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雷:“……”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美珍怎么会放过他,更加客气和热情:“那您就再多费费心,我这大老远来,人生地不熟的,也就认识您一个,不指望您指望谁?而且——”
她顿了下,轻轻笑着,“岳支书,您可别忘了,这是上级领导的命令,这我们要不能按时回城,这上面怪罪下来……”
岳支书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作惊恐状,话拐了个音:“可是,我不能保证一定能说通。不瞒您说,这个侄女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是性情柔顺,心地善良,但是她今天是有点反常,可能啊,受刺激太大——”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王雷一眼,然后指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有点不太对劲了。”
李美珍不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但假装不知,只是道谢:“麻烦您了,事成之后,我们必有重谢!”
村支书站起来,边往外走边摆摆手:“重谢就免了,让上级领导以后放过我这把老骨头就行!”
母子俩相视一笑。
***
村支书在岳宁家门口盘桓许久,抽了两袋烟,才犹犹豫豫墨迹进去。
他是两天前接到上级命令的——知青王雷,国家人才,回城必须放行,让其顺利入学,并会有位大领导前来亲自接他回去。
村支书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当时放下电话便觉不对,去年自家女儿和准女婿考的可是重点一本,也没这待遇啊?这王雷一个技术大专,却这般受重视?
里面肯定有猫腻。
然后就听说他要跟岳宁离婚,前后一联系,恍然大悟。
原来是让他给人擦屁股。
他是真不想管这件事,但上命难违。
便只好在中间和稀泥。
这边劝劝,这边也劝劝,王雷来找他,他就说点拍胸脯的官话,场面闹大了,他也出面管管。
但说到底,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还只是个小村官QAQ。
他也只能调停,手再长也管不了人家的家事。
岳家兄妹收拾到了一个节骨眼上,正洗手准备回去吃饭,村支书进了屋。
岳宁打头先看到老头:“哟,大爷,您怎么来了?”
村支书一看兄妹二人的架势:“怎么?要回大川那边了?”大川是岳宁父亲的名讳。
岳宁答:“这不该吃晚饭了嘛。”
村支书回头看了眼屋外西下橘红的阳光,好似才察觉一般,点着头:“也是有点晚了……”
可是丝毫没走的意思。
岳宁一看,这是有事,便问:“您这个时间过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村支书手背在身后,烟袋上挂着的装烟丝的荷包轻晃着,一如他飘忽的眼神:“哎,哎,是有点事……”他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正视岳宁的眼睛。
他的视线飘到旁边的岳勇身上:“宁儿啊,大爷想跟你单独谈谈。”
这时,岳勇大概也知道村支书的来意,上前两步,刚想说话,便被岳宁拦住:“哥,你先回家吧,告诉大家先吃饭,不用等我。”
村支书却说:“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就聊几句。”
岳勇想说什么,看了妹子一眼,还是拿着东西先走了。
岳宁回身给村支书倒了一杯水:“您喝水。我们这还没收拾完,有些乱,您不要介意。”
村支书拉了把椅子坐下,长叹一口气,才说:“宁儿啊,你今天是闹得有点大了。作为村支书,我不得代表组织过来跟你谈谈。”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遇到这种事,说不心疼那是假的。你也知道,这几天王雷总来找我,我能压都压下了,手底下一点没松。”
“但是啊,这婚姻的事,还是要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你看,你们都闹了这好几天了,有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别的不说,你和甜甜以后日子还长,为他这种人折上一辈子,不值当的。听大爷一句,多要点钱,这事儿结了吧,行吗,宁儿?”
“大爷,我知道,您是好心,我也非常感谢您关心我们母女。只是,我有我的原则和条件,今天也说清楚了,我也不多要,就两万,给我两万,我痛快配合他,该办手续办手续,该签字签字,绝不含糊。”
“哦对,说起这两万块钱来,你是不是不想离婚,找了这么个茬拖延时间?不是大爷说你,你这也太糊涂了!”
岳宁想起岳勇也问过这个问题,嘴角抽了抽,解释:“您误会了,我是真的要钱,不是为了拖延时间。”
村支书脸皱成了一团:“这两万块可不是小数目,你这回头把他逼急了,再把你告到法院去,告你敲诈勒索,那就不只是离婚不离婚的事了,那说不定就是要蹲号子的啊!事情闹大了,他王雷拍拍屁股走了,你们一家子在村里怎么活人?”
岳宁不急不缓:“大爷,我这2万,可不是要给自己的,我这是给女儿要的抚养费。我不合法?”
岳宁冷笑,从身后的书堆里翻出一份文件:“他王雷写的离婚协议上,可说的明明白白,我收了这200块,自此以后,他和女儿就毫无瓜葛了。”
“我倒想问问,这合法吗?”
村支书一窒。
他倒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茬。
岳宁就知道,原主的关注点都在离婚这件事上,不会去看这些细节。下午收拾东西的时候,她从抽屉里找到这份离婚协议书,当时看完就……
这渣男怕是peace多了。
岳宁接着说:“所以,大爷,您今天来调解,我很感激,但是,关于这笔钱,我不能让步。”
“您请回吧。”
村支书本来也只是走个过场,现在该说的话都说了,也知道了岳宁的态度,他叹了口气:“好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来大爷家啊,能帮的大爷绝对不会不管。”
岳宁送走村支书,便锁了门,带着那本夹了重要资料的书,回了父母家。
饭间,岳勇悄悄问她:“没事吧?”
她笑笑:“没事,就例行慰问几句。”
岳宁悄悄把那本书塞给岳勇:“哥,这里面的东西,一定要放好。”
岳勇翻开,里面有个红彤彤的信封,还有两份文件:“这是什么啊?”
岳宁歪头一笑:“王.八.蛋的命.根.子。”
岳勇:“???”
作者有话说:
村支书:我老了,我不行。
李美珍:下章我自己来!
岳宁:穷山恶水出刁民?来过过招,让你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刁民”,呵!
辣鸡作者:是个肥章哈。
第7章 哈!
村支书见完岳宁后,也没管还在知青点等消息的母子俩,直接回了家。
回到家却发现,母子俩正坐在自己家喝茶嗑瓜子。
(⊙o⊙)…
老婆见他终于回来,忙背地里给他使眼色,把这二位神请走。
李美珍笑着站起来迎道:“怎么样了,岳支书?”
村支书也懒得再客气,进门盘腿上了炕,怏怏回话:“有负领导所托,不行啊,她坚持要那笔钱,说是给孩子的抚养费。”
“您没跟她讲讲法律上的规章流程?”
“讲了。”村支书刺啦划了根火柴,点着眼袋锅子,吧嗒深吸一口,吐出个烟圈,声音也变得轻松些,“这不,还没讲完就把我轰出来了。”
李美珍心口一堵,气急:“还真是个法盲,又没有教养的农村老娘们儿!”
正在旁边本着上门是客的原则,端着壶准备给两位客人再添杯水的村支书老婆,一听这话,啪地把壶往桌上重重一放,惊得屋里几人全都聚焦声音来源。
她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王雷在桌边坐着,看到了村支书老婆的变脸全程,便提醒母亲:“妈,这话可不要再说了。”
李美珍皱着眉头,却还不知刚刚变故:“为什么不能说?我这话说错了吗?”
村支书眼中闪过不耐,面上却不动声色,接着越过李美珍直接质问王雷:“在岳宁那,我看到了你给她的那份离婚协议书,上面写着给200块钱,从此你与她们母女断绝关系,这是怎么回事?”
王雷本还想再说母亲两句,一听这个也赶紧站起来,偷偷看了母亲一眼,得到了母亲一记白眼,他才有些欲言又止,又心虚地说:“这不是……我,我……”
“是我让他这么写的。”李美珍的语气却是坦荡万分,“这只是明面上的工作。我儿子以后也是要再娶的,万一哪天那个女人带着孩子跑到城里闹可怎么得了?所以,我才让王雷这么写,但是——岳支书,人心都是肉长的,孩子我们是不会不管的,天地良心作证,这个您可放心吧!”
“那也不能写这个啊!”
“我们也是权宜之计,那女人又不懂法……”李美珍心虚,倒也低了几分气焰。
村支书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威势:“所以你是知法犯法,欺负农村妇女不懂法律,所以才这么写的咯?”
李美珍赶忙否认:“我可没这么说,岳支书,您说话注意用词啊。”
对话进入到一个死循环。
村支书也懒得跟她辩解,低头磕烟袋:“如果打官司,岳宁咬死这份证据,可是与你们不利,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李美珍满脸疑惑:“这岳宁一个啥也不懂的农村老娘们儿,是怎么知道相关法律规定的?”语气中竟不自觉好像在问“是不是你告诉她的”。
村支书还没说话,村支书老婆撩帘子探头进来,满脸写着不高兴,对着老头子旁若无人地扬声说道:“怎么还没聊完,还吃不吃饭了?!”
村支书忙应承:“吃吃吃。”然后起身往炕下挪,穿上鞋,撩开帘子,才似是想起屋里还有两个人一般,回头尬笑着说道,“那……这也不早了,二位要不先回吧?”
吃饭时间,竟连虚让一让,问一句要不要留下吃个便饭的话都不说,是明摆着在赶客。
李美珍自然看出来了,脸色变了变,最后却还是笑着告辞,出门还不忘跟村支书老婆客气两句。
直到她带着儿子走了,村支书老婆脸色才好看点,但却没立刻开饭,她觉得有必要好好叮嘱一下丈夫。
“当家的,这事你不能管啊,要管也不能帮着这对狼心狗肺的母子,我们怎么也应该站在岳宁那边不是,那孩子可怜见的。”
“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你有什么数?还接待领导?我看这就是尊瘟神吧?!张嘴文盲,闭嘴农村老娘们儿,农村老娘们儿招她惹她了啊!”
村支书一看老婆是在计较这个,忍不住笑了,转而安慰老婆:“哎呀,你也是的,跟这种人犯不着生气。快吃饭吧,吃完饭我去趟队部,给闺女打个电话,你要来说两句不?”
一听这个,村支书老婆立刻转阴为晴:“当然。”转身揭开锅盖,热气腾腾里,已经开始边收拾边催丈夫,“你可能快点吃,太晚了,闺女该睡了。”
“知道了!”
***
王雷这边波折不提,岳宁那边却是一切顺利。
因着晚饭后,又和父母促膝长谈一番,岳勇又一直在旁边侧面做工作,岳家父母也渐渐从心底接受眼前的事实,和女儿坚定地站上同一战线,只是对岳宁要考学这件事,还抱着疑虑。
临睡前,岳大娘还过来问她:“宁儿啊,真的不用让你姨提前先看着合适的吗?”
岳宁:“不用。妈,你闺女以后是要有大出息的,你啊,就等着享福吧。”
岳大娘明显还是不信,但看女儿高兴,也不好再说什么。女儿能有个盼头好好生活,哪怕有些不切实际,但也好过以泪洗面愁眉不展,其他的,过段时间再说。
因此,第二天,岳宁继续收拾她的小家时,就变成了一场全家总动员。
岳老爹不知从哪儿找了张岳宁想要的那种见方的大书桌,带着儿子吭哧吭哧扛了过来。桌子很旧,但能看出是极好的木材,依然□□结实。
岳老爹颇多感慨:“这个啊,是我小时候,你太爷爷在家里开小私塾时我用的,一直挺好的,我就存着呢,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用场。”
岳大娘在那边带着两个孩子拾掇菜园子,闻言起身,瞪了丈夫一眼:“还好意思摆弄你这些老物件,好好检修检修,别明天一用就塌了。”
岳老爹不服气地回了个笑,转头再跟女儿说话,又多了几分得意:“先修一修,回头还得再漆一遍,你看看喜欢个什么色,跟你哥说,让你哥去买油漆。”
岳勇在一边很委屈:“爸,不是说你全权包干吗,怎么又是我的活儿……”
岳老爹作势就要过去拍人,岳勇溜得飞快,回头还冲老爹做了个鬼脸。
逗得一家子哈哈大笑。
岳大娘嫌弃地看了眼父子俩:“一天天没个正行的。”
一家人正说着闲话,篱笆墙外来了个打扮洋气的中年妇人,一边嫌弃地往院子里打量,一边往门的方向走。
“请问,这里是岳宁家吗?”
岳宁放下手里的盆,走过去:“是,请问您是?”
中年妇人推开木门,进来,上下打量岳宁一番,冷冷一撇嘴,眼梢上挑,语气也高高在上:“你,就是岳宁吧?”说着,还从兜里掏出条手帕,掩住口鼻,仿佛岳宁身上有什么病毒一般。
岳宁:“……”
但还是沉住气:“是。”
妇人伸手抚了下泡面鬓角:“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李美珍,是王雷的母亲。”
岳宁本来也猜得八九不离十,这时却作恍然状:“啊,是您啊,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