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那次虽然发生意外大家心情不好,但是我们在山谷里看到的星空很美。不然回头我再给你叠一罐星星,把这个换下来好了。”
敖景羿耳朵竖起来,想要说话,又强行忍住,继续自欺欺人地保持高冷形象。
郁秋染:“这个狗尾巴草编的小狗都要裂开了,哇,原本的微笑脸现在看起来有点可怕。你观赏的时候不会觉得诡异吗?你明明那么怕鬼。”
敖景羿终于忍不住了:“阿染!”
郁秋染转头看见他愤愤瞪圆的眼睛,走回他身边坐下:“好好好我不说了。”
她笑起来:“我知道它们对你来说,都代表着很重要的回忆。”
“我没有挑刺的意思,”郁秋染望着这面墙,“就是感到惊讶,也觉得很开心,原来我能给你带来这么多值得怀念的瞬间。”
她挠挠脸:“作为这些回忆的制作者,看到你这样珍视它们。我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当然要忍不住对自己吹毛求疵一点啦。”
敖景羿怔怔地望向她:“我以为你会笑我更多。”
郁秋染一本正经:“你不要这么想,无论以怎样的表达方式,真挚的感情都是值得尊重的。”
“当然,”她话锋一转,“笑还是要笑的——”
她笑倒在床头:“但笑是因为觉得你可爱,而不是嘲笑,所以你不要觉得尴尬,勇敢地面对这一切吧。”
敖景羿气呼呼地扭过头去,只给她留一个后脑勺。
郁秋染探身去看他:“这不是挺好的吗,我不停地认识你越来越多的面,才能够下定决心以什么样的身份跟你相处。”
敖景羿又倏尔转过来,紧张地看她。
郁秋染顶着他灼热的目光,思索了一下,说道:“墙里面的小玩具坏了也不要紧,我可以每年的那个时候都做新的给你。”
她微笑起来:“我们可以一起怀念这些被记录的时光,也可以在往后制作更多的回忆放进去。”
她转头看向他:“这就是我想和你成为的关系。”
敖景羿看着她眼中灿烂的笑意,放缓了呼吸。他像是怕惊碎了什么一般,久久不敢言语。
半晌,他才轻轻地问道:“所以阿染你是同意了吗?”
郁秋染打了个补丁:“同意了一半吧。”
原本她没打算这么快就接受对方的告白,她还是想先脱掉马甲,再跟他谈论感情。
但今天这个不小心发现的秘密,让她看到了敖景羿一直以来战战兢兢隐藏起来的心意。
面对这样压抑又热烈的情感,她怎么能不心软。不忍心让对方失望,便只能更改了计划。
看着他振奋中又带着些许失落的神情,郁秋染含含糊糊地提醒道:“你的秘密我已经看过了,剩下的一半是关于我的秘密。”
她握住敖景羿的手:“等这个问题解决,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敖景羿正想追问,让她给一点提示,结果郁秋染的电话就响了。
郁秋染听了片刻,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阿羿,我要回家一趟,今晚不回来了。”
钟管家联系她,说郁家的众族老们上门闹事,想请她回去露面弹压。
敖景羿有心帮忙,却又不好插手她家族内部事务。
他忍了忍,最终说道:“我明天早上去万象园接你一起回学院。”
如此既能体现二人私交甚笃,帮她在郁家中加重分量,又显得很有分寸,不会给她添麻烦。
郁秋染笑着答应,摇了摇他的手,起身离开了。
敖景羿担忧地送她。
已经有好几次是阿染突然被叫回去。
阿澄因为珠宝设计的名气越来越大,逐渐打入上层贵妇圈,从她们的八卦中分析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郁家主的身体好像越来越不好,可能要撑不住了。
敖景羿不知道郁秋染对这一状况究竟知道多少,她面上从不显露这些,他们几人日常相处时,都不敢对她提及这个话题。
他站在窗前,看着郁秋染匆匆离去的身影,轻叹一声。
*
郁秋染坐上回去的车,一路听钟管家汇报情况。
原来七夕节事故发生之后,郁爸爸收到消息,坚持推迟手术,从国外赶了回来。
族人竟敢不知死活地向郁秋染下手,他彻底被激怒,不惜一切代价地又对族内进行了一轮狂暴的清洗。
但就是因为这狂风暴雨般的打压,给了辈分高的那些族老们一个借口。他们集体联合起来,以为族人发声的理由要求跟郁爸爸见一面,说要劝劝他。
郁爸爸此时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回国来操控大局,制定各种计划都是他在勉强硬撑。
他的体力和精力根本无法支撑他面见外人,跟那些老奸巨猾的族老们扯皮勾心斗角。
一众族老秉着先斩后奏的策略,先行杀到了万象园门口,以辈分压人,嚷嚷着要拜访郁爸爸。
钟管家以时间太晚,家主已经休息为由推拒。但族老们不依不饶,说可以坐在大厅等他起来。
郁秋染抄近路赶回万象园里郁爸爸居住的院落。
她看着江南园林中遍种的猗猗绿竹,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的乌云。
今晚新月如勾,月色不甚明亮,又有乌云遮挡,庭中白日里挺秀美观的绿竹,在昏暗的环境中黑影重重,显得阴森森的。
钟管家说郁爸爸已经睡下了。他几日不得安眠,好不容易入睡,还不知当前的情况。
郁秋染思忖了片刻,请钟管家取了郁爸爸的一身衣服和轮椅来,说要在竹海小厅接见族老们。
因为在园林中,郁爸爸多应景地穿古式礼服。这类礼服以宽大飘逸为主,所以虽然尺码过大,但郁秋染换好后再坐上轮椅,夜间也不太能看出不合身。
钟管家看着她稚嫩的脸庞,忍不住担忧道:“少爷,您真的要假扮先生接见他们吗?”
他能理解郁秋染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即便她以继承人的身份露面打发族老们,但郁家主最后没有出现,总归是反常。无疑是侧面验证了他身体撑不住的传言,会给那些居心不良的人借题发挥的余地。
但在钟管家看来,这个计划不太行得通。
虽然父女两人确实有几分相像,可这并不足以支撑郁秋染以假乱真。
而且她还没有过多接触郁家的事务,也没有参与到这次的打压计划中,在与族老交谈时很容易露馅。
面对钟管家的疑问,郁秋染胸有成竹道:“放心吧钟爷爷,他们不会有跟我详细谈论的机会的。”
时间紧迫,她来不及多解释,只能嘱咐对方一句:“您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金牌管家,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都能面不改色。”
她一边紧急布置厅内,一边跟钟管家通气:“您一会儿带他们来,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惊慌。就像平时照顾我爸一样,上来给我添茶就好了。”
钟管家虽然不太明白,但见她说得笃定,最终选择了相信她。
郁秋染整理整理衣衫,回忆着郁爸爸的坐姿,调整了一下姿态。
然后她呼叫系统:【我要使用技能卡“变脸花旦”,我知道你说不能干预抽取的外观是假话。不论什么代价,你给我弄一个短发、能保持几分容貌的女鬼外观来。】
系统犹犹豫豫:【是可以选没错,但这要扣除一部分能量,之前能量球集满的太少,我才骗您的。】
郁秋染做好准备:【别废话,赶紧的!】
*
钟管家缓步走入正厅。
厅上坐满两排太师椅的众族老一起望向他。
大族老威严地问道:“怎么样?家主他已经起身了吗?”
钟管家微微颔首:“是,但因为夜色已深,先生不愿走太远,打算在连接后院与前院的竹海中接见你们。”
他向着门外伸手:“还请诸位挪步。”
大族老撑着拐杖,费力地站起来,冷笑一声:“他这个架子摆得倒是挺足。”
虽然面上做出不满的神色,但他心中其实泛起了些许的得意。家主到最后,还不是选择妥协被折腾了起来。
他正好借此探探对方身体状况的虚实。
一群上了年纪的老头走过竹林小径。
茂密的修竹挺拔而起,遮挡住众人上方的天空。
斑驳的竹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张牙舞爪,仿佛勾魂索命的鬼影。
一阵夜风急急地吹过。秋日夜间的气温已经降下来,幽暗的竹林不见天日,又多添几分刺骨的凉意。
透着黄光的白灯笼在风中左摇右晃,里面的烛光忽闪忽闪,透露出几分不详的意味。
上了年纪的老人多比较迷信,众族老在这种环境下,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大族老忍住骂人的冲动,心中提醒自己,这是家主在造势想给他们下马威,才勉强面不改色地走过小径,到达位于竹海中部的,前后两敞的小厅。
厅中的屏风后,影影绰绰地坐着一个人,手支在轮椅的扶手上。
大族老率先走进去坐在左一的椅子上,重重哼了一声:“家主实在不必如此故弄玄虚,又不是过去的黄花大闺女,还摆这些,是您哪里见不得人吗?”
屏风后的人咳嗽了几声:“半夜凉风扰人,实在惹人厌烦,所以才要挡一挡。”
大族老明白对方是在讽刺突然上门的他们。
说出这种阴阳怪气,绵里藏针的话,还有这悠然平缓的语调,熟悉的音色,应该是家主无疑了。
不过没看到对方的面孔,大族老还是有所怀疑。
屏风后的人没有给他再次质疑的机会,直接开口吩咐道:“阿钟,你把屏风撤了吧,省得有些人疑神疑鬼。”
钟管家推开屏风,走向郁秋染。
他像平日里跟郁爸爸对话一样,取下旁边衣架上的披风,搭在郁秋染肩上:“先生,小心着凉。”
借着披衣服的空挡,他看清了郁秋染的脸,手指微不可查地一颤。
郁秋染通过变声,模仿郁爸爸带着笑意的腔调:“不用担心。”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来,看向下面的族老:“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而来,但我奉劝各位不用白费力气……”
她话还没说完,坐在前排的一位族老就一声嚎叫,扑通一下惊慌地从椅子上直接摔了下去。然后他顾不上摔痛的屁|股,一瘸一拐地冲了出去。
屏风撤走了,夜风呼呼作响,穿堂而过,吹灭门口的两盏灯笼,厅内的光线更加昏暗了。
郁秋染惨白的脸色在她面前桌上小灯的映照下,显得尤为恐怖。
她七窍正缓缓向外流血。但她自己却似乎对此一无所觉,淡定地看着堂下两排抖抖索索的人,皱起眉头:“你们怎么回事?半夜上门是来表演跳梁喜剧给我看的吗?”
大族老已经顾不得反讽回去了。他按着急促跳动的胸口,强迫自己抬眼望向对方——“家主”满脸的血痕下,隐约能看出确实是熟悉的脸。
他牙齿打颤着问道:“你到底是谁?”
郁秋染像郁爸爸那样凉薄地讽刺道:“大族老是老眼昏花了,还是神志不清了?你们上门来找我,居然问我是谁?”
她像是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语气跟平时一模一样。
大族老看着她身后的钟管家同样神色自然,坦然地给她添了杯茶,搁在桌边。
钟管家白色的衬衣袖口蹭到了一大片从“家主”耳朵眼睛流出来,淌在桌上的血,但他像是没看见一样,还把茶杯往“家主”手边递了递。
又是一阵疾风凄厉地刮过,厅内所有的灯都开始忽闪明灭,竹海中黑影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郁秋染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平稳地问道:“阿钟,灯是怎么回事?”
钟管家躬身道:“先生,前两天才检修过,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我明日再让人重新检查一遍。”
郁秋染冷笑一声:“看来是某些人讨嫌到灯都懒得理。”
这一定是障眼法,想来吓唬他们,大族老忍着内心的惧怕,抖着嘴唇:“家主,您没发现哪里不对吗?”
郁秋染语带嘲意:“深夜被人找上来挑刺,当然是哪里都不对。”
她示意钟管家把桌上的文件分发给众人:“既然你们要来找我说理,我们就好好掰扯掰扯,看看我哪点儿冤枉了你们。”
文件夹里的纸张已经被血浸染了大半,钟管家拿起来,一张一张发给族老。
大族老拿在手里,感觉到指腹润湿的触感,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儿,又抬眼看见“家主”一边留着血泪,嘴角淌血,一边露出诡异的微笑。
她嗓音缥缈:“我相信你们有这个胆子半夜上门打扰我,是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
旁边一个抖得筛糠一样的族老撅了过去。
大族老站起来,想吼对方别再企图用这种小伎俩逃避谈话,但他起身后突然看到,书桌后的家主是没有下半身的。
“他”的腿就像是虚空的影子,衣服都扁扁地瘪在轮椅上。
大族老一口气没上来,眼一黑,向前重重栽倒。
看着他们强烈拒绝她让他们留下来看医生的建议,兵荒马乱地撤了出去,郁秋染满意地放下杯子。
然后就拿着手帕开始疯狂“呸呸”,天知道她一边“吐血”,一边还要优雅的喝茶有多困难。
*
第二天起来,郁秋染先去拜访了郁爸爸。
郁爸爸今天早上已经在族内发出声明,倒打一耙,嘲讽昨晚一群人上门碰瓷,妄图用身体不好,一哭二闹三上吊来解决问题。而他绝不会因为这种手段妥协。
对众族老来说,如果这是家主使的手段,那足以证明对方并无大碍,还有闲心思折腾他们。
如果是撞鬼,这件事就更诡异了。而且昨晚去的一群族老中不少人回去就发起了高烧。
大族老认为是阴气入体。再想起郁四十一之前在东芒会外面撞鬼,他开始怀疑郁秋染父子俩在用养小鬼之类的手段诅咒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