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容纳的,是我曾经的情魄,亦是我曾经对你的一切感情。”
他顿了顿,用最平淡的声音补充了一句,
“现在的我,有了新的情魄。回忆起你我的过往,如饮白水,并无一丝情感。”
荀涓茫然看着那佛珠上的红芒,搂着湛恩的手臂不自觉松开了,竟难得的有些无措。
“什么情魄……是……”
正是她茫然无措之时,又一道白光飞来,却是福藏道君用一条手腕粗的红线绑着旃檀落在此地。握住荀涓的手臂催促道,
“西天老佛快来了,赶紧跟为师走!”
天边传来煌煌梵音,似有无声之声恢宏浩荡,震动整个妙音天。
“福藏道君,且慢——”
荀涓霎时急了,也顾不得那么多,抓着湛恩的手臂目露凶光,
“我不管什么新情魄旧情魄的,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我绑了你走?”
作者有话说:
我预言下章高甜
就这样,先睡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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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荀涓威胁湛恩的话刚刚说出口,湛恩微怔,尚未做出反应。被红绳捆住的旃檀却突然开口,淡淡道,“来不及了。”
他腰上绑着红绳,束缚了双臂。然神态平淡祥和,未曾有丝毫怨怒的情绪。
福藏道君眉毛一拧,看了看上空的漫透的金色佛光,有些无奈地问旃檀,
“香香,你就这么恨我吗?”
旃檀没有看福藏道君一眼,淡漠地望着空中,语声淡漠,
“无过嗔恚,白衣受欲……出家行道,无欲之人,而怀嗔恚,甚不可也。”
空中的佛光降下,福藏道君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她虽然与西方老佛同列于四极,但她修行时日太短,真要动起手来,是肯定打不过的。
道君看着旃檀,一声长叹,诚恳道,
“香香,当初是我对你不起,看到毛茸茸的小可爱就心软。但是我对阿於、软软、小寒、弯弯那些孩子的喜欢,跟对你是不一样的。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合起伙来挑拨你我的关系……说到底,还是他们知道我爱的是你。
至于后来的那些,都是我找来气你的罢了。你相信我,从始至终,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一旁听到这段话的荀涓都没忍住看向自家师尊,表情有些古怪。
她想起来在人界过福藏道君的秘境时做过的问答题。
世人都道福藏道君最喜欢妖修,尤其是毛茸茸带耳朵和尾巴的。仙界也都说福藏道君风流多情,有数不清的男宠。谁曾想,她心里从头到尾藏着的,竟然是个和尚。
虽然荀涓上一世经历的男人也不少,但很清楚,真正对一个人动心后就是唯一。
像福藏道君这样随口一说就是四个昵称名字,明显还是跟旃檀在一起之后的事,也难怪旃檀不肯见她了。
旃檀终于把视线转到福藏道君身上,目光平静至极,
“往昔种种,不过大梦一场。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我佛已至,道君请回吧。”
福藏道君闻言拉过红绳,对旃檀笑道,
“香香,你是知道我的,难道以为请来佛祖,本座就会放弃带你走吗?”
说话间,天上的佛光已然降下。到近前来却是个金色虚幻的佛影。他的身影好像存在于这个空间,又不在这个空间。声音也仿佛响彻在天外。
“老衲见过福藏道友。”
福藏道君淡淡瞥过去一个眼神,凤眼中戾气翻卷,无形的气势与金色法影相抗。
“老佛,你已入境混元,真身只能在九重天外,仅一个法身幻影来此,只怕还拦不住我。”
“阿弥陀佛。”
旃檀与湛恩同时行礼,念了声佛号。
荀涓也拜过一礼,便又听旃檀语声淡淡,
“贫僧与道君之因果已然断绝,我身在何处,并无差别。”
穿着白衣袈裟的僧人一身清冷,连眼尾那颗勾魂夺魄的红痣都显得尤为冷淡,超脱红尘。
金色的佛影挥出一道光华,顷刻间解开了旃檀腰间的红绳。
道,“道友,凡事不可强求。拦得住或拦不住,不试一试,如何能知?”
佛的声音浩渺而透着慈悲,似乎是整个妙音天在开口。
福藏道君变了脸色,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眼旃檀,自嘲般笑了声,“老佛,我倒不是怕打架,只是怕打坏了妙音天,他更是不想见我。”
顿了顿,她叹了口气,“徒儿,我们走吧。”
“善哉。”金色的佛影缓缓消散,好像也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荀涓咬了咬唇,看一眼湛恩,极不情愿,“师尊,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始终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的尊者湛恩却突然开口道,“我跟你走。”
荀涓一愣,“你说什么?”
那赤红的袈裟随风轻轻飘起,湛恩回望着她,眼眸黑如点漆,不知闪过来怎样的情绪。
他又用那清润的嗓音重复一遍,
“我跟你走。”
说完,湛恩走到荀涓身旁,对旃檀合掌道,
“老师,弟子心中存有疑惑。”
旃檀颔首,并未阻止,目光温和而平淡,“你去罢。”
说罢,转身飘然而去,没有一丝留恋。
福藏道君看着旃檀远去,没有挽留。转身对荀涓感叹道,
“徒儿啊,你比为师幸运。”
羡慕地看了眼荀涓与湛恩,福藏道君随手扔给荀涓一块玉令,扭身化作一道白光追随着那远去的白色身影而去。
空中只留下一句,“好徒儿,勾陈宫就交给你了!”
“我怎么行!”
荀涓接住了玉令,一脸懵逼。追着喊了声“师尊”,却被一双手拉住了胳膊。
她回过头,未曾想,拉住她的竟是湛恩。
僧人温声道,“福藏道君执于一念,困于一念。若一念放下,可得自在。”
听着湛恩的话,荀涓脑海中不知怎么浮现出了勾陈宫那座极高的望西塔,还有福藏道君站在西侧窗边白衣金冠的寂寥背影,顿住了脚步。
她清楚湛恩说得没错。与其让师尊回去了继续望西相思,不如留在这妙音天了却自己的心结。
旁人皆已离去,七宝池畔又恢复了宁静。
一朵朵洁白的曼陀罗花飘洒,香风袭袭,奏得树上璎珞真珠摇响,尤为清脆悦耳,给人一种道不明的禅意。
荀涓垂眸看了看被湛恩拉着的手臂,带着一丝挑衅意味,问道,
“尊者已得自在,为何刚才要答应跟我走?”
湛恩松开手,竟然摇了摇头。在荀涓的探究下,坦然自若地回答,
“四百年前,贫僧自认为已得自在,遇施主后,方知并非如此。”
“四百年前……刹狱海那次?”
荀涓想起来自己恢复记忆前跟湛恩的唯一一次见面,脸色微沉。带着些许讥诮地问道,
“尊者来去自如,只叫我放下前尘,哪里有什么不自在?”
“因为心有疑惑,所以不得自在。”
和尚的目光温和而包容,语声不迟不疾,好似一涓清流,让荀涓心头的怨怒也平复了许多。
何况她本来也舍不得对他生气的。
荀涓咬了咬下唇,问他,
“什么疑惑?”
湛恩挥手在池边划出两方蒲团,待荀涓坐下,他将那闪着微微红芒的金莲子佛珠持在手中,才温声讲述道,
“人有三魂七魄,主天地身命。然贫僧飞升前,因施主身亡而苦痛不堪,长久未能出离。”
听到这里,荀涓呼吸微窒。她看着湛恩,目光恍然,“所以,你剥离了情魄?”
“是。”僧人面容平静祥和。
“现在的我并不能理解那时的感情,但我能肯定,过去的我剥离情魄,是为了给你的承诺。”
她哑声低喃,“给我的,承诺?”
“记忆中,过去的我有四次几欲入魔,因为不愿服最后一颗化灵丹,修为一直跌落到凡人之境。于死生朦胧之时,依稀忆起了对你的承诺……我答应你,要成为佛子,要成佛。成了佛,才能渡你。”
“可是那时的我做不到,渡不过情劫,我永远不可能突破。为了给你的承诺,我从张百衍那里求来疯君的分魂之法,做了一番改动。将情魄剥离封入佛珠。终得以放下执念,飞升上界。”
湛恩的语声不疾不徐,平静地好像在陈述别人的故事,那张庄严白净的面容找不到丝毫过去的伤痛。
可荀涓的心却好像有一把钝刀来回划拉,刻得鲜血淋漓。
她很自私,知道活下来的人最难过。于是明知湛恩对她的情,还是强行把这份难过推给了他。
她笃定湛恩会为了她活下来,却没敢深入地去想,他背负着她的生命选择活下来,会有多么痛苦,多么煎熬。
“我……”
荀涓喉头哽咽,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她此时再心疼有什么用呢?被心疼的人,他感觉不到了啊……
湛恩的讲述已接近尾声。
“飞升佛界以后,我得旃檀老师慈悲,在娑婆世界轮回百世,补全了三魂七魄。成为妙音天的尊者。
为了履行当初渡你的承诺和欠你的因果,我又去往幽冥,渡过血河,找到你的命魂,结下同命魂契。”
湛恩停顿了片刻,注视着荀涓,用最平静的语气做了总结,
“至此,你我的因果本该了断。”
他欠她一条命,于是跟她结下同命魂契,承受她所有经受的伤害,还她一条命。
这便是,因果了断……
荀涓低眸看着七宝池中清润透亮的八功德水,久久不曾言语。
好半晌,才抬起头,有些茫然地问他,
“既然了断因果,你对我也没了感情,为什么刚才还要跟我离开?”
“因为我心中存有疑惑。”
重复了这个回答,那在之前的讲述中一直平静地像在说别人故事一样的和尚,突然握住了荀涓的手。
“我感觉不到回忆中的悲与乐,但我在看到你,碰到你之时,这里——”
荀涓愣住,下一刻,她的手掌就被他带着按在了他的心口处。
一颗烫热的心脏,在她掌心下砰砰地跳。
他的手掌按在她的手背上,轻声说完了那句未尽的话,
“这里……不知为何,会十分的欢喜。”
那双澄净如水的眼眸温和而包容,虽然没有过往的炙热,却无比认真。
“我想知道原因。”
七宝池中突然涌生出许多金色的莲花,莲花盛放,清雅怡人。
荀涓愣愣看着湛恩的动作,感觉到掌心跳动的温热,只觉得鼻头一酸,蓦然间,潸然泪下。
他不知道的原因,她已经明白——
一如荀涓重生后失去了一切记忆,只看到一个泥像一个名字,便执着地追寻湛恩一般。
对湛恩来说,尽管回忆被抽离了情绪,只剩下空洞躯壳,当他再次拥她入怀,看到她站在他面前,却会从心底深处油然而生欢喜。
他虽然失去了当初的感情,但还有爱她的本能。
佛无常心,独见她而喜……
作者有话说:
我说了后面是甜的~没有骗人噶~
第57章
说出自己感想的湛恩看着面前的女子突然开始无声地落泪,脊背一紧,这么许多年来,竟是头一次有种质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的无措。松开牵着她的手,合掌道,
“施主若是不愿,贫僧也可以自己……”
“不是!”
荀涓迅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两下擦去了眼泪,嘴角抿了个笑容出来。郑重其事地说,
“尊者心里的疑惑,我可以帮你认清。但是在这期间,你都要听我的。”
她那双杏眼里还含着些水汽,朦胧中夹着某种璀璨的光,让他不敢看,又挪不开眼。
湛恩低声答了句“好”,绷紧的脊梁放松了些。
好像只要她不哭,就没有什么是不能答应的……
却又听荀涓道,“往后看到我哭,你不能松手,要过来抱抱我。”
湛恩方才放松的脊背又一次绷紧了,目中疑惑。可荀涓却是一脸严肃认真,贴心地劝导他,
“你不试试,如何能解惑?我是为了尊者的修行。”
她像极了某种奸诈的小动物,顶着娇媚无辜的外表,试图给他下一个又一个套,把他圈进自己的巢穴。
在她的注视下,湛恩不可控地开始紧张。
刚有些笨拙地伸开手臂,她却已熟练地钻进他怀里,环住他的腰,脸颊蹭着他的胸膛。软绵绵地冲他撒娇,
“湛恩,我好想你呀……”
她的声音仿佛是裹了蜜,甜得他心都酥软了。
思念,于四大皆空的僧人来说,本是种不可能产生的情绪。但被她一说,他仿佛也能感觉到发自灵魂深处细密绵柔的颤栗和刺痛,每一缕都在诉说着对她的思念。
他明明已经在娑婆世界经历了百世,与她在一起的几年相较于百世来说何其短暂,为何却偏偏成为他放不下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