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手段如此高明,若即若离地玩弄着一个纯洁女孩的心。
他很想劝一劝郁秋染不要这么做,但又觉得自己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替代方案帮助她,最终只能沮丧地答道:“嗯。”
郁秋染分析着他面上的微表情,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沮丧她可以理解,毕竟情敌又多了一个。
但谴责是怎么回事?战沉朗究竟为什么,要用仿佛看着渣男的眼神望向她?
*
四人在东宫花园吃了一个平平淡淡的下午茶,分配好了明天上巳节的任务。
他们要跟校董事会一起参加“祓禊”仪式。
这个仪式中,学院会精心挑选出来一部分同学,例如风云榜上的,再例如成绩异常突出或该学年内对学院有突出贡献的,一共有三百人。
这三百人将由董事会和东芒会亲自行“祓禊礼”,为他们点水祝福,以表特殊的荣誉。
至于其他同学,则由班主任带领完成仪式。
因为到时候人员众多,所以东芒会四人会暂时分开行动,在不同的高台区域,负责自己的那部分人。
敖景羿把任务分派好,又提起了另一件事:“对了,今年还有一个变动。因为要放到外网宣传,所以下午自由活动时间,校方希望有能力的社团可以出一些有趣的展台,增添过节气氛。”
虽说不强求,但东芒会作为校内各方面都排行第一的组织,肯定是要起到表率作用的。
敖景羿询问花澄雅:“阿澄,这件事就交给你如何?我们也不用弄得太复杂。你的库房里不是有很多你自己做的华夏华服吗,或许你可以挑一套穿上,布个景,做个静态展示?”
这事确实不难,花澄雅爽快地同意了。
敖景羿思忖片刻,觉得可以借此多给他一些了解郁秋染的机会。
于是他视线扫过来,对着悠哉悠哉喝茶的郁秋染:“阿澄一个人不好撑场子,阿染你跟他一起吧。两个人展台更好看些。”
郁秋染愣了一下,看着花澄雅似笑非笑的眼神,应承下来。
*
第二天,上巳节活动开始了。
郁秋染依照安排来到河边。
河岸两边每隔一段距离,依次搭建起宽阔的,可同时容乃几十人的高台,这是校董事会和东芒会成员举行仪式的地方。
董事会的高台上,伫立着绣有神夏九州学院校徽的旗帜。
东芒会成员高台上的旗面,绣的则是各家青龙(敖)、白虎(郁)、朱雀(花)、玄武(战)抽象化之后的家徽纹样。
郁家和战家在河的这边,敖家和花家在河的对岸。
郁秋染找到自家的高台走上去,向着河岸对面望去。河面辽阔,她只能看到对面高台上敖景羿和花澄雅小小的人影。
祈福仪式开始了。
郁秋染用长长的柳条蘸取清澈的河水,象征性地在排着队,依次来到她面前的同学们身上洒一下。
然后接过他们送来的香草或香囊。
郁媛也被分到了她这一组。对方上来之后神色温婉恭敬地对她低下头,递上香草,似乎对之前两人之间的不愉快已经全然释怀。
觉得自己这样仿佛成了托着净瓶的菩萨,郁秋染敷衍地用柳条在她身上点了一下,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校报记者拍下了郁家前后两任代表久违的同框照片。
郁秋染动作机械重复地为大家祝福完,吩咐了今天辅助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请他们帮她把香囊之类的礼物收起来送回东宫。
她自己则轻装上阵,溜下高台想去河边看看热闹。
她下台之前,特意又远眺了一眼,发现跟她同岸的战沉朗已经不见了,对岸的高台上,敖景羿和花澄雅似乎也早已完成离场。
她决定边玩边找找他们。
郁秋染在河边溜达了一小段距离,看着有的班级还在举行仪式,而有的班级已经四散开来。
大家三三两两地结伴玩耍,见到她后,都露出了激动又忐忑的神情,偷偷摸摸又明目张胆地跟上她。
但因为没人上前打扰,所以郁秋染也没在意。
她正转悠着,突然听到敖景羿叫她:“阿染,这边。”
她回头看到不远处,敖景羿和花澄雅正站在一起。
而且两人都换了一身衣服。
花澄雅早上穿的是一袭重紫色的华服,层层叠叠堆起来,金线银线在衣袍上交织,雍容华贵。最外层的大氅甚至做成了长拖尾。
结果现在他换了一身淡青素色的魏晋风广袖长袍,下摆只到脚踝,可以看到他脚上蹬着的木屐。
虽然这身也很清雅飘逸,但是跟对方日常多穿华丽之色,走起路来衣角翻飞的风格似乎有点区别。
敖景羿也跟平日里的风格大相径庭。
他作为学院的代表,郁秋染见他永远穿的都是板正威严的正装,从没见过他穿得如此狂野。
敖景羿里面套了件低领的黑背心,外面搭一件迷彩短夹克,下身军装裤,脚蹬马丁靴。整个人显得挺拔又锐利,像一把出鞘的剑。
连他耳廓上的耳骨夹,也由早上嵌祖母绿的青龙纹样,变成了只镶了一颗小小黑钻的尖锐几何形。
郁秋染走过去,有点疑惑地发问:“我们还要再换一身衣服吗?怎么没提前说?”
她身上还是自己一贯以来的风格,顶多因为要参加活动,穿了更繁琐一点的,欧洲中世纪宫廷风小王子礼服套装。
敖景羿看了一眼花澄雅,咳了一声:“我一会儿可能要去放风筝,穿得利落一点方便行动。”
花澄雅则气质出尘地一笑:“我要去准备曲水流觞,穿这个应景。”
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他们的理由勉强说得过去,郁秋染便没有再多问。
三人沿着河岸观景,走了一会儿,身后扭扭捏捏聚集在一起,跟着他们的人越来越多。
当他们抵达离河岸最近的高楼建筑群——艺术楼园区围墙下时,一位眼神清澈,神情自信的高个子女生拦住了郁秋染。
她大大方方地递出自己的香囊:“郁殿下,我很喜欢您,您可以收下我的香囊吗?”
郁秋染面带微笑,从善如流地接了下来。
这是今天的活动之一,大家可以向自己崇拜或喜欢的人,无论是同学、朋友、老师、恋人等赠送香囊香草,或邀请他们一起来吃自己准备的食物。
她刚刚在高台上收到了很多,一套微笑并道谢的流程已经相当熟练了。
那女生也没有纠缠,见她接下后,很开心地走了。
郁秋染没有发现随着她当众收下第一个香囊,周围的人群仿佛跟解除了封印一般,逐渐躁动起来。
她只抬头发现,原本站在她身边的敖景羿和花澄雅已经远远退开,离她有三米远了。
她这才惊觉事情有点不对。
周围原本离他们比较远的围观人群,正保持着一致的步伐,一步一步缓缓逼近。
见郁秋染环顾她们,众人的眼中逐渐闪起绿光。
郁秋染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时,敖景羿打破沉默。他表情严肃地对郁秋染说:“阿染,我先行一步。”
说完,他向上一跃,利索地攀住艺术园区的围墙,潇洒一蹬翻上墙头。他笔直地站在高高的墙上,冲郁秋染又挥了下手,敏捷利落地踩着狭窄的墙头迅速向远处奔跑。
然后几个闪现,从这个墙头跳到另一个墙头,再跃上屋顶,由低到高,像风筝一样在空中跑酷,直至在重叠的屋脊中消失不见。
尖叫着企图追赶他的人群无奈地停下来,又转头盯住了郁秋染和花澄雅。
面对她们像是要吃人一般的目光,郁秋染深觉不安,她冲着离她越来越远的花澄雅示意:“那个,花殿……”你是有经验的人,倒是拿出个主意来啊。
可花澄雅微微一笑,没有等她说完,就十分风雅地微微垂头,双手置于眉前,对着她和众人行了个拜礼:“诸位,我也先行一步。”
说着,他往后挪了一步。木屐的齿与青石板路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鞋底的木齿“咔咔咔”缩了进去,露出了它原本包裹着的轮子。
花澄雅轻巧地一蹬,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身姿轻盈,衣袂翩然,宛如仙人一般眨眼闪出去几米远。
郁秋染眼睁睁看着他顺利突围,在错综复杂的长廊中仪态优美,速度极快地绕晕了追赶他的人群,飘出去,融入淡青色的墙角不见了。
现在,被人群重重包裹的,就只剩下郁秋染。
郁秋染后退半步,看着对她虎视眈眈的人群,深感不妙。
众人紧紧盯着她,一步一步逼近。她望着大家,一步一步后退。
就在她即将背靠围墙,无路可退之时,有类似车轮滚动的“骨碌碌”声传来。
众人下意识地转头看去,一道黑影裹挟着旋风从她们眼前掠过。
而已经被逼到墙下的郁秋染,只觉得自己被人一把抄起,迅速却又轻柔地放进一个地方。
直到她被人推着飞速前进起来,她才有些发懵地察觉到自己好像坐进了一个成|人|版的超大号婴儿车里。
婴儿车很宽敞,她甚至可以盘腿坐在里面。
她感受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扶着面前的小桌板,探头向后望去。
推着她极速奔跑的,果然是一直没见踪影的战沉朗。
对方换了一身简便的运动服,带着黑色的棒球帽。见她望过来,一边大步奔跑推着她撤进了艺术园区,一边表情沉稳地冲她点了点头。
他们还没跑出去多远,围观人群就反应过来,一起发出长长的尖叫,表情癫狂地疯狂追赶上来。
郁秋染探头看着后面群魔乱舞,恍若丧尸围城一般的景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认出了“丧尸潮”的最前端,战斗在追赶一线的老熟人小艾。
小艾不愧是在体育赛事中拿过世界级奖项的女人。她一边迅速拉近距离,一边中气十足地咆哮:“战殿下!请您放下郁殿,不然我们要对您不客气了!”
郁秋染吓得直接缩回来。战沉朗默默提升了速度,又迅速拉开了距离。
人群追赶了一会儿,见实在难以赶上,就开始破罐破摔地直接投掷香囊:“郁殿,战殿,你们别跑了!我们只是想送一下亲手做的香囊而已。”
战沉朗推着桃花色的婴儿车,像个边跑边产蛋的老母鸡一样,屁|股后面飘飞着各种小物,从宽敞的青石板路上呼啸而过,留下一地的香草和各式的香囊。
刚才已经坐回来的郁秋染忍不住又探头向后看。
发现她露头的小艾发出一声高亢的鸡叫,又迅速向前丢出两个香囊,一个重重地砸在战沉朗挺翘的屁|股上,“biu叽”弹了一下,掉落下去。
一个高速旋转着从郁秋染的鼻尖前呼过,砸进了草丛间。
小艾,或许你不该拘泥于举重运动,长跑和掷铅球都可一试。运动界的未来,必将留下你光辉的姓名!
郁秋染感慨着,被香粉的味道激得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然后她目光缓缓上移,脸一半躲在婴儿车的帐篷后,与正面无表情看着她,因为她探头之后人群更加狂热,从而屁|股遭到更多攻击的战沉朗四目相对。
郁秋染在对方平静的目光中讪讪一笑,手绕过帐篷够过去,拍了拍战沉朗推着扶手,肌肉坚实的小臂。
兄弟,靠你了!
她乖乖缩回来,为了增加稳固性,由盘腿换成抱膝坐在了车里。
战沉朗再次提速。他们跑到了艺术楼园区内的另一条主干道上。
后面追赶的人群渐渐变得稀少,不少人扔出香囊后,都捂着肚子停了下来。
这时,已经因为“车速”过快,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的郁秋染,突然觉得有什么砸在了自己腿边。
她定睛一看。原来一些狡猾的“敌人”提前收到了消息,已经占据了高空位置,填满了道路两边艺术楼的走廊和窗户。
楼上众人原本只是观望,可等看清她乖乖抱膝坐在车里,都被萌出了一脸血,直接尖叫着高空投下香囊和香草。
郁秋染后仰,透过帐篷和扶手的缝隙,看到战沉朗头上已经挂上了好几朵“小红花”,甚至还有香囊不断地落在他身上。
而她自己脚边也开始堆积“天外飘花”,“天降香囊”。
她在混杂的香味中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随即默默向后伸手,摸到头顶半敞开的帐篷边缘,把折叠收起的小棚子拉下来,完全遮住了车里。
她听着“车篷”顶部不断有香囊掉落的声音,心中跟战沉朗道歉。
对不起了兄弟,不是她不愿同甘共苦。
而是在经历了“看杀卫玠”后,再来一出“掷果盈车”,她这“病弱”的身体实在受不起!
战沉朗推着郁秋染七拐八绕,在飙过主干道,“飞”过长廊,钻过地下通道后,终于甩开了所有的人群。
这下|体力强悍如战沉朗,也已经累得够呛了。
一路被带飞,在车篷里又梳好发型,头发丝儿一丝不乱的郁秋染从车上下来,摘下车绊上挂着的婴儿水杯递给他:“你们这又是何必?早点告诉我,让我有所防范不就好了。”
她已经反应过来,这种情况,只要她不接第一个人的,就是默认不会收香囊了。
战沉朗喘着气:“是阿澄……但是阿羿……”
郁秋染挥挥手,示意他不用说了歇口气,自己已经懂了。
应该是花澄雅想捉弄她。敖景羿觉得这是一个开始表示亲近的信号,不好扫了花澄雅的兴致。
但又担心她应付不了这疯狂送礼的场面,所以嘱咐战沉朗来给她救场。
她看着浅粉色的超大号婴儿车,才发现车蓬外面还画了简笔桃花,忍不住问道:“这是你做的?”
战沉朗擦了把汗,点头:“阿羿跟我说你喜欢坐在小车上被人推着走,我就连夜赶制出来了。”
郁秋染脸黑了下来,不就是那晚在泳池旁坑他做了一回苦力,敖景羿都给战沉朗传授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为什么他们总能在奇奇怪怪的角度给她增加社死经历!
可她看着眼神亮晶晶,一脸求表扬的战沉朗,顿了顿,勉为其难地说道:“车不错,坚固,垫子软,平稳不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