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这猝不及防的掏心窝,直听得董鄂氏一愣一愣的。
但甭管这位是真心还是戏,她都得泪盈于睫,感动到无以复加:“儿媳上辈子一定在佛前烧了许多好香,今生才能做额娘您的儿媳。您的这份心,便是儿媳的亲额娘都比不过……”
此间省略万千字的夸奖赞誉。
好一番婆媳相得后,九福晋才泪中带笑地道:“额娘这般慈爱,媳妇也得加倍孝顺。再如何,也绝不让额娘为了我,在德妃娘娘祖孙面前弯腰。”
胤禟点头:“福晋这话说得对,额娘只管在宫中好生享福。其余诸事,还有儿子呢!”
虽然福晋小性,长得也不甚好。
但,既然结发为夫妻,便做不到恩爱两不疑,也得给予嫡福晋该有的体面。而且嫡子嫡女什么的,谁不爱呢?为此,原本就打算再跟大侄女讨点轻轻茶的他,愿意再多加两罐子!
胤禟握拳,一脸的志在必得。
而稍晚些,喜讯传到永和宫,德妃娘娘觉得自己手上的百果糕都不香了。只眉头微蹙,静静看着宁楚格:“好丫头,你说,你那轻轻茶里头。真……”
“没有点助孕的效果?”
“没有,没有没有!!!”炒茶快炒到手断的宁楚格果断摇头,并提出佐证:“玛嬷您得相信孙女,那就是款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清脂减肥茶。”
“孙女冥思苦想了许久,翻遍了医学典籍与菜谱,推陈出新的。专门向玛嬷尽孝,给您排忧解难。甚清除体内淤积,根治便秘苦恼,让容颜焕发的,都是附带效果。可……”
“也就是这了!”宁楚格摊手,特别的斩钉截铁。
至于减肥成功,体质变好,自然比以往更容易受孕。身材纤细、容光焕发。自己瞧着赏心悦目,夫婿看着心猿意马。夫妻感情因而回温,干柴烈火、水到渠成甚的……
非但其中过程不可描述,这里面的道道也不是她个才过完就周岁生辰的小丫头能懂的吧?
为不再被抓去念女四书,宁楚格不但咬紧牙根,还开启循循善诱模式:“不信玛嬷细想想,小宴当日送出那许多轻轻茶去,碰巧有妊的是不是只有区区仨个?”
小家伙白净净、嫩生生的小手比了个三。
眉眼间满满的惶急。
看得德妃好生心疼,赶紧搂在怀里,心肝肉地好一通哄:“乖啊,别怕!玛嬷在呢,哪个也甭想强着咱们宁楚格,把咱们困在厨房里不停地炒茶!!!”
“那……”宁楚格皱眉,很有几分踟蹰:“那若他们走皇玛法的路子呢?”
“书上说君为臣纲。”
“君要臣死,臣不死都是不忠,更何况炒几罐子茶呢?”
“那……”格格对手指,小眉头蹙了又蹙:“不是孙女儿吝啬,只……您也知道的。那茶不止配料多,工序复杂,还特别的挑人儿!”
“同样的材料,同样的工序。别个做出来,却最多才能达到孙女的一半效果。不能找人替代,全都亲力亲为。孙女,孙女实在扛不住啊,玛嬷!”
呜呜呜,能抗也不抗。
拒绝变成炒轻轻茶机器,余生都只跟那么些原料为伍。
这难得的小孩子模样,可把德妃给稀罕的哟!
硬生生欣赏了好久孙女含泪,才终于收起满心恶趣味。轻轻一指点在她的小鼻子上:“成啦,成啦,这么点点事,哪值当咱们堂堂多罗格格掉猫崽?”
“玛嬷这就使人往太医院,找几个出类拔萃的好太医来,专门对轻轻茶的效果做个鉴定与说明。白纸黑字的写上,盖上各位大臣的印。”
“以后不但哪个来求茶都给看一下,还得报到你皇玛法面前。不让任何人、任何事,给咱好好的轻轻茶冠上任何莫须有的功效。然后所愿不成,倒来怪玛嬷的好孙女……”
宁楚格微笑行礼:“孙女谢过玛嬷疼爱护持,可……”
“咱们之前也没少解释啊!但那些娘娘、王妃、福晋们嘴上应付着,实则根本没往心里去,还频频往宫中递信,堵在咱永和宫门口。像极了猎鹰,没有斩获都不肯罢休的。”
“孙女好怕啊!”
格格撒娇,整个人都偎依在德妃怀里,还有意无意地颤了颤。
可把德妃心疼的哟!
须臾都不肯再等了,永和宫马上又传了数名太医。阵仗大的哟,宫中疑云四起,私下里都在猜是不是德妃根本没装,真的就……
不怎么太好了?
偏生桂嬷嬷那老刁奴,如石像一般,死死矗立在永和宫门口。甭管哪个来,都能被她原样挡回去。
别想得到一点点消息。
气不过的众人兵行损招,悄悄使人往户部衙门通知了四阿哥。
倒看看四阿哥都进宫侍疾了,永和宫上下会是怎么个反应!
完全被蒙在鼓里,只被突然袭击了下的胤禛失手打碎了茶盏,茶渍洒了一襟。他却好无所觉般,只吩咐左右:“使人回去告诉福晋一声,爷先行一步,让她随即跟上。”
可巧。
今儿他惯用的苏培盛染了点小恙,唯恐过了病气给主子。遂不得已,推了他身边的小徒弟跟着主子爷。
谁想平时瞧着怪机灵个孩子,遇事却是个不顶用的。
眼看着爷方寸大乱,无暇顾及其他。硬是迟疑了好几迟疑,也没敢将那茶渍说与爷听。可怜的四爷,就带着一大襟的茶渍、茶叶沫子紧赶慢赶到了永和宫门口:“嬷嬷,额娘可还好?”
守着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眼目呢,桂嬷嬷能坦言相告?
果断不能啊!
只干笑福身:“老奴见过贝勒爷,给贝勒爷请安。回贝勒爷的话,娘娘无甚大碍。只夏日酷热,娘娘贪凉,多用了些冰鉴,以至于有些伤风。服药后已经好了许多,独娘娘仁善,唯恐病气过人,遂吩咐闭宫谢客。”
免得那些无聊人以拜访探望之名,行求茶之实。累得好格格挥汗如雨,大热天还要可怜巴巴炒茶。
光知道爱女那轻轻茶火爆,但没想到火爆如斯的胤禛:……
深恐桂嬷嬷奉了额娘的命令,为免他担心故隐瞒病情,非要眼见为实下。
四爷素来循规蹈矩,谁曾想他还能有十四爷般无赖硬闯的举动呢?
桂嬷嬷一个阻拦不及,就让他得了惩。
然后……
四目相对之间,胤禛只看到‘病重’需要诸多太医联手诊治的额娘正在清凉舒爽的殿内。没甚形象地歪在玫瑰圈椅上,用小银勺子挖着冰淇淋。
病气丁点没见,倒见她姿容更胜从前。
而德妃眼里,素来端方持重,规矩到几近刻板的大儿子。急急慌慌,模样颇有几分狼狈地冲进来。眼神从惶急、关切再到震惊、愠怒。
顷刻间,同样的怀疑在母子俩心头环绕:混账,是哪个王八羔子坑了本宫/爷?
别让本宫/爷查出来!!!
第23章
惯常娴静优雅, 在儿女面前也坚持不掉马,只有乖孙女能让她暴露本性的德妃娘娘……
颇有几分尴尬!
然而尴尬过后,淡淡的惊喜受用就如温泉眼了。汩汩地往外流, 不停冒着温暖的泡泡:瞧这孩子喘的, 想是惦记着她这个额娘, 一路小跑过来的吧?
啧啧, 衣襟上还好多茶叶呢!
定是公务之余,正喝茶稍作休息。结果听了她‘病重’的消息,方寸大乱。才会连衣裳都顾不上换, 急匆匆跑进了宫。
那点点滴滴的茶渍、每一片茶叶,都是儿子对她这个额娘的孝心啊啊啊!!!
果然如乖孙女所言, 她阿玛就是座冰川下的火山。透过重重冰冷的外表, 细心体悟, 方能察觉到那火热滚烫的内心。他的好一直都在, 只并非人人都有耐心去发现……
四·外冷内热·爷沉默半晌,才艰难躬身:“儿子鲁莽,擅闯额娘宫中, 还请额娘责罚。”
趁这功夫已经把自己冰淇淋干掉的宁楚格惊呼:“这,这怎么就责罚了呢?阿玛明明就是关心玛嬷, 唯恐玛嬷有何不适嘛。虽然行为不可取,孝心却大大可嘉。”
“玛嬷欣慰着呢, 是吧玛嬷?”
乖孙女都把台阶递到了脚下,德妃还能怎么办?果断从善如流地走下来啊:“是是是, 咱们宁楚格说得是。本宫不但不罚,还谢谢老四放下公务,急忙忙赶到宫中的孝心。”
难得被额娘这般和颜悦色的胤禛:……
心里一暖,脸上却越发严肃正经:“儿子分内之事, 哪敢当额娘一个谢字?既然额娘贵体无恙,儿子便不多打扰,回户部忙去了。”
正感动中,想着借机圆融母子关系的德妃:……
如暑气正浓时候,喝了碗冒着凉气、带着冰碴儿的西瓜汁。立马冰冰凉,什么躁动都没了。只微微扯动嘴角:“忙去吧,正事要紧。”
可把宁楚格急得哟,赶紧上前拽住了自家阿玛的袖子:“阿玛,阿玛,您看您,来都来了,何不把事情了解透彻了再走?您,您就不好奇,好端端的,玛嬷为何装病?”
“为何连着传了好几个太医?又是哪个坏心眼的,巴巴跑到户部衙门给您通风报信?”
胤禛皱眉,依旧那么惜字如金的样子:“为何?”
宁楚格:……
就深吸一口气,终于解开了天被聊死之谜。
可是没法子,阿玛,亲的。
还除了规矩精上身,喜欢送她各种女学经典外,一直待她若掌珠。作为四贝勒府上唯一的格格,她能顶着庶女之名,让一众嫡女们嫉妒的撕帕子。
光冲着这点,宁楚格也不能眼看着他与玛嬷明明彼此关心,却生生渐行渐远。以至于阖宫上下,都知道他们母子不和。日后更……
找到人生新目标的小润滑油宁楚格笑:“是天太热了,阿玛心情郁燥,才连话都懒得多说么?”
“您先坐,女儿帮您挖个冰淇淋,好好消解下暑气。”
凝碧笑:“这些许小事哪用格格操劳?婢子去吧!”
宁楚格摇头:“寻常日子,哪来许多大事?就这点点滴滴的小事里,才处处彰显用心呢。破丫头别乱献殷勤,耽误了本格格对阿玛的孝心。”
诚没想到这茬儿的凝碧呆立当场,再不敢提代劳事。
看得德妃直笑:“这丫头,小小年纪竟学得这般老气横秋。偏偏她童言稚语的,却每出金句,真真发人深思。”
因为好人好在嘴上,好马好在腿上?
胤禛微笑勾唇,爱女昔日的童言稚语回响在耳边。让向来有一说一的他都不由婉转了些许:“亏得额娘不辞辛苦,多番教导于她。”
再没想到还能从大儿子耳朵里听出奉承话的德妃勾唇:“哪有?”
“是这孩子生来便剔透,聪明、体贴又孝顺。你跟乌拉那拉氏、李氏教养的也好。连带着本宫这个当玛嬷的,也跟着居中受益。”
虽然是因爱女之故,但终究被肯定了呀!
胤禛就,有点小开心。
等宁楚格快手快脚端了冰淇淋来,还能看到他眼角眉梢间满满的欢喜:“当当当当,宁楚格牌独家秘制冰淇淋。绝对冰凉可好,美味绝伦,用过的人都说好。”
“阿玛您尝尝?”
心情好了些许后,胤禛都有心情调侃爱女了:“宁楚格牌,确定不是王婆牌么?”
“哎呀,当阿玛的竟然打趣亲闺女啊!玛嬷,您快点给孙女做主,好生管管您儿子啊!!!”宁楚格‘呜呜呜’地扑在德妃怀里,假哭求援运用的极为熟练。
素日里无限配合的德妃娘娘这会却摇头:“管什么管呢?看你这丫头叫嚣得欢。实则真罚了你阿玛,第一个跳脚的就是你这坏丫头,本宫才不当那个猪八戒。”
“嘿嘿。”宁楚格笑着挠头,一脸‘这都被您看穿的小表情’:“父慈子孝嘛!您别看阿玛日常肃着脸,好像哪个借了谷子还他高粱一样。”
“实际啊!阿玛最是面冷心热,上孝敬父母,下疼爱妻子儿女。忠心为国,兢兢业业。对我们姐弟几个也处处上心,以身作则……”
数千字长篇大论式夸奖,听得四爷脸都红了。
德妃也忍俊不禁:“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阿玛就是世上最好的阿玛,没有之一对不对?”
“嗯!”宁楚格果断点头:“生我者额娘,知我者玛嬷!”
呵呵。
德妃撇嘴:“可你前头还说,你额娘是世上最好的额娘,嫡额娘是天下第一的嫡额娘。便本宫,都是举世无双的好玛嬷呢。所以你……”
这小巧嘴儿里头,到底还有哪句能听?
“所以我!”宁楚格乐,很有几分小夸张地指了指自己:“到底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能把等闲人做梦都想拥有其中一二的亲长们齐齐拥有了?”
“天呢,我一定是全大清最幸福的崽!”
德妃&胤禛以及在场所有人等:……
艰难忍笑。
稳稳过关后,宁楚格也不多废话。直接从第一个孕妇出现,轻轻茶被神化。一众贵人命妇齐聚永和宫,花样碰瓷,啊呸!虔诚求茶开始,到祖孙俩不堪其扰,不得不托病躲避。
真真说尽了忧伤顾虑,连众人此路不通,很可能将主意打到康熙头上都没忘了。
末了,小姑娘还蹙着眉头,颇有几分不安地道:“阿玛可别觉得女儿吝啬,或者懒惰。为自己清闲故,便连亲长们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真是怕极了……”
“唯恐她们说着清脂减肥,实则还是诸多奢望。到时候希望落空,再反过来说女儿故意蒙骗。”
她虽怜惜那些没有发挥空间,只能深居后宫、后宅。将能否绵延子嗣当成衡量人生成败标准之一的女子,却不打算受、也受不了被迁怒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