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苏樱离去,无人能救他们。毒|素顺着血液流入他们身体各处,等他们回到这里,也已经晚了。
除了痛苦地死在谷中众人面前,用死亡给他们好好地上了一课,也为他们敲响警钟,这两人最后也没做其他事。
他们是尸体被埋在一棵樱花树下,现在那棵树正在开花,花瓣的颜色比往年都要红上许多。
“瞧,我这边没什么事。”苏樱细问了谷中人幽谷这大半年的情况,除了死了三个人,没有其他变化,便让江凝紫赶紧离去。
江凝紫揉了揉她的头,道:“好好好,我现在就去寻你的情郎。”
苏樱立刻红了练,轻松拍了江凝紫一下,“混说什么,我哪来的情郎。”
第80章 、宜昌5
江别鹤的住处离龟山不远。
出了龟山,江凝紫只花了半个时辰,就来到了白凌霄所说的江别鹤的宅院。
这位江南大侠的住处破旧得很,连上后院,也只有五间屋子。
说起来,还不如一家开在小县城合芳斋的后院大。
时至黄昏,走廊尽头的小小厨房上空冒着炊烟,这显然是江南大侠一家用饭的时间。
江凝紫屏息坐在远处的树上,看着一位穿着青衫的儒雅中年人走进厨房,端出两菜一汤,一道炒青菜,一道炒鸡蛋,一瓮豆腐汤,简单而朴实。
他端着托盘走向最大的一间屋子。屋子里走出一个瑟瑟缩缩、身量小小的少年,他接过中年人手上的托盘,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这一老一少的气度完全不同,若不是如出一辙的长相,很难让人想到这是一对父子。
江凝紫看着这父子俩用饭,摸了块面饼,几口将其吞下,抖了抖身上的饼屑,消失在了树林中。
她没有发现小鱼儿。在这座小小的江宅,她只能感受到三个人的呼吸。
江别鹤、江玉郎,还有厨房里的江家老仆。
小鱼儿去哪儿?没人能给江凝紫答案。
她只希望这人现在还有一口活气。
*
江凝紫不是亮堂堂的君子,所以她决定夜探江宅。
春夜还带着冬未消散的寒凉,一阵风吹过,走廊上唯一的一盏灯笼摇曳着昏黄的光,让这座小小的荒凉宅院多了几分鬼魅之气。
月光倾泻,一个黑色身影在院中的假山穿过,如缎的皮毛熠熠生辉。
它轻轻喵了一声,幽绿的眸子望向访客,歪了歪头,伸出右爪,舔了舔粉|嫩的肉垫,眼神天真又残忍。
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青袍中年人,灯光照在他如玉般的面容上,留下一分阴影。
“猫儿,又有客人来了吗?”他弯腰将黑猫抱起,轻抚它的后背,手指修长而白皙。
他屏息张望,片刻后,未发现任何异动。揉了揉黑猫的脑袋,他的声音轻柔、渺远,“猫儿下次勿要随意出声。”
他怀中的黑猫抬起头,用舌头舔了舔主人的掌心。
*
踏着月色,江别鹤缓步走进后院,好像这世间有天大的事,都不值得让他着急。
黑夜将人的感官放大,墙外紧跟江别鹤的江凝紫在黄昏时可没觉得这后院有这么大。
院中的江别鹤终于停下脚步,站在一间小小的花房门口。
他俯下身子,放下怀中的黑猫,道:“去吧。”
黑猫翘着尾巴,脑袋在他的腿上蹭了蹭,继而跑入院中,立在一棵高高的枯木上,碧绿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过。
江别鹤进了花房,转身将门关得严实。
相隔甚远的江凝紫,只听见“格”的一声,接着是一连串轻微的响动,房中恢复了寂静无声。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格格”声再次响起。
不一会儿,江别鹤走出花房,黑猫蹭地一下跳入他怀中,一人一猫离开后院。
后院又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枯叶的沙沙声。
*
一朵云悠悠飘过,遮住了月光,一道黑影从墙边一闪而过。
不多时,花房穿出相似的“格格”声。
谁能想到,住在旧友所赠的小小宅院中,过着清贫生活的江南大侠江别鹤,他无力打理的荒废后院的荒废花房里,还有一间密室?
这间密室布置成寻常书房模样,说是寻常,用料却比这江南大侠住所中的一切都要精致、讲究许多,与他十几年来固守的清贫形象完全不符。
当然,这里最引江凝紫注意的,当属角落靠墙位置还瘫着的一个人。
他是一个少年,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少年。
正是坠崖后众人竭力寻找,令苏樱日思夜想的小鱼儿!
小鱼儿见江凝紫走进来,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陡然绽放光芒,他用被精铁锁铐住的手肘支起身子,伸长脖子,露出一枚凸起的喉结,对江凝紫哼哼。
江凝紫走近他,手指在他颈间点了一下。
“咳咳,笨丫头,你来救我啦!”小鱼儿哑着嗓子笑道,模样轻松极了。
“你说谁笨?”江凝紫冷眼瞧他。
他这般狼狈模样还有脸说别人笨,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笨蛋。
小鱼儿不答话,催促道:“快快快,把我身上的穴道都给解了!”
他的身子和腿都是僵的,唯一没被点住的只有两条胳膊,可惜这两条胳膊上的两只手,也同样没有自由。
江凝紫为他解了穴,调侃道:“足太阳膀胱经点了八处穴道,死穴占了两处。就这样都不放心,还点了你腿上的穴道,江别鹤真是个谨慎的人。”
身上的穴道全被解开,小鱼儿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细铁丝,把铐住他双手的精铁锁给解了,揣进怀中。
他揉了揉肚子,笑眯眯地凑近江凝紫,“笨丫头,有吃的吗?”
江凝紫的剑鞘搁在他颈间,“再说一次。”
“江姑娘、江女侠,有吃的能赏小的一口吗?”
江凝紫收回剑鞘,点了点地上的半块馒头,道:“你不是有吃的吗?”
小鱼儿将馒头踢到墙边,咧着起皮的嘴,笑道:“若是有人随时会要你的命,他给的东西你敢吃吗?”
“我不敢,但是你应该是敢的。”江凝紫说完,将水囊和面饼一块丢给小鱼儿。
小鱼儿抱住水和面饼,意外地看了眼江凝紫。
他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水,滋润干裂出血的喉咙,抹了抹嘴,飞速啃完面饼,拍了拍手上的面渣,动作和江凝紫之前在树上如出一辙。
他幽幽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你竟懂我。”
小鱼儿自诩天下第一聪明人,便是对上江别鹤一人,也不惧和他周旋。可惜这小小的江宅不仅有江别鹤,还有他的手下败将江玉郎。
江玉郎只有些狠毒的小聪明,从地宫到宜昌,一路上江玉郎也没在小鱼儿这里占到半分便宜。
但是他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优势,那就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已经非常了解小鱼儿了。
非常了解小鱼儿的江玉郎,和他那老谋深算、武功高强的老爹,这两个人共同对付自己,小鱼儿不得不小心谨慎,一防再防。入口的食物,江别鹤扔到他面前,他即便再饿,也不敢吃上一口。
小鱼儿被江别鹤关在这间密室已有五天了,水没喝过一口,每天的食物只有半块馒头,他也是一口没吃。
吃了江凝紫给的面饼,他勉强恢复点体力,摇摇晃晃走到江别鹤的书桌旁,抖了抖矮几上的一叠纸,看向江凝紫,“你可知这是什么?”
“纸啊。”江凝紫道。
小鱼儿无奈地看着她,“说你笨,你还不认。这是画燕南天藏宝图的‘纸’。”
“很抱歉,”江凝紫冷脸道,“我没见过燕南天的藏宝图。”
“那你怎么寻到峨眉山后山去的?”小鱼儿昏迷得太早了,后面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若是他醒着,早就把前因后果了解透了。
“你带走了苏樱,我自然是追着她去的,”江凝紫道,“我和她总有些联络的记号。”
“好吧,这就是画藏宝图的纸。”江凝紫介意的只是小鱼儿说她“笨”这件事,她并没有否定他推论的意思。
“你信我?”小鱼儿放下纸,叹了口气,“你不该怎么轻信别人的。”
江凝紫双手抱着剑鞘,淡淡道:“你以为骗我的人会有好下场?你有话就快说。”
在这密室中不知时间,若是天亮被江别鹤发现踪迹,未免有几分麻烦。
想起苏樱说过,江凝紫打赢了比神锡道长武功还高的独孤一鹤,小鱼儿终于乖顺了几分。
他又走到书架前,熟练地找出几本书,在江凝紫面前打开。
这几本书的中间都被挖去了,里面各放了易容工具、装有毒药的木瓶,还有银票和名单。
“这些都是他做坏事的证据。”小鱼儿道。
江凝紫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快速将几本书合上,堆在一起,最后把小鱼儿最开始拿的那叠纸放在最高处,将它们一把塞进小鱼儿怀中,“既然这些都是证据,那我们就带走吧。”
“啊?”小鱼儿抱着这堆东西,跟在江凝紫的身后离开密室。他遇事惯会用脑子,从来没见过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
出了密室,江凝紫环顾四周,拿起一根枯柴,用火折子点了火,扔回密室。
踢了踢墙角用钨金丝制成的蛛网机关,江凝紫在门完全合拢前扔了粒拇指大的石块,正好卡在门与墙中间,留下一道细缝。
推开花房门,之前被江别鹤抱走的黑猫正立在假山上望着他们,冷漠、阴森。
与江凝紫对视一秒,它张开嘴,露出红色的口腔。
猫叫声还未响起,一粒药丸就射入它口中。
药丸遇唾液则化,黑猫闭上了幽绿的眼睛,趴在假山上陷入沉睡。
“我们现在做什么?”小鱼儿兴奋道,他旁观江凝紫做的这一切,觉得有意思极了。
“先带你离开这里。”江凝紫回身看向武功也就比苏樱高些的小鱼儿,提着他的衣领,带他飞出江宅。
“不去找江别鹤吗?”被江凝紫放下后,抱着高高一摞证据的小鱼儿问道。
“我去,你在这里等我,”江凝紫转身欲走,突然想起小鱼儿这人不是会老实听话的人,又折回身,拎着他飞到不远处的书上,将他放在树杈坐好,顺手点住他的穴道,“你在这里等我,穴道一个时辰后会自己解开。”
刚自由没一会儿的小鱼儿又被点住,他眼看着江凝紫再次进入江宅,不免为她担心。
要知她武功虽高,但论阴谋诡计,哪是江氏父子的对手。别说江别鹤,就是江玉郎都能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第81章 、宜昌6
丑时一刻,夜深人静,正是寻常人家入睡之时。
江宅附近没有人家,本该是漆黑一片的夜里,前院最偏僻的房间却点了蜡烛,烛光摇曳,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投在窗上。
“你确定那江鱼来自恶人谷?”江别鹤的声音响起,嗓音温润如白日,他对面的江玉郎却在他说话时,身体跟着抖了抖。
“是的,父亲,”江玉郎缩着头道,“我听他和‘恶赌鬼’轩辕三光套近乎的时候说过。”
他垂下眼帘,江别鹤看不见他的眼珠子,自然无法知晓畏惧他甚深的好儿子此刻正在骗他。
江玉郎是在什么时候知道小鱼儿来自恶人谷的?
当然是在同是“十大恶人”之一的“迷死人不赔命”萧咪咪的地宫之中。
他比小鱼儿早了将近一年时间被萧咪咪掳入地宫,一边做男宠,一边做小使。小鱼儿刚被萧咪咪带入地宫,就点出了她的身份,告诉她自己从小是在恶人谷长大的。
而他们的对话,被守在门后等候萧咪咪吩咐的江玉郎听得一清二楚。
但是,江玉郎不想让江别鹤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失踪一年多,是因为在他书房偷了燕南天的藏宝图的缘故。
他也不想告诉江别鹤,在那个困住他一年多时间的地宫之中,有着无数令人垂涎的宝藏。
那些宝藏都是他的!等小鱼儿死了,除了自己,就再没人知道地宫的入口!
江别鹤的手掌落在江玉郎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他,“好孩子,爹只是再确认一次。”
江玉郎应了一声,怯怯道:“爹爹,那小鱼儿可说出燕南天的下落?”
江别鹤笑了,笑得比天上的月还要柔和,“他要是肯说,我又何须找你再问一遍?”
原本在小鱼儿溜到江别鹤的密室书房,发现他假绘燕南天藏宝图,试图引起江湖争端的时候,江别鹤就打算将他处理了。
只是江玉郎多提了一句,道小鱼儿来自恶人谷,随意杀他恐怕会遭恶人谷的恶人报复,得找个合适的方法。
江别鹤一听小鱼儿来自恶人谷,姓江,年龄十六七岁,又是这副模样,一下子就猜到小鱼儿就是当年由燕南天带入恶人谷寻找自己的孩子,也就是自己曾经主人江枫的遗孤。
能将燕南天一步步诱入恶人谷,又肆意挑拨他和谷中恶人关系,让他们无法坐下将事情捋清楚,只能以最激烈的手段斗在一起,江别鹤在恶人谷之中自然有眼线。
昏迷十几年的燕南天醒了,并和万春流偷偷离开恶人谷这件事,江别鹤知道的甚至要比杜杀、哈哈儿、李大嘴等人知道的还要早。
江别鹤心里清楚,燕南天醒来必然会做两件事,一是寻找自己,二是与他义弟的孩子汇合。
他自然得先下手为强,将燕南天的软肋握在自己手中。
活着的小鱼儿虽然麻烦,却比死了的小鱼儿更能让燕南天投鼠忌器。
这也是江别鹤留他一命的原因。
可惜小鱼儿至今不愿意说出燕南天下落,江别鹤无从知晓燕南天近况,只能另作筹谋。
“玉郎,你可知江鱼的其他情况?”江别鹤看着江玉郎的头顶道。
江玉郎连忙摇头,“不、不知,他提防我提防得紧。”
“老子没心眼,儿子心眼倒挺多,”江别鹤轻笑一声,“想来是做母亲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