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爱丽丝至今为止都没弄懂为他为什么那么执着的认为她是“妈妈”一样。
但是,即便弄不懂也没有关系,即便异常也没有关系。
“比起这个,妈妈更喜欢小久可以平平安安的。”金发的少女随手将垂下的发丝夹回耳后,微笑着捏了捏小朋友的手,“乖,睡吧。妈妈在这儿呢。”
“嗯。”孩童的眼睛亮晶晶的,他乖乖闭上了眼睛,“妈妈……”
“嗯?”
“久作最喜欢你了。”
“乖,我也喜欢你的。”
***
孩童均匀的呼吸声开始变得绵长而稳定,爱丽丝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他是真的睡熟了,才将梅泽金藏的戒指放在了床头柜的抽屉里,伸手关上了灯,轻轻的打开了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走道里亮着昏黄色的夜灯。爱丽丝从灯下走过,看向了两边的墙壁。
墙上挂着用木头镜框框起来的各种照片。这是一面照片墙,所有照片和镜框,都是小朋友们自己动手做的。
所以有的粗糙,有的精致,有的连钉子都敲歪了,还画着堪称猎奇的涂鸦——据灵魂画手太宰治所说这是向日葵。还有的则小心细致的均等分涂成了彩虹色,赤橙黄绿青蓝紫,煞是热闹。
而在照片之中,就是那一张张她熟悉的脸。
樱花飞舞的背景上,穿着水手服依偎在哥哥身边的芥川银。小姑娘牵着哥哥的手,笑容甜美得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这是两个孩子的初中入学式上照的。
坐在客厅沙发上,按照爱丽丝的要求捧着自己的诗集的兰波。黑色长发散落在肩上,法国青年的微笑优雅隽永。这是他们家诗人的诗集出版的时候照的。
绿眼睛的名侦探缩在诊疗椅里打瞌睡,腿上还搁着她的大部头精装医学专业书。薯片袋子翻了,大半都撒在了身上,贝雷帽要掉不掉的挂在脑袋上,倔强的短发翘得桀骜不驯。这是兰波来玩儿的时候她偷偷照的。
诊所的大门外,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一脸委屈,边上暴躁的金发少女伸腿正准备踹过去——这个是什么时候照的啊。
爱丽丝的指尖婆娑着镜框,笑了起来。
然后,还有生日系列。
被孤儿院的孩子们簇拥的织田作之助一脸“冷漠”——说起来太宰治混在小孩子中间真的毫不突兀。看着掉在地上的蛋糕,瘪着嘴下一秒似乎就要哭出来的梦野久作。糊了中也一脸蛋糕,正被他抓着衣襟,顶着满是奶油的脑袋还能对准镜头笑得一脸灿烂的太宰治。给中也带生日帽的兰波笑脸温柔,金绿色的眸子完成了月牙的弧度,而寿星对着镜头,一脸的不自在,伸手正准备抓头发。龙之介绷着个小脸,皱着眉一脸严肃正经的切蛋糕。银穿着漂亮的小裙子,特别虔诚的闭着眼睛许愿。
还有爱丽丝的生日。带着各种耳朵的少年少女们簇拥着正中间的她。最难得的是森鸥外也带了耳朵。笑容温和的黑发男人顶着尖尖的狐狸耳朵站在一群少年少女后面,居然意外的相称和谐。
而正中间的金发少女笑得那么开心。满脸兴奋的红晕,牙都露出来了。
照片的背景从小小的诊所小房子,变成了豪华的大房子,孩子们从小小只长成了现在的模样。
爱丽丝的嘴角弯弯,却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喉咙口有点堵。她伸手按住心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然后走到了客厅的窗口。
客厅就在首领办公室的正楼下,室内没有开灯,但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浮动在横滨特有的明亮夜幕上的明月。
月光洒向她脚下的这座城市,从如此高层看下去,在月色之下,是车水马龙,霓虹灿烂,万家灯火。
万家灯火——这里是她的家,这一片月色之下,又是多少人的家呢?
被具现出来的人形异能力站在少女身后,从他的角度看出去,只穿了一件连衣裙的少女站在挑高的巨大落地窗前,那纤细的背影被夜色与月光衬托得近乎瘦弱。
但他知道,她并不是适合用这个词语形容的人。
果然,少女开口了。她很罕见的,用了正确的称呼。
“林太郎,‘森鸥外’为什么想要保护这个城市呢?”
“大概是因为,他热爱这里吧。”
“为什么会热爱这样一个城市呢?”
“撒……”黑发红眸的男人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不过少女也不需要他回答。
爱丽丝的指尖触摸着眼前的玻璃,她没有恐高症,此刻站得离窗口极近,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喷洒在玻璃上的水汽。
她像是想要透过那层玻璃触摸到脚下的建筑一般,轻声开口。
“我不喜欢这个城市。”
“我知道。”
“但我已经,不讨厌它了。”
她曾经觉得这个城市很糟糕。但正是在这个城市里,她遇到了那么那么可爱的大家,她拥有了归属感,拥有了穿越前二十多年都没有得到过的羁绊。
“所以,我会保护它的。”
爱丽丝转过身,像是对着森鸥外,又像是对着不存在此处的,在生命的最后,将5000亿放在她手中的老者一般,保证道。
“我会保护它。”
“保护它,改造它,直到,我能喜欢上它的那一天到来。”
她说着,蓝眸如同窗外的月色,透彻而明亮,熠熠生辉。
而森鸥外只是深深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女,非常柔和的弯起了嘴角。
“我期待着。”
男人如此说道。
***
“对了,今天发生的事情,要和阿治他们说一下。”
爱丽丝转身,拿出了手机,正准备拨号时,动作却忽然一顿。
少女的眉蹙了起来,眼睛微微一眯。
“……太郎,偏偏这个时候,阿治和兰波不在横滨——你觉不觉得,事情太巧了一点?”
而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爱丽丝看着屏幕上的“江户川乱步”五个字扬起了眉梢,就要接起,玻璃的破碎声伴随着孩童的尖叫突然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啊!”
“小久!”
爱丽丝当即脸色一变,森鸥外更是陡然转身,两人向着少女的卧室快步冲去。
第64章 64:揭幕
64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 意大利刚过下午四点。
三月底的巴勒莫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然而,位于彭格列总部侧楼一翼中的会议室里, 气氛却有些古怪。
泽田家光看着端坐在会议长桌另一头的两位不速之客, 很有一点头疼。
是的, 他打心底里觉得这两个人是不速之客。
彭格列本部遭遇了毫无征兆的突然袭击,袭击者是欧洲有名的雇佣军团, 战场幽灵MIMIC。并且这一次袭击的时间太过凑巧,主使者明显掌握了守护者们的行踪。相比被打退的袭击本身, 后者才更让身为门外顾问的男人神经紧绷。
袭击发生在夜晚。虽然彭格列的损失也并不很大,但MIMIC居然只丢下了不到10具尸体就在指挥官纪德的带领下“全身而退”了。想到对方几乎接近了彭格列总部核心防御体系, 满地的弹孔鲜血,尸体横七竖八硝烟狼藉, 泽田家光就忍不住头痛。
这毫无疑问是对于彭格列和九代目的权威的, 严重的挑衅。
所以, 在巴利安宛如疯狗一样叫嚣着要把MIMIC撕碎,用鲜血洗刷彭格列的屈辱的时候, 泽田家光正带领着情报部队筛找搜查着主使者的蛛丝马迹——会因为彭格列受损而获益的人, 对九代目心怀怨恨的人, 可能因为利益出卖情报的人,想要让意大利的暗面陷入混乱的人……无论内部还是外部, 情报贩子敌对组织,甚至守护者们的直属部队成员都被他列入了怀疑名单。
眼前的两个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Port Mafia干部兰波和准干部太宰治——前者被认为是港口黑手党的最强战力, 只要有他在就可以保证首领森爱丽丝处于绝对的安全之中。后者则是【双黑】之一, 连泽田家光都听过那句“太宰的敌人的不幸, 就是因为他的敌人是太宰”。
虽然早已知道彭格列总部被袭击的消息一定会传得沸沸扬扬,按照妻子与Port Mafia那位年轻首领的奇妙友谊,对方会有所表示也不是什么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这两人来得未免太快了。他们在袭击发生的第四天就赶到了巴勒莫。如此的殷勤,实在让泽田家光不能不多想几分。
撇去私交不谈,彭格列和Port Mafia并没有关系好到这个地步。
特别是当黑衣的少年开口就要为彭格列提供帮助,联手解决本次事件的时候。
“理由?”泽田家光沉声问,“我想不到彭格列必须欠下这份人情的理由。”
“纪德的异能力并不好应付,彭格列的实力很强,但想要消灭MIMIC依旧需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少年坐在椅子上,不同于成年人常有的只坐椅子的前端,挺胸抬头背脊笔直的坐姿。他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远远看去,就像陷在了豪华的高背椅中一样。益发显得身材单薄,无论容姿还是动作,都充满了未成年人特有的纤细。
但只要与那没有被绷带遮住的鸢眸对视,便无人会在意他的年龄了。
少年——太宰治的视线像锐利的探针一样贯穿了泽田家光。
“现在,彭格列面临的当务之急实际上是两件事:一是查明挑动MIMIC的不明势力,那才是彭格列真正的敌人。二是尽快消灭MIMIC。九代目年事已高,近年手段愈发温和,彭格列行事太过有原则性,里世界现在是怎么定位彭格列的,您应该比我清楚。”
泽田家光当然知道。黑手党是暴力的世界,在这里,“温和”是绝对的贬义词。事实上,自从摇篮事件之后,就连彭格列内部也对于九代目的“优柔寡断”颇有微词——老者不仅没有杀死掀起内部反叛的养子,甚至没有解散巴利安的编制,仅要求其自肃,甚至依旧让他们在监督下参与行动,相比之前,顶多是失去了一些自由多了个“将功赎罪”的名义。
而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九代目没有明面上的继承人。”
太宰治说出了泽田家光没有说出口的话。
“对于家族式继承制的彭格列来说,这毫无疑问是非常危险的。”少年的手指放在膝盖上,指尖相触,“九代目这个年纪,没有继承人,会让彭格列的盟友和伙伴非常疑虑。他们会看不见未来,不知道现在的友谊是否可以存续下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后继无嗣。没有继承人是比继承人昏庸更危险的情况。
“而如果这个时候,彭格列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用雷霆手段让MIMIC付出代价,洗刷耻辱的话……”太宰治抬起了头,“那么GODFATHER的威信就会荡然无存。”
GODFATHER,“教父”。和各自为政的日本极道组织不同,在西西里这片土地上,家族式的黑手党传承久远。大大小小的家族或主动或被动的依附在强大家族的周围,最终被统合——至少是表面的统合——在一个旗帜之下。
现在,这旗帜就是彭格列,彭格列九代目正是这一代的西西里教父。
这个词语从不是用嘴吹出来的权柄。而是用血腥手段雷霆之力刻在人心与记忆上的烙印——唯有这样的烙印,能让其他家族与组织甘愿俯首,或主动或被迫的去遵守彭格列定下的规则。
所以谁都可以选择不报复MIMIC——无论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吃下这个暗亏,又或者象征性的追捕一下最终不了了事。
只有彭格列不可以。
“彭格列不仅不可以不报复,同样也不可以向其他家族求助,不可以拖延太长时间,甚至不可以动用全部力量,不可以付出过多损失——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高端战力和少数精锐给予其精准的打击。”
简单来说,彭格列如果想要继续稳定家族,乃至整个西西里的局势,重新竖立起威望,就必须以最快速最彻底最狠辣的手段解决MIMIC,并在整个过程中表现出游刃有余的态度。
彭格列当然不是没有办法消灭MIMIC——这是南欧所有黑/道组织都清楚理解的事实。但这一点从来不是重点。所有人——彭格列的敌人和伙伴,要看的是彭格列会怎么解决MIMIC。
对于现在的彭格列来说,这才是重要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情与一是相悖的。”
——如果代入Port Mafia,就很好理解。比如,如果【死屋之鼠】挑动MIMIC进攻Port Mafia,这种时候,是要优先安排【双黑】去追捕MIMIC?还是该先让他们去追查【死屋之鼠】?
——诚然,彭格列有六位守护者和巴利安,完全可以让他们分头行动。但他们也都有着各自的职责和要务。彭格列势力深厚,但摊子也不小,一旦调动,必定会造成某处的相对薄弱。
所以,“彭格列会需要我们——或者说Port Mafia的帮助的。”少年身子前倾,将手肘架在了桌上,“我可以保证彻底消灭MIMIC。彭格列只需要配合我的计划行动。便可以以极少的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这件事。”
太宰治看了端坐于长桌一边,沉默优雅的喝着茶的法国青年一眼,在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露出温和而包容的微笑时,少年鸢色的眸中有微温的光彩闪动。
随后他转头看向泽田家光,眸光重新转冷,弯起了嘴角。
“用某个人的话来说——这是最优解。”
“那么,Port Mafia需要什么?”片刻的沉默过后,泽田家光问道。
“彭格列的友谊。”太宰治回答,“Port Mafia将以此为契机,与彭格列结盟——我希望这条消息以最快的方式传遍整个里世界。”
泽田家光不得不承认,少年对于彭格列所面临的局面分析得无比透彻,而他提出的方案也非常诱人。最重要的是,与现在的Port Mafia结盟对彭格列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论私,他的妻子与那位森首领维持着多年的友谊,论公,彭格列的势力范围与业务和Port Mafia几乎没有重叠和交集——这让双方最大程度避免了因为利益纠纷而产生摩擦分歧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