往恪靖公主处的时候,荣宪还嘱咐霖布好生将人送过去,顺便给妹子恪靖请安。都快把让儿子抓紧机会,万万别让姨母家的表弟趁虚而入的话刻在脸上了!
可把霖布给臊的,古铜色的脸都遮不住那红。
离了自家额吉的视线就给宁楚格深深一揖:“家母她……”
“也是拳拳一片爱子之心,盼着阿哈能找个色色样样都好的福晋,行事上就不免急切了些。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愚兄向额很督道歉。横竖也咱们也待不了几日,您就大人大量,担待些许。回头阿哈跟其木格请你吃烤全羊。”
宁楚格:!!!
不怎么关心荣宪公主如何,横竖她现在就是皇玛法心头一块肉。谁敢觊觎谁遭罪,真舞到他老人家面前……
真正意义上的长公主又怎么了呢?一样的吃苦遭罪,脸丢到找都找不着。
她啊,只关心眼前这个大表哥跟自家好友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霖布之所以开诚布公,一是免于宁楚格误会,二就是寻求她帮忙。自然毫无隐瞒地,就把来龙去脉给说了。
其木格惊马,霖布英雄救美。其木格感激之下,给他做了回烤全羊。
赠了许多的奶粉、奶糖。
被惊艳到的小郡王登时忘了前头那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的客套话,尽心竭力地拐人家小姑娘以身相许。
前头也说他出身优渥,长相俊美。
性格也是豪爽又阳光,在草原上人气颇高倒真不是荣宪的完全夸张。
这么个英俊少年一心追求,还承诺若两人成了,必然一心一意。不纳妾、不蓄婢,更不要甚女奴。就他们一夫一妻到老,便没有子女缘分,都选择过继什么的。其木格会动心,真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两人一个是漠南蒙古巴林部札萨克多罗郡王之子,一个是科尔沁部贝勒的嫡亲孙女。
一个该等朝廷赐婚,一个按律要参加选秀。
父母的反对都是小事儿,最要紧是防止龙椅上那位因为种种考量乱点鸳鸯谱!
因此上,这次年班额吉才一提起,就得到了他的积极响应。就琢磨该怎么入了皇帝那嘎其额木格的眼,哄得他龙颜大悦。大手一挥,直接就成全了他这个好外孙。
而宁楚格的作用……
霖布憨憨一笑,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额很督素来得那嘎其额木格的青眼,爱若掌珠。想必特别熟悉他老人家的爱好。还请不吝赐教,好歹教教愚兄!”
他这么一说,宁楚格心里其实已经有些肯了。
但事关好友一辈子,能这般轻易就让猪进了自家的菜园子么?
肯定不行!
好歹让它多撞撞篱笆墙,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来。
宁楚格笑,表示自己频繁与其木格通信,可从未听她说起过这个。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还是假,其木格对你又是个什么态度呢?
所以答应,是肯定不能轻易答应的。
顶多她赶紧写封信回去,确定了他所言句句属实之后再说!
霖布那么聪明,又哪里看不出她有意替好友考验自己,到底有几分用心,又愿意投入多少努力呢?
直接从怀里掏出封其木格的亲笔书信:“那丫头说额很督你与她真心相交,才不会信愚兄一面之词就提供帮助呢。遂亲笔写了封信,让愚兄转交。你尽可以看看,细细判断一番。然后再考虑,是否愿意帮我们一把!”
都不用打开,只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迹与少年的忐忑羞赧,宁楚格就知道这事儿不假。
但确定不等于赞同啊!
为了表示这个态度,霖布也是出了不少力、用了不少心。
也让荣宪公主越发笃定,这个儿媳妇已经十拿九稳。秉持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基本原则。康熙第一回 办宴,召她们一家、恪靖一家还有几个成年皇子阿哥一起。恪靖公主才说有事跟皇阿玛禀报,她就赶紧切过了话题抢险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哪曾想着一句话而已,还能让太后、皇阿玛尽皆黑脸。把七弟拿出,剩下所有的弟弟都用不赞同的眼光看着她。
好像她不是替儿子求了桩婚事,而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的勾当般。
只被打断了话茬的恪靖公主笑:“好相貌、好家世、好人品,还有一手好厨艺。为人孝顺,知礼,特别的可人疼。这么完美的儿媳妇,莫说二姐您,便妹妹也万千动心。可是不行啊,惦记也是白惦记。”
“我与四哥虽非同母,但切切实实同父。我儿与宁楚格那孩子是正正经经的表兄妹,血缘太近了,不利于后代子嗣呢!”
啊???
荣宪公主愣:知道你这家伙虚伪,凡事最爱找理由。但帮人脱险的时候,你能不能走点心?
并没有在说笑的恪靖公主将准备好的材料拿出来:“真的,绝不诓骗二姐姐!您瞧,为求详尽真实,妹妹可派人走访了万对儿夫妇呢!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表兄妹婚嫁啊,真的是坏处多多……”
第106章
“这……”荣宪公主脸上一黑:“唬人的吧?自古以来, 姑做婆,都是亲上加亲之举。远的不说,便孝懿皇后跟贵妃娘娘就都是皇阿玛表姐妹, 咱们的姑爸爸来着!”
天地良心,荣宪以此为例,存的绝对是驳斥之心。
想借力打力来着, 拉上先后与承乾宫贵妃一起下水。用强有力的证据, 击碎恪靖的瞎扯淡!
但……
事实证明, 举例不当是相当致命的。
这不, 她话音刚落,恪靖就遗憾摊手:“所以,先后仔细保养,千难万难生下小八。诸般良药,良医地精心伺候着,也就堪堪满月。贵妃娘娘至今膝下空虚, 这可不正是说明了表亲结合的危害?先后钟神毓秀, 贵妃娘娘仪态万方,却都在无意中受害啊……”
用遍了各种常规,非常规之法,却一直肚皮扁扁的小佟佳氏骇然起身, 死死盯着恪靖:“这,公主所言可为真?”
恪靖恭谨福身:“兹事体大,恪靖又岂敢妄言?相关数字都在此, 娘娘且看!”
“一万对表亲成婚的夫妇中,子嗣艰难、易小产、孩子身体不好易夭折的屡见不鲜。还易心脉不全、身体孱弱、阴天乐、先天痴傻、六指等,各种情况亦均有所见。诚然非亲属成亲的,也有一定几率生出病弱夭折孩子。”
“但同样的一万对夫妇中, 表亲成婚与非表亲成婚的,比率高了八到十倍……”
恪靖从康熙四十四年夏一直到现在,都在跟进这个事情。
各项数据都详实可靠,有条有理的很。
就,让所有人骇然,却再无质疑。
毕竟就如荣宪公主所言,姑做婆亲上加亲的事儿屡见不鲜。哪家亲朋故旧中都有那么一两对,甚至更多。或者子嗣艰难,或者孩子孱弱、夭折的。
也都耳熟能详着。
以往都说女方肚皮不争气、子女运不好、两人八字不合,更有甚者都直接追究到祖辈的德行上去!
现在顺着恪靖这思路一琢磨……
越想就越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好么!
越有可能好么?
最敢不过刚刚被无辜牵连的贵妃娘娘:“以前没往这方面想过,也没谁有恪靖公主这巧思与毅力。竟不知道无意间,竟然酿成这般多的悲剧。本宫恍惚记得,荣宪公主当年也滑过一胎?那时节,还都叹公主福薄,可惜了已经数月的男胎。”
“如今看来,哪里是公主之过?分明是表亲成婚的因啊!”
“要知道公主为太宗文皇帝玄孙女,额驸是太宗文皇帝玄外孙。算起来,也就比亲表兄妹差了那么一点点……”
几句话说的,荣宪都要吃人了。贵妃娘娘才后知后觉般地捂了嘴:“瞧我,也是年纪大了,越发不省事。举例不当,公主不会见怪吧?”
真·以牙还牙,处处戳在荣宪的肺管子上。
恨得她怒火焚城,都恨不得把贵妃娘娘生吞活剥了。偏她自己举例不当在前,好端端拖人家下水。如今被打击报复,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生生扯出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怎,怎么会?左右娘娘都是据实直言,并没有半点谬误。当初,可不就是没想到么?倒不知恪靖妹妹怎么好生生的,研究起这个了?”
令堂的混账!!!
偷偷研究,想要惊艳所有人就罢了。好歹一家子姐妹,提前透个气能死么?能死么?能死么?
被责备了一脸的恪靖:???
死倒是不能死,可谁能想到你那么擅长作死呢?明知道人家宁楚格是皇阿玛的掌中宝、心头肉,绝不可能轻易许配出去,更不能扔到蒙古吃沙子,还跟那儿做□□梦!
真是!
出降前被皇阿玛、荣妃娘娘宠,出降后又被额驸宠。顺风顺水许多年,把脑子都闲适没了。
恪靖公主心下嘲讽,面上却缓缓绽开笑容:“不怕皇玛嬷、皇阿玛、诸位娘娘与兄弟姐妹、侄儿侄女们笑话。此事的起因,也是一场妄念。咱们宁楚格千好万好,我这当姑爸爸的也相中啦!还曾跟那孩子试探过,愿不愿意当我儿媳妇来着!”
“那可不成!”太后第一个皱眉:“皇上早就说了,咱们宁楚格不抚蒙!就在京城,皇宫左近建公主府,好方便她能时时回宫来瞧瞧。金口玉言说了许久,哪能出尔反尔?”
当然一言值不值九鼎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这孩子那一手出神入化,简直化腐朽为神奇的好药膳。此番皇上能这么快转危为安,都多赖她之功。
只凭这点,孩子就不能离圣驾太远!
“皇额娘说的是。”康熙含笑点头:“朕为人君,理当为天下表率。说了不让宁楚格抚蒙,就绝不让她去!”
若有可能,朕连雍亲王府都不惦记让她回。
蒙古?
想都不用想!!!
这话一出,孩子阿玛胤禛跟他福晋乌拉那拉氏就双双出列,拉着宁楚格一起,千恩万谢地跪在了君前:“儿子/儿媳谢过皇阿玛慈爱,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在他们行礼的同时,九、十、十三、十四几个也都如释重负。
在他们眼里,大侄女可不仅仅是大侄女。还是点金手、金大腿、最佳谋士。那一双巧手,更能做出许许多多花样繁复的美食。
每每让他们的腿有了自己的意志,频频路过雍亲王府。顺着那勾人心魄的香味儿上门叨扰,蹭上一口热饭。
孩子若真被指去了漠南……
他们要承受的,岂不是经济、精神与身体上的多重打击?
想想就不能忍!
一样的公主,从宫中小透明,初封连个封号都没有,到如今权倾漠南漠北。恪靖跟荣宪,那就不是同一个等级的。
再度替好侄女拿到了不必抚蒙的口谕后,她便缓缓笑开:“皇玛嬷,孙女那时候也不知皇阿玛有这般口谕啊?只觉得福襄那孩子长得俏,性子好。特别对孙女儿的脾气,让孙女爱之甚切,方才想着拐回膝下好生疼着!”
“谁想着那孩子还能笑着谢过孙女好意,转而就提起医书上说同姓而婚,其生不蕃。那么表亲虽不同姓,但血脉也近,会不会有甚不妥的疑问呢!”
“不瞒您说,孙女当时也是一愣,觉得那孩子想得多了些,从古到今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偏鬼使神差间,就想到了荣宪姐姐前头掉过的那个孩子……”
横竖过了今日以后,本也就是个面子情的她们怕是要撕破脸,彻底反目。
恪靖也就不惧把人得罪的更狠一点。
再拿她举例,惹现场一片哗然。恪靖才继续慢悠悠说道:“皇玛嬷知道孙女,向来就是个爱较真的。心里存了疑影,就惦着探查一番,寻个究竟。更何况,这里头还牵涉我梦寐以求的好媳妇呢?”
“于是,便有了这番调查。结果越查,越是触目惊心。”
“到如今,姑做婆肯定是做梦了。但此事危害,孙女觉得该禀告皇阿玛,然后昭告天下。已经酿成的悲剧自是无法,那些酝酿中、或者准备酝酿的拦下来,也是无上功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