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等西门吹雪醒来,她无法解释她是如何处理现在的情况。
火光将江凝紫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慢慢摇晃。
但是江凝紫本尊却是一动不动。
江凝紫一时之间想不到办法,可是看着西门吹雪的病容,她又觉得难受。
再次用内力抚平他身上无处释放的热力,江凝紫突然想到一个法子。
在缺少勺子、药杵等有用工具的情况下,江凝紫用一颗颗安宫牛黄丸试验。
在试到第三颗的时候,她的设想终于成功。
小心掰开西门吹雪的嘴,江凝紫将一颗已经被她用内力震碎内里的安宫牛黄丸放入他口中。
待整丸入口,江凝紫撤下维持药丸形状的内力,任整颗安宫牛黄丸在西门吹雪口中化作湮粉,顺着他的食道流入他体内。
服下药丸没多久,西门吹雪的呼吸就恢复了平稳。
江凝紫知道,这是药起了效果。
害怕西门吹雪的情况反复,江凝紫哪敢回到原位打坐,直接就在西门吹雪身后盘腿坐下,双手放在他的后背,一遍遍为他梳理所受的内伤。
*
第二日,西门吹雪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好像完全没有收到昨日内伤的影响。
但是嘴里黄连的苦味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
他细细品味口中残留的药味,便尝出了是何药。
安宫牛黄丸。
他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而易举便诊出了自己的情况。
是高烧刚退。
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背后还贴着一双手。
转身一看,是闭着双眼,脑袋直点的江凝紫。
察觉到他的动静,江凝紫缓缓睁开迷离的双眼,低声问:“西门先生?”
“我已无事,你先休息。”西门吹雪道。
他心里清楚,以江凝紫的责任心,必是苦熬一夜,等他情况转好,才敢眯眼小憩。
江凝紫现在大脑一片空白,西门吹雪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似乎也知道现在的西门吹雪已无大碍,才敢听到他这般说之后,起身走到墙边,倚着墙睡去。
西门吹雪看到江凝紫对自己毫无防备的信任,心情很是愉悦。
但他因此导致的丹田疼痛,让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收到的音攻影响并没有这么轻易地消除。
小口喝着水囊里的水,浸润一夜高烧导致的干渴,西门吹雪的眼睛停在了被打开的包袱上。
两指夹起放安宫牛黄丸的药瓶,看着它的粗瓶口,西门吹雪突然响起这药丸的个头不小,是难以直接吞服的。
江凝紫是如何将药丸喂给自己的?
西门吹雪的思绪不由飘散开来。
身为大夫,他能想法有很多。
但是受工具所限,这些方法都无法实施。
就他而言,只能想到用口嚼碎,嘴对嘴喂食。
想到这里,西门吹雪的脸上升起一道红晕,是与高热完全无关的红晕。
他这人向来爱干净,在江湖游走,他不是没有见到过男女接吻,他向来觉得这种互相交换口水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有交换体内病症的风险。
但若是江凝紫……
他竟觉得不反感。
西门吹雪没想到自己竟是这样一个想法,似乎在他眼中已经将江凝紫归到另外一个类别当中。
他轻轻干咳一声,不想就是这声干咳,竟把睡梦中的江凝紫唤醒。
“西门先生,你怎么了?”江凝紫刚睁开眼睛,就开始询问西门吹雪的情况。
说实话,西门吹雪见她这般着急自己,心中有喜悦升起。
“我没事,”西门吹雪道。
他指着包袱问江凝紫,“你可是给我为了安宫牛黄丸?”
“是,”江凝紫回答,见西门吹雪特意询问,她有些忐忑,像是被先生询问功课的学生,“我可是用错药了?”
“没有,”西门吹雪答,“你可知安宫牛黄丸不能整丸服用?”
他的语气带了一丝迫切,似在好奇江凝紫的答案。
像是听到了自己知道的考题一般,江凝紫迅速点头,“所以我用内力将药丸内里震碎,同时用内力维持它的原样,放入你口中的。”
想到这个方法的江凝紫有些自得,她扬着脸,像是在等待西门吹雪的表扬。
“你能在缺少工具的时候想到这个方法,很厉害。”西门吹雪不吝惜地赞道。
只有他心里清楚,在听到江凝紫的答案后,他心中有一瞬间的低落。因为这并不是他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至于他想听到的是哪个答案,在江凝紫说话前,他就已经知道了。
只是看着江凝紫如常的神色,西门吹雪清楚地意识到,在他意识到自己对江凝紫感情不一般的时候,她并非如此。
向来心智坚定的西门吹雪甚至在此时怀疑,自己现在心中涌现的想法,到底是他真实的想法,还是只是受到了师原箜篌声的影响?
想知道究竟情况为何,西门吹雪又开始在脑中回忆那段箜篌声,想一叹究竟。
箜篌引出的幻境袭来,主人并没有发生变化,依旧是江凝紫。
这一次场景出现了变化,像是按照西门吹雪想象出来的昨夜进行了模拟。
只不过这一次的江凝紫没有如真实的她这么聪明机灵,想到了用内力解决困境的方法。
担心西门吹雪的她几经犹豫后,慢慢将安宫牛黄丸放入口中,神色不变地将带着苦味的药丸嚼碎,俯身与西门吹雪双唇相接,用唇舌撬开了他禁闭的双唇,将口中被咬碎的药丸一点一点渡入他口中。
昏睡中的西门吹雪似有所感,缓缓睁开双眼,主动张开双唇,与她亲密接吻……
后面的情形西门吹雪不敢继续想象,果断停止了在脑中不断响起的乐声,从幻境中清醒过来。正好对上江凝紫含着担忧的双眼。
“西门先生,你是又开始发烧了吗?”江凝紫问道,她捏紧双手,想要试探他额头的温度,却因为他的清醒不敢僭越。
第122章 、沙漠3
西门吹雪的眉峰微拢,声音低哑,“是有些难受。”
他脑中回放的箜篌之声,是因为师原用内力发出的音攻,才有了将人带入幻境的效果。
西门吹雪尝试将其中的攻击效果剔除,结果箜篌之声也就变成了普通的乐声,再没有办法将他带入幻境。
为了求证一些事情,西门吹雪只能用笨办法:让自己一遍遍地承受已经死去的师原的音攻。
师原大概想象不到,杀死自己的人,竟然心甘情愿地在他死后重复他的攻击。
其实西门吹雪更想把他揪起来,问清楚他这音攻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人死了,什么都问不到。
他静静地看着江凝紫,等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失礼了。”他听见江凝紫的轻声低喃,接着一双凉凉的手覆在了他的额头。
“还是有些烫。”江凝紫皱眉,她没想到西门吹雪的高热又起来了。
他们现在身处冬季的沙漠,一日间的温差极大。
作为习武之人,体质要比寻常人好得多,抵抗能力也足,但是架不住西门吹雪此时受伤,生起病来比起平日更容易反复。
江凝紫再次拿出一颗安宫牛黄丸,放到西门吹雪手中,又塞了一只水囊给他,“西门先生先吃药吧。”
她有些庆幸,至少西门吹雪没有如昨夜那般昏迷不醒。
江凝紫的所有举动都是规规矩矩的,完全让人找不到多想的理由。
西门吹雪今日对她的一举一动都观察细致,他不得不承认江凝紫对他没有丝毫超出友人的感情,甚至连很多江湖中人不在意的男女之防都没有僭越。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受伤加生病的西门吹雪想法和平日里的自己不同。
将药丸塞入口中,西门吹雪面不改色地将其嚼碎、咽下,好像它的味道没有丝毫异常。
看他已服下药,江凝紫松了口气,开始收拾他们的行李,“这里不能待了,我记得之前我们经过一家酒铺,可以在那里借宿到你的高热退去。”
至于他所受的内伤,就得一点一点养着了,在这沙漠中也没有好的办法。
江凝紫也不懂,明明给西门吹雪输了一宿的内力,怎么刚刚给他把脉时,他的内伤又严重了几分。
现在江凝紫不得不承认,师原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
酒铺建在沙漠的小小绿洲之上,只有一个老板娘,老板娘的个子很高,皮包骨的那种瘦,一双大而深邃的眼睛里面有许多独属于沙漠的故事。
酒铺有一间单独的屋子,里面是一口井,经过绿洲的旅人取水,五十两银子一个小木桶的水,而且每天限量。
曾有旅人想要用武力胁迫取水,老板娘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抽出了挂在腰间的大砍刀。
这是江凝紫和西门吹雪路过酒铺亲眼目睹的场景。
不过此时的老板娘却并非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她将一个女子搂在怀中安慰,女子虽然梳着妇人的发髻,其实年岁并不大,她看起来又瘦又小,干瘪的身材让江凝紫想到了一年多以前,刚被西门吹雪捡到的自己。
“是你们?”老板娘很快就发现了门口去而复返的两位客人,她对这两位容貌和气度都绝佳的江湖中人印象颇深。
老板娘拍了拍小妇人的背后,走到了江凝紫两人面前,“你们的事情办完了?”
在江凝紫他们临走之前,曾经向她打探过师原的行踪。当然,这条消息花费了不菲的银子。
师原屠村的事情老板娘知道,甚至她还认识不少村民,但是她本身并不具有与师原抗衡的能力。
“是的,”江凝紫点头,直接提出自己的请求,“我的同伴有些发热,想在这里借宿几晚。”
老板娘为难地看了他们一眼,“我这里只有两个空房间,我妹妹今日过来投奔我,现在只有一间房了,你们两人……”
她的眼睛扫过江凝紫和西门吹雪,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他们不是住在一间房的关系。
其实江凝紫也不是没有和西门吹雪住过一间房,但是被老板娘的眼神看过后,她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知这位姑娘愿不愿意让我和你挤一挤?”江凝紫询问老板娘的表妹。
表妹扬起黑瘦的小脸,瞥了一眼江凝紫没有易容的脸,匆匆移开视线,“不、不了吧。”短短几个字,竟带了哭腔。
江凝紫没辙,只能对老板娘说:“一间就一间吧。”
老板娘拇指和食指交叠,对着江凝紫和西门吹雪比划。
一直没有出声的西门吹雪扔了一锭金子给她,“房费。”
老板娘单手接住金子,爽快道:“现在就带你们去。”
酒铺不大,最后老板娘把他们领进了放杂物的房间,“麻烦两位在这里凑合了,我这也不是客栈,没有留给客人的房间。”便是她的表妹,住的也是酒窖。
西门吹雪向她点头,对这样的住所已然满足。
老板娘见他如此好讲话,便对江凝紫多说一句,“你的同伴病了,你们两个住在一间,他有什么情况你也好照应。”这是在替她的表妹解释。
江凝紫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杂物间算不得什么好住处,也就比师原简陋的石屋强那么一点,现在的西门吹雪,她还是守在旁边小心照顾为好。
老板娘走后,江凝紫一边飞速将这杂物间收拾出一处可以让西门吹雪躺下休息的地方,一边嘀咕着:“进了沙漠,什么东西的价格都成倍的翻。”
“有一样东西不会。”听见她说话的西门吹雪接道。
江凝紫侧过头看他,等他回答。
“是沙子。”西门吹雪揭晓答案。
江凝紫眨眨眼睛,不可思议道:“西门先生是在说笑话吗?”
西门吹雪点头,“心情好点了吗?”
他知道自从他受伤加发热后,江凝紫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弦一直都是紧绷的。
当然,他心里清楚,这一切和男女之情无关,一切都是江凝紫的责任心作祟。
她心里一直无法过去一个坎,那就是每次和他一起出门,都是为了在他杀人时护他性命,但是他每次都受伤。
本来想学陆小凤说个笑话,好像并没有起到预想中的效果。
江凝紫走到他面前,拉着他在她布置的简易床榻坐下,“你的病赶紧好,我的心情就好了。”
说完,江凝紫就盯着他,等着他乖乖在床上躺好休息。
*
西门吹雪走出杂物间的时候,江凝紫正坐在酒铺里面和老板娘姐妹俩说话。
老板娘的表妹仍在哭泣,“他追了我三年十个月!三年十个月!可是他的朋友一来,他就要走了,还是永远不会回来的那种!呜呜呜……”
“你要清醒一点,那人本就不是你能肖想的武林高手,他耽误你四年的时间,走了也好。”老板娘看得很明白。
表妹抹着泪问江凝紫,“江姑娘,江湖中的男子都像他那样,只喜欢别人不喜欢自己的模样吗?”
“男人不分是不是江湖中人,他们会不会武功都是其次。首先一点就是,他们都是男人,永远有男人的劣根性,”江凝紫给老板娘的表妹认真分析,“你说的情况就是其中一种。其实女人也有这种喜好的,你只是碰巧遇见一个。”
表妹不再说话,同样是开酒铺、见过许许多多客人的她未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她以为自己会是不同的那个,四年的时候足够她将那个男人牢牢拴住,现在事实告诉她,不能。
“他来过的四年,你就当成一场梦,回去就忘了吧。”老板娘握着表妹的手道。
表妹低下头,没有回答。
老板娘和江凝紫对视一眼,清楚她还在犹豫。
“江姑娘,灶上的吃食差不多好了,可以给你的同伴送去了,”老板娘起身,对江凝紫道,“刚刚耽误你的时间了。”
是的,江凝紫之所以会坐在酒铺大堂里听老板娘的表妹描述那个她不理他四年,他便追她四年的江湖人就是为了像老板娘买些热的吃食,才被她的表妹拉着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