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王金秀来院子里给腌鱼翻面,惊讶的大叫一声,“呀,咋少了两尾?刚才院子里是不是有猫,被猫叼走了?”
“不会吧,娘,放得那么高,这猫会飞还差不多……”
和周老三懒懒散散没规划不一样,吉祥外表斯文,打小就是有主意的人。吉万成让唐翠把媒人上门提亲的事情和吉祥说了。十八岁的姑娘脸皮薄,脸蛋儿红彤彤像煮熟的虾子,垂着头将话儿听完。
羞归羞,吉祥很有条理,听唐翠将男方的条件说清楚,自己琢磨了一回,她迟早要嫁人,就盼着嫁个好点的人家,听起来这周姓人家条件不错,是极合适的,吉祥便点了头。
“好,娘,我待会儿就是酒坊帮忙,带着瑞哥儿一块去。”吉祥含羞带怯的说道。
黄沙镇有间口碑不错的小酒坊,每次酿造新酒,酒坊里头忙碌,都会叫人帮忙做菜饭,打下手,吉祥的手艺好,经常被喊去帮忙,完事了能打包很多好饭菜回来,酒坊老板娘还会看着给点旧衣裳,酒糟,或者铜板啥的。
但今天吉祥可不是去帮忙那么简单,唐翠说了,今天那姓周的后生会来打十斤酒,他叫做周有富,大家都叫他周老三,爱穿蓝布棉褂,让吉祥多留意一下,满意了这亲事就准备定下。
吉祥重新梳了一遍头发,来到河边对着河水照了照自己,心情有些激动和忐忑,这时候吉瑞出来了,对着她大喊,“走啦,姐,咱们出发。”
“欸,来嘞。”吉祥脆生生的应了,和吉瑞一块去酒坊帮忙。
等周老三走到黄沙河边,吉祥家里就只剩下她娘唐翠,半倚着身子给吉祥缝补衣裳,周老三在河边清理干净鞋子,洗了手,来回转了几圈都没看见昨天的姑娘,不禁有些失落。
得,看来她不在家里头,这鱼也送不出了。
周老三垂头丧气的往小酒坊走,边走边叹气,等到了酒坊,他发现来打酒的人还挺多,竟然排起了长队。周老三一边排队,一边打量酒坊里的人,帮忙的伙计很多,一时间他还辨别不出哪位是吉祥。
好在女子不多,刨除年纪大的,不是粉色衣裳的,周老三的眼睛猛然亮了一下,咦,那不是昨日遇见的那位姑娘吗?周老三激动的不行,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还没等他开口,边上的酒坊老板娘开口了。
“吉祥啊,过来帮我搭把手,给客人打酒。”
什么,她就是吉祥啊。
第5章 、005
周老三惊喜不已,刚好吉祥也往他这边走了过来,连忙举起手里的葫芦说,“我要十斤米酒。”
他要的不算多,老板娘叫吉祥,“你先帮他打酒吧,剩下的人要得多,我来招呼。”
吉祥应声说好。
“是你啊。”吉祥不认生,甜滋滋的冲周老三笑,她让周老三扶好酒葫芦,自己把漏斗插在葫芦嘴里,接着用大木勺子舀酒,一勺刚好半斤。
酒滋味很香,闻起来特别香甜浓郁,吉祥边打酒边问,“大哥,还没来得及问你叫啥名咧,我叫做吉祥,你叫啥?”
周老三也笑,声音不疾不徐可好听了,“我叫周有富。”
这下子吉祥也反应过劲儿来了,她一慌张,拿木勺的手忍不住抖了下,险些糟蹋了好酒,还好她劲儿大稳住了。
“吉祥妹子,你小心。”周老三说。
“好。”
吉祥梳着乖巧的双丫髻,刘海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会说话,特别的有灵气。之前两人不知道彼此身份倒自然,说话大大方方的,现在倒是害羞起来,你不敢看我,我不敢瞅你。
周老三心道真险,还好她娘没有听他的话退了这门亲,吉祥妹子,他看着就喜欢。
自然,吉祥对周老三也十分满意,打完了酒,周老三付了酒钱,这事情办完了人该走了,可他的双腿就像被胶水黏在地上似的,根本走不动道。
“吉祥妹子,我这有两条腌鱼,自己钓的,味道好着呢,给你尝尝看。”周老三怕别人听见了,特意小声的对吉祥说。
吉祥连忙推脱,“不用,你自己留着吧。”
“特意给你带的,哪里有拿回去的道理,你接着,别客气。”周老三坚持要送。
这边他俩悄咪咪的说话,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吉祥脸粉红粉红的,嗯了一声,和老板娘说出去有点事,待会儿就回来。
说完了带着周老三往外走。
直到离远了小酒坊,才接过周老三给的腌鱼。这鱼挺大,上面裹了酱油还有盐巴,腌制的很好,肉头也厚,做成酸辣鱼下饭肯定特别合适。
吉祥好久都没吃到过了,“谢谢你,周……大哥。”
周老三被逗笑了,“我行三,叫我大哥不合适。”
走在街面上,吉祥没有在小酒坊里时那么局促,人自然了很多,边走边侧脸看周老三,“那我叫你三哥?”
叫周老三为三哥的人多,吉祥跟着叫也没什么不好,但周老三想想不得劲,这体现不出吉祥的特殊来,于是一本正经的说,“不用,就叫我哥哥吧。”
吉祥小声的念叨两句,总觉得这不加名称直接叫,有点奇怪,太肉麻了,她叫不出口。
周老三倒是坦然,“人前你叫我有富,没人的时候就叫我哥哥,行不?”
“……行。”吉祥想了想答应了。
不知不觉吉祥家就要到了,吉祥准备把鱼放回家里,周老三有点舍不得她,“你待会还要回去帮忙吗?”
吉祥点头,认真的说,“要的,得忙到下午哩,老板说了,今儿给我和弟弟三十文工钱。”
而且,这三十文钱,吉瑞只要十文钱,剩下二十文全部给吉祥,吉万成不会要,也不许她买东西贴补家里,总叫女儿自己存起来贴身,吉祥现在已经有几百文私房钱了,她轻易不会花,钱留着心里才踏实。
长这么大,周老三还没有自己挣过一分钱,听吉祥这样讲,不免有些自惭形秽了。
“好,你忙吧,记得注意身子,别累着了,我回家去了。”周老三第一次真正的意识到,他好像挺没用的。
吉祥脆生生的说好,对着周老三小声的讲,“哥哥,路上慢点儿。”
说完那脸颊飞快的红了一片。
周老三听得心都要化了,“诶,好哩。”
……
周老三刚回到家里,王金秀就迫不及待的问,“咋样?见到了没有?”
“见了。”周老三把酒往堂屋里拎,背对着王金秀回,这说话声不冷不热,王金秀真猜不懂他什么心思,忍不住追问。
“那你喜欢不喜欢?”
“到底看上没?”
“倒是说句话,你要急死我?”
一连追问了数句,周老三感觉太阳穴突突的跳,他不是故意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直把两个酒葫芦放好了,扯了张凳子坐好才说,“她挺好,就是我有点没用。”
吉祥都会挣钱养家了,他只会吃喝家里头现成的。
啥?王金秀以为自己听错了,“是谁说你了?你挺好,谁说你不好了?”
王金秀瞬间就不乐意了,她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别看她在家里骂了这个骂那个,把人贬得一文不值,但是在外头,绝对不允许说她家人不好,敢胡八道的,她能上去把人嘴给撕了。
周老三索性不说了,反正王金秀也听不明白,赶紧摇手,“没,没人说。”
“那你是看中人家了?”王金秀问。
周老三点头默认。
王金秀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她就说嘛,老三最是听话了,吉祥她瞧着好,老三准保也喜欢。
傍晚吃饭的时候,王金秀一高兴,多做了两个菜,还炒了一碟子花生米,取了一壶酒温上,说今晚上要喝几杯,两个媳妇儿也一块坐下吃饭,喝点小酒暖身子。
“娘,啥事这么高兴?”周家老大问道。
王金秀笑呵呵的,把给周老三相中对象的事情说了。其实这消息通过两个儿媳妇,已经传到了两个儿子的耳朵里,但大家都当第一次听说,接话说可太好了。
尤其是慧香,说起来她也算个牵线人,虽然只是搭了句空嘴,可心里也乐呵,慧香拿起酒壶先给公公周虎生倒了酒,接着第二杯给王金秀,笑着说,“太好了,老三的缘分来哩。”
全家人都很高兴,唯独大嫂子罗娟儿乐呵不起来,咋地?家里真要进来一个外乡人啊?
慧香挨个给大家倒酒,轮到罗娟儿的时候,她特别烦躁的说,“我不喝!”
“喝点呗,难得。”慧香还想给她倒,罗娟儿用手一挡,两个人刚好碰在一块,杯子咕噜噜得掉到地上,酒洒了一地,好在杯子没碎。
王金秀还没说啥,周家老大先瞪了老婆一眼,“你干啥呢,好好的手咋连东西都拿不稳。”
罗娟儿没吭声,沉着脸和周家老大对视,眼看两口子就要吵架,王金秀举起酒杯,“行了,该吃吃,该喝喝。”
她今天心情好,所以罗娟儿甩脸子,她也懒得训。
毕竟,两个小辈看对眼了,要成亲还有的是事情要忙。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王金秀还在琢磨回想两个大儿子成亲时的流程,对了,还得请刘大妈上门正式向吉祥家提亲,接着要拿两个小辈的生辰八字去合,合适了以后正式下聘,然后就能把成亲的日子给定下了。
王金秀接下来都在忙这些事儿,周老三却闲不住了,从前的日子得过且过,但那日吉祥给了他刺激,吉祥都能干活挣钱,他一个大男人当然也行,混了十几年日子的周老三,第一次起了要奋斗的心思。
他家种田种地讨生活,现在农闲季节,田地里头没事干,家务活两个嫂子干的差不多了,周老三就算想做,王金秀也不让,周老三想来去,想到了周铁牛。
周铁牛经常上山砍柴拿出去卖,小担的柴禾五文钱,大的十文钱,他可以跟着铁牛一块儿砍柴卖。
“不行三哥,砍柴很辛苦,你不行,吃不了这份苦头,哎呀,你在家呆着不好吗?”周铁牛一听,连忙拒绝了,说啥也不同意,上山砍柴又苦又累,哪里是他三哥该干的事。
可周铁牛拗不过周老三,没一会就松了口,周老三拿上砍柴刀,兴致勃勃的跟着周铁牛上山去了。
山上的积雪没有融,风吹得可冷了,很多小石包上结了冰,踩上去特别滑溜,一不小心就会摔跤,刚上山没一会,周老三就摔了两次,膝盖手肘都嗑青了。
山脚下好砍伐的柴禾早就被砍完了,还想砍到新柴,就得往林子深处走。
没一会,周老三就走出一身的汗,累得气喘吁吁,铁牛倒好,健步如飞。
“不行了,不行了,歇会儿。”周老三有点后悔,走一会儿就喊着要休息。
折腾了大半天,在铁牛的帮助之下,周老三才砍了一担小柴禾,下山以后,铁牛还要上山砍第二次,扭头问周老三还去不去。
“不去了。”周老三上气不接不气,心想他一辈子也不要上山砍柴了,简直不是人干的事情,铁牛不愧叫铁牛,简直是钢筋铁骨。
一脸狼狈的周老三挑着柴禾到回到家里,可把王金秀心疼坏了,“入冬前家里攒了好多柴禾,够烧到开春的,你咋这时候上山砍柴呢?”
周老三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想拿去街面上卖,就这一担,恐怕三文钱也没有人要。
王金秀只当周老三是想帮家里做事,一边打热水给他洗脸一边欣慰的念叨,“哎呦,三儿太孝顺了,知道帮家里出力了。”
在周老三深刻检讨自己,并尝试上山砍柴这几日,吉祥连续在小酒坊帮了三天忙,顺利的攒下了好几十文私房钱,而刘大妈做事情利索,昨日就正式上门提了亲,今儿拿了吉祥和周老三的八字去合,合八字基本就是走个过场,结果当然是大吉大利。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眼看没多久就过年了,刘大妈的意思,是叫周家趁年前赶紧下聘礼,把婚期定在来年开春。
“俩孩子岁数都不小了,办事咱们得抓紧了。”刘大妈如是说道。
王金秀连连称是,说这事情是得抓紧,“等下了聘,这事情就是板上钉钉,我们家也好着手收拾新房,打新家具,准备成亲的东西。”
“没错,是这个道理。”刘大妈经常帮人说媒,哪个村有好木匠,镇上哪家裁缝铺子做喜服好,以及成亲需要张罗都东西,刘大妈都能帮着出主意。
俩人唠得起劲,说了足足一下午,罗娟儿不时的烧点热水泡杯粗茶送进去,把她们的话听得明明白白。
罗娟儿心里有气,也不舒服,不仅是这门亲事一开始王金秀不找她商量,更因为她不喜欢外乡人。
这里头是有缘故的,她娘家村子里,有户人家好心收留过一个流浪的外乡人,结果这人是披着羊皮的狼,把家里男主人杀害了,还糟蹋了女主人,把孩子拐走了,全村人一起搜山才将这恶棍揪住。
所以,在罗娟儿的心里,外乡人都心机深重,不然,好好的自己家乡不待,干嘛跑别处来,肯定在家做了坏事。
到了晚上,罗娟儿忍不住了,找到王金秀,把自己的担心说了。
“你说啥?”王金秀又惊又怒更觉得好笑,罗娟儿嫁过来她家五六年了,生了一儿一女,平日里不爱说话,性子比较小气,还爱生闷气,可王金秀没料到她会说这种话,“吉祥家是清白的,和你说的那种黑户逃犯不一样。”
“他们家是遭了灾的灾民,来咱们这投亲,可惜他们亲戚搬走了。”
“去年就告知了官府,在咱们这块落了籍,虽然是外乡人,按照官府的户籍来讲,也是黄沙镇的人哩。”
罗娟儿把嘴撅起来,“娘,反正你听不进去我说话!”
嘿,这是谁听不进去话啊。
王金秀有点头大,倒吸一口气还没说啥,罗娟儿以为王金秀又生气了,赶紧回了自己屋。
边上的周虎生开腔道,“这吉祥还没嫁过来就这样,等真到咱家了,妯娌间能处好不?”
“你啥意思?”王金秀瞟了周虎生一眼。
周虎生蹙着眉,咳嗽了好几声,“没啥,就是这事,你做得太急了,慢点好,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