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梅山庄太过宁静和谐,让她都快忘记江湖的纷纷扰扰。
这日西门吹雪在比剑后告诉江凝紫,他又有了一个新的杀人对象。
江凝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在君山上杀的人,还不够他今年的目标吗?
她依稀记得双月曾经说过,他一年中只出门四次,杀四个人。陆小凤请他帮忙的另算。
如果君山上那群人归在陆小凤请他帮忙的那部分里面,那西门吹雪确实没有完成今年的目标。
知道自己上次杀周展的时候没等江凝紫回来,她见自己受伤后心气不顺很久,所以西门吹雪这次在离庄之前就把要杀之人的相关资料递给了他。
此人名师原,据说是黄帝时期乐神师延的后代。
师原并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但他确确实实屠了武威一整个村子的人。不为其他,只为成就他的剑法。
他学的剑法名为“一剑箜篌引”,师原学得此剑,使剑之时却听不见箜篌之声。为了能让剑染上箜篌之声,他便犯下了屠村之孽。
江凝紫看完之后,都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她确实不懂,为什么总有人相处许多奇奇怪怪的杀人理由。
和他们比起来,为了公道不辞辛苦去杀一个素昧平生之人的西门吹雪真的是个非常正常的人。
“江湖中做出恶事的人向来不少,你怎么就选中他了呢?”江凝紫有些好奇。
西门吹雪很愿意为江凝紫解答这个疑惑,“因为他的剑很特别,在屠村之后,有人曾与他交手,真的能听到箜篌的声音。”
西门吹雪不知师原是怎么做到的,所以他想去见识一下。
“那他的武功如何?”江凝紫问道。
“剑法早已大成,”西门吹雪眼中的光芒更胜,“所以他才会执着于‘箜篌引’剑法的最后一步。”那就是真正能让他的剑发出箜篌之声。
江凝紫皱眉道:“如果他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为什么都没有听过他的名号?”
“他长居塞外,你没听过他的名字也正常。”西门吹雪话说得客气极了,他其实清楚得很,除非有人主动告知江凝紫江湖上有谁特别厉害,不然对方就算站在她面前,她都不知道此人是谁。
“你打算去哪里找师原?”江凝紫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张掖,”西门吹雪回答,“比到兰州远些,不过没有去吐鲁番这么长的距离。”
“和你一起去。”江凝紫说出西门吹雪早就知道她会说的一句话。
江凝紫扬了扬才收到的飞鸽传书,是萧飞雨的金顶白鸽送来的。在此之前,她一直在和那只小鸽子玩耍。
“正好,飞雨他们邀请我去恶人谷过年。”江凝紫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等西门吹雪杀了师原之后,她就和他分开,他回万梅山庄,她去恶人谷转转。
去年过年之时,她和西门吹雪在赶路,根本没有真正过一个年,而她过的上一个年,那时正值战乱,唯一的庆祝方式,就是喝的粥比平日浓稠一些。
想到要去和苏樱、萧飞雨一起过年,虽然距离年关还很遥远,江凝紫的喜悦就已经挂上了眉梢。
西门吹雪凝视她的眼睛,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等到她出言相邀。
他今年其实也不想在万梅山庄过年,原因无他,程伯打算今年给他补上错过的加冠礼。
*
再次到达兰州城,上一次热心为他们准备行囊的姬冰雁姬老板并不在,据姬首富家的管家介绍,他们老爷和他的两个朋友去了沙漠找人。
离开姬府后,江凝紫对西门吹雪感叹一句,“真没想到姬老板这样一个谈沙漠色变的人,竟然愿意为了朋友再次进入沙漠。”
“为了朋友,这有何不可?”此回答来自朋友数量极少的西门吹雪。能成为被他认定的朋友,便值得他为他做这样的事。
不说别人,在西门吹雪眼里,陆小凤就是一个值得他去这样做的人。但这永远都是个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西门吹雪心里清楚得很,如果让陆小凤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蹬鼻子上脸,乱七八糟的小事都会过来烦他。
同时,一个人的朋友是会变化的,或许从某一刻开始,陆小凤就不再是他的朋友了。这件事,不是没有发生的可能。
江凝紫不知道西门吹雪的清醒与冷静,她想到苏樱和萧飞雨,觉得若是她遇到这种情况,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何况姬老板长年待在兰州城,和他比起来,他的两个朋友未必比他更清楚沙漠的情况。
今日西门吹雪和江凝紫来姬府,本就只是打算拜访一下姬冰雁,并没有打算相同寻求帮助。
既然姬冰雁不在兰州,他们收拾好行李装备,就可以前往师原所在的张掖。
*
张掖是一座历史古城,这里既有沙漠,也有草原,既有清洌的河水,也有皑皑的雪山。
而师原就隐藏在茫茫的沙漠之中。
进过沙漠的人都知道沙漠的可怕,同时也明白在沙漠中寻人的难处。
但是西门吹雪从来不是一个因为困难而停下脚步的人。
他非常清楚,他在做一件非常正确的事,不需要别人的评价,死在师原手下的村人明白他做这件事的意义。
师原抱着自己的剑,一柄剑长三尺六寸,在冬日的阳光下散发着银白色光芒的剑,干净而纯粹。
但这终究是假象,这柄剑并没有用来做该做的事,反而沾满了无辜人的鲜血。
“你是谁?”留着一把长胡须,在沙漠中依旧将自己打理得干净整齐的师原问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穿着他的白衣,衣白胜雪,和师原相比,他整个人如他的白衣一般干净无污。
“西门吹雪。”面对自己要杀的人,西久居门吹雪说话向来吝啬。
师原长年待在塞外,对于中原武林的了解,仅限于燕南天、邀月、怜星、独孤一鹤等等武功极高、成名已久的人。西门吹雪是谁,他并不知道。
师原自负武功,对西门吹雪这个孤身一人来找自己的人并不在意。
但是自他屠了旁边一村之人后,这里已经少有人出现。
西门吹雪的到来,无疑给他乏味的生活带来一丝新鲜感。
于是他便问了西门吹雪找他的原因。
“杀你。”这话依旧是西门吹雪的风格。
师原听后轻轻地笑了,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好听的笑话,“年轻人,你学剑多久了?”
师原的视线停在西门吹雪握在手中的剑上,这柄乌鞘长剑是一柄好剑,就是剑的主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也好,正想试试的‘箜篌引’。”说完,师原白皙的手就握住了他的剑。
一阵风吹过,扬起一片黄沙,师原就在这黄沙漫天的环境中出了剑。
他的剑很快,风吹在剑上,响起一段连续的音乐,哀婉缠绵,如切如诉,如泣如慕。
清越空灵的箜篌声在西门吹雪耳畔响起,明明声音是雪山的清泉,描述的却是一段辗转缠绵的思慕之情。
这是音攻,西门吹雪立刻意识到师原剑法的特别之处。
他凭着风与剑相碰瞬间发出的声音,将对手勾入另一个世界,一个难以逃脱的世界。
本应该快速从中脱离的西门吹雪意外看到眼前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容。
他承认,他是经常想到她的,想她的剑法,想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击败她。
但是她绝对不可能在此时出现!
明明他们说好了,如果他不是重伤濒死,她绝对不会打断他和师原的交手。
西门吹雪一边接下师原的剑招,一边看着师原用乐曲为他演奏的有关他和江凝紫的爱情故事。
“年轻人,你不专心,是在想心上人吗?”师原调笑道。
师原的语气中有笑意,但是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笑容,只有此时与西门吹雪交手的他才知道,西门吹雪有多难缠。
这让自负自己武功的师原脑门不停地流下汗水,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他加大了对西门吹雪的音攻。
他的剑法很特别,不同的人在与他交手的时候,听到的声音是完全不同的。
他看西门吹雪面露痴迷的神色,就知道他进入幻境后看到了什么。
师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像西门吹雪这个年纪的人,看到心上人实在太过正常。
只是他没有想到,入了幻境,依旧没有影响西门吹雪凌厉的剑招,反而让他越来越难以招架。
他言语的引诱,没有让西门吹雪出剑的速度放慢,反而步步杀机。
风停了,乐声散了。
师原重重地倒在地上,颈间有一点红。
西门吹雪的剑上还残留着师原的血,但是向来喜欢吹去剑上血的西门吹雪没有动,任凭血滴落进黄沙之中。
西门吹雪一动不动站得笔直,耳畔的箜篌声停了,他却想个疯子一般在脑中重复师原用剑发出的箜篌声。
江凝紫害羞的笑容,站在他面前勾魂夺魄的笑容,在红盖头下的绝美风姿,这些根本没有发生过的景象一一在西门吹雪面前展现。
这些画面,说实话,西门吹雪从来没有幻想过,也不知今日是怎么跑进他的脑海里的。
可是他偏偏不想让这些景象停下,想让它们无休无止的继续。
江凝紫远远地站在沙丘后面,她的武功远高于师原,所以师原一直没有屏息静气的她,以为西门吹雪只是一人前来。
因为她离得远,所以她根本就没有听见引西门吹雪入幻境的箜篌声。
观摩西门吹雪与师原的交手,她只是觉得奇怪,奇怪西门吹雪出招的习惯与平日完全不同。
或许是因为遇见的对手不同?
江凝紫默默猜测。
还好并没有过去多久,师原就死在了西门吹雪的剑下。
然而西门吹雪的举动依旧很奇怪,他没有对江凝紫招手,示意她走过去,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些什么。
带着疑惑,江凝紫慢慢地走近西门吹雪,并没有打扰他的意图。
说不定西门吹雪在与师原交手后,有顿悟了什么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江凝紫在举例西门吹雪一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等着他自己回神。
谁知明明没有被师原的剑击中的西门吹雪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血雾被沙漠的风吹走,在江凝紫黄色的衣裙上染上点点血迹。
“西门先生,你怎么了?”江凝紫冲到西门吹雪面前,扶着他摇晃的身体道。
捉住他的手腕,江凝紫摸到他的脉象,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受了内伤?”
师原有这么强的内功吗?
江凝紫不信。
“没事。”西门吹雪倚着江凝紫,有些虚弱地说。
第121章 、沙漠2
江凝紫只觉得西门吹雪在睁眼说瞎话,这样子哪里像没事的?
扶着西门吹雪就地坐下,江凝紫取了粒可以修复内伤的大还丹要放进他嘴里,却被西门吹雪止住,“清心散。”
“清心散?”江凝紫向他确认,“他给你下药了?”
西门吹雪摇头,吐出两个字,“音攻。”
“说的我对和他交手都有些兴趣了。”江凝紫遗憾地看了一眼师原的尸体。
她从来没有见过用剑能达到音攻效果的人,而且他还有本事让向来心智坚定的西门吹雪中招。
西门吹雪笑而不答,他总不能告诉江凝紫,这是他自己作的,他早就能够走出师原用乐声布置的幻境,只是他不肯罢了。
他想要看清一些事情,到底在幻境中看到江凝紫,是师原设下的陷阱,还是这只是乐声勾起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不曾被他察觉的念头。
这需要好好分辨。
如果是前者,今日之后忘了便是;如果是后者,他就需要细细考量了。
西门吹雪正在沉思,就感觉从后背涌进一股清正的内力,传入他四肢百骸。
是江凝紫。
她修习的内功自带令人清醒的功效,因而她的同门中极少有走火入魔者。
像上次在君山密道中,小鱼儿吸入了极乐仙,她也为他传送了内力,助他快速清醒。
“怎么样?”收手后,江凝紫赶忙问道。
“多谢,好了很多。”西门吹雪道。
重要的是,他故意在脑中循环播放的乐声终于停了。
随着乐声的停止,他靠近江凝紫时心头的火热也散了几分,好像他就只是收到乐声的影响而已。
西门吹雪心中稍定,如果他可以选择的话,还是希望和江凝紫保持现在这种比较纯粹的论剑友人的关系,并不想参杂其他东西。
闻言,江凝紫呼出一口气,“那就好。”
留西门吹雪原地调息,江凝紫拔出残剑,在师原心脏处补刀一记,确保他死得不能再死。
*
等西门吹雪调息完毕,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放眼望去,四周只有师原原先的住处,一间用厚重的石头垒成的屋子。
牵着骆驼在石屋落脚,两人分食了携带的干粮和水,就地打坐,当作休息。
沙漠的风在石屋外面放肆地吹着,屋内的篝火噼啪作响。
时至深夜,江凝紫突然听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西门吹雪呼吸不稳,睁开眼睛,便见他满脸通红,嘴唇发干,带着她从未见过的虚弱。
“西门先生,你怎么了?”江凝紫忙凑上去问他。
西门吹雪皱皱眉头,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江凝紫的手刚触到他的手腕,就发现烫得惊人。
微凉的手覆在他的额头之上,江凝紫眼见着西门吹雪皱紧的眉头慢慢放松。
这很显然,是邪风如体导致发烧。
他们这次出门备了不少药,能治疗发烧的只有一种,安宫牛黄丸。
此丸个头颇大,不可整丸吞服,可是西门吹雪一直不醒,江凝紫一时之间也没有法子。
其实她不是没有见过类似的情况,那时他们采用的方法是同伴将药丸嚼碎,然后喂入对方口中。
江凝紫捏着药丸,心中一片清明,她是决计不可能采用这种方法的。
她心中有鬼,怕有了这次亲近之后再难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