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该不会等秘境都要消散,他们也要继续打吧?”
说话人出自三重天无涯派,那个神奇的门派因为说话“好的不灵坏的灵”,平日里还被称为乌鸦派。
所以他一说出这个话,就遭到周边人训斥:“乌鸦嘴!快闭上!”
可再及时训斥,都来不及了,因为随着乌鸦的一句话,秘境传送阵散发的幽幽蓝光真的在逐渐消退,湖水也不自然地翻涌滚动,像是下一秒随时就能把这个传送阵淹没掉一样。
绯雾湖内里冰寒,哪怕是修仙者也无法进入水底一探究竟。也就是说,如果传送阵真的潜入水中了,那除非绯雾秘境再得机缘现世,否则将永世无人能进入。
意识到这一点的各门各派焦炙万分,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传送阵,心跳同那忽明忽暗的蓝光一同时强时弱。
其中有一性子急切的仙君,因着急秘宝决定自身杀入庄侪呈书的对决场中,想看能否夺得机会进入秘境。
却没想到他刚走没几步,就又怯生生倒退回来。
“怎么又不去了?”
“我这才刚靠近,刺猬甲就碎了。”那人边说还翻出身上掉落的铠甲碎片,好不可怜。
作为要进入秘境的人,每位仙君身上都会带些防御、保命的法宝。没有谁敢说自己的防御法宝能比二重天的刺猬甲好…这才刚一靠近,还没进秘境呢,甲就碎了。
从中也能窥得:这两人不是单纯切磋,而是招招下死手,只为拼个你死我活。
乌鸦扒拉着树杈,眼巴巴地说:“秘境要消失了。”
刚刚还幽幽发出蓝光的传送阵此时只余边角有光,而且随着湖水翻涌正在匀速往下退。呈书眼尖瞧到秘境入口要关闭,还没来得及动作,庄侪就率先放弃对决飞身而出,欲将手按压在那仅剩的小角上。
“欸,你这人!”
打架都不好好打,简直妄为君子啊!
呈书气急,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跟着御剑上前,同将手放到传送阵上。刚刚还打得势不两立的两人,下一瞬就同时停下攻势,两手交叠在传送阵上了。
而角落各门派兴奋得都快哭出来了,大喊:“他们不打了,兄弟们快冲啊!”
还没等他们动起来,只见一个遮天蔽日的法阵腾空而起,罩在绯雾幽谷之上。湖心散发的亮光过于耀目以至于无法看清前路,刚刚在耳边嗡鸣的剑气和灵气碰撞声尽数消散,整个幽谷沉浸在一片不自然的安静中。
直到蓝光消退,视野重新恢复清晰,众人才跟大梦初醒般颤动睫毛,睁开双眼。
堪堪一眼,集体呆愣。
——湖心上平静如初,只有湖面泛着浅浅波澜证明刚刚动静并非幻觉,周边还残留着呈书仙子和庄侪仙君打斗的痕迹。
可…湖面上没人,法阵也消失了。
“秘境去哪了?”晚来一步的门派中人没反应过来,不知发生了何事。
把一切窥视眼底的乌鸦慢悠悠地说:“秘境关闭了,那俩第一踩点进去了。”
“…”
“…”
一时间,躲藏了大半个晚上的人站在湖边上,和对岸乾元旗的弟子俩俩互看,不知所措。
人性就是如此——如果大家都没能进去,秘境消失,那他们只能苦笑自己和秘宝无缘。可害他人空手而归的“凶手”,竟然成了唯一进了秘境的幸运儿,那感官便大不相同了。
在场数行人,心中所想各不相同,大家都紧盯着湖中心,长吁短叹。
谁都都没注意到,角落那被保护得极好的少年潍,正沉着眸子紧盯水面,而后没有一丝预兆地鱼跃入水,行为举止非人哉。而他这一系列的动作,除了湖面上泛起的轻微涟漪,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
秘境这词虽然听起来十分神秘,但实际就是各得道仙君飞升后产生的时空缝隙,在里头自成一个小世界,因为裂缝中蕴含着丰富的天地灵气,而后小世界自成生出镇守法宝或稀世灵药。
呈书只感觉自己置身在虚无的黑暗中,耳边响起沉闷铜钟撞响起的敲击声。
“咚咚咚咚咚…”足足五下。
那声音不断回旋在寂静的黑暗中,盘旋传响。因为周边无人脑袋放空,她还想了一下,五下铜钟响是什么意思…
好像是,旧王登基?
这个怪异的想法随着突如其来的刺眼光亮消失殆尽,逼迫她抬手遮挡住亮光。等到那光亮消失殆尽,还没来得及将手放下,耳边乍现一道年青少年的声音。
“书书,我们成功了。”
书书?
呈书诧异于如此亲密的叫法,可手上动作却不受自己控制地放下,抚上说话人右脸颊。又因面上动作和心中所想不同,她行动间十分僵硬,宛若提线木偶。
等双目视野重新恢复清晰,呈书感觉表情都要崩坏了,虽然面上不听使唤地温柔浅笑。实际这笑容背后藏着的却是万分惊骇——因为她面前这个叫她书书的人,是庄侪啊!
不对…好像又不是庄侪。
因为无论是身量还是体型,面前这人都比真正的庄侪小上一圈,哪怕不考据这些外部因素,单说两人表情差异,庄侪也绝不可能像面前人一般,露出如此真诚爽朗的大笑。
更不可能…叫她书书?
呈书有些疑惑,她环顾四周,秘境内应当还在初冬,四周薄雪密布又清又冷,将两人温柔地包裹在一起,最后落在木板地上,点缀斑驳陆离。
面前的“人”还在说,“书书,你可是来祝贺本君的?”说完,他还担忧地望向四周,低声笑道:“旧时承诺依旧有效,等我登基成了新王,定当迎你入门,做我楚国王后,受尽天下人爱戴。”
庄侪讲这话时,眸间深处似有璀璨的光,看得呈书心头一窒,本不打算说话静观其变,却没想到这副身体再一次失控,温柔地回了一句:“好。”
这短短一个字,竟然让平日里冷静自持的男人面上露出难以压抑的欣喜若狂。
可还没等他有其他的行动,他们所站的木栈道尽头就传来了“咔嚓—咔嚓—”的脚步声,细细麻麻至少有十数人,声响由远至近,似大批人群正不断靠近。
因着有人靠近的原因,面前这小庄侪瞬间收起喜怒形色的表情,端起冷脸,态度一天一地变化甚大。
“陛下,义军已然赶来楚国,如今为祝贺您登基,均在城外喊叫着口号,士气如虹。陛下是否要让他们进城。共议建国大事。”
“传。”小庄侪颇有储君范地点点头,声形皆具仪态。
可来者并不像只有这一件事禀报。只见领头的长鬓老伯犹豫片刻,随即站立出队,拱手禀告:“现陛下已成楚国新王,呈书小姐虽作为谋士有功,现却无职无位,不应与陛下一道仪事,也不应住在宫中…”
小庄侪抿嘴,面上表情难以形容,似憋屈又似无奈。
可他不说话,参告者不说话,不代表了呈书没动作——她礼貌地行了一礼,缓步倒退离开,因为低着头注视地板,没有视觉干扰,思路也便更加清晰。
“登基、楚国、庄侪…”这些关键词在她心里拆解,揉碎再拼凑。那一刻她隐隐有些意识到这是幻境,但又不是普通的环境,而是…庄侪的过去,他的心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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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修仙的打不过控鬼的(16)
众所周知, 庄侪在成为快穿者前,是一统万国的储君。
虽他因沙场刀剑无眼斩杀数万人,导致累累血债纠缠难以轮回, 却又因治国有道积累无数功德,破例被快穿局收纳,成为不日后的金牌快穿员。
可呈书还是没想到——传闻中的盖世储君会是如此?
…如此爽朗单纯,宛若新生儿一般直率。
随着那“无份无位”的对话结束,画面霎时宛如油画褪色一般交融消退。
下一瞬, 呈书就发现自己穿着一件浅蓝连帽斗篷, 端坐在宫内某庭内。风起轻柔拂动着她眉眼,端庄纤柔, 像极了定格的美人画像一般。
庄侪急匆匆地来,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暖手炉, 不满地说:“这天气变化莫测,怎得不在厅内等我?”
“这雪也是为了覆盖丹鸣城的血孽, 让庄家外族数百口人一路走好…”
置身事外的呈书百般无聊, 留意了下“自己”说话的声音, 竟发觉和真实声线相差不大,想来也是幻境造就的原因。
“只差一步…”提及外家的话题, 庄侪刚刚还算平静的神色瞬变,个中悲痛浮现其中, “如吾早来一步,内杀得原楚王措手不及,那外家就不会惨死吾面前…”
看着对面人强忍的泪水,呈书心中可算是感悟万千——长大后的庄侪可没有那么喜怒形于色, 明明这样率真的模样看起来更舒服。
还有就是, 通过这三两句对话, 她大致规划出庄侪的心魔内容——庄侪应曾因一念之差,害得家族惨死面前,而后造成数千万年来的心魔。
“哎…”
呈书和“她自己”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安慰似地将手抚在庄侪背上拍打。
因着进入幻境后灵气封闭,呈书没能感受到,不远处有一对主仆正观望着这个方向,低声细说讨论着什么。
“啧啧,这太子也不知道前世修了什么福,偏偏撞上了楚王不得人心,楚宫萧条之时。先是假意臣服外派边境,实际养精蓄锐组队攻城…竟然还真的成功了,简直让人啧啧称奇。”
说话人背后,站着一年长者,虽然覆面遮蔽,但一看身型便知是庄侪的得力谋士,也就是劝告庄侪不得和呈书单独处的楚国丞相马必怀。
“运气罢了…”
马必怀似不想参与这场对话,脚步斜倾几欲离开。
“你这是羡慕了?”说话人讲话是贵族口音,悦耳动听,只是话中内容近乎讽刺,“马丞相该不会是怕呈书那小女郎抢了你的位置吧…”
他也不管对方心情如何,继续说:“此女智多近妖,我听闻好几场战役都是她替庄侪谋划的,外界人因着她女郎的身份不敢多加讨论,私底下却称她为当世难觅的才女,又或者是…皇后。”
马必怀没说话,只是紧握的双手暴露了他的心思。
说话人端起虚伪的笑容,带着遗憾的目光注视着马必怀的神色,说:“我已经把解决办法交给你了,你自个琢磨去吧。”
简直神神叨叨…
马必怀抿紧双唇,表情狰狞像在强忍着怒气,过了好一会才放松下来,如同自言自语地重复念叨着同一个词:“智多近妖…”
妖?
“是啊,国君重江山,如果知道身边人是妖…”他心里千回百转,默不作声悄悄退下。
*
另一边,当呈书手抚上庄侪背脊的时候,场景又变了。
这次换作了宫外一临湖小亭子,听身边伺候的宫人说,此地乃楚王避冬之春夏宫,地龙铺满全殿,以至于常年温暖近乎春秋。只是位置比较远,在楚国外郊,前来需换成两匹马,拉一天一夜才能抵达。
那宫人还说:“小楚王对姑娘真好,听闻姑娘身体不适,特地吩咐奴婢好好照顾…”
莫名的,呈书心头浮现了少许不安。
讲道理,既然已经走完外家百口命丧眼前的剧情,庄侪也并无魔化的迹象,这一心魔应当已经度过了啊,怎得还有剧情?
可人在秘境走,不得不低头,她听从幻境安排在四位宫人的带领下进了春夏宫内殿。里头,已是楚王的庄侪身披红黑帝王袍,孑然一身临于厅堂之外,留给门外众人的就是一道仪态极佳的背影。
“楚王。”四位宫女同时微蹲膝盖,“女郎已带到。”
竟然还称呼她为女郎?
呈书默然——看来庄侪登基了好几年,这名曾为他立过大功的才女依旧没能获得一功半职,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很快,这个问题就有了解答了。
四位宫女退下后,庄侪笑着坐到主座上,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说:“来,书书,坐到这边来。”
又叫她书书…
这种幻境和真实的撕裂感,让呈书分外不舒服。好在,幻境没有胁迫她坐下,反而恭敬地坐到距离较远的副位上,含笑而问:“陛下,今日是有喜事吗?怎么面色如此红润?”
“算是喜事。”庄侪并没有介意呈书不遵从命令之罪,甚至好脾气地跟着换到副位上就坐,说:“吾今日为楚国干了番大成绩,受尽百臣夸赞。我想通过这么一个契机,为你谋得一份嘉奖,你想要什么奖励,尽管对我说。”
看得出来幻境里的庄侪是真的发自真心的快乐,连带着眉头都没放下过,随着嘴角高扬。
可能是察觉到呈书的抗拒,他又补充了一句:“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提。”
他没说的是——只要你想要,皇后、包括这个皇位都可以给你。
总之这对话,这兴高采烈的模样,看得真呈书迷惑不已,差点以为自己猜测错误,此处并非庄侪的心魔幻境。
紧接着她附身的身体张了张嘴,说:“呈书已知足。”
话音刚落,对面人就把失望难受摆在了脸上,半是要求半是哀求地说:“什么都可以,书书你就提吧。”
“呈书”没回答,漠然地将目光放到门外。
不知是真呈书心中疑惑作祟还是什么原因,她觉得此处场景有些怪异——诺大的宫殿竟然只有她与庄侪的讲话声,而且从刚刚开始,屋内就一直有冷香浮动,嗅得人昏昏沉沉。
庄侪还在说。
“书书,你我携手数年共同扶持走来,在我心里你是最适合,也是最满意的皇后人选。”他讲话的声音越发大声,回荡在这会客厅内,震耳欲聋。