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到底是不想逼迫人,便先说明了,“我并非此意。”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姜姝眼珠子眨了眨,很是了然,“那,那便是姝儿想世子爷了……”声音因讨好比起平日里来,柔软了许多,落在那夜色中,尤其致命。
范伸的眸子渐渐地生了暗。
那绕着发丝的手指,穿进了乌黑的发丝之间,一点点的下滑,在纤细的后颈脖子处轻轻一掐之后,便是往下重重一划。
铺天盖地的一股狂雪,顿时将那遮挡在梅花枝头的云雾,一瞬吹散,露出了该有的面目。
雪里透红。
无不生艳。
马车的车毂轮子上下颠簸,惹得梅花枝头轻颤,风儿被封锁在狭小的马车内,无处可窜,只能拼了命地寻着缝儿往里钻。
半夜的白雪“啪啪”地敲打着木窗,姜姝撑住那窗户边缘,脸贴在车帘上,任由身后的狂风拍打。
断断续续的气息,全呼在了布帘上。
有冷风钻进来,身子一热一冷,恍若冰火两重山。
在风儿最肆虐的那阵,姜姝终是睁开了眼睛,声音颤颤抖抖抖,含糊不清地道,“大人……姝儿犯了罪,大人能,为了姝儿……网开一面吗。”
身后没有动静。
姜姝移了移身子。
那股子狂风正欢快地游荡在云端,在那云层缝儿里蹿的正是兴头,突觉云雾之间的缝儿越来越小,忍不住一记猛浪扑过去,弄的云雾缝儿一阵乱颤后,落起了滴滴水珠。
风儿疯狂的卷住那水珠,游荡在泛滥的海洋里,完全迷了心智。
终于在快要坠下来的那一瞬,低吼了一声,“可……”
风雪平息,姜姝一头薄汗。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终于心满意足。
轻轻地翻了个身,便离那双即将要伸过来的胳膊远了些,实在是没了半分力气,合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范伸本想给她挪挪枕头,手伸出去,却落了个空。
转过头,便见那凌乱的墨发下一截白皙的肩头,露出了褥子外,范伸顿了顿,伸手替她将那褥子拉了上来。
之后倒是睡不着了。
侧过头,盯着散在脸侧的缕缕发丝,久久沉思。
他又碰了她。
事不过三。
没有酒,没有香料……
即便是她先主动,他心里却非常清楚,其实他并不抗拒。
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严二那日在姜家同他说的那句荒唐之言。
虽无可能。
但除了最初图她短命之外。
如今,大抵也同她一样,只是贪念起了她的身子。
***
夜色宁静。
当那细细碎碎,夺人心魂的娇呤声,从那马车内隐隐传出来时,严二便是一阵面红耳赤,及时回避。
走到后方,与春杏撞了个正着。
春杏同样一张朱砂脸。
两人一相视,脸上的红晕更甚,严二微微背过身子,神色尴尬地道,“我还没说,你呢。”
春杏忙地点头,“我,我也没说。”
严二也跟着点头,“好。”
两人错开后,各自找了个地儿躲起来,长舒了一口气。
第3回 了。
那包药粉,便也越发没有了追究的意义。
可此时,两人又经不住开始去想,新婚那夜,到底是不是因为两人放下的那半包药粉,才起的作用。
***
一夜过去,天亮时马车的队伍歇在了一处客栈,稍作休整后,补足了粮草,养好马匹,一刻都没耽搁,继续往前。
如同姜姝所说,走出了长安,越往江南的方向,雪势越弱。
十日后,进入了江南地段。
抬眼望去,难得见到几粒雪花。
姜姝从那马车窗外伸出头,看着江面两岸琳琅满目的热闹集市,起初那道不想下江南的念头,彻底地消失了个干净。
江南虽一年到头烟云蒙蒙,寒冬却不似长安那般凉到人骨头缝里。
乌篷船上的游客络绎不绝。
船头的一壶酒。
船尾一盘棋。
端的是悠闲自在。
姜姝干脆掀开了帘子,范伸瞧了一眼,并没去管她,待那马车刚停在客栈前停下,见她迫不及待地要起身,这才伸出胳膊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又将她摁了回去。
姜姝回头,正疑惑。
马车外便响起了一声,“范大人。”
这轻浮的声音,一听便知是谁。
文王。
姜姝背心一凉,求救地看着范伸,颤声道,“夫君……”
范伸面色却异常平静,“放心,不会卖了你。”他并非是那等事后翻脸不认账之人,“先回客房,我待会儿上来。”
姜姝点头,没敢动。
范伸下了马车,声音从外传了进来,“王爷,久等了。”
“范大人一路辛苦了,本王可算将你盼来了,为了给范大人接风,本王早两日就在红椿楼里,订好了雅间,点了最好的姑娘,今儿范大人只管跟着本王前去尽情地享乐便是……”
文王的声音既兴奋又洪亮,马车内的姜姝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在长安城,是个什么东西,姜姝岂能不知。
不觉凑近了耳朵。
片刻,边听范伸道,“好,多谢王爷。”
姜姝长舒了一口气。
这待会儿,他怕是上不来了……
马车轻轻一晃,脚底下的车轱辘又开始动了起来,一路驶入了客栈后院,客栈的老板娘恭敬地领着姜姝进了最里头的一处院子。
此次在江南,侯府的人都在此安顿。
“夫人有何需要,随时吩咐便是。”老板娘将其带到了门口,便退了下去。
赶了一路车,再加上在那马车内颠了几回,姜姝周身的骨头早就散了架,先让春杏备水,泡了半个是时辰的身子,换了一身衣裳,才觉轻松了些。
午后老板娘送来了江南的特色菜肴。
姜姝休整了半日,到了晚上,果不其然,没见到范伸的身影。
有了上回范伸半夜突然归门的教训之后,姜姝这回再三去打听了情况,文王和范伸,还有江南一堆的官吏,今儿夜里都在红椿楼内。
集体买椿。
这回范伸来,明面上打着的由头是,奉旨前来监察江难税务民情,地方各处官员哪里敢怠慢。
那一闹起来,也不知道会闹到何时。
这回当也回不来了。
姜姝从匣子内抽了几张银票,夜色一黑,便让春杏熄了灯,等到四处安静下来,便推开了窗户,轻轻往上一跃,落到了客栈的屋顶上。
再从那屋顶上悄然无声地溜进了集市。
江南的夜,与长安不同,小巷子多,虽比不上长安的宽阔,却更为热闹。
尤其是灯火繁华的江面。
当那江面上,传出了阵阵锣鼓声时,姜姝驻了步。
瞧着身旁的个个都往前挤,姜姝好奇,便上码头问了那卖票之人,“今儿有何热闹可瞧。”
那卖票的回头见是个戴着纱帽的姑娘,倒也没觉稀罕,江南人随性,夜色长,白日里姑娘们不好抛头露面,夜里遮着面出来凑热闹的不少。
这类人的钱最好赚。
卖票的极为热情地介绍,“今儿清灵班的人,要在乌篷船上唱戏。”
姜姝不识什么清灵班。
那卖票的见她没反应,便一脸自夸地问道,“船上原地能翻上百个跟头,你见过没?”
姜姝只见过在戏台上原地翻跟头的,还从未见过能在江面上来回翻滚的,且还是上百个,不觉摇了摇头,“没见过。”
“诺,十两银子,一艘船。”
姜姝看了一眼江面上那密密麻麻的船只,没吭声。
那人道她嫌贵,忙地道,“今儿见姑娘是头一回来,我给姑娘算便宜些,八两……”
话还没说完呢,姜姝便打断道,“最前面的位置,多少钱。”
那人一愣,“姑娘要想去前面,可不就是这个价钱了,起码得要二十两……”
姜姝还是没说话,皱了皱眉,“人太挤了。”
那人眼珠子一动,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声,“姑娘若是嫌人多,倒是可以另外包场,包场后,这江面上就姑娘一人……”
“多少钱?”
“五百两。”
话音一落,眼前立马递过来了一张银票。
她就想看翻跟头。
表哥说她每回翻跟头,他都看的心惊胆战。
似乎翻的不是跟头,是将她自个儿在往外甩,动倒也动了,却毫无美感。
她想学学……
上回韩凌请她去醇香楼听戏,正轮到戏班子翻跟头时,却被范伸抓了个正着,后来韩凌许诺她再去,又因种种缘故错过,至今都没能完整地看过一回。
今儿正好碰上了。
卖票子接了桩大单,眼珠子发亮,“姑娘稍候,小的这就替你去安排。”
***
红椿楼内,严二盯着怀里的木匣子,犯了难。
自打世子爷将库房的钥匙给了世子夫人后,府上的一切财物,从今往后便都是由世子夫人说了算。
出发前,他收拾行李时,世子夫人主动奉来了一个匣子,说是世子爷这一路的盘缠,都备好了。
那匣子看上去不小。
严二一个大意,没去瞧。
如今一打开,里头就只有五张银票,还全是一百两的票面。
这才第一日。
今夜里头的账目一结,余下来的钱,恐怕还不够这一月在客栈里的花销。
第44章
严二望了一眼身后的雅间, 一屋子人正在兴头上。
今日大人初到江南,本应先去州府,被文王拉到了红椿院后, 大大小小的官员便跟着挪了地儿,前来接风。
江南的刺史,知州……少说也有十来人。
邀请之人虽是文王,但以往文王在花楼的账,一向都是范大人在结。
地方官员在没摸清大人的目的之前, 也不会有谁敢来出这个头, 银子一追溯,枪打出头鸟。
是以, 今儿这笔花销,只能算在大人头上。
严二看了一眼匣子内那几张小面额的银票, 没敢动,出去同楼里的妈妈打了一声招呼, 打算明儿再将钱送过来。
他先问问世子夫人。
这一趟出门, 应该不会只带了这五百两。
***
雅间内, 欢歌艳舞。
范伸坐在榻上,握住酒盏, 时不时抿上一口,并未发言。
坐了大半天, 见范伸只字不提此次来江南的公务,在座个个都是官场上的老骨头,眼力劲儿极强,也没人去提一句。
论的全是的江南吃喝玩乐。
风月场子只要有文王, 不愁没有气氛, 一曲舞毕, 文王伸手搂了个姑娘在怀,一阵厮磨后,嘴里的话渐渐地变的粗俗。
惹的那姑娘一声娇呼。
屋子内瞬间燥热。
几杯美酒入喉,在场官员的榻前,皆坐了姑娘。
唯独范伸在那姑娘近身时,将自个儿的腿缓缓一抬,脚后跟搭在了跟前的木几上,那姑娘近不了身,抬头再一瞧其冰凉的脸色。
哪里还敢再往前凑。
在借军饷和盗墓的事情,还未暴露之前,江南曾是文王的地盘。
虽说如今被皇上收回了朝廷,但这城里的许多东西,依旧是文王之前亲手打造。
这回范伸前来,自然有了几分自卖自夸。
今夜一直在留意他的反应。
见此,立马让楼里的妈妈将头牌唤出来,转过头同范伸道,“大人今夜一定要尝尝,江南美人的滋味……”
红椿楼的头牌,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身姿娇小,腰肢如柳。
素手轻拂珠帘,款款几步走到范伸跟前,曲腿跪坐在他身旁,一双妩媚的眸子望过来,风情万种。
文王满怀期待地等着范伸的反应。
半晌,范伸搁下了手里的酒盏,俯身去瞧了一眼,眸子里依旧没有任何惊艳之色,直起身后,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太黑……”
屋子内一瞬安静。
别说那头牌本人,在座的的官员皆是一片惊愕,旁的不说,江南姑娘肤色是出了名的白皙。
头牌更是万里挑一。
虽谈不上肌肤塞雪,但无论如何,也同那黑沾不上边。
待那头牌反应赶过来,当场被羞地落了泪。
只有文王了解范伸那张嘴,曾在长安城,便惹哭了不少姑娘。
眼光挑剔,从不给人留情面,文王倒是越发好奇,那位被他强娶进门的姜家姑娘,到底是何等绝色。
既然头牌他都没兴趣,文王神色一怏,便也放弃了,“看来,这江南姑娘,是入不了范大人的眼了。”
范伸也不吱声,手里的酒杯轻轻地一荡,酒水顺着杯壁绕了一圈后,突地问道,“湘云阁可还在?”
文王一愣。
他管辖了江南五年,但凡有点名气的花楼,他都记得名字。
可这湘云阁,他着实没听说过,“范大人从何处听来的名头,可也是本王这江南的花楼?”
范伸还未回答,坐在对面的知州终于有了个开口的机会,忙地问,“大人说的可是二十几年前,名动江南的湘云阁?”
文王又是一愣,看向了范伸。
这怎么还牵扯到二十几年前了,却见范伸点头,“本官素有耳闻,不知真假。”
知州一笑,“大人听说的没错,二十几年前江南的湘云阁专养瘦马,曾红遍了大江南北,不少人为此慕名而来,其繁华,非当今花楼能比,尤其是湘云阁内的头牌,名为烟莺,传其貌能赛嫦娥,其舞姿更是一绝,见过之人,无一不感叹,洛神在世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