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宜昌没权没势,自己也没本事的杨柳便走了,她知道自己继续待下去,对江凝紫来说才是麻烦。
离开的时候,杨柳见和她们同来的西门吹雪就站在门外。
“这位大侠,你是在等江姑娘吗?”换上自己带过来的干净衣裳,杨柳走到西门吹雪面前搭话。
西门吹雪低头看了她一眼,道:“是的。”
杨柳望着他,极其认真地说:“江姑娘,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呢。”
说完,她对西门吹雪笑笑,转身离开,消失在西门吹雪的视野中。
江凝紫随后出了茅草屋,西门吹雪盯着她身上的血掌印,眉头皱了一下。
解开自己的外袍,西门吹雪将其递到江凝紫面前,道:“把你的外衫换掉。”
江凝紫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光顾着安抚杨柳的情绪,她差点忘记自己身上被杨柳蹭了血。
干脆地脱掉外衫,穿着中衣的江凝紫出现在西门吹雪的面前。
对她的随意行为叹了口气,西门吹雪快步走到江凝紫面前,带着点强制意味地用自己的外袍将她裹好。
江凝紫抖了抖西门吹雪的衣袖,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这也太大了一点。”
西门吹雪笑道:“至少比你刚才那个样子强。”
江凝紫最好老老实实地穿上了西门吹雪的外袍,鼻间除了淡淡的皂角香,还有一股雪后的冷梅香气。
他瞥了一眼没有一丝活气的茅草屋,道:“江玉郎死了。”
“是,”江凝紫说,“死的不能再死了。”
“现在可以回去了吗?”西门吹雪没有多问,只说了这一句。
江凝紫却道:“他的尸体还在。”
“无妨,”西门吹雪道,“等下会有人来处理。”
*
是夜,怜星宫主暂居的宅院翻进来一个人。
“江姑娘来此是有何事?”怜星为深夜来此的江凝紫倒了一杯茶,她对江凝紫的这番行为没有丝毫惊讶,就好像她是和江凝紫约好了今日相见。
“明天花无缺就要成亲了。”江凝紫叙述一个事实。
怜星有些晃神,她还记得初见花无缺的时候,他才刚刚出生,是个皮肤发皱发红的孩子,转眼间他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
“那个姑娘如何?”怜星问道。
江凝紫心说,萧飞雨就在宜昌,以怜星的本事,见她又不难。
扫兴的话并未出口,江凝紫只道萧飞雨是个极好的姑娘。
怜星听完,莞尔一笑,“这样就好。”
听她的意思,似乎移花宫对此毫无意见。
江凝紫觉得奇怪,便道出她今日到访的目的,“邀月宫主呢?”
听到江凝紫提起邀月,怜星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燕南天没和你们说?”
江凝紫摇头,“应该说什么吗?”
怜星低头,凝视着茶杯中小小一轮月,今日正是十五,肆虐江湖的情人箭风波已然止住,这不过是个普通的满月日。
“在燕南天找到江别鹤之前,他去了移花宫,”怜星说着燕南天不曾透露的事,“姐姐和他动手后,输了。”
怜星不明白,以燕南天的性格,他就算武功恢复,第一个要找的也该是江别鹤,怎么先去了移花宫呢?
在发现江别鹤就是江琴后,立即把消息递给燕南天的江凝紫缓缓移开了视线,望向天空的月。
她也不知燕南天是处于哪种考量,先一步去了移花宫。
怜星不想回忆那日的一切,最后只对江凝紫说:“也不知十几年时间燕南天到底经历了什么,连《明玉功》第九层的姐姐都不是他的对手。她受了重伤,现在在闭关。闭关之前,她让我出宫找江别鹤,说她答应过你,要揭发他做过的错事。”
邀月在闭关前还能记得答应自己的事,这一点江凝紫还挺惊讶的。因此,她多问一句,“不知邀月宫主现在情况如何?”
怜星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输给燕南天以后,姐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有点像我们遇见江枫之前的模样,又比那时候要通透温和一些。”
怜星伸展左臂,右手轻轻掀起宽大的广袖,露出自己畸形的左手,“她说,让我遇见你之后,问问黑玉断续膏的情况。”
邀月会主动提及怜星的伤处,这是怜星原先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这切切实实发生在邀月输给燕南天之后。
邀月终于放下来没有得到江枫的执念,整个人的心境提升到不像是偏执几十年的她。但是一直以来都与她相伴的怜星清楚,这还是邀月本人。
怜星开心于邀月的转变,且羡慕她的变化,她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像邀月一样步入《明玉功》的第九层。
“黑玉断续膏的药方不在我手中,等我问了情况,就告诉你。”江凝紫向怜星承诺。
黑玉断续膏的药方,是江凝紫在西门吹雪书房的一本书中看到的。这次见到西门吹雪,她也向他提了这件事。西门吹雪对此并无异议,只不过他也不记得药方。
所以怜星想要得到药方,还得再等等。
左右怜星的手脚受伤也有几十年了,她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得了江凝紫的话,她也不再提此事。
“花无缺的婚礼,你会去看吗?”江凝紫见怜星对让双生子自相残杀一事不像邀月那般执着,便问了这么一句。
不过这件事并不在怜星此行的计划中,“无缺他已经不是移花宫的人了。”
她这般说,江凝紫已明了她的意思。
从所有的一切被挑明之日起,花无缺与移花宫再无关联。
在告别怜星之前,江凝紫又问了她一个问题,“你知道花无缺和江鱼,他们谁大谁小吗?”她瞧着小鱼儿还挺执着让花无缺叫他哥哥的。
“无缺是哥哥。”怜星回答。
向怜星道谢后,江凝紫便飞出宅院。
果然,小鱼儿和花无缺出生的时候,怜星在现场。
不过这其中的是非曲折与江凝紫无关,由燕南天和江家的那对双生子解决就好。
*
今日之前,江凝紫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在热闹的酒桌上,江凝紫被两对新人接连敬了满满四杯酒。
江湖儿女成亲,不会像官家和百姓家那样,女子端坐在新房,由新郎在外面敬酒,自是同出同进。
因而连喝四杯酒的江凝紫醉了,她乖巧地坐在西门吹雪身边,像个局外人一样注视着婚礼上的一切。
四位新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席间所有的客人心中对他们都是满满的祝福。
“在想什么?”西门吹雪侧头问她。
江凝紫的脖子慢慢挪动,挪到靠近西门吹雪的方向,她一张口,浓醇的酒香四溢,“我在想,她们就这样成亲了呀。”
“是,他们成亲了。”西门吹雪应着眼前的酒鬼。
“真好……”江凝紫呢喃道。
她的朋友们在今日之后步入了人生的新阶段,她将继续独自前行。
江凝紫吸了吸鼻子,她突然意识到,苏樱和萧飞雨以后抱着的人,就不是她了。
想到这里,江凝紫忍不住红了眼睛。
“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西门吹雪不明白她怎么露出这样的神情。
江凝紫恍惚地看着他,不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
她坐在苏樱、萧飞雨的婚礼现场,问了她来到古朝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一个问题,“西门先生以后也会成亲吧?”
西门吹雪怔住,他没想到江凝紫会问他这个问题。
不过她问了,他还是认真答了:“会。”毕竟他是万梅山庄的庄主,需要继承人。
一滴泪迅速从江凝紫眼角滑落,原来她在这里认识的朋友,最终都会和她分离,她始终都是一片没有根的浮萍。
江凝紫扬着脸,对西门吹雪扯出一个微笑,“真想知道西门先生的另一半是谁。”
酒精红了她的脸颊,在场众人无人知晓她的心跳如擂鼓。
“到时候你肯定在场。”西门吹雪承诺。
江凝紫知道,这是他给自己订下了一个宾客席位。
“好呀。”江凝紫应下后,就错开了视线,正好瞧着门口有道一闪而过的白影。
第117章 、鄂州6
江凝紫腾地一下起身,抬腿奔向门口,想去追那道白色的身影。今天的苏樱和萧飞雨的大喜之日,容不得旁人破坏。
匆忙起身,江凝紫来不及看脚下的路,腿被旁边的凳子拌了一下,整个人朝着旁边倒下,酒精让她失去了平日的灵活。
“小心。”西门吹雪扶住她的双肩,帮她稳住身形。
将她扶到凳子上坐下,西门吹雪问:“出了什么事?”
“门口有人,一个穿白衣服的。”江凝紫用力眨了眨眼睛,发现视线还是有些模糊,只觉得酒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在这里坐好,我出去看看。”西门吹雪道。
江凝紫眯着眼睛应了一声,西门吹雪的外袍蹭过她手背的时候,被她反手抓住。
西门吹雪回身看她,看到江凝紫努力睁开迷离的双眼,“要小心。”
西门吹雪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穿白衣的人已经跑远,好在一眼望去还能瞧见对方。
等西门吹雪追上去之后,才知道江凝紫瞧见的那个人是个武功不高的姑娘。
这姑娘长得极美,和今天的两位新娘子相比是各有各的美。
西门吹雪虽然眼睛里面只有剑,和山庄以外的人接触不多,但还是能辨识美丑的。
姑娘见他追来,抹了抹脸上的泪,不确定地问他:“你是西门吹雪?”
“你认识我?”西门吹雪问。
姑娘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和陆小凤是朋友。”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叫铁心兰,不过你应该没听过我的名字。”
“我们见过。”西门吹雪道。
西门吹雪和铁心兰见过一次,就是在峨眉山的后山。
上次见面的时候,铁心兰心焦小鱼儿的情况,整个人憔悴得很,和这次精心打理过的样子完全不同,所以西门吹雪一时间没有想起来她是谁。
而铁心兰当时满心满眼都是小鱼儿,自然对一路安静、几乎没有说过话的西门吹雪毫无印象。
“你来找江鱼?为何不进去……”西门吹雪问道。
话说完,他想起来,今天是小鱼儿和苏樱成亲的日子。
认真看了铁心兰一眼,西门吹雪意识到,现在这个场合的确是她不想见到的,所以干脆闭嘴。
铁心兰苦笑一声,眼泪又流了下来,“今天是他成亲的好日子,我这个不速之客还是别出现的好。”
知道铁心兰惦记着小鱼儿,花满楼特意给陆小凤递信,让他知道小鱼儿的情况就赶紧通知他。
所以铁心兰在知道小鱼儿无恙后,立刻向花满楼道别,一路奔波不敢停歇,想要马上与小鱼儿相见。
紧赶慢赶,她昨日才将将赶到宜昌,打探到的却是小鱼儿今日将成亲的消息。
仔细梳洗打扮后,她出现在今日大宴宾客的萧府门口。
铁心兰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思,是想质问小鱼儿一句他们之间算什么,还是想对小鱼儿和苏樱道一声祝福?
她不知道,所以她犹豫再三,只是在门口张望一会儿,还是决定离开。
没想到,西门吹雪竟追了出来。
西门吹雪不懂铁心兰心中哀婉、复杂的心思,但是他知道江凝紫很在乎这场婚礼,希望它能圆圆满满的落下帷幕。
“既然作出决定,就不要反复。”西门吹雪说。
铁心兰低下头,任泪水砸在她精巧的鞋面,“我不会。”她在回答西门吹雪,也是在告诫自己。
“你清楚就好。”西门吹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铁心兰抬起头,咬唇看向西门吹雪离去的背影,再次涌出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也转过身,踉踉跄跄地朝着和西门吹雪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
“宫、宫主这样就可以了吗?”杨柳将哑药灌入江别鹤口中,怯生生地问。
怜星面无表情地看着用力抠着嗓子眼,想把哑药吐出来的江别鹤冷笑,“入了移花宫,就把原来的心软收一收。”
绣着金丝的绣鞋踱到江别鹤面前,停下,江别鹤听见一如十几年前般高傲的声音响起,“有些事,该闭嘴的时候就要闭嘴。”
江别鹤的小心思怜星看得很清楚,她只是不屑和他较真,但是不代表她会一直容忍他。
江别鹤听后瑟缩了一下,他知道怜星的未尽之意。这个移花宫的二宫主虽然没有她姐姐狠辣,但也是不是软弱可欺的角色。
近二十年的时间,他可以从一个小小的书童翻身变成一位众人称颂的江南大侠,何况她这个原本就已经站在武林高处的人呢。
在江别鹤接连不断地磕头声中,怜星离开了他宿在萧府的小小房间。
从前江别鹤做江南大侠的时候,为了扬一个好名,甘愿住进又小又破的宅院,现在的他居住的地方,却是比那里更破更小。
“上不得台面的人,永远上不得台面。”怜星冷笑道。
“你想说什么?”离开比起热闹的萧府前院显得极为冷清的后院,怜星问一路上欲言又止的杨柳。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这是杨柳一直在考虑的事,“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说实话,在杀江玉郎之前,杨柳的世界里从来没有杀人这个概念。但是现在的她看到江别鹤,很自然地就想到了这件事。
给江别鹤喂药的时候,她有些胆战,但是说到杀人,她的胆子又大了。
怜星颇为欣赏地看了杨柳一眼,她对杨柳的转变很满意。
不过在她的提醒下,想起不能杀江别鹤的原因,怜星的脸色又有些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