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天说不知是谁将树枝插在江别鹤心口的,那他就是不知。
众人对此没有丝毫的怀疑,这是燕南天成名多年言出必行带来的信任。
江玉郎自然是目睹了这一切,他在立刻与他爹决裂,和表演一个孝顺儿子之间犹豫再三,最后选择了后者。
“爹!”江玉郎冲上去将一脸虚弱的地江别鹤抱住,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燕大侠,十几年前我爹是做错了,我愿为您做牛做马,好好忏悔我爹的错事,”他低头望着憔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的江别鹤道,“他的错误,就让我这个儿子来赎罪。”
“孩子,你不必如此,你爹是你爹,你是你。”燕南天道。
他这些时日也在提防着江玉郎,只不过江玉郎一直表现得非常好,像是对于他父亲做下的事都不知情。
今天江玉郎在众目睽睽之下仍不避讳他和江别鹤的关系,而是勇于担当,燕南天不由得对他有那么一丝改观。
对他改观的不只燕南天,熊正雄也同样如此。
“没想到江琴竟生出个好孩子!”他的一句话,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呵,好孩子。
小鱼儿在心中冷笑,笑他们单纯好欺。江玉郎要是个好孩子,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了。
只是小鱼儿此刻拿不出证据证明江玉郎不是个好东西,他也不像燕南天有如此高的威望,一口唾沫一个钉,就没有出言揭露江玉郎的作秀。
很显然,分别这些时日,不仅他有所长进,江玉郎也更加懂得隐藏自己的邪恶本性。
“既、既然两位江少侠放过我爹,那我可以带他离开吗?”江玉郎望着燕南天,小心翼翼地问道。
“江别鹤不能走,”小鱼儿站出来道,“此人性恶,即便没有武功,同样有能力搅风搅雨。”
这句话说的没错,像江别鹤这样的人只要他活着,就得提防他。
可是不放他走,又让他去哪呢?不论是燕南天,还是小鱼儿和花无缺,他们都不可能为了看管江别鹤而一直停留与某处,不可能为了仇人放弃自己的自由。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选择放下屠刀,实乃善举。不如让老衲将江施主带走,说不定能用佛法将其度化,也算功德一件。”站在萧王孙身边的天凡大师双手合十,提议道。
天凡大师乃北少林方丈,精通佛法,在江湖上威望甚高,他一说话,众人无不赞同。
江别鹤有了去处,小鱼儿想到完全自由,连原本害怕的老爹都不能管他的江玉郎,就觉得把他一并解决。
江玉郎和小鱼儿相处时间颇长,就像小鱼儿清楚他一样,他也同样清楚小鱼儿的想法。
为了避免小鱼儿想到法子,他立刻跪下来对天凡大磕头,“多谢大师!我愿与我爹一起在寺中念经赎罪。”
天凡大师赞道:“小施主有心了,少林欢迎你的到来。”
得了北少林方丈的应允,江玉郎暂时将上下乱蹦的心揣回胸口,麻利地爬起来,扶着已经停止流血的江别鹤站到天凡大师身后。
*
人群外,目睹这一切的西门吹雪转身走远。
江凝紫见状追了上去,问道:“西门先生怎么了?”
见追上来的人是她,西门吹雪停下脚步,道:“没什么。”
“若是没事,你为何不说一声就走了?”江凝紫问。
西门吹雪望着远处的树林,低声道:“我只是不懂,杀害父母之仇,就这么算了?”
若是他,见到江别鹤就一剑要了他性命,绝不废话。
江凝紫叹道:“其实我也不懂,我没办法做到这么轻易地放过仇人。我还是喜欢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江凝紫曾听人说话孔夫子的一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不如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她觉得能说出这句话的孔丘,真不愧圣人之名,一句话说到她的心坎里。
“我也是。”西门吹雪赞同她的想法。
不过,不管自己的想法如何,江凝紫还是选择尊重小鱼儿和花无缺的想法,不会置喙他们的决定,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他们兄弟二人和燕南天达成一致便可。
“这大概就是天下第一好人的孩子吧。”江凝紫感慨道,虽然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天下第一好人。
“江别鹤的真面目已经揭开,是不是该启程回山庄了?”西门吹雪问道。
他其实对江家旧怨并不感兴趣,只是因为江凝紫有跟来的打算,已经这里是通往万梅山庄的路。
江凝紫点头,“是的,我们可以回去了。”
转眼离开万梅山庄已经快一年的时间了,她该回去了。
“凝紫!”这时,苏樱跑到了他们这里,她脸颊泛红,眼睛晶亮地看着江凝紫,并且紧紧拉住她的手,“你一定要参加我们的婚礼啊!”
“婚礼?什么婚礼?”江凝紫觉得自己只是和西门吹雪悄悄远离了人群,怎么好像错过很多事。
苏樱低头蹭了蹭脚尖,露出一对红彤彤的耳朵,“是、是萧谷主说,要给我们四个人一起举行婚礼!”
苏樱听到这件事后,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就是江凝紫。
江凝紫回身看向人群,发现除了江家父子,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喜悦的笑容,他们将萧王孙、燕南天,还有新人们围在一起,恭喜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新人的其中一个就站在江凝紫的面前,眼巴巴地等着她的祝福。
“当然!你的婚礼我怎么能够错过!”江凝紫十分肯定道。
江凝紫伸手为苏樱整理因为急急跑过来而有些凌乱的头发,“樱儿,恭喜你得偿所愿。”
苏樱拉着她的手道:“得偿所愿的是江小鱼才对!”
“是是是!”江凝紫点头附和。
*
江别鹤为了塑造一个安贫乐道的江南大侠形象,十几年如一日地居住在一间小小的破旧宅院。
身为萧王孙的女儿,萧飞雨的婚礼自然不会在这里举行。
帝王谷的产业遍布天下,离此处最近的宜昌城亦有他的产业。
命手下人将宅院收拾干净后,萧飞雨和花无缺、苏樱和小鱼儿的婚礼就在这里举行。
陪同揭开江别鹤真实面目的江湖好汉便是婚礼的宾客。
一群人在宜昌城停留半月,萧飞雨的母亲舅舅赶到后,婚礼即将举行。
因为喜事没走成的江凝紫再次出现在街上,虽然已经选好了送给萧飞雨、苏樱的新婚礼物,但她还是坚持每天都出来逛逛,说不定哪艘商船在此处停泊,带来更好的东西。
江玉郎就跟在江凝紫身后,乖乖地帮她提着东西。
这是江凝紫要求的,倒不是为了找个小厮,只是为了让他离那群江湖好汉远些,省得他们被他装出来的良善欺骗。
江玉郎做过什么恶事,江凝紫并没有亲眼见过,她只是直觉他不是个好人,以及从苏樱那里听到了江玉郎和小鱼儿的过往。
江玉郎总是在小鱼儿那里输上一筹,却不代表别人就能躲过他的算计。
江凝紫自觉自己只是占了武功高的便宜,玩心眼肯定不是小鱼儿、江玉郎之流的对手,所以她只吩咐江玉郎干活,并不怎么和他说话。
第114章 、鄂州3
“江姑娘!”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呼喊江凝紫。
江凝紫回头望去,发现这还是一个熟人。
李二牛喘着粗气跑到江凝紫身边,看到她身后的江玉郎,警惕地站到远离他的一侧,对江凝紫说:“江姑娘,我是李二牛,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
见江凝紫点头,他舒了一口气,继续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二牛忌惮的是谁,只看他的反应,江凝紫便已知晓。
“可以。”江凝紫示意江玉郎跟上。
李二牛迟疑地看了江玉郎一眼,正好对上江玉郎含笑望向自己的目光,瑟缩了一下,话在口中酝酿半天,最后也没说出异议。
拐来拐去,李二牛带着他们拐到了城外的树林。
“眼下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有什么事可以直说。”江凝紫道。
李二牛抖着手指江玉郎,“江姑娘,可否?”
明白他的意思,江凝紫对江玉郎道:“背过身去。”
江玉郎抬眼瞧了李二牛一眼,似要将这人的容貌记在心上。在江凝紫催促他前,他依言转过身,站得笔直,问道:“江姑娘,我这样站行吗?”
回答他的是江凝紫点在他身上的指头。
一根银针随之扎在他的耳后,江玉郎感受到此生从未有过的宁静。
“好了,他现在什么都听不到了。”江凝紫对李二牛说。
“真的吗?”李二牛对江湖中人的这些手段表示怀疑,但是他见识过苏樱给白凌霄等人喂下的蛊的妙处,自是选择相信江凝紫所言。
江凝紫点头,手指一棵高大、粗壮的树木,“现在可以把树后面的人叫出来了吗?”
树后与草木之色融为一体的衣角微动,走出一位双眼通红的绝色少女。
“拜见江姑娘,”少女盈盈俯身,“是我要找江姑娘,与李公子无关。”
“你我素昧平生,找我有什么事?”江凝紫问。
少女怨恨的目光射到江玉郎身上,一字一句道:“我找姑娘,是想提醒你,这是个坏人。”
少女的用词单薄,只能用“坏人”二字形容江玉郎,“最好离他远远的。”
她说得简单,但江凝紫看她的表现便知她在江玉郎这里受了不少的苦楚,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少女托李二牛将他们叫至此处,是突然见到江凝紫和江玉郎走在一起,她心中不想再有一人遭江玉郎的罪,才现身告诫。
不知何时,李二牛已经走远,此处只剩下江凝紫和少女两个女孩子,还有一个听不见、动不了的江玉郎。
“不知姑娘姓名?”江凝紫想称呼她,却发现这姑娘没有自报姓名。
少女动动嘴唇,她原本就是打着不告知江凝紫自己是谁的主意,但见江凝紫轻松就治了江玉郎,她有些憷她,便老老实实道:“我叫杨柳。杨树的杨,柳树的柳。”
杨柳这个名字配少女贴切极了,她的腰肢纤细,似弱柳扶风。
说了姓名,就如同开了口子,杨柳对江凝紫不再隐瞒,将自己的遭遇一一告知。
杨柳与表哥张林相依为命,张林是李二牛的同窗,两人的家境不好,但同样勤奋,所以关系不错。
为了攒张林的束脩和家用,杨柳白日在百花楼唱曲,晚上回家。
那日江玉郎与白凌霄几人在百花楼厮混,点了杨柳唱小曲儿。
到了太阳落山,杨柳便提出要回家。结果白凌霄等人阻拦,要她饮下一杯酒才准离开。
在百花楼待久了,杨柳清楚有时候一杯酒喝下去,很多事就由不得自己了。所以她拒绝喝酒,执意要走。
但是白凌霄等人都是习武之人,哪有她拒绝的份,直接掐住她的下巴,将整整一壶酒灌入她口中,告诉她爬出房间就放她离开。
杨柳根本不会喝酒,一壶酒下肚,便已神智不清。但她心里清楚,如果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所以她即使站不稳,爬也要爬出房间。
谁知在她摸到门槛的时候,脚腕被人拽住,又被拖回了房间。
后来的事情,杨柳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自己满心的绝望与痛楚。
她被江玉郎整整折磨了一夜,醒来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杨柳最后是被发现她未准时回家张林裹着被子带回家的。
张林见太阳落山杨柳仍未回家,就赶到了百花楼,百花楼的鸨母害怕白凌霄等人权势,便谎称杨柳已经回家。
张林不信,执意要进去寻她,结果被扰了兴致的李明生派人打至昏迷。
张林清醒过来的时间也不比杨柳早多少,表兄妹二人就带着一身的伤回了家。
李二牛会发现此事,也是因为见张林第二日未去上学,散学后特意找去他家,才知道这兄妹二人的遭遇。
有苏樱喂给白凌霄等人的蛊在,李二牛知道怎么对付他们,但是江玉郎他就束手无策了。
张林的学识不错,这次下场秀才的功名绝不是问题,他拒绝了李二牛要帮他的提议,决心努力读书,等掌握权势在对付江玉郎等人。他心里清楚得很,现在的自己想要对付江玉郎根本不可能,盲目冲过去不过是自取其辱,必须徐徐图之。
“所以你是担心我受他的骗?”江凝紫问杨柳。
杨柳点头,“我以为江玉郎在讨好姑娘,怕你被他骗了。”
当然,也有担心江玉郎成亲后再平添助力的原因在。
正好陪着她一同出门的李二牛认识江凝紫,她便决定现身告知她实情。
江凝紫怜惜地望着杨柳,她很同情杨柳的遭遇。
杨柳说到张林时眼睛流露的情意,和看向江玉郎的恨,已经说明了一切。
毫无疑问,江玉郎所做的一切,给这对有情人留下来难以磨灭的伤痛。
明明等到张林中了秀才,他们的家就会变好了呀!
江凝紫没有多说什么,干脆地抽出残剑,递到杨柳面前,说:“做你想做的,一切有我。”
杨柳看着冒着寒芒的残剑,抬眼对上江凝紫鼓励的目光,已然明了她的意思。
颤抖着手抚摸残剑的剑身,杨柳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
“真是柄好看的剑,”杨柳赞了一声残剑,对江凝紫说,“这是姑娘的爱剑,脏了它不合适。”
杨柳收回手,对江凝紫说:“江姑娘等等我。”
说完,她在林中寻了一会儿,提着一根趁手的木棍回到江凝紫身边,带着歉意说:“姑娘久等了。”
杨柳打量着江玉郎的后背,向江凝紫确认,“我做什么都可以吗?”
江凝紫点头。
在江凝紫疑惑的目光下,杨柳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踮起脚尖,用手帕蒙住江玉郎的双眼,仔细系好,并在他耳边低语,“真是可惜,江公子你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真想知道,是看你反抗之后无法逃脱更有意思,还是像这样傻站在更让你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