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正如上午般坐在门槛上吃面,头顶的门灯昏黄,只照出方圆几米的圆晕。
这画面怎么看,都是两个小可怜。
不过——等等!
“你怎么……”又来了?
岳宁看着余温,头有些疼。
但人家倒是坦诚:“出来买东西,坐错车了,下车发现离你这儿更近,就过来蹭个饭,没想到还得自己做。”
说着,一口喝干碗底的汤,起身往厨房走去。
“你干嘛去?”
“你吃多少?”
两人的话几乎同时出口。
尴尬流转,静默片刻,还是岳宁率先打破僵局:“我本来想……”
余温替她接答:“想带甜甜出去吃?”
岳宁连忙否认:“也不是,大姐会照顾甜甜,我以为我回来甜甜肯定是吃饱喝足的,所以……”
余温言简意赅:“所以你就打算自己随意对付一口?”
岳宁头顶三道黑线,但无话可说:“是的。”
余温无奈摇摇头,进了厨房。厨房灯亮起来,而后是切菜和刺啦炝锅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香气,引得岳宁肚子更加唱起了空城计。
岳宁到甜甜旁边坐下,指指厨房:“余老师什么时候来的?”
“下午。”甜甜回头看了眼正厅桌上摊着的书本,“还给我讲故事来着。”
岳宁又问:“那……那灯?”
甜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老师的修好的呀。”
那语气带着丝丝嫌弃,仿佛在说“这还用问吗”,说完就低头接着吃饭了,让岳宁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然后就听到了甜甜的补刀:“宁姐你真没用,连个灯都得人家帮你修。”
岳宁:“???”
什么鬼!谁是你亲妈!
不对劲,总之就是非常的不对劲!
甜甜吃完后,乖巧地自己端着碗筷进了厨房,岳宁跟在后面,进门之后才发现,厨房不仅被收拾得焕然一新,还多了不少油盐酱醋的瓶子,旁边还放着两篮果蔬。因为空间大了,原来扔在院子里的小饭桌,也被安置进了厨房,又不知从哪儿添了两个凳子,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儿。
这是来蹭饭的还是来送饭的?
面滚开,渐渐变得通透,荷包蛋圆圆润润,上下翻滚,菠菜下锅,被面汤一打,呈现清脆的绿色,又煮了一会儿,出锅前淋上一层香油,一碗香喷喷的菠菜鸡蛋面就上了桌。
岳宁也不客气,接过来,有些热,也不忙着吃,吹吹吸溜了一口,才说起了话:“这厨房……”
“不用谢。我是帮甜甜的忙,她说,她不想再下馆子了。”
小丫头很配合地在旁边点着头。
岳宁:“……”
明明吃得很欢嘛,小孩子什么时候学会阳奉阴违了?
“而且,我今天回家一趟,遇到她了,突然想通了一些事,不知怎地,就很想跟你说说。”
“什么事?”
在岳宁眼中,余温是一个通透的人,这世上还没他想不通的事,就算有些事他在逃避,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但余温却没说话,开火烧干锅底,倒了点油,旁边的小油饼放进去,重新煎了一下,瞬间又支棱起来,显出更加深郁诱人的颜色。
余温铲出一只,放到小碟子里,递给甜甜,甜甜拿着转身就走,剩下的他都放到一个大盘子里,放到桌上,推到岳宁面前:“尝尝。”
“这是你做的?行啊,看不出来手艺挺好,这是什么馅儿的?”
“拜师馅儿。”
“什么?”
“岳宁同志,我想拜你为师,不知你可愿意收我?”
岳宁正夹起一个小油饼刚想咬,听说这话心一惊,手下意识一松,油饼啪地掉进碗里,溅了她一衣襟的油花。
就说今天不对劲!
看吧,余老师仿佛生了大病!
所以,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QAQ!
作者有话说:
这一小节应该是明天结束。
这一卷,除了女主搞事业,副线应该是男主的觉醒,和大家最期盼的余清下线,就说恶毒女配是会遭报应的吧,报应来了,辣鸡作者搓手手!!!
第38章 哈! [VIP]
岳宁是真的被吓到了。
她甚至顾不得擦衣襟上的油花, 直接抬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甚至比她的手温略低,但还是不确定地问:“余老师, 你还好吗?”
“好,当然好,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的状态更好了。”他笑着,坚定地回答她的问题,而后又问了一遍, “所以, 你愿意吗?”
岳宁读懂他神色间的认真,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却依然摸不清他的想法,只觉得他此刻浑身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烟火气, 像是以往那个不染尘世的他突然有了躯壳,突然变得实在起来, 更让人容易靠近了。
她撤回的手忍不住转了方向, 又戳了戳他的脸, 是真的,没错。
他笑了下:“我真的没事, 只是吧——”他撕了点卫生纸递给她,示意她擦擦衣服, “今天面对她的时候,有一种无力感,明明觉得所有事都是因自己而起,便应该自己解决, 但从心里又不相信自己真的能解决,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手肘放在桌上, 坐得端正,眼睛有些放空,像个孩子一般诉说着心事。
岳宁这才听明白,看来人是受了什么刺激。
只听他又说:“你知道吗,从前我对她置之不理,其实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她心底哪怕有一点点悔恨,慢慢生根发芽,也还能走回正途,就像是我爸妈希望的那样。”
“可是,今天当我看到她可以若无其事地拿起那张带有宁宁的照片,若无其事地说着话的时候,我就想起了小时候,她也是这样若无其事地说着,自己只是指了个路,自己不是故意的,她很委屈地流眼泪,却没有一滴眼泪是发自内心的。”
“那一刻,我突然知道我错了,简直错得离谱。置之不理对于她这种人来说,简直就是纵容,就是鼓励,还会让她伤害我身边的人——”
说到这儿,他突然戛然而止,看着岳宁的眼中涌起波浪滔天的歉意。
“我太懦弱了,我不该如此,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能教我吗?我知道你可以,这也许就是当初我想认识你的原因,敢爱敢恨,爱憎分明,遇事从来不会回避退缩,永远都能运筹帷幄……”
听着前面的话,岳宁还在酝酿语言该如何安慰眼前的人,到后半截突然夸起了她,还用了一堆成语很有文化地夸,她的脸唰地红了,组织了半天的语言也瞬间忘得干干净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下去。
直到他说完,又问她是否愿意收自己为徒时,她才反应过来,定了定心神,才开口说话。
“余老师,如果你这样想,那就错了。”
“我以前就说过,这不是你的错,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你也没有懦弱,你只是太好了,你的父母也太好了,好到在你们的世界认知里,没有对付这种人的方法。”
“这个世界多的是尔虞我诈,利益为先,像你们这样的人却太少了,但这并不是你们的错啊。相反,如果像你们这样的人多一些,那么世界可能会非常美好吧……”
说到最后,为了缓解气氛,她还小小开了个玩笑。
余温苦笑一下,走到门口,从门外的衣挂上的包里拿出个铁盒子,放到桌上岳宁面前。
岳宁把面推到一边,拿过盒子打开:“这是什么?”
“一个也许对你有用的东西。”
岳宁随手翻着,丝毫不为所动,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你不会就是拿这个……”
他点点头,苦笑:“嗯,这是我父亲留下的,本来以为跟她当面说开,起码能制住她的气焰,可是……”他有些赧然,“说开之后,她表面上似乎被我吓住了,但实际——”他顿了一下,问,“我是不是很没用?”
“哪有!”岳宁安慰地笑了一下,“你啊,做的面特别好吃,未来肯定是文厨兼修的一代大师!”说着,又吃了一大口面,然后才正经问他,“这个你给她看了?”
余温点点头:“不过,只给她看了一部分。还有这个——”
岳宁这才注意到,铁盒下还有一个旧信封。
“所以,我要怎么做?教我,好吗?”
“好。”
不过拜师就免了,更何况先前两人便已有了师徒之分,现在再颠倒过来拜一遍,古来也没有这样的事,更何况岳宁觉得这余老师搞学问是行,阴谋诡计这些玩意儿,以他的性格能学会才怪。
还不如自己来。
她替他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也算是还了这一年多来他对她的照顾,算是两个人的机缘造化,相互成就。
这也许就是朋友的意义。
岳宁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拿到齐明那边的证据后,她直接一纸诉状把余清和《雨露》告上了法庭。
刚开始余清还上门叫嚣,要跟岳宁没完,岳宁正愁还要大热天地去找她,正好人家自己送上门来,还等什么,便拿出了那份日记的影印件。果然就像是余温说的那样,什么东西到她手里瞬间威力倍增,余清看了一眼就被惊吓跑了。
为着这件事,岳宁郁闷半天。
难道在反派眼中,她竟是boss级别的吗?这也太……真是开玩笑,她明明也是个好人嘛,只是没那么纯良而已。
然后,余清也不知怎地知道了岳宁“策反”齐明的事,又憋了些日子,突然上门,非要谈厅外和解,希望她能先撤诉。
岳宁自然不会轻易松口,直接闭门不见。
最后托到了《收获》的许编辑做中间人。
上次不欢而散,再见到岳宁时,许编辑感觉有点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佯装无事地说明来意,希望岳宁能给个面子。
岳宁就无语了。
先前不是挺给面子的吗,是您自己不要,现在又要捡起来,这就有点……
不过,岳宁正需要这个台阶,她便顺势亮出了自己的条件:“首先,他们要公开道歉,道歉信连发三期;第二,余清要当面公开道歉,并保证再也不抄袭。”
末了,还专门说了句堵人的话:“这也就是您来,要是别人,我连门都不让进,您看,我是不是特别给您面子?”
许编辑:“……是是是。”
他就是个可怜巴巴的小编辑,为什么要这样为难他?
余清想了两天,还是咬牙同意了。
李和有些不理解,他在圈子里颇吃得开,又是个头脑灵活的,向来“不拘小节”,所以对余清的行为很是不解。
“这不像你啊,先前上门去谈撤诉,我就不同意,你非要去,去就去吧,结果谈回来这个条件,这三期道歉信怎么发,发出去影响有多大,你知道吗?这厅外和解,还不如打官司呢,一个漫长的官司拖下来,拖死他们,到时候谁还记得这篇文章啊。你啊你,为什么就不先问问我,就胡乱同意呢?!”
余清不知从何说起,直接闭眼默然。
李和又质问几句,但一直得不到余清的回应,他便有些急了,刚想发作,脑袋中转过一个念头。
“余清,你跟我说实话,除了那些证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把柄在那个女人手里?”
余清垂在身侧的拳头一点点攥紧,末了才压低声音说了句:“你别问了,一切损失我来承担。”
是她赌输了。
虽然她想不明白,余温那么心软的一个人,跟他爸妈一样好欺负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把东西交出来呢?她想不明白,但也没时间再想了,这件事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以她对岳宁的了解,岳宁一定会拿这东西大做文章,让她身败名裂。
不就是道歉吗?
那就道个歉,抄袭这种一时糊涂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过一阵大家也就忘了。
***
和解那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李和出面在北海摆了几桌,邀请他们和一些业内人士赏荷品酒,一笑泯恩仇。奈何这时已近九月,荷花都败得差不多了,只有大片大片的荷叶还□□着,岳宁看着这一大片绿,脑中荷叶鸡与荷叶饭分走两排,扰乱她的思绪,桌上的饭菜瞬间就不香了。
余清也说到做到,当着众人的面,对着岳宁鞠躬道歉,并保证以后好好做人,说得是诚恳至极,说到动情处还潸然泪下,那楚楚动人的模样让岳宁一瞬间都心有不忍,觉得自己提这种要求简直就是——
太讲道理了。
让她演!
早知道就应该让她一边抽自己耳光一边道歉,看还怎么矫揉造作!
但这一步必须揭过去,才好走下一步,岳宁吃完这顿无聊的道歉宴,赶紧溜了。
还没走到公交站,余清追上来。
她眼睛还红着,但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凶巴巴地喊道:“岳宁,你站住!”
岳宁:“……不用跟出来再道一遍歉,我不是都已经接受了吗?”
“你!”余清噎住,“我已经道完歉了,东西呢?”说着,伸手到岳宁面前。
岳宁眼睛一转,笑得满脸得意:“东西?什么东西?今天的席面虽好,但我胃口有点差,只吃了几口,也带什么出来……”
余清一听,便知道她要赖账,瞬间气得涨红了一张脸:“你,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不是说好了吗,我道歉,你就把东西给我。”
“那是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答应。”岳宁耸肩,转身继续往公交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